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江边一朵云

他仔细搜索内心，发现当初那些雄心壮志义愤填膺的都消失不见。
他唯一的想法是，干掉这个人，然后回去煮东西给小蝙蝠吃。
多么单纯。
有的事情承认起来很挫败。
比如现在，SHO承认自己早没了什么责怪的心思，但听上去就好象一种对自己的背叛。
那么，可不可以说是人类自己犯贱，没有的时候无比渴望，等近在眼前了，又忽然失了兴趣？
SHO挠头。
顺手带走那几人的猎物，抗上野猪回家。

三.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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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我，请你好好生活。
没有吸过血的你，一定可以得到上帝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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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蝙蝠生病了。
不知道什么病，只是面容憔悴。
SHO坐在他床边日夜不休，握着他的手，听他一遍遍无意识的喃喃自语。
"人类，我不是真的讨厌你。"
"我知道。"
"我只是觉得，我是吸血鬼，你是人类，不应该这样在一起的。"
"屁话，好好把你的病养好，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人类，你上次受伤是不是因为我的问题？"
"不是。""说谎，明明就是。他们知道你有一只吸血鬼，然后来找你麻烦对不对？"
"你今天花很多，休息吧，没事的，我把色老头叫过来。"
"人类，我有点害怕。""怕什么？"
咳嗽，谈话终止，一时安静。
SHO摸着小蝙蝠的头，他睡得正好。安安静静的模样，脸色苍白却不难看。
SHO忽然又些难过。
小蝙蝠一定是跟人类生活太久，所以体内因子作祟，不能适应的病倒。
想想，似乎放他回去时唯一出路。
但是这念头才在他脑子里形成，轰然中心里坍塌一块。
说到不适应......最不适应的，应该是自己才对吧？
习惯了为他做东做西，习惯了每天晚上抢被子抢枕头，习惯了很多事情，唯独不习惯没有他的日子。
SHO一直是孤独一人，即使父亲也是不亲不远的那种。
如果这小蝙蝠，忽然来到，长进身体，然后再忽然抽出，该是多么疼痛。
人一辈子会有什么是特别喜欢的。
比如某一种味道，比如某一种场景。
或者别人看来平淡无奇，但自己心里却是永远的伊甸园。
SHO想，他有幸在有生之年找到这样的东西，没有什么理由放弃。
小蝙蝠一直不好，父亲来了检查，摇头道："这孩子，不是人类，所以我没法为他诊治。"
顿了顿，看着SHO通红的眼睛，道："或者，你可以去求村长。"
求村长？
如同很多年前一样？
跪在他面前说，请你救救我？
SHO冷笑。
以为那些记忆消散，原来只是沉淀下去。待有什么时机提起，自然洪水猛兽一样侵袭而来。
实在不是他不想放开，是那些东西自己缠绕。
SHO决定走另外一条路。
他亲吻小蝙蝠的头发，小蝙蝠苍白的脸上晕出些红色。
瑟瑟的问："SHO，我饿了，今天吃什么？"
他说："兔子汤。"
小蝙蝠满足的笑笑。
一件事，本来是为了别人而做，却弄得自己遍体鳞伤。
那么这件事，其实也是为了自己而作的。
好像SHO。
他出发，去吸血鬼的村落里找吸血鬼的药物。
这事情听上去疯狂，真正落到自己身上，突然也就变得理所应当。
SHO的化妆技术失败到底。
两只耳朵僵硬的立在两边，才进那地方就万众瞩目。
手心是汗。
额头是汗。想要故作镇定，还是没有办法。
干脆无视的走到他们村落深处，探头看看，各色棺木悬挂，随时有什么飞出来。
从没见过那么多的吸血鬼。
走到药店门口，进去。
把小吸血鬼一根头发递上，那老吸血鬼仔细看了看他，拿鼻子嗅嗅，忽然脸色一变。
手不自觉的捂上身边一个罐子，想走，SHO快他一步。
几乎飞上般抢了过来，揣进怀里。
几步奔出门去，耳朵掉落。
周围的吸血鬼愣了愣，忽然齐齐扑上前去。
SHO抱着罐子飞快逃跑，跑不过，摔倒，再爬起。
尘土飞扬。
手肘划破，他的精力无比集中。
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个地方。
甩掉最后一只，SHO身上皮肤尽裂。
血流出来，他擦一擦，细微的疼痛布满全身。
一笑，低头去看，罐子还好，没有破损。
到河边细细，脸上也没什么事情，还好还好。免得那只小蝙蝠看见了惊三讶四的心烦。
顺便拿了件早准备好的新衣服穿上，裹实自己，还有三只兔子。
那孩子，莫名其妙的爱喝兔汤。到了后来，简直是无兔不欢，疯魔。
每天定量的三只兔子，早中晚，给他煮来吃了。
SHO自认手艺不好，可那孩子吃的津津有味。看着也叫人满足。
站起来。
走两步，皮肤和衣料摩擦，疼痛加剧。SHO皱眉停了停。
再走。
竟一直到了晚上才回去。
小蝙蝠没有点灯。说明正在生气。
无奈摇头，SHO擦了擦裤管里流出的血。
推门，一个黑影缩在角落里。
"喂，怎么不点灯？"
"我睡着了。"
果然在赌气。
笑笑。不开灯也好。
SHO温柔的坐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他往里缩缩。再拍，小蝙蝠不动了。拍上瘾，干脆顺着他的头发抚摸下去，小蝙蝠抖了抖，委屈着声音道："为什么才回来？我快饿死了。"
"对不起啊，太累了。"
"不管，我要喝兔子汤。"
"恩，等等，先吃点这个。"
哆嗦着，SHO的手不停使唤。
勉强将那药取出，拿来一个，送到小蝙蝠嘴边。
他乖巧的吞下去，顺带舔了舔SHO的手。
"为什么你的手那么凉？"
"因为外面天气变了。"
摸索着去拿锅，生火。
背对着小蝙蝠，SHO擦擦鼻子里流出的血。
真是讨厌极了。
火苗蹿动，SHO觉得自己从来未有的寒冷。
到底，怎么了？
身后那人微笑着坐起，拿摊子将自己包裹成粽子，温柔的看着他。
那么，还不能睡着。
至少，等这汤做完才好......
