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瑀天看着唐海吓人的表情,愣了一下,才接着说:"唐海,你冷静一下,我没有怎么,你不是一直让我考虑嘛,我只是现在考虑好了,我觉得我们还是分手比较好"
还没等李瑀天说完,唐海就打断了他,"你是怎么考虑的?就考虑出这个结果?你有什么资格把我们的爱情说的那么不堪,我难道不想光明正大吗?我难道不想我的爱情能在阳光下得到大家的祝福吗?小天,你别忘了,我们是同性恋,同性恋,知不知道?我们没有选择!",唐海的声音越说越大,到最后,他甚至是在李瑀天的耳边嘶喊了,可是,这样仍然不足矣表达唐海的愤怒,他气李瑀天怎么就这么说不通,什么道理都跟他讲了,他怎么就不明白!
李瑀天被唐海吼得呆住了,他从来没见唐海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他看着唐海在客厅里来回走了两圈儿,然后,停在卧室门旁边儿,握着的拳头紧了紧,然后"砰"地一下,一拳狠命地打在门上,卧室的门硬生生地被打出了一个洞,唐海看了下儿流了血的手,转过身,狠狠地说:"你就是不能忍受我有家庭,是不是?你就是想让我离婚,是不是?好,我离,我这就去离!你满意了吧?",说完,走到门口,打开门,走出去,然后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关门的声音似乎过了很久还在屋子里回响,李瑀天愣在那里足足有半个小时,然后颓然地坐在了沙发上,唐海认为自己是在逼他,逼他离婚,他认为自己是故意在这个时候提出来的吗?在他想自己想得不得了的时候,在他急切地想要把自己拥在怀里的时候,故意这样说的?这是什么戏码?怎么这样熟悉?自己,终究还是沦落为这种角色了吗?
29
李瑀天茫然地在沙发上坐着,努力用双臂把自己搂紧,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一直发颤的心温暖起来。过了好半天,李瑀天看着一屋子的狼藉,站起身,走到厨房,拿出扫帚,把一地的碎玻璃扫干净,又把倒在旁边的茶几扶好,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李瑀天是机械的,他只是本能地做着,连碎玻璃划破了他的手,都没有注意到,直到他去扫卧室门旁边的碎屑时,他猛然想到,唐海刚才似乎是开车走的,在那么生气的情况下,他。。。,李瑀天忽然害怕了起来,他用发抖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发了个信息给他:你在哪儿?开车要注意安全。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信,李瑀天的心跳得更厉害起来,他的手用力地攥着手机,在房间里来回地走着,划破的伤口因为用力流了很多血,李瑀天竟然一点儿也没感觉到疼,只是在抬起手看手机的时候,才发现血都流到了手机上,李瑀天从旁边儿抽了一张纸,随手擦了一下,盯着手机的按键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拨了唐海的号码。
唐海从那个房子里出来,将车一路开出了城,一路上车速没低于一百二,没出车祸,连唐海自己都觉得是个奇迹。唐海很久没生这么大的气了,他不明白李瑀天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跟自己在一起,还把他们的爱情说得跟片垃圾一样,这让唐海尤其不能忍受,一直到他一口气开出城一百公里,唐海还气得直喘粗气。
直到唐海看到车窗旁边荒凉的田地,他才慢慢把车速降了下来,停在路边儿,下了车,唐海从房间里出来只穿了个薄薄的毛衣,外套也忘了拿,一阵冷空气让他打了个激灵,这个时候,唐海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他站在车边,对着一望无际的田地,唐海用了一支烟的时间,做了一个决定:离婚!
刚才跟李瑀天争吵的时候,他说去离婚,那只是气话,但现在,他决定了,李瑀天不就是不能忍受他的婚姻嘛,好,离了就是了,总之,现在在唐海的脑海里,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我一定要得到这个男孩儿,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唐海坐回车里,才看到被他扔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手机正响个不停,拿起来一看,是李瑀天,他想了想,还是按下了接通键,拿着手机,唐海没说话。
李瑀天在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没人接的情况下,几乎要急疯了,忽然听到那头接通了,只觉得提在嗓子眼儿的心终于慢慢地放下了,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这样,俩人沉默了一会儿,李瑀天才开口,"你没事儿就好,别去离婚,我。。。我真的决定毕业回南京了!"
