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Silent Fish

"祈安，早啊，好久不见。"
郑祈安默然，两天前还拥着自己入睡的男人，意外地出现了。他确信他的睡功没那么强，不至于一睁开眼三个月就晃过了。
"睡得这么沉，不怕遭人偷袭。"半坐于床铺边的身躯干脆整个盘踞其上，又是平常习惯成自然的姿势。"见到我不高兴吗，或是太过惊讶无法言语？"
"狄先生，今天才第二天，离你规定的三个月期限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难道你反悔了？"
"祈安，叫我轩。"狄轩再一次提醒。"当然不会。我顺道来探望情人，这个理由够充分吧？"
郑祈安不记得他们两人的关系已达到亲昵的程度，那只是狄轩单方面认定的。
"有时候，我真羡慕狄辙那小子。"狄轩突发的感慨令郑祈安费解，"他能够一直如此嚣张，打架滋事通通有份，全靠我和老头在背后替他收拾烂摊子。"
"他好象很不喜欢你和萧先生，这是为什么？"
"因为，在红杏出墙因而引发流血事件中的那对男女，是狄辙的亲生父母，我和他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他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恨不得立即杀死我和老头，一直惹麻烦也是这个缘故吧。"狄轩轻描淡写地说着不堪回首的过往，心脏的跳动频率依旧规律，郑祈安几乎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我认为，狄辙本人应该不知情。"以他对狄辙的第一印象来看，对方若得知真相后，不可能无动于衷。不过，也不能过早下结论，就像他与狄轩初次见面时没看出这个男人是衣冠禽兽。
"是吗？"狄轩冷哼了声，发出略带疑惑的单音。"我有点困了，继续睡吧。"
狄轩不是有公事在身吗？郑祈安无语，心想这两兄弟最大的相似之处就是随心所欲。未褪去的西装外套贴着他裸露的肌肤，有些闷热。

第 13 章
郑祈安不晓得狄轩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偶尔一两次的深眠让他长久紧绷的神经得以舒缓。
下了床，门一打开就听见楼下传来狄辙的怒吼。"......要是再被老子遇到，绝对抄他全家。喂，你们干嘛像木头一样立着不动，不会过来包扎一下老子的伤口？"
将不满全数宣泄在保镖身上，狄辙的怒火仍止不住。"郑祈安，你的情人脑袋是不是有毛病，请一堆废物来当保镖？"
不等刚下楼的郑祈安开口反驳，其中一名男子直言不讳。"遵照狄轩老大的指示，我们没有保护并且听命于你的义务，仅听凭郑先生的指挥。"
明显不给面子的措辞令狄辙更加恼火。被强加享有特权的郑祈安对此莫可奈何，看着狄辙的臂膀处流下的涅涅血迹，脸上多处擦伤，衣服也沾染了不少泥土污渍，狼狈的模样足以想象之前惨败的情景，郑祈安不免摇头轻叹。
"帮他处理下伤口吧。"说实在，他有点害怕见血。
在狄辙对面的沙发坐下，郑祈安随口问道。"怎么受伤的？"
"被车子撞的。"狄辙没好气地抛出一句，一手捏住鼻子阻挡难闻药水味进入鼻腔。
"什么类型的车，车牌号几号，对方驾车逃逸......？"
"郑祈安！"狄辙愤怒地拍桌而起。"老子不幸受伤，你不过问伤势，尽问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有个屁用。"
"狄先......"意识到与对狄轩的称谓相同而令他不快时，郑祈安立即改口。"狄辙，先冷静下来。并不是‘无关紧要'，我们可以向肇事者索赔。"
