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vid."
"Nate."
"Adam."
……
韩敬看着昏暗灯光下无数只晃动的手,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万众瞩目。
这个时候当然不能显得自己档次很低。所以韩敬把手缩回来,不和任何人握手,只松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领口,清咳一声,自我介绍道:“韩——”
他刚想说自己的名字,转念一想不对。
这帮子人都报的是英文名,自己如果报个中文名,岂不是太不高端,太不洋气了?
韩敬脑子一转,舌头也就跟着一转,生生给自己造了个英文名字:“韩——Henry.”
立刻有人讨好地搭讪:“Henry,你是M国读过书的吧?我听你的口音很像M国的。”
韩敬心想:M国你个鸟,我那鬼烂发音能被你听出M国口音来,也真是为难你了。
好在大家都急着和韩敬认识,也没有人在意那人的搭讪。
一群人簇拥着韩敬,挤到吧台旁边,叽叽喳喳地和韩敬说话。
也不知道是谁给韩敬点了一杯酒。有喝白不喝,韩敬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突然感觉有人趁机在他的裤裆里摸了一把他的老二。
韩敬一看,是前面那个娘炮Eric。他瞪一眼:“干什么呢?”
话题立刻就变得十分赤裸裸了。
“Henry,你通常在上面还是在下面?”另一个小白脸非常直接地问。
韩敬听到这话有点不爽,仰头就把一杯酒统统都喝干净了。
“你看老子像是在下面的吗?”他反问。
没想到这个略微有点挑衅的回答反而让围着他的那些男人们更加地兴奋。
前面摸到他老二的Eric甚至嘘了一声,朝众人夸张地比划了一个手势,说:“有这么大呢。”
一瞬间,韩敬就收了无数张喷了不同古龙香水的名片。
韩敬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受欢迎。他只觉得周围站很多人,昏暗的酒吧灯光让他看不清这些人的脸庞。他只看到一只一只的手,拿着名片递给自己。他顿时自信心爆棚,一边把名片塞到口袋里,一边飘飘然地道:“好说,好说。有时间一定和你们玩。”
俗话说,好受良多,一攻难求。这群男人听他口气不像拒绝,更加地蠢蠢欲动。每个人都使出浑身解数搭讪。
韩敬沉浸在众星拱月的温柔乡里,在一片“Henry”“Henry”的呼唤声中,左回一句,右听一句,不知不觉就喝了好几杯酒,难免得意忘形,甚至开始和Eric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
后来不知道是谁问:“Henry,以前从没在这儿见过你,谁介绍你来的啊?”
是啊,谁介绍我来的?韩敬在酒精的刺激下晕晕乎乎地想。谁介绍我来了这么个好地方?有人给我买酒喝还有人跟我套近乎。我真他妈的该谢谢他。
嗯,好像是兰知带自己来这个地方的。
那就应该去谢谢兰知。
兰知?
兰!知!
这两个字如同两颗定时炸弹一样,突然在韩敬的眼前爆炸。
韩敬的酒立刻醒了。
天哪!兰知!
兰知要是看到他现在在干什么,还不把他抽筋剥皮?
他惴惴地抬头,朝兰知的方向望去,却愣住了。
不知什么时候,兰知已经不见了。
韩敬有些奇怪。他推开将自己围得水泄不通的一群男人,走到兰知先前坐的地方,摸了摸。
椅子都是冷的。兰知显然已经走了很久了。
韩敬抓住一个服务生问:“前面坐在这里的先生呢?”
那服务生想了想,回答:“他和另一位先生好像半个小时前就一起走了。”
韩敬听到这个回答第一反应是大松一口气:兰知原来早就走了,说不定他并没有看到自己刚才的样子。
“肯定是一拍即合开房去咯。”韩敬正想着,Eric不知什么时候跟到了韩敬身后,解释。
韩敬一愣。他想起兰知说过,今天要见面的人是他一夜情认识的朋友。
Eric已经用手勾上了韩敬的腰,又道:“Henry,都已经去开房的人你何必在意呢?”
