有人小声的窃笑起来。被公认的花花公子希尔维斯特这样说,亲王家两个儿子的品行也算是足够恶劣了。菲尔丁亲王的两个儿子确实相当的不成器,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如果是要他们继承皇位,恐怕倒还不如选择他们的父亲。
这时候,希尔维斯特公爵又开口了。
"你们,就只考虑到你们自己。无论亲王殿下还是亲王殿下的儿子,你们都是无所谓的吧。你们所考虑的,就只是如何保全自己的利益,还有,如何从新任皇帝那里获取到更多的利益。而这个国家变成怎样,难道就真的没有人关心吗?我们的北边和西边还有着强大的邻国在虎视眈眈,我们一刻都没有放松的机会!你们在这里享受奢侈生活的时候,边境线上的士兵正在为我们的国家流血牺牲。没有时间留给你们上演争权夺利的戏码,那样的事情已经足够了。我们需要一个更加强大的有能力抵抗敌国入侵的统治者,就像伟大的克利欧一世那样。很遗憾,那位伟大皇帝的血脉传到这一代,似乎已经彻底腐朽了。"
他的话在议事厅内激起了更为长久的混乱和不安。最终,艾普的表态证实了人们的猜测。
红发将军把手按在桌上,坚决如铁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面孔。他缓缓的,一字一字的说:
"我要做摄政王。"
篡位!
这个词在第一时间涌上了所有人的心头。怎么办?艾普是手握重兵的将军,他若起兵反叛,菲尔丁亲王恐怕毫无还手之力。唯一有可能和艾普对抗的,就是北线的格兰特。但以梅嘉拉之战前格兰特对艾普的支持态度而言,那位将军的立场也是相当的微妙。艾普将军,还是菲尔丁亲王,这之间的差别可就不是菲尔丁亲王或者他的儿子那样简单了。稍有不慎选择了错误的一边,很可能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啪嚓"一声,打破了议事厅内的死寂。老艾普侯爵抓起面前的咖啡杯向自己的儿子砸去,要不是艾普躲得快,这时候恐怕已经头破血流。
"我没有生过你这样的儿子!艾普家没有这种叛乱的逆贼!只要我还没咽气,就绝不允许你干篡位谋反的勾当!"
"维克多。"艾普微微抬起右手,"请找人送我父亲回去。老人家累了,需要多休息。最好不要让他出门走动,在家种种花草陪陪我母亲就可以了。"
皇家禁卫军总管拍了两下手,立刻有两名禁卫军走进大厅,向老侯爵鞠了个躬,然后不由分说地架起他走了出去。
艾普望着那些沉默的贵族:
"正如你们所见,禁卫军已经把这个地方包围了。不同意我的政见,可以。只要你们在家里安分呆着,我保证你们的已有利益不受损害。但如果你们试图反抗我,我就不得不采取必要措施了。"
接着,艾普露出了一贯的优雅微笑。
"不过这也是有条件的。很简单,只要你们在这份推举我做摄政王的文件上签字。最好是每人都签。"
于是,在场的每个贵族都被艾普胁迫着在那份文件上签了字,包括最为不情愿的菲尔丁亲王。
艾普出任摄政王后,立刻开始进行彻底的改革。首先是废除掉贵族的种种特权,严惩贪官污吏,提拔了一大批有能力却因出身平民而得不到重用的官员。他还推行了许多有益于普通民众的举措,例如拨款改善贫民区的生活条件,允许平民出身的孩子和贵族小孩读同样学校等等,因此相当受民众的欢迎。人们很快忘记了克利欧六世遇刺时的惨状,转而议论这位摄政王令人耳目一新的政策。
与此同时,那些仍不死心密谋政变的贵族却接连在家中暴病身亡。就连最有经验的验尸官都说不出他们的死因。
夺走人们的生命却不留下任何痕迹,不正是死神所为么?