"‘索赔'？老子的字典里只有‘偿命'两个字。"仅是轻伤程度，尚未危及性命，就要对方偿命，这样的代价未免太严重了。
"那小子遇上老子是他倒了八辈子霉，愚蠢到把证件留在现场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查查他住哪里，改天我要带一群打手到他家‘问候问候'。"狄辙得意至扭曲的面孔意图明显，郑祈安翻开被他甩在桌上的学生证细瞧，照片上腼腆的少年不似穷凶恶极之徒。
"最可恶的是，那个混蛋撞上我之前居然不刹车，不把他打到残废老子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狄辙的咒骂在血止住后还未休止。
郑祈安有些怀疑，对方如果没及时刹车，狄辙此时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连呻吟的力气也丧失了。
"车牌号几号？"郑祈安锲而不舍地追问。
这次狄辙松了口，据实以答。"没有车牌。"
"无照驾驶。"罪加一等。不过，那不是他的管辖范围。"什么车型，你还认得出吗？"
"废话，当然认得。就他那部破烂自行车一副穷酸学生样街上也就那么几个。"
"自行车？"出乎意料的答案。周遭顿时陷入一片沉寂。
精神抖擞的狄辙一大早便扰人清梦，郑祈安抬眼一瞥挂钟，七点一刻，早得相当离谱。他本打算充耳不闻，可惜敲门声持续不断，连带地，男人的大嗓门比闹钟铃声还管用十倍以上。
"郑祈安，老子敲得手都痛了你才来应门，是耳聋听不见还是需要化妆打扮？"
虽然跟随身后的，不是平日里忠心耿耿的小弟们，但狄辙的脸上洋溢着不寻常的喜悦之情，不知为何事。
"都不是。抱歉，狄辙，我无法适应你的生物时钟。"
"什么意思？说话文绉绉、看起来不耐打跟个文弱书生一样。"掐掐郑祈安纤瘦的肩及臂膀，狄辙无意中瞧见他皱着眉头微微泛痛的表情，眼底满是不屑。"以前没练过？会不会打架，等下带去派不上用场老子不是很没面子？"
"去哪里？如果需要动用拳脚，我不奉陪。"
"哼，肉脚。算了，你就站在旁边看，看老子怎么收拾撞我的那家伙。"
郑祈安实在很难相信同样熬夜的人为何今早能起得那么早，而且神采奕奕。昨夜他忙了一晚，大费周章地调查肇事者的住址、家庭背景、交友情况甚至是作息时间安排，还得时不时地忍受狄辙的噪音骚扰。
"别磨蹭，我等得不耐烦了。"
狄辙的催促迫使郑祈安不得不保持清醒，在准备更衣梳洗准备关门的刹那，他迅速地补上一句。"这些事全权交给我处理，请你切勿动手。"
狄辙一时反应不及，没有反问的空暇门已关上，等他真正领悟郑祈安话中的含义已是火山爆发时。
"程同学，这是我的名片。我叫郑祈安，是个律师。"
显然狄辙习惯的破门而入拜访他人的方式太过粗鲁，被当作嫌犯对待的程佐夜吓得面如土色，面对一群黑色西装男子突兀的造访他完全不知所措。
"郑祈安，你是不是有毛病，给他名片是要他去报警哦？"名片尚未到达对方的手中，转眼已成碎纸屑。"跟他客气什么，直接开打了事。"挥出的拳头被郑祈安拦下了，虽然有些吃力。
"郑祈安，你欠揍啊，滚到边上去，小心我连你一起打。"以狄辙的蛮力，要甩开郑祈安的钳制再给对方补上一拳简直轻而易举，可惜护主的保镖们蜂拥而上牵制住他令他动弹不得。
"放开我，你们全都不想活了......"
"程同学，不用害怕，我们只是来询问你几个问题，若造成你的不便，请见谅。"置若罔闻狄辙怒不可遏的叫嚣，见面前的男生微凸的眼球转了几转，肢体上略有动作，郑祈安立即掏出随身携带的记事本。"你于昨日撞伤我当事人并逃逸，对此有印象吗？"
"没，没有，我没撞过人，那位先生是不是认错了？"程佐夜快速的反驳不似撒谎，在他和狄辙眼神接触的刹那仅有惧怕毫无心虚，郑祈安未看漏。"况且，我骑的是自行车......"
"臭小子，男子汉大丈夫做错事不承认，你简直是孬种......"
