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姓何,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没有鄙夷,没有嘲讽,即使自己做了那样的事,他却没有多说一句话,是不屑吗?也是,自己这种人,也许是世界上最肮脏的生物了。
田米转过头,发现病床旁边的柜子上,有一片没有被清理掉的玻璃碎片,是刚刚那个破碎掉的吊针瓶上面的。
田米举起手,向那个玻璃碎片伸过去。
门突然被撞开,外面的人一见这个场景大吃一惊地喊道:"喂!你要做什么!"
病床上,田米将病服的裤子褪下,手中拿着玻璃片,眼看就要向胯间刺去。
一个庞大的体积东西一下子扑了过来,将田米手中的玻璃片打的远远的。
田米瞪大了眼睛,是刚刚那个胖局长。
局长满头大汗,难以置信地看着田米:"你这孩子......你......你......"
田米茫然地坐在床上,眼神像是涣散了一般,一点焦距都没有。
胖局长上气不接下气地摇着田米的肩膀,试图让他清醒一点。田米瘦弱的身体被晃的有如秋风中的枯叶,半响,才像回神了一般"啊"了一声。
胖局长说:"田米,你的母亲,你的母亲田美出事了。"
4
眼前的资料上是照片,母亲的笑脸显得很不真实,与脑海中那总是一脸疲惫冷漠的样子有很大的出入。
田米细长的手指抚摸上照片,看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只觉得似乎时间都停止了。[惘然]
胖局长问:"这是你的母亲吗?"
田米点点头。
胖局长迟疑了一下,继续问:"她昨晚没有回家吗?"
田米的妈妈做的是皮肉的生意,朝伏夜出,生活极没有规律,田米一般放学后回家,自己做一些东西随便的吃吃,看一会儿书便睡觉,每天总是在早上起来时看看门口有没有鞋子,才知道妈妈有没有回家。
田米努力地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知道你的母亲平日与什么人有比较密集的来往。"
田米睁大眼睛,盯着胖局长:"请告诉我,我的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凶手很快便被逮到,是田米熟悉的人。
是母亲田美的男朋友丁善,也是所谓的小白脸,男子很年轻,长得也不错,,他常去田米家吃饭,对待田米也很友善,一副总是笑眯眯的样子。他没有工作,一般只靠从田美那里拿钱生活
田美遇害也是因为钱的问题。
丁善迷恋上了赌博,几乎天天都呆在地下赌场里,一次又一次的将钱输的光光,却仍不知悔改,贪得无厌地向田美要钞票。
两人在夜总会的包厢内发生争执,被赌欲遮住了眼睛,丧心病狂的男人用啤酒瓶捅死了田美,抢过了钱便跑了。
发现的人是夜总会的清洁工,在凌晨时报的案,那时田米还在家里睡觉。
男人是在赌场里被逮到的,眼睛布满血丝的他在被拷上手铐时嘴里还骂骂咧咧怎么手气那么差。
差到一个晚上都没有翻身,差到一下子就将人捅死。
田米坐在空荡荡的屋子中央,四周是凌乱的纸箱及垃圾,里面塞得满满的东西。
他刚才医院里出来,是那个胖局长特地用警车接送的。
刚到所住的那个居民区时,便看见好几个妇女围在一起,唧唧呱呱不知在说些什么,看见田米从警车上下来,都愣了一下,接着声音更小,头却靠的更紧。
隐隐约约听到些字眼:
"那做鸡的死了。"
"这里立马干净多了。"
"可不是,恶心死了,竟然做那个。"
"小孩真可怜。"
"听说学习成绩很好呢。"
"种不好,再聪明有什么用。"
......