深夜,艾普倚在枕上,翻看着各地送上来的报告。虽然此时他已经可以名正言顺的住进皇宫,但他还是更喜欢自己在格林伍德大街的寓所。房子虽小,却很令人安心。
门锁轻轻的一响,他知道是Night回来了,没有抬头的发问:
"怎么样?"
熟悉的嗓音。清冷,柔软,流畅,就像上好的丝绸。
"解决了两个,都是有确实证据的。"
艾普放下文件揉了揉眼睛:
"慢慢来就好,太多太快反而会说不过去了。我父亲那边呢?"
"有几个谋反者送联络讯息到老侯爵大人那里,全被他看都不看的烧了。老侯爵大人似乎对您近来的改革并不反对,只是碍于面子不好承认罢了。"
艾普笑笑:
"嗯,还有呢?"
"菲尔丁亲王很可能在近期内出逃。"
"知道了。"艾普轻轻吁了口气,"他要逃就让他逃吧。正好借机把反对我的人一网打尽。还有格兰特的态度......北线那边没有动静?"
"是的,格兰特将军依然完全的沉默着,没有任何动作。"
艾普漫不经心的抬起左手打了个响指,然后低下头继续看文件。直至感觉到少年的皮肤那冰冷的温度。他叹了口气,把文件放到一旁,抱住了Night永远美丽如十五岁少年的身体。
"不后悔么?对我那个不允许你长大的无理要求。"
Night摇了摇头:
"长大总还是长大的,不一定要在看得到的地方。"
艾普微笑。这孩子确实是更美了。相比以前那个人偶般空具人形却没有任何感情痕迹的少年,现在的Night已经差不多没有了非人的异样感。而他杀人的手法也越来越接近一种冷酷的温柔。虽然如今的艾普没有太多机会看到Night那个死刑执行者的身份,但每次他杀人后残留下来的气息还是会令艾普深深着迷。
差不多也是该问那个问题的时候了。艾普拨弄着少年柔软的黑发,想。
"你打算什么时候处理掉艾希尔•格兰特?"
怀中的躯体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震。
"艾普大人,我想,既然格兰特将军还没有表态,暂时留艾希尔在首都可能会是个有利的筹码......"
他接下来的话语被艾普的吻堵住了。一吻过后,艾普轻轻抚摸着少年变为浅珊瑚色的唇。
"我说过多少次,别让人看出来你在想什么。艾希尔是除了我以外唯一一个知道你身体秘密的人。万一这件事传出去,我必然会背上弑君的罪名,以前和现在所做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必须除掉他,越早越好。时间由你决定,在格兰特最终表态之后也可以。"
Night慢慢闭上眼睛,把头埋入他的胸口。
"是的,艾普大人。我知道了。"
格兰特的抉择
一个星期后菲尔丁亲王出逃。同时出逃的还有一批对皇室忠心耿耿的旧臣。既然菲尔丁亲王已经出逃并且旗帜鲜明地与他对立,艾普干脆放弃摄政王的名号,光明正大的称了皇帝。
"这样,菲尔丁那家伙也显得比较师出有名嘛。"
在对维克多解释的时候,艾普这样说。
"可是学长......呃,不,陛下,您既然已经做了握有相当于皇帝实权的摄政王,那为什么还不惜背负篡位之名而一定要自己称皇帝呢?"
艾普再次邪恶的笑了:
"因为我很喜欢别人叫我皇帝陛下啊。就像你刚才那样。"
于是,被他这个不靠谱的理由气坏了的维克多•希尔维斯特公爵表态,只要不是在不得不使用敬称的公开场合,他就拒绝称呼艾普为皇帝陛下。
而派往北线指挥部的使者,也在这时有了回音。
"格兰特将军说,他已经接受了菲尔丁亲王的调令,不日内便将与陛下开战,请陛下不要再派使者前往,否则他可能会有通敌的嫌疑。"
使者忠实地转达着格兰特的原话。艾普面无表情,微微点头:
"那他儿子的事情呢?"
"将军阁下说他的决定不会有任何改变。"
使者离去后,艾普久久的沉默。抬起头,恰好遇上维克多急切而痛心的眼神。
"真的不行了吗......格兰特学长......"
