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一色————凝睇檀郎

李瑀天没有话说，他能怎么说？难道能跟唐海说，就是你的妈妈，让我滚蛋的吗？他只能说："对不起，唐海，对不起，我真的不想再跟你在一起了！"
"我不准，小天，我不同意！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为什么要分开？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唐海的声音越说越大，"你等着，小天，我一定会去找你的，就算挖地三尺，我也要到南京去，把你找回来！"，说完，唐海挂掉了电话。
李瑀天慢慢地放下话筒，在公共电话亭站了好久，刚才唐海愤怒痛苦的声音一直在李瑀天的脑海里回荡，自己终究还是伤害到了他，是吗？
唐海挂掉电话后，下了楼，开着车，朝季兆兆家开去，今天是星期六，唐海想季兆兆应该会在家，这些天唐海一直住在他和李瑀天的那个房子里，离季兆兆家很近。
唐海路上给季兆兆打了电话，让她下楼来一下儿，这半个多月的饭吃下来，季兆兆倒是跟唐海熟悉了不少。
开到季兆兆她家小区的门口，看到季兆兆站在门口等他，唐海停好车，走了过去，一走近，唐海就问道："季兆兆，李瑀天在什么单位上班？叫什么名字？"
季兆兆看唐海吃了枪药似的，还有点儿纳闷儿，"怎么了这是？小天今天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
"你知道他今天打电话给我？"唐海的眼睛眯了起来。
"是呀，昨晚上他跟我说的呀！"，季兆兆看着唐海危险的表情，笑道："这你都吃醋？也太小气了吧？"
唐海没理会季兆兆的调侃，接着问道："李瑀天的单位叫什么名字？"
"你问这个干嘛？小天没跟你讲清楚吗？"
"他讲清楚什么？分手吗？讲得够清楚的了，每一句话他都在跟我说我们不能在一起！我就是要去问问他，为什么，他总要给我个能说服我的理由，别想用那堆什么伤害家人的烂说辞来糊弄我，我们是gay，无论怎么做，家人也不会欢天喜地地点鞭炮庆祝！"唐海越说越气愤，"你告诉我他的单位，要不然我就去学校查！"
季兆兆看唐海理直气壮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就这个只顾自己感受的自私家伙，值得李瑀天为了他差点儿把命都送掉了吗？"你还敢这么说小天？你回家问问你的妈妈，小天为什么不再见你吧！你这个自私的家伙，把所有的压力都让小天一个人来承受，他的家人，你的家人，你知不知道他的心里有多苦？你还在这儿嚷嚷着他伤害了你，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妈妈去找他，他差点儿。。。差点儿就活不了了！"，说到最后，季兆兆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唐海一下子愣住了，妈妈去找过小天？为什么？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季兆兆像是看透了唐海的想法，用手擦了下儿眼泪，接着说道："你知道什么？你就知道怪小天不肯跟你在一起，也不想想，他跟你在一起，承受了多少压力，甚至包括他自己的自责，你让他处在了一个多么难堪的位置，这些，你想过吗？"
唐海听了季兆兆的话，呆了很长时间，然后，一言不发地坐上了车，开走了，季兆兆没想到他就这么就走了，在后面喊了两声，估计唐海在车里也听不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唐海的车快速地转个弯，消失了。
唐海一边儿开着车，一边儿为李瑀天心疼着，他怎么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告诉自己，就那么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自己总说爱他，到头来，却是带给他最多伤害的人，唐海恨不得长个翅膀，现在就飞到李瑀天的身边，把他搂在怀里，好好地安慰他！但他不能，他不能现在就去，现在，他得去把一些早就该做的事情，做好！