SHO是在一阵吵闹中醒过来的。
身体痛火烧，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
张开眼，勉勉强强，小蝙蝠哭泣的脸在面前模糊着清晰。
"怎么了......"伸手，连举起的力量也没有，微微垂着疼痛。
小蝙蝠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勉强碰触，湿湿凉凉一片。
SHO惊了下。
"怎么哭了？"皱眉，心疼。
"你个大混蛋！"
"怎么了？"
莫名其妙，就成了混蛋？
眼睛转了一圈，父亲站在旁边皱着眉。
询问的看过去，小蝙蝠抓着他的手不放。
"怎么那么虚弱？才受点皮外伤，居然就严重的快死了？"
SHO一怔。
似乎......好像......是这样？
只记得自己在给小蝙蝠煮着兔子汤，为什么......会躺在床上呢？
抓抓头，忽然想起什么，着急的看着小蝙蝠，问："你吃药了么？"
小蝙蝠猛地甩开他的手，恨恨道："没吃！"
SHO心口一凉，挣扎着要起，忽然一下摔在地上，小蝙蝠急急的去扶，被他一下牵制了手臂。
"为什么不吃？"眼竟红起来。
小蝙蝠咬着下唇。眼睛跟着一红。
"因为......我怕你死了......"
"然后呢？"
"如果你死了，我吃了药，就死不了，就不能陪你了......你一个人，会怕打雷的......"
嘴嗫嚅。说不出话。
他竟记得。一字不差。
SHO猛地一捞将他抱过来，胸口上滚烫的落下几滴眼泪。
小蝙蝠在他怀里委屈的瘪嘴，将手过去狠狠拉了SHO的头发，一忍再忍，终究哇的一声哭出来。
哭了很久，忽然一下停了，小蝙蝠的泪腺收放自如。
手在SHO身上来回摸了几次，触动他那些伤口，有一点疼，但更多还是感动的。
"那么，他现在算好了么？"
抬头问老医生，老医生耸肩，无所谓的语气，道："不算。至少，以后不能当吸血鬼猎人了。"
"什么意思？"同时开口去问。
"意思就是，你的功夫废了。"
安静。
气流中涌动不安的情绪。
小蝙蝠怔怔回头看着SHO，眼泪又掉。
SHO叹气。从来以为自己很在乎这身本领，这一刻知道，却全无心疼的感觉。人类喜新厌旧，果然在他面前表现明显。
抱回小蝙蝠，他的脑袋低垂，在他怀里蹭着。软软的头发垂落在他肩胖，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你以后不能打猎了。"
"那有怎么样？最坏，以后不能给你打到最好的兔子。"
试图安慰，觉得好笑。
明明是自己受伤在身，却不忍心叫人为己如此心疼。
是不是太害怕这样多的幸福，反而觉得更易失去？
看得穿别人，终究是看不穿自己。
SHO抱着小蝙蝠低低安慰，抬头正对上父亲探寻的眼神。
又一愣。
第一次，从这个男人眼里看到了关切。
一点点，风轻云淡，却十足感动。
叫他忽然湿了眼睛。
多少年前，渴望这个男人能对他说声心疼的话，不可得，所以以为自己看淡。
多少年后过来，这男子只一个眼神就震得他遍体鳞伤。还是内力不够深厚。
低头，擦擦眼睛，轻轻道："爸......谢谢你帮我照顾他。"
老医生没有回答。
仿佛沉思什么，眉梢淡淡一点簇笼。
"SHO，有的事情，想告诉你。"完全没了平时轻浮的模样，仔细看来，竟依稀几分SHO的影子。
SHO愣住。
小蝙蝠从他怀里站起，安静的走出去。
"什么事？"
"你......还是离开他吧。"
"离开谁？"
"那只吸血鬼。"
SHO沉默。

第 8 章
不是你的，所以可以这样无所谓的谈论。
也是可以么？
叫我离开？
当初见面时，你在哪里？
忽然懑怨而起。
"为什么？"声调冷淡下来。
"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如何知道？"
"直觉。"
"我不相信，除非你有证据证明。"
"你已经失去了保护他的能力。"
"那有何妨？大不了，一起死。"
SHO轻蔑一笑。
老医生沉默。北风刮起，卷开小蝙蝠藏在门口头发。
"死，你真当时那么容易的么？"
笑起来。
他笑的时候忽然叫人感觉心境苍凉。仿佛那种经历太多世事，真当灾难来临，也不过叹息一声。说，有点危险。
SHO心里一个冷颤。
"到底，想说什么？"
"SHO啊，知道为什么当年，你会去救那只吸血鬼么？知道为什么我不阻拦你成为猎人么？知道为什么，你总对吸血鬼有特殊的感觉么？"
SHO迷茫摇头。
"因为，你母亲，就是一只吸血鬼。"
北风落下，尘埃扫地。
门口的人影一动，几乎站立不稳。
SHO的嘴微开，直觉应该说些什么，却是无果。
"吸血......鬼？"
拍拍自己的脸。
"母亲......不是......""不是人类......"