"大概是的。"艾普的声音冷酷如冰,"我们最终,还是逃脱不了要在战场相遇的命运。"
真的很想看一看,到了战场上,会是谁比较强呢。艾普露出了微笑。我命中注定的对手啊,有实力能与我一战的,还是只有你吧。所以,请不要让我失望。如果是被你打倒的话,我也心甘情愿。毕竟我都已经习惯输给你了不是么。
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
接着传来的消息是,格兰特将军强制解散了有亲属滞留在被艾普控制地区的士兵,仅带着不到三分之一的兵力投向了菲尔丁亲王一方。得到这位著名将军的支持,保皇派的底气也足了很多。他们甚至在北部城市斯代罗普建立了流亡政府,拥菲尔丁亲王为皇帝,并为追随他的贵族和将领们分配了职务。但格兰特却拒绝接受流亡政府授予他的头衔。
"我只需要拉顿帝国的将军这一个身份就足够了。"
艾普几乎可以想象,格兰特说这话的时候,那种温柔坚决不容置疑的神情。那个人,是怎么想的呢?投往了菲尔丁一方,心理上却又保持着距离。这样会让人忌惮他的。何况那本来就是个光亮耀眼到令人不敢正视的男人。
一个清冷的雨夜,艾普在格林伍德大街的寓所。他在书房写着给西线第一军总指挥加布里埃尔中将的调动令,刚写了开头,忽然一种下意识的直觉让他抬头望向门口。
Night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却又什么都没看。他确信自己刚才没有听到门响,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进来的。
"怎么了?"b
Night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他快步走过去,发现Night脸上有血。身上也有,大片大片的,沾在被水洇湿的黑色制服上不太显眼。
艾普一碰他的身体,他就整个人都软了下去。艾普不得不动手为他脱掉湿了的衣服,然后抱他去浴室。
那血的量相当多,浸透外套和衬衣,在Night惨白的皮肤上留下一片嫣红。恰是在胸口的位置。好在艾普做起清洗工作来已经是驾轻就熟,很快就把他的身体洗得干干净净。在这过程中Night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迹一点点变淡直到没有。洗完之后艾普用浴巾整个包起他擦干他的身体,抱着他回到卧室。
"你先睡吧,我还有一点公务需要处理。"
要转身离去时,衣角却被Night拽住了。那孩子忽然有了生命力似的,坐起来望着他,然后一个个解开他的纽扣。
这是Night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主动。
不需要更多的表示了。艾普低头吻住他,而他也异常热烈地迎合。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过的。少年纤细的肢体紧紧缠绕着他,手指在他背上近乎狂乱地摸索。他进入那孩子身体的时候,他甚至发出了动情的呻吟。这不由得让艾普有了种错位感。仿佛在这里和他拥抱做爱的少年并不是Night,而是别的什么陌生人。然而那身体却又极熟悉,轻而易举就能挑起他的全部欲望。于是他放弃了思考,全身心的投入到身体的欢愉之中。那孩子,他现在要的也是这个吧。用身体上的愉悦封闭掉一切感知。
本来应该是做得极尽兴,但到最后Night却哭了。
"那是艾希尔的血。"他颤抖着说,"我用匕首杀了他,就在研究室里。"
艾普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拥抱着他,抚摸着他,等待他的颤抖平静下来。这时候艾普才发觉,Night的身体竟是温热的。今晚他一直觉得不对劲,原因就是Night的体温。从在书房门口抱他的时候就应该感觉到的,和正常人一般无二的温暖。
但还是冷下去了。在他怀里,慢慢的冷下去。就好像是正在死去一样。终于,Night睁开了眼睛,很冷,很空,又很安静的眼神。若不是他的眼泪还留在艾普肩头,竟完全看不出是刚刚哭过。
Night望着他,用熟悉的清冷声调说出了令艾普刻骨铭心的话。
"艾普大人,现在您可以放心了。我除了您以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安抚Night睡下,或者说假装睡下之后,艾普回到了书房。为Night脱下的衣服还扔在门口。他蹲下来,将手探进制服的口袋。里面有几张纸,被雨水洇透了,字迹已经模糊。艾普想了想,把那几张纸收入底层的抽屉,然后继续书写给加布里埃尔中将的调动令。
两个小时之后,艾普回到卧室。Night似乎是真的睡熟了,面容非常安静,呼吸又轻又浅。小心的揭开被子躺到他身边,拥住他较常人冰冷许多的身体。Night闭着眼睛往他怀里缩了缩,非常依恋的样子。
真的是除了我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呢。
自从那晚以后,Night就再没有流露过半点真实的情绪。哪怕是站在艾普背后听维克多报告发生在皇家科学院研究所地下三层的爆炸时,也是带着微笑的表情。
"那地方长时间废弃不用了,堆着很多氢气瓶和氧气瓶,可能是气体泄漏造成了爆炸。原先的研究室被炸得面目全非,好在损失不算太大。"
"有没有人员伤亡?"