唐海的手紧握了一下儿方向盘,忍住又要上扬的火气,说道:"小天,你听好了,你忍受不了我有家庭,我可以离婚,但我绝不让你离开我,就算你回南京,我也要把你找回来!"说完,唐海挂掉了电话,他不想再听李瑀天说那些让他生气的话。
挂完电话,唐海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十六个未接来电,他忽然笑了,小天,你这样担心我,难道还以为自己能跑得掉吗?
李瑀天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狠狠地用拳头捶了一下沙发,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接下来一周的时间,李瑀天没有接到唐海的电话,就在李瑀天以为唐海大概冷静了下来,没有去提离婚的事的时候,他竟然接到了一个他再也想不到的人的电话,唐海的母亲。
李瑀天接到唐海母亲电话的时候正一个人在宿舍里写论文,见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李瑀天还以为是哪个同学,接起来,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李瑀天还很纳闷儿,"我是李瑀天,您是?"
"我是唐海的母亲",那个女人优雅的声音里带着严肃,"我能见见你吗?"
李瑀天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这么直接地面对唐海的家人,正在他犹豫的当口,那边的声音又说道:"我在太原街避风塘茶社,08号包间等你!",说完,挂断了电话。
李瑀天听着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愣了半天,才慢慢地放下手臂,李瑀天在椅子上坐了大概有十分钟的时间,一动也没动,他的心里很慌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打电话给唐海,或者,就当没接到这个电话,他不知道自己如果去了,会是什么样的场面等着他,他拿着手机,看着自己的右手轻轻按下了一个1,不!李瑀天猛然将手机丢开,对自己说:李瑀天,你总要学会自己面对!
接着,李瑀天站起身,穿好外套,出了宿舍,直接打了个车,到了太原街。
来到避风塘茶社,08号包间门口,李瑀天鼓足了勇气,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唐海母亲的声音。
李瑀天开了门进去,看到里面茶桌旁坐着一位五十多岁的女士,保养得很好,眉宇间能看出年轻的时候一定很漂亮,李瑀天能看出她是唐海的母亲,其实,唐海的五官是很像他的母亲的。
李瑀天走过去,站在桌边上,说道:"阿姨,你好,我是李瑀天!"
唐妈妈这个时候也在打量着这个叫李瑀天的男孩儿,他,就是小海要离婚的原因了吗?果然很漂亮。听到李瑀天向自己问好,唐妈妈点了点头,说:"你坐吧!",说完,朝着里面说到:"谦谦,过来!"
李瑀天这才注意到这个包间还有个里间,他回头,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小男孩儿从里面跑了出来,一边儿跑,还一边儿说:"奶奶,干吗呀?"
李瑀天认得出这就是那个照片上的小男孩儿,是唐海的儿子!
唐妈妈把小男孩儿搂在胸前,低头跟他说到:"谦谦,叫叔叔!",然后抬起头,跟李瑀天说:"他叫唐学谦,今年四岁了!"
唐学谦乖乖地喊了声"叔叔好!",然后抬起头,看着奶奶说到:"奶奶,我的房子还没建好呢,我要建个大房子,和爸爸妈妈一起住!"
唐妈妈向孙子慈祥地笑笑,"去玩儿吧!",然后放开孙子,小男孩儿蹦蹦跳跳地又跑回去玩儿积木了。
李瑀天看着这一幕,脸色开始发白,桌子下的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唐妈妈把目光从孙子身上收回来,又看向桌子对面的李瑀天,说道:"唐海不能离婚!",她的语气很坚定,"唐海需要家庭,谦谦需要爸爸,我们家也永远不会接受一个男人做我们的媳妇!"