诸如此类。
这是个小市民聚集的社区,妇人在闲暇之余,乐趣便是嚼舌根,家长里短张三李四,所以的消息都是通过吐沫星来传播,速度绝对比闪电快,比雷霆猛。有时也许只是一件小事,经过吐沫液的发酵,都能膨胀成原先的数倍大,何况是一起发生在身边聚焦人物的凶杀案,自诩良家妇女的主妇们,对于这个放荡不羁的女人的死亡,都
甚至是幸灾乐祸的心理。
田米从小到大上的学校都是这个社区的周边学校,学校里的学生也皆是周围的人。一般家长的态度是直接影响孩子的,田米从小到大所遭遇的排挤,与此并不无关系。
对于一个母亲是这样职业的孩子,田米所表现出来的在学业上的优秀,也是众人所无法容忍的地方。
胖局长也的确是好人,他问田米,要不要去他家先呆一段时间。
田米说:"谢谢,不用了,我在这里还有亲戚,我去他们那里就可以了。"
尽管还有些疑惑,可在田米的微笑拒绝之下,胖局长还是离开了。
田米第二次对这个胖局长说了谎。
他在这个城市并没有亲人。
田美十六岁的时候与一个男人离家到了这个城市,并有了孩子。那个男人却在田美还躺在医院的时候,卷跑了所以的钱,下落不明。倔强好强的田美自己一个人抚养起来孩子,从未和以前的家里有过联系,田米也不知道任何关于外婆家的事情。
何来亲戚之说。
门一关上,田米便倒在沙发上,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越来越多,整个人痉挛一样从沙发滚到了地上抽泣。
口袋里有东西摔出来,是眼镜的碎片。
田米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蹲在地上,捡起那些碎片。
镜片是裂成了好几块,镜框是从中间折断的,一只镜腿分了家,一只扭弯了。
这幅眼镜是田米在初三时田美陪他去配的。
那时因为中考,学习强度加大,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田米个矮,坐在教室的第二排,可看黑板上的字依旧吃力,上课都是连估带猜,终于鼓起勇气向妈妈说需要眼镜,以为自己会被骂田米甚至都不敢抬头,可出乎意料的是妈妈非常的高兴。
田米闭起了眼,妈妈那欢喜的神情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眉眼间都是难得的笑容,田美搂住儿子的肩膀笑道:"小米也是知识分子读书人了呢!"
两人在眼镜店里挑选了半天,买了这幅眼镜。田美并不懂行情,只觉得这幅眼镜大,眼珠子怎么转都能看的清楚。
田米也喜欢这个,戴上它,整个脸都像是要被遮住一样,突然有了一种小小的安全感。
一切都仿佛只是昨天。
田米小心地将碎片拼起来,又找出透明胶布,开始将它们粘合。
每粘起一块来,田米就感觉离妈妈更近了些。
就像妈妈还在这里,也许是在小卧室里睡觉,也许是在回家的楼梯上......
正在这么想时,门铃突然响了。
田米赶紧手忙脚乱地抹干脸上的泪水,将完成一半的眼镜小心地放在沙发上,跑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头上还套着发卷穿着睡衣的中年女子,一见门开了,便用力地挤了进来,绿豆大的小眼睛滴溜滴流地转,毫不客气地打量这个屋子,最后目光停留在鼻尖还是通红的田米身上。
5
只有两个包,一个大点,里面装的是几件衣服,一个小一点,是书。
田米默默地将地上散落的纸箱封好,里面是田美的遗物。
房东周太太说她有亲戚要从外地来,她要把这间房子收回了。
田米惊得长大了嘴,刚想说话,周太太又道:"我问过那个警官了,他说你要去亲戚家住,我这才收回的。我知道小米你现在难过,可是生死由命,再说,凶手不是已经找到了吗。其实你妈妈欠了我好几个月的房租,不过人死为大,你又还是个孩子,就算了吧。"
一席话,真是连圣母都不及的慈爱。
田米低下头,嗯了一声,女人又让他在三天之内把东西都收拾好,便离开。
门关上后,田米面无表情的坐回沙发上,继续修补眼镜,却几次将胶布贴歪。
戴上修好的眼镜,看见的事务更加模糊,一切都只剩个恍惚的线条,一大堆杂乱的色彩重叠在一起,仿佛魑魅魍魉。
东西收拾的很快,这个小小的房子里最多的就是田美的衣服化妆品,如今都没有了用处。
田米细心地叠好了每一件母亲的衣服,放入了纸箱里,将头靠在纸箱上,闭起眼睛睡着了。
田米自己的东西很少,自从上了高中以来,学校规定必须穿校服,田米就没买过衣服,收拾收拾也只有几件内衣。
放在脚边,随时可以走人。
可是,又到哪里去?