艾普不动声色地问。
"哦,死了一个研究员的。"维克多偷眼看着艾普的脸色,"艾希尔•格兰特。尸体完全被炸毁了,靠齿型比对才确定的身份。"
"我知道了。"
维克多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问:
"要不要设法通知格兰特学长?"
"不用告诉他。已经意义不大了。到该知道的时候,他自然会知道。"艾普顿了一下,"遗体就埋在阿格莱亚墓园吧,他妻子和女儿的旁边。"
一袋红茶引发的惨案
为了和菲尔丁亲王集结起来的军队作战,艾普下了紧急调动令,让加布里埃尔中将带第一军赶回阿格莱亚,第二军仍留在西线担任守备。这样的决定可能是有些托大了。虽然格兰特手下的直属军只剩下三分之一左右,但他毕竟还是格兰特。可是西线的防御也不能完全放弃,必须要为勒尔纳人的反复无常做好准备。如果到了实在没有办法的状况,再动用第二军也是来得及的吧。
事实证明,是艾普多虑了。格兰特被留在斯代罗普担任防务,同他作战的是菲尔丁亲王指挥的一群杂牌军,由贵族们的亲兵组成。那些亲兵的单兵作战能力并不弱,但由于缺乏配合,指挥官又全然没有经验,一上来就被艾普打得落花流水。可是艾普原本还拨给加布里埃尔中将两千人,让他带领这部分军队抄小路绕到敌军后方突袭,这两千人却始终没有出现。因此,最后竟被菲尔丁亲王全身而退。
战斗结束后加布里埃尔才带着完好无损的两千人返回了营地。
"陛下,属下失职了。"
"嗯,你这次真的失职了。"艾普没好气的问,"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我遇到格兰特将军的部队了。"
难道是间谍送来的线报有误?艾普暗暗心惊,脸上却不动声色:
"然后呢?"
加布里埃尔中将站直了身体,理直气壮地说:
"既不了解敌军人数,又不熟悉地形,属下认为,这样的仗不应该打。所以属下就领军撤退了。虽然没有了奇袭的效果,但如果陛下在这边的战场上遇到麻烦,回军救援还是来得及的。"
这时,黑发的少年走进来,在艾普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艾普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还是笑了出来。
"加布里埃尔中将,格兰特当时带去拦截你的部队,只有三百人。若是你当时果断的发动进攻,恐怕现在就已经把那个银发的家伙俘虏了吧。"
加布里埃尔中将涨红了脸,低声说:
"属下知错了。"
"不,你并没有错。而且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绝对不要和格兰特正面交手。"艾普用指尖轻敲着桌面,"格兰特是了解你从不打没有把握之战的性格,才敢于只领三百人去虚张声势。要是下次你疏忽大意认为他还是只领了三百人,说不定他反而是会倾全军之力来打你个措手不及了。或者是他自己领三百人为诱饵,却在旁边埋伏了大军。总之遇到这种情况,不能不防。就算是我处在你的位置,恐怕也会选择谨慎的撤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