我好不容易勾搭来的男神被别人勾搭走了,能不在意吗?韩敬心里骂。
Eric却不识相,蹭上来笑嘻嘻道:“其实我觉得我和你也是一拍即合。Henry,不如我们……啊哟!”
韩敬推开Eric,直接冲出了酒吧。
兰知停在街对面的车也被开走了。
难道真的去开房了?
韩敬胡思乱想起来,就打兰知的电话。
他吃过亏了,昨天和兰知剖明心迹打定主意和兰知同居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问兰知要了手机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操!”韩敬大骂一声。
这妥妥是开房的节奏啊!
韩敬顿时什么心情也没有了。天色还早,他垂头丧气地乘地铁花了两个小时,回家。
我不过是和别人聊聊天,什么杂念也没有。韩敬坐在行驶的地铁里,揣着一裤兜的名片忿忿不平地想。兰知倒好!和前炮友见个面就把自己给抛弃了。
韩敬越想越气愤,想到后来心有不甘。
妈的!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找男人被操,我就不能找男人操?老子明明也是很受欢迎的!
韩敬想到后来就把一裤兜的名片翻出来。
“老子也要打个电话找人开房。”他嘴里骂骂咧咧地嘟哝,在“隆隆”的地铁车厢里一张一张地翻阅名片。
Eric?不行。没有兰知的男人味道。
Nate?不行。没有兰知的好看长相。
Adam?不行。没有兰知的禁欲气质。
兰知?嗯,这个行。又好看又有气质床上又够骚。要不今晚就找这个打电话开房吧。
等等!不对!
韩敬拿着那张名片,突然从地铁座位上跳起来。
他跳得太用力,路人纷纷侧目。
韩敬却管不了这么多了。事实上,他心惊胆战地瞪着那张名片。
没错。名片的正面印着“兰知”两个字,下面写着:Z大应用数学系副教授。
韩敬觉得自己的头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为什么?
为什么这里面会夹有兰知的名片?
兰知究竟是什么时候塞了一张名片给他?
这么说来,他前面被摸被搭讪和别的男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都被兰知看到了?
韩敬在呼啸飞驰的地铁里,从头到脚,狂出了一身冷汗。
韩敬回到了家,看到家门口停着兰知的车,心口就像是被凉水彻头彻尾浇了一遍。
很显然兰知并没有去开什么房,他只是扔下了在酒吧里得意忘形的韩敬,先回家了而已。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韩敬久久徘徊在冰天雪地的大门口,不愿意开门进去。
可不想再每十分钟射一次,连着射三四次。
他甚至有点后悔为什么要那么快把自己租的房子给退了,搞得他现在进退两难。
徘徊到最后天寒地冻的,韩敬搓着自己的双手,不断呵气,甚至“啊咻啊咻”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
他才打完喷嚏,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兰知立在门后,冷冷地看着他,显然是听到了他的喷嚏声。
暖气从屋内漏出来,和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韩敬抱了抱肘,厚着脸皮从兰知和门框之间的狭小缝隙中侧身挤进了屋子里面。
他讪讪地笑:“兰老师,你怎么先回来了?也不等等我?”
兰知似笑非笑,回道:“Henry,你难得玩那么开心,我怎么好意思打搅你?”
这一声“Henry”让韩敬背上冷汗吱吱地冒。显然兰知趁塞了他一张名片的时候,把什么事情都看得一清二楚的。韩敬也不敢随意接话,更不敢问兰知究竟是什么时候塞了自己一张名片。因为他一问,明摆着就等于是告诉兰知,自己把那一叠约炮名片都仔细翻了一遍。
韩敬还没有傻到那种程度,他只觉得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关键是兰知眼神犀利,就这样直视自己,让自己无处可躲。
韩敬只好转了话题,道:“你肚子饿不饿?我给你去热一碗排骨汤吧?”说完他就脱了鞋,飞一般逃到厨房里去了。
逃到厨房的第一件事情,他一股脑儿地把那叠名片全扔了。这他妈的就是定时炸弹啊,留不得!