35
唐海开着车，一路来到他父母家里，进了屋，看到张月也在，今天是周末，她是过来看儿子的，唐海一进屋，唐学谦就跑了过来，喊着："爸爸，爸爸，爸爸也来了！"，张开双臂一下子就抱住了唐海刚蹲下的身体，可见唐学谦有多喜欢他的爸爸，唐海也低下头，亲了儿子一口，笑道："谦谦有没有听话？"
唐学谦忙着用口水涂在他亲爱的爸爸的脸上，还一边儿忙着点头，"有，有，谦谦很听话！"
唐海把儿子抱起来，抬头和爸爸妈妈还有张月打过招呼，唐爸爸唐妈妈看着这温馨的一幕，自然乐得满面容光，唐妈妈也走过来，拍着唐海的胳膊，说道："小海，今天留下吃晚饭吧，我让阿姨马上就去买菜，做些你爱吃的！"
唐海看了妈妈一眼，点点头，说："好！"
唐妈妈听说儿子在家吃饭，马上乐呵呵地去吩咐保姆买菜的事儿去了，唐学谦难得能同时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显得十分高兴，缠着爸爸妈妈和他一起玩儿，唐海和张月互相看看，都笑了一下儿，决定满足儿子这个听起来普通，却难得实现的要求。
唐学谦一个下午都玩儿得很开心，运动量大概比平常多好多，所以一吃完晚饭，就开始犯困了，平常都是唐妈妈哄他睡觉的，所以，唐学谦一困，就拉着唐妈妈的手，说："奶奶，谦谦要觉觉了！"
唐妈妈亲了孙子一下，刚要抱起孙子，唐海却说话了："妈，让张月哄谦谦睡觉吧，我有点儿事儿跟您和爸谈！"
唐妈妈一愣，猛然间警惕了起来，"小海，有什么事儿明天说不好吗？"，唐妈妈看着唐海严肃的神情，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叫李瑀天的男孩儿的事儿，唐海的爸爸还不知道这些事情。
唐海坚持道："还是今天就谈吧，妈您要有事儿，我就单独和爸爸谈谈！"
唐妈妈没想到唐海这么强硬，这事儿要是让唐海和他爸爸说可不得了，父子俩都是倔强的脾气，唐海他爸要是知道唐海是同性恋的事儿，估计得把他打死，想到这儿，唐妈妈的眼睛看向张月，张月看了唐海一眼，叹了口气，说："妈，我去带谦谦睡觉吧！"
唐爸爸有点儿摸不着头脑，问道："什么事儿？弄得神神秘秘的？"
唐海说："爸妈，我们到书房说吧！"
进了书房，关上了门，唐海站在门口，思量着怎么开口，唐爸爸更是觉得奇怪，"怎么了这是？什么事情？唐海，你说！"
唐海抬起头，看了一眼妈妈担忧的神情，然后看向了爸爸，说道："爸，妈，我要离婚！"
"离婚？"唐爸爸感到非常奇怪，"这哪儿跟哪儿呀？出了什么事儿？吵架了吗？"
唐海摇摇头，"没吵架，爸，我喜欢上别人了！"
唐爸爸一听，立马就火儿了，"什么？喜欢上别人了？张月有什么不好？你有两个臭钱就到外面沾花惹草了是不是？不行！"
唐妈妈看唐爸爸火了，忙插嘴道："小海，别说了，这种家庭的事儿，慢慢处理，你把你爸爸气到了，怎么办？"
"慢慢处理？怎么慢慢处理？再慢慢处理，人都被你们给处理没了！"
"怎么回事儿？你知道？是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女人？"唐爸爸转身问唐妈妈，
唐海接着说道："爸，不是女人，是个男人！"
"什么？"唐爸爸以为是自己没听清，"什么男人？"
"就是我喜欢的人，他是个男人"，唐海看着他爸爸的眼睛，认真地说："爸，我是同性恋！"
唐爸爸一下子被这个消息震住了，男人？同性恋？这些词语是那么遥远，远到唐爸爸都不太理解这是什么意思！他慢慢地转向唐妈妈，瞪着眼睛问道："你知道？"
唐妈妈没想到唐海就这么就说出来了，也一下子有点儿不知所措，看着丈夫瞪着自己的眼睛，迟疑地点了一下头，唐爸爸"啪"地一巴掌拍到桌子上，"什么同性恋？那是什么玩意？你早就知道不告诉我？"，说着，转向唐海，"你给我说清楚，你怎么就同性恋了？是不是有人引诱你？你去那些不干净的地方了？"