"程同学，请你仔细回想，昨天傍晚你是否有经过平里小道？"
"没......"像是忽然忆起某些片段，程佐夜的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很是尴尬。"对不起，是我撞的。但是，你当事人也很奇怪，被撞之前不吭一声......而且，我严重近视。"
"我看你不止弱视还弱智，撞了老子敢不乖乖认错，小心我抄你全家。"碍于行动受限，狄辙不断口出恶言。"郑祈安，别再跟他废话，叫你这群保镖放开我。"
"嗯，我明白了，‘故意伤害罪'不成立，而是‘行为过失'，谢谢你的配合。"郑祈安一脸平静，完全不受外界噪音的干扰。"狄辙，可以走了。"
"‘走'？郑祈安，你搞什么鬼，竟打算放过这小子，你是不是脑子烧坏了？昨天早上狄轩来的时候我就该把你还给他，留在这里尽让老子受气。"
听见男人的名字以及狄辙明确的表示，郑祈安的身子猛地一颤，这场预谋性的打赌，是他输了。沉思片刻，郑祈安缓缓启口。"......放开他。"
一直忐忑不安的程佐夜瞧见凶神恶煞的男人此时已脱离束缚，恢复意气风发的神态，犹如邻居家的大狼犬挣脱锁链随时都要奔出咬人般的恐怖，吓得他尽量往郑祈安的身边躲去。
"臭小子，今天算你走运，改天再揍你。"狄辙知道情况对他不利，因此稍作恐吓恼怒地先行离去，留下被威胁而惊慌失措的程佐夜与沉默的郑祈安。

第 14 章
"哈哈，祈安，你真不是普通的另类。"狄轩捧腹大笑，夸张的样子是郑祈安前所未见的，他一度怀疑男人精神错乱了。
"你早就预料到这种结果？"郑祈安并不认为狄轩会如实地给他答案。依他和狄辙大相径庭的性格，非常容易发生矛盾，狄轩不可能不清楚。
笑声顿止，狄轩轻扬嘴角。"你猜得没错，我从不打会输的赌。"
"卑鄙。"说到底，却是他对狄轩产生了些微信任感而至此。"狄先生，这次我输了。"
"祈安，你依然讨厌我呢。"起身走近直立不动的郑祈安，狄轩情不自禁地吻着他的唇，另一方再无抵抗之举，或许是向胜利者的妥协。
很长一段时间，唇舌间的交缠没有停止的意思，郑祈安颇感诧异，在他瘫软之际拥住他的怀抱过于温柔，然而言辞中不减霸道的口吻与之不协调。
"很喜欢拥抱的感觉，比亲吻更炽热一些，比做爱更温暖一些......"
郑祈安无法理解那些喃喃自语，心跳震动越来越响，他能肯定这一刻是属于狄轩的，但到后来究竟是谁的也分不清了。
"祈安，欢迎回来！"
郑祈安匆匆切断讯号，即使交谈中一方先行挂断电话的行为甚是不礼貌，他还是压抑不了烦躁的情绪。熟悉的按键全部错位，整个电话簿里仅存男人的号码，等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才察觉自己的手机已不知去向，放在枕边的，是铃声和手感陌生难辨的新款。
"我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他一点也不喜欢，狄轩的擅作主张。"我的手机呢？"
"扔了。"c
平缓的语调轻描淡写着令他错愕的事实，郑祈安终究按捺不住。"狄先生，请问，你有什么权利动我的东西？"
"祈安，你偶尔表现出的愚钝感很可爱。"狄轩暗暗笑着，笑声又转瞬消失。"不过，你似乎仍不了解现状，还是忘了？昨天起你就完整地属于我了。"
‘完整'？原来是这么回事。身心、行动受阻，狄轩所想要的，便是他像只温驯的猫般乖顺地依偎在男人的身边，享受着被施舍的食物、抚摸与其它。
"狄先生，谢谢你的提醒，我该去工作了，再见！"
"祈安，你在生气......"而后寂静无声。正确来说，是他挂断了。
生气？他有这种权力吗？即使有，也不能在狄轩面前表露，毕竟，从今天开始他的全部将由男人控制，尽管倍感屈辱他也必须遵守诺言。