熟睡的男孩的眼下,着疲惫的黑色眼圈,苍白到透明的皮肤,透着不健康的色彩。
田米又回到了学校,这与他那次出走,已经隔了好天。
一进教室,本来喧闹的人群立刻安静起来,几十双眼睛盯着他,钉子一样将男孩单薄的胸膛刺通。
田米如往常一样低着头,含着胸,不看任何人,快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将手中的大包放到脚下,小包塞到了课桌肚里。
翻出书,却看不清上面的字,眼镜把一切都割得支离破碎,整个世界都像是信号不好的电视节目,只是找不到关掉它的遥控器。
田米将眼镜向鼻梁下面推了推,又将书拿的近了些,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周围的窃窃私语又开始,话题只有一个,就是他。
所以人都用眼睛的斜角来偷偷瞄向那个瘦弱矮小的男孩,嘴角也斜向一边,笑容里带着讽刺和掩饰不住的鄙夷。
也许本来是有同情在的,可也被想起男生中流出的"田米鸟很大哦"和他那呆板的样子所造成的强烈对比给逗的乐了。
也是,同情,本就是不值钱的东西。
田米浑浑噩噩地在学校呆了一天,放学的时候仍坐在教室里,猛地回神才发现已经空无一人,教室的门还被从外面锁起来了。
最幼稚的恶作剧。
最残忍的行为。
他们的教室是在二楼,教学楼是老房子,每层都不高,田米打开窗户,将两个包先扔下去,站在窗台边犹豫了一下,慢慢顺着一楼窗户上的防护铁网向下爬,快要到地面的时候,脚下一滑,整个人仰后摔了下来。
脑袋重重地撞到了地面,眼前一片黑暗,脑海里哄地一声,像是脑浆都被炸开了。
半响,才慢慢恢复过来。
最先映入眼前的是天空中红色的晚霞,那鲜艳的红色,一直染边缘。
就像是破裂的血浆袋,被谁洒到了云上。
田米一下子想起了看到的凶杀案现场的照片,看到田美的血,也是这么多,满地都是。
一阵反胃,却什么都吐不出来,田米这才想起自己一天没有进食,连一滴水都没沾。
慢慢站起身,觉得脑袋后面一阵的凉意,一摸,一手的红色。
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田米拎起两个包,口袋里还有二十块钱,是田美存折上仅有的。
一个人在马路上慢慢地走着,看见前面有个人,身影非常的熟悉。
田米向那个人走了过去,仰起头,那个人很高,透过破碎的镜片,看见他的面容,很英俊。
田米说:"我很饿。"
然后意识就像被抽取一般,缓缓地倒下。
6
男人开着车,他的衬衫的纽扣被解开三个,露出的地方是小麦色的肌肤和修长的锁骨。
副驾驶坐着的女人,十指上涂着鲜艳的红色指甲油,谁说红色土,真正的美人也只有配红色才最夺目。
这漂亮的手现在在的位置不纯洁,它隔着男人的西装裤上下的抚摸男人的胯下之物,手法娴熟,另一只手夹着烟,云雾缭绕。
男人笑着看了她一眼,突然想到什么地说:"有避孕套吗?我家好像用完了。"
女人翻了翻坤包,很洋派地耸了耸肩:"没了。"
男子将车停在一个药局门口,拿出钱,开门下车。
女人将头靠在车窗上,看着男人的背影,有些幽幽地又吐了一口烟。
过了一会儿,男人从药局出来,手中多了一个小袋子,看样子是买了不少,女人将自己的V字领又向下拉了几分。
突然男人站住了,头扭到了右边,像是发现了什么。
女人打开车窗,也伸出了头。
一个穿着学生装的瘦弱的男孩子,几乎是走着水蛇型弯曲的路线,摇摇摆摆地向男人走来,没人怀疑他的下一步会不会一头栽倒地上去。
可不是地上,男人的怀里。
男人的肩线长且宽,给人一种非常安全的感觉。
男孩的头靠在男人的胸膛上,两个人的身体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对比,可不知道怎么,竟然是一种出奇地协调感。
女人掐灭了手中的烟,看着男人微微皱了下眉头后,打横抱起了那个男孩,原来那个男孩已经昏迷。
男人打开后座的门,将那个男孩塞进去,女人看了看昏迷的男孩的脸,厚厚的头发下竟然出奇的清秀,不由道:"你私生子。"
男人笑了一下,没说话。
女人又说:"不如我也给你生一个吧。"
男人晃了晃手中的袋子:"我买了最新口味的。"
车到了男子住宅的楼下,男人又将那孩子抱下车。
女人好奇地说:"不去医院吗?"