唐海看着他爸爸的眼睛，平静地说："爸，没人引诱我，我本来就是同性恋，我一直都喜欢男人，张月知道，妈，估计也早就知道了吧？"，说着，看向了妈妈。
唐爸爸的眼睛也严厉地看向唐妈妈，唐妈妈见丈夫儿子都看着自己，无奈地说："我是几年前就知道了，小月告诉我的，她说小海在外面有人，她碰到了，还是个男的，我。。。"
还没等唐妈妈说完，唐爸爸就大声吼道："这么大的事儿你不告诉我，啊？弄到现在，他要离婚，还说喜欢上了个什么男人，你们还瞒着，你们。。。你们。。。真是气死我了！"唐爸爸气得浑身发抖，唐妈妈赶快过去扶住他，说道："你别生气，这几年我都查过了，人家说这。。。这也是有的，不算病，小海也就是在外面玩玩儿，也没当真，是不是，小海，快跟你爸爸说你不离婚了，这个事儿咱们慢慢说！"
唐海看着妈妈期盼的眼神，拳头紧了紧，坚持地说道："爸，妈，你们消消气，我不是在胡闹，我喜欢的那个男孩儿是个很好的男孩儿，也不是不正经的人。。。"，唐海还没说完，就见唐爸爸随手拿起桌子上的烟灰缸，"哐"地一下砸了过来，正好砸在唐海的眉角儿，血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伴随着烟灰缸砸下来的，是唐爸爸的怒吼："你给我闭嘴，闭嘴！你还敢说，还敢说好？和有家室的男人在一起的，能有什么好人？你要是敢离婚，跟那个什么男人在一起，你就给我滚，你就别再管我叫爸爸！"，唐爸爸吼完这些话，剧烈地喘着气！
唐妈妈吓坏了，看到唐海流血了，忙想上前看看，可这边儿一松手，就感到丈夫的身体一晃，赶忙又把丈夫扶住，一边儿帮丈夫拍着胸口，一边儿说道，"小海，你怎么样？要不要紧？老唐，老唐，你消消气消消气"，说着，唐妈妈哭了出来，"小海，你这是干吗呀？你是想要你爸爸的命吗，你？"
唐海站在那儿看着颤抖的父亲，和哭泣的母亲，心剧烈地疼了起来，他忽然想到小时候，那个时候，家里条件不好，粮食也不太多，妈妈总是什么都舍不得吃，有点儿好东西，都紧着自己和爸爸，爸爸去乡下调查的时候，也总想方设法弄点儿什么鸡呀鹅呀什么的，给自己解馋，那个时候，爸妈总是看着自己吃，他们都舍不得动筷子的，自己，就是这样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的吗？
想到这儿，唐海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爸爸妈妈用力地磕了三个头，说："爸妈，儿子不孝，让你们伤心了，但是，我爱那个男孩儿，我得去找他，你们。。。你们就当没生我这个儿子吧！"，说完，站起身，坚定地走了出去。
唐妈妈见唐海走得这么决绝，忙喊道："小海，小海。。。"
唐爸爸看着儿子坚定的背影，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吼道："让他走，让他走！我们老唐家没有这样的逆子！"

36
唐海从书房出来，走到客厅，看到张月正坐在沙发上，刚好抬头看着这边儿，一见唐海出来，马上站了起来，刚要说话，看到唐海流了半边儿脸的血，吓了一跳，"怎么了，唐海？你快坐下，我看看！"
唐海的脚步停了下来，看着张月，摇摇头，说："我没事儿！"，唐海沉默了一下，接着说："张月，我要离婚！"
张月收回伸出去一半儿的手，定定地看了唐海两分钟，然后，轻轻地点点头，"好，我同意，你先回去处理下伤口吧，明天我们再谈！"
唐海朝张月点了下头，说："谢谢你！"，说完，出了门，发动了车，开走了！
唐海没回家，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市里转了很久，这会儿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路上的车已经不多了，转了好长时间，唐海把车停在了北陵公园的门口，下了车，点了支烟，从后视镜里瞥到自己半脸血的吓人样子，唐海愣了一下，从车里扯了两张湿纸巾，随手擦了两下。