扔了之后他呆呆看了一会儿垃圾桶,又有些不甘心,就从里面翻出兰知的那张名片,偷偷藏了起来。
然后他乖乖热了一碗汤,端出来。
兰知坐在椅子里,依然是冷冷地看着他。
韩敬把汤端到兰知面前,讨好他:“兰老师你尝尝,可好吃了。我炖了好几个小时呢。”
兰知没接。
韩敬没辙了,只好把碗放在桌上,单腿半跪下来抱住兰知,低头认错:“我不该得意忘形。都是我的错。我……”
兰知伸出一只手,托住韩敬的下巴,让他抬头看着自己:“错了就要罚。”
韩敬忙点头:“是的。是的。我该罚。”然后他紧紧抱住兰知,低声道:“你罚我跪键盘也好,打我也好,只求你千万别再像昨天那样让我连着射。那样真会弄废我的!”
兰知推开他,站起来。
韩敬看兰知没反应,吓坏了,也跟着站起来,又嗫嚅道:“弄废了我,你以后日子也过得不开心不是?只要你别再那样,其他什么惩罚我都能接受……”
“十套化学题,”兰知扔给他一叠试卷,“什么时候你全做对了,什么时候你才能碰我。”
韩敬捧着那堆卷子,有些懵。“你的意思是说,我做不了全对之前我就不能和你上床?”好久之后他才理解了兰知的意思。
兰知点头。
“这怎么行?”韩敬大叫。同居生活不就是为了想什么时候做爱就什么时候做爱的吗?让他做化学题?还十套?兰知不是知道他化学最差吗?这十套题要全部做对,这是要做到猴年马月啊!
“你不是说什么惩罚都能接受吗?”兰知很平静地反问。
这下韩敬语塞了。他撇了撇嘴,还想挣扎:“我化学不好,你是知道的……”
话没说完兰知已经扔了他一张名片。
“不懂就打电话问他。”兰知说,“我今晚和他谈过了,他说他每天可以花十五分钟解答你的化学问题。”
今晚和他谈过了?韩敬默默地试图消化兰知言语蕴含的信息量。
他想了想,看着名片问:“这个什么U公司药品研发部部长柯振楠,就是你今晚见的一夜情的朋友?”
兰知点点头,开始坐下来喝韩敬的排骨汤。他的神情很淡定,似乎完全集中在喝汤这件事情上。
“这个人化学很好?”
“是的。”
“怎么个好法?”
“他是奥林匹克化学金牌得主,化学博士。”
这些大头衔一点也没有打动韩敬。韩敬直接把名片还给兰知:“我才不要让他来教我化学。”
兰知停下喝汤,抬头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韩敬撇撇嘴,说原因:“他和你上过床。我是有尊严的男人。”
兰知更诧异,反问:“就因为我和他上过床?”
“我不介意你以前和别的男人上过床。但是我也不想对那些同你上过床的男人毕恭毕敬低声下气的。”
兰知闻言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我告诉你,我和他上床的那段经历非常不愉快,远远比不上我和你上床的经历,你会不会开心些?”
男人最喜欢暗搓搓地比较性能力了。
韩敬一听这话就高兴,先前心里的郁闷一扫而光,拉了张椅子就在兰知身边一屁股坐下:“哦?是么?怎么不愉快了?没我温柔?没我有技巧?没我持久?没我粗?没我长?”
他一口气问了一大通,就等着兰知说柯振楠的丑事,从而彰显自己的高超能力。
兰知皱了皱眉。他显然不是一个喜欢八卦的人。他想了很久,才道:“我可以告诉你原因,但是你要保证:你以后化学有不懂的地方,一定要去问他。”
“我保证!”韩敬立刻把胸脯拍得“啪啪”响。知道了柯振楠的丑事,就算问他化学题目要低声下气的,韩敬知道自己的心里也会嘲笑对方的。
兰知拿起调羹,漫不经心地在碗的边沿上摩擦了一下。
“你还记得你从我床头柜里发现的那小号的安全套吗?”
韩敬当然记得。那个时候他在兰知的公寓里怒气冲冲地和兰知吵架,以为那一盒安全套是朱诚的。
“那盒小号的安全套,”兰知很简略地道,“就是我和柯振楠上床之后被遗忘在那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