男人看着怀着男孩子沉静的面容:"他没病。"
女人看见男人的面色不佳,也没再问什么,跟着男人后面走进了大楼。
男人的屋子是在这个大楼的顶层,占据了整整一层楼,向南的部分全部都换成了透明的玻璃墙面,看的见远远处的海。
男人将孩子放在了沙发上,解开了那男孩校服的衬衫。
很瘦,肋骨一根一根的,有点惊心触目。
女人在旁边啧啧:"没想到你的私生子吃不饱饭。"
男人又解开他的裤子,这下换这女人惊奇了:"天啊!这孩子竟然......"
男人笑着转头:"我就是让你看看这个的,怎么样,长见识了吧。"
女人笑了:"遗传的真好。"
田米的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到了天堂。
一睁眼,看见的就是满天的星星,还闪着五颜六色的光,再揉揉眼,那些光更加耀眼,仿佛整个人置身与云彩之上。
看看四周,一片,模糊,才发现眼镜不再鼻梁上。
他坐起来,感到身上凉飕飕的,低头,原来身体是赤裸的。
是不是上了天堂后,灵魂都是赤裸的?田米迷迷糊糊想起看过的油画上光着屁股的小天使,不由笑了出来。
何君临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个男孩坐在沙发上对着外面傻笑。
他双手抱胸看着男孩的脸,有些发青的脸色,明显的营养不良的身体,突然有些燥热。
女人已经离开,刚刚激情的时候,他在高潮时,脑海中出现的竟然是这个男孩苍白的脸,还穿着那过大的病服。
这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难得好心救了人,却被反咬一口,那滋味不是很好受。
他也奇怪,自己当时怎么就突然长出了善心?
头发上的水滴到了何君临紧皱的浓眉上,受到阻挠,不得以地改道。
那个男孩,何君临想不起了他的名字,只记得这个男孩有个惊人的东西,长在胯下,当时在医院时,他和医生同时抽了口冷气,那惊人的东西上,竟然伤痕累累。
身为男性的自己,其实对同性的SIZE,应该的表现是有些嫉妒才对。
可是,他竟然在医院,勃起了。
7
苍白赤裸的男孩慢慢走向玻璃墙,外面的光使他的脸变得有些模糊,可清楚地看见,那黑色的眼睛里,盛下了一个城市的繁华。(突然想起来了巴别塔里的那个日本女孩)
何君临的目光,顺着他的头发向下滑,后背的骨头高高地支起,如同被折了翅膀只剩断骨的天使,细的仿佛一折就断的腰肢下,是没有一点肉干瘪的臀部,同样细而长的两条腿,撑起了一个如同失去灵魂及血肉的躯体。
本来还有的欲念,在这一瞬间被洗刷的干干净净。
男孩的手,神往一般向那片灯海伸出,触手可及的地方,却受到了透明的阻碍。
他像是被惊醒了一般,向后退了一步,也看见了那透明的阻碍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