李瑀天用指甲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只有这样,他才能在这么难堪的场景中挺住,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站起身,看着唐海母亲的眼睛,说道:"阿姨,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见唐海!"说完,向唐海的母亲鞠了个躬,离开了这个让他窒息的房间。
李瑀天走到大街上,抬头看看惨淡的太阳,右手覆在心脏的位置,希望它疼得不那么厉害,他拿出电话,拨通季兆兆的电话,刚说了一句:"姐,我在太原街,你有空。。。",话还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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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李瑀天昏迷的时间很长,季兆兆打从赶到太原街,看到李瑀天昏迷不醒的样子开始,眼泪就没停过,接到李瑀天说了一半的电话,季兆兆就马上请了假从单位往太原街赶,路上又接到个电话,是商场的保安,说见李瑀天晕倒在商场门口,就拨打了手机里最后一个电话,季兆兆马上说让他们把李瑀天抬进房间,她马上到,接着一阵的手忙脚乱,幸好喊了江城过来,要不然季兆兆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一直到把李瑀天送进医院急救,季兆兆都觉得全身都在发抖,她拉着江城的手,一边儿哭一边儿问他:"小天不会有事的吧?他不会有事的吧?"
江城也很害怕,刚才送李瑀天进抢救室的时候,医生的面色很严峻,可他只能把害怕放在心里,嘴里安慰着季兆兆,"不会有事的,小天会好的!"
抢救一直持续了快一个小时才结束,看到医生从抢救室出来的时候,季兆兆站在原地没动,忽然很害怕去问结果,江城拍了拍季兆兆,走上前去,问道:"医生,我们是家属,我弟弟怎么样了?"
那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一边儿摘口罩,一边儿说道:"抢救过来了,现在情况稳定下来了,给他打了一针睡着了,你们家属太不注意了,像他这种情况,要随身带着急救药才对,这多危险哪!"
听到医生这么说,江城才长出一口气,忙说:"谢谢医生谢谢医生!"然后,回过身,抱住了一直哭着的季兆兆。
李瑀天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他睁开眼睛,看到季兆兆和江城都坐在病床边儿上,清了清嗓子,喊了声:"姐"
季兆兆和江城见李瑀天醒过来,才真正把心放下,季兆兆赶忙上前,拉住李瑀天的手,说到:"小天,你把我吓死了!"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李瑀天抬起手,帮着季兆兆擦了下眼泪,说:"对不起,姐!"
季兆兆拍了下儿李瑀天的手,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用手摸去眼泪,"你快点儿好了我才放心,光说有什么用,以后可不准再这么吓我了!"
江城看见李瑀天醒了就出去喊医生了,这会儿正好回来。
医生给李瑀天又简单的检查了一下,用教训地口气说道:"小伙子,怎么这么不注意呀?自己身体不好就要多注意,心脏病就是怕情绪激动,怕劳累,你看你这病本来没什么的,自己瞎折腾,现在严重了吧!住院观察几天,然后再开几个疗程的药吧,要记得把急救药随时带身上,回家吃完了药要来医院复查,这次可不能再马虎了!"
医生说完出去了,李瑀天看看外面黑漆漆的天,说:"姐,你们也走吧,都半夜了吧?"
季兆兆不放心,说什么也不肯走,直到李瑀天说:"姐,你走吧,你在这儿我更睡不着,而且这是医院,我还能出什么事儿呀!",季兆兆才勉强同意回去,说是明天一早就过来。
季兆兆和江城走了之后,李瑀天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黑夜,才又慢慢地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切。
李瑀天不怪唐海的母亲,他想,任何一位母亲,遇到这种情况,都会这么做的吧!而且,唐海的母亲其实并没有说什么侮辱自己的话,她甚至没有提到自己让人难堪的身份,不管自己愿不愿意,他都是个第三者,他以这样一个难堪的身份介入到了唐海的婚姻中,不必唐海的母亲来说,在看到唐海的儿子天真纯净的笑脸的时候,李瑀天的心里就充满了歉疚,有谁能忍心剥夺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的快乐童年,有谁能忍心让这样的孩子失去完整的家庭?或许,这,就是唐海的母亲的目的吧?她,成功了!