老医生叹气。不重一声，自心底而出。
只是回忆，已无太多可以感伤。
"为什么......"
"因为我们相爱，可惜上帝似乎有点嫉妒。"
耸肩，SHO从他那里学到的动作。
有的事情，一次两次痛彻心扉，到了第三次，该懂的人自然已经懂得放下。
SHO的父亲聪明，所以没受太大折磨。
"上帝......是笨蛋。你那时，是这样告诉我的么？"
"对，上帝是笨蛋。"
老医生坐下，点燃烟袋。
抽一口，匀匀吐出。烟圈的形状不太完美，SHO盯着它在头顶散成灰烬。
扑灭。
"所以说，人和吸血鬼，是不能共存的。这孩子你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
转过头，摸摸SHO的头发，从未做过的动作，他竟做的信手拈来，万分熟悉。
那么，也许是在心里模拟了千万次，不过找个适当的时机表露。
"SHO，你母亲，当年是知道的。吸血鬼爱上人类，生命开始倒计时。我年轻气盛，以为可以斗赢老天，结果惨败。"
"SHO，你若为了他好，现在放手，还来得及。"
SHO垂着头。
他的发线顺着阳光的角度落下。
他忽然一笑。
"不放。"
老医生怔住。
"我不放。你那么多年亏欠母亲的，要由我来偿还。"
"什么......"
"吸血鬼，不会死的，对么？如果母亲没有遇见你，是不会死的，对么？"
"嗯......""但是，如果这样长久的不死，生命，又有什么意思？"
"你一直说爱着母亲，却从没有了解她的心思。她做的选择，对或者错，都是因为爱情。那么，你这样否定我们，是不是也在否定母亲？"
老医生哑口。
SHO微笑。
看着门口那个单薄的身影，道："我爱他，所以愿意让他和我一起死去。母亲，是这样告诉你的吗？"
"宁愿一起死，也不要寂寞的永生，是这样么？"
一个影子冲进来。直接落进SHO的怀里。
小蝙蝠咬着他的衣服，用力，撕破了个小口。
"喂喂，我唯一的好衣服......"SHO无限可惜的低头。
小蝙蝠忽然抬起，啄了他嘴一下。
老医生红红脸，咳嗽两声保持镇定。
SHO摸摸他的头发。
"偷听了多少？"
"全部。"
"全部是多少？"
"就是你说到......的地方。"
SHO一脸坏笑。
低头过去，啃着小蝙蝠的耳朵，老医生咳声更大。
"到底什么地方？""就是......就是你说......爱......的那个地方。"
小蝙蝠鼓起腮帮子。
SHO低头下去么了一下。笑起来。
抱着他，看着老医生，道："你看，这样不也很好？"
老医生叹气。
没再多话的离开。
你还是不懂。若到那一天，你无能为力的看他离开，到底会像我这样颓废一生，还是会继续好好生活？
我只是有点担心你这个孩子，你会照顾自己，照顾他么？
有的事情太想当然，当时好过，以后更加痛苦。你经历一次，自然会懂。
那么，那个时候，你是否还有勇气和从前一样，独自生活？
摇头。
SHO盯着他的背影离开，将小蝙蝠的脑袋塞进怀里。叹气声隐约。
"我懂的，你说的话我都懂。你不知道的事，我也都懂。可是，回不去了，不是么？就好象你，当年即使知道，若看见她的眼泪，还能离开么？"
抱得更紧了点。
"小蝙蝠，你和我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嗯......"
仿佛事态平稳，一如往常。
并没有多余人事打扰，生活如此平淡。
SHO的病好得很快，他一向体质惊人。曾经不知道原因，现在才了解原来自己有着吸血鬼的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