郑祈安回想起与男人初次见面的场景，虽不清晰却也印象深刻某一瞬间。
狄轩面无表情，如鹰般锐利的双眼紧盯着他不放，仿佛捕捉猎物前的准备。即将步出法院门口的郑祈安顺势看了过去，迅即注意到如同戴了有色隐形眼镜似的瞳孔，与男人给他的整体感觉不太搭调的红色。
"郑律师，辛苦你了。"男人突然这样对他说道，他们两人明明素不相识更不曾有过任何交集。
郑祈安仅颔首礼貌性回应，由于许多不便的缘由。经过男人边上的刹那，他听见清楚的冷笑声，藐视一切的冰冷。
当时的郑祈安略感惊讶，不祥的预感塞满胸口，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再回头时留在眼底的，只剩男人的背影。
□□□自□由□自□在□□□
那天晚上，狄轩意外地出现在他家门口......接着是，不堪回首的种种。
额间沁出冷汗，郑祈安猛然意识到自己打盹了好一会儿，随手放在桌沿的手机重复着同样的铃声，一遍遍地响着。无须多加思考，他接起后机械式地询问。"狄先生，请问，又有什么事吗？"
时针指在十点的位置，一个小时之内男人来了两通电话，全与工作方面无关，他不晓得该说男人不尽职或是太爱滥用职权。
"祈安，一起享用午餐，如何？"
"嗯。"淡淡地应了句，郑祈安不愿多语。那头传来敲门声，心情愉悦的男人道声‘下班见'而后耳朵终于不受干扰。
郑祈安困惑不解，对男人的称谓没变，疏远的口气没变，然而，确实有某种未知的事物在剧烈地变化着。比之前的职位还要轻松许多的工作内容，却令他无所适从、疲惫不堪。也许，真正让他难以应付的是狄轩这个人，阴晴不定的性格，随心所欲至近乎疯狂，不去理睬男人不会识趣地善罢甘休，反而用尽所有手段迫使他人服从。
郑祈安厌恶极了狄轩所谓的‘宠幸'，以及两人的床伴关系，继续坐以待毙只是消极的逃避方法，唯一的出路仅剩--自救。
"为什么闷闷不乐？"将切好的牛排送进紧皱眉头的郑祈安嘴里，狄轩轻笑。
众目睽睽之下那个男人竟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幸亏不是在公司附设的餐厅内，否则将招来非议。
"狄先生，我自己来，无须麻烦你。"
"祈安，干嘛那么见外。我们已经是情侣了，为对方效劳也属正常行为。"
正常吗？很多时候，郑祈安以为知悉道理沟通是最恰当的解决方法，可惜男人不愿符合逻辑，常常自说自话。沉默着低下头细嚼慢咽，他不打算再跟男人多费口舌，以免影响食欲。
狄轩仍然不依不饶，积极寻找话题的延续。"祈安，惜字如金虽然是种美德，不过，在情侣之间相处的过程中并不适用。"
"不吭声的话，我会当众吻你哦。"
狄轩维持着一贯的口吻，嘴角的弧度却在慢慢缩减。郑祈安知道，男人并非在开玩笑，他不得以放下刀叉，重新面对男人的锲而不舍。
"你要我说什么？"
"说你对我的感觉。讨厌，或是，喜欢我？"
郑祈安愣住，他不相信狄轩看不出，也感受不到，他所做的反应是喜欢的表现。
"狄先生，我想我们没有必要继续这个话题，毫无意义。"
注视着那抹特有的清冷表情，狄轩回忆起某些片段，又在刹那定格在完整的清秀脸庞上。"祈安，我会等你，等你心甘情愿成为我的人的那一天。"
狄轩严肃的神情落在他的瞳孔中，读不懂，也说不出回应的话语。

第 15 章
郑祈安相信，欲将狄轩推入绝境的人不止一个，潦草的字迹也这么诉说着。
令他感到费解的是，写这张字条的人不害怕被他人发现的大胆行径，又或者对方算准了他就餐归来的时间，趁着四下无人将字条塞入门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