就这样，唐海蹲靠在车边儿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一整个晚上，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他才慢慢地站起身，腿已经全麻了，唐海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腿，起身的时候，趔趄了一下，幸好靠着车，才没跌倒，烟蒂扔了一小堆儿，不知道抽了几包，幸好正赶上车里放了条儿本来要送人的中华，才没用他半夜找地方儿买烟，唐海咂咂嘴，觉得嘴唇和舌头都木了。
看了下儿表，五点多了，唐海上了车，开回他和李瑀天的那个房子，进了屋，洗了个澡，刷了好几遍牙，还是觉得满嘴的烟味儿。
到八点多的时候，唐海打电话给张月，问她什么时候有空？
张月说今天她请了假，一整天都在家，让唐海把离婚协议拟好，带过去找她就行了。
唐海打了电话给公司法律顾问，让他过来帮着拟好离婚协议。
下午，唐海拿着离婚协议到了张月那里。
进了屋，看到张月正坐在沙发上等他，唐海拿出协议书，放在桌子上，说："你看看吧，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就改！"
张月笑笑，"不用了，你一直也不是小气的人！"，停顿了一下儿，张月又接着说："昨天我在爸妈那边儿住的，他们还好，你别担心，爸爸就是一时接受不了，以后慢慢会好的，而且，妈妈也跟我说，她见过那个叫李瑀天的男孩儿了，说是个好孩子！"
唐海听了，点头"嗯"了一声，心里的一根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时候，张月忽然问唐海，"你还记得我们上次上床是什么时候了吗？"
唐海想了一下，好像很久了，然后摇摇头，"不记得了，怎么？"
"是我们生谦谦那次"，张月笑了，"很搞笑是不是，我们结婚六年多，其实有夫妻生活的却只是前两年"，张月将自己这张协议书签好字，递给唐海，把他的那张拿了过来，"其实，我该更早发现的，你对于夫妻生活，从来就没热衷过，前两年，你也只是为了要孩子吧？"
唐海没说话，在这场婚姻中，错误全在自己，是自己对不起张月，他没有什么话好说，张月看了唐海一眼，轻声地说："我第一次发现你外面有人，我本想惩罚你不准你上我的床，哪儿知道，你根本就不想上我的床，后来，我发现你外边的人，竟然是男人，我就知道，我们永远不会再有那种亲密了，唐海，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张月说到这儿停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接着说："算了，都过去了"，说完，把签好的协议书都递给了唐海，"我们明天去民政局吧！"
唐海接过离婚协议，看着张月，认真地说："张月，谢谢你！"
第二天，唐海和张月到民政局，办好离婚的手续，出了民政局大楼，要分手的时候，张月站在车旁边儿，深深地看了一眼的唐海，忽然说道："唐海，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又同意和你离婚了吗？"
唐海摇摇头，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这次，你是真的爱上了一个人，只有那个人才能给你幸福，唐海，我爱你，我希望你能幸福！"，说完，张月坐进车里，开走了。
唐海呆住了，站在那里，看着张月的车慢慢地消失，久久也没有动。

37
李瑀天的实习生生活过得其实还算充实。每天上班忙着帮人打打杂，有空的时候写写论文，所里有位姓庄的合伙人，很喜欢李瑀天，常让李瑀天帮忙做些事情，也给他机会接触到一些公司审计之类的案子，这对于实习生来讲，已经算是很好的机会了。回到家，就陪陪妈妈，带带源源，每天忙得让李瑀天没有什么空闲去想其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