31
第二天一早,季兆兆就过来了,医院吃饭很早,李瑀天刚吃完早饭,就看见了季兆兆,李瑀天忙问她:"姐,你怎么过来了?又不是周末,你快去上班吧!我这儿没事儿的!"
季兆兆笑着说:"我已经请了假啦,趁机休息一下,呵呵,小天,你别想赶走我!"
李瑀天见季兆兆是铁了心的要留在这儿,也拿她没办法,只好由着她了。
早上的检查做过后,李瑀天躺在床上休息,看着季兆兆在病床前后忙来忙去好半天,好几次要开口又忍住了的情形,弯起嘴角,笑了一下儿,说道:"姐,学什么李清照啊,还欲语还休呢,要问就问吧!"
季兆兆一下子被李瑀天逗乐了,笑着拍了一下李瑀天的头,"坏小孩儿,还笑我,还不担心你嘛!"
李瑀天拍了一下床边儿,说:"好啦,知道你是担心我,坐吧,想问什么就问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季兆兆坐下,问道:"先跟我说说,昨天是怎么回事儿?都快把我吓死了!"
李瑀天靠在床头上,侧了个身,说:"这都怪我,医生让我定期检查的,我懒,也没去检查,后来又累了一下儿,才会晕倒的,以后我一定会注意,好不好?姐姐,你就不要怪人家了嘛!"一边儿说,还一边儿摆出撒娇的样子拉住了季兆兆的衣角。
季兆兆被李瑀天逗得直乐,伸手拍拍李瑀天的脸,笑道:"这小漂亮模样儿,还会撒娇,让不让人活了呀,难怪你是男女老少通吃了!"笑了一会儿,季兆兆才接着说道:"可惜你姐姐我早就免疫啦,你一个人在太原街干吗?别跟我说你心血来潮去自己逛街的!"
李瑀天见没糊弄过去,才坐直了身体,对着季兆兆皱皱鼻子,说:"越来越不好骗了,太聪明了小心江城不要你!",顿了一下,李瑀天接着说道:"还能是什么,当家主母驱赶狐狸精呗,老掉牙的戏码,这次很不幸,你弟弟我扮演狐狸精!"
季兆兆一听吓了一跳,"唐海他妈?她怎么找到你了?唐海哪儿去了?"
李瑀天叹了口气,说道:"上周我找唐海说分手的事的,结果一说他就火了,以为我是因为他的家庭才不愿意继续跟他在一起,就说要回去离婚,这不,才过一周,老太太就找上门儿了!"
季兆兆看着李瑀天用轻松的口气说着这些事情,但她知道在经历这些的时候,李瑀天的心里有多难过,是怎样的伤心痛苦,才让他硬生生地晕了过去,季兆兆往前挪了一点儿,搂住李瑀天的肩膀,开口打断了李瑀天的话:"小天,别说了,我不该问的!"
过了一会儿,季兆兆才问李瑀天:"小天,你真的决定跟唐海分手了?"
"嗯",李瑀天低着头,"不是因为昨天的事儿,我这个学期一开学,就想跟他分手了,我想好了,无论怎样,我不能再伤妈妈和姐姐的心了!"
季兆兆看着李瑀天低着的侧脸,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说:"小天,那你对唐海。。。",季兆兆没说完,她想问李瑀天还爱唐海嘛,说了一半,又觉得这是句废话,李瑀天当然是爱着唐海的,只是,光是爱,又有什么用呢。
李瑀天好半天没吱声儿,过了许久,才轻轻地说:"姐,爱情,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太奢侈了!"
季兆兆也沉默了,是呀,对于同志来说,爱情是太奢侈了,边缘的群体,能够碰到自己喜欢的人本就不易,就算碰到了,还要面临着来自家庭的和社会的压力,能有几对儿父母能够足够开明,在一开始就祝福自己同性恋的孩子呢?又有多少人能够不用异样的眼光去看待这些喜欢着同性的人?不要猎奇,不要躲避,就把他们当成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这社会上,能有多少人真正做到呢?即便不在乎这些,走到一起的同性恋人,没有法律的保护,没有孩子来缓冲,光是靠爱情,这样的关系要面临多少考验?又有几对儿能够真正白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