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故事----狄灰[下]

作者:  录入:01-05
[番外]C城往事(上)
10月1日,冲狗(壬戍)煞南。农历8月21,戊辰日。宜祭祀、出行、入宅、除服、成服、移柩,忌造桥、冠笄、盖屋、掘井。

机票是半个月以前就订好了的,祁辉想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跟乐熙说一起回C市的事情。三号,也就是后天是母亲去世一周年的日子,不应该强迫乐熙跟他回去,毕竟父母的死曾经让他受了很大的刺激。但是,母亲一向喜欢乐熙,连最后的那一段日子,最挂念的也是他。
祁辉攥住那两张机票,仰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重重的叹了口气--两个人一起回去,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呢?

晚饭是在家里吃的,请的保姆手艺不错,做的饭菜乐熙很爱吃。甜酸的味道,虽然祁辉敬谢不敏,但是看到乐熙吃得直咂嘴的样子心里还是美滋滋的。这个孩子,出生在以麻辣火锅著名的城市,居然爱吃甜酸口味,真的让人觉得很奇怪。
"宝宝,来,我有事跟你说。"看着乐熙帮阿姨把碗筷收拾到厨房之后,祁辉拍拍沙发对乐熙说。
"什么事?"乐熙乖乖坐下来,用那双黑黑的大眼睛看着祁辉。那种乖巧的样子,仿佛他从来都是个快乐幸福的孩子一般。祁辉再次在心里叹了口气,慢慢开口:"我买了明天回C市的机票......你知道的,三号是母亲的忌日。"
乐熙愣了愣,低下头不说话了。好半天才抬起头来,眼睛里有蒙蒙的雾气,连带着声音也有些颤抖:"嗯,哥......我,跟你回去。"
原以为他会逃避,会退缩。可是他连一句借口都没有的就答应了。原本那个哪怕是被削笔刀割了一条小口子都会喊疼的孩子,如今总是掩藏起自己的情绪,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想法。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仿佛是戴上面具的人偶,任由摆布。表面上虽然看似平静,其实,心,却早已远离。

飞机的轰鸣声响彻整个天际,乐熙坐在靠窗的位置,专注地看着窗外的天空。这个城市的天空是一望无垠的蔚蓝,蓝得仿佛有一种让人忍不住陷进去的深沉。在机场候机厅里,他看到施鲁远远的从门口跑过来,带起一阵清凉的风。施鲁带来好些晕机药,一一指点乐熙用法和用量。认真仔细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最后抓住乐熙的手依依不舍的样子,就好像是他走了就不再回来了一样,带着莫名的伤感。
昨天晚上因为要坐一大早的飞机,乐熙住在祁辉的公寓里。睡在主卧的大床上,乐熙听到祁辉在隔壁的客卧打电话大声训斥部下的声音。原本沉着冷静的哥哥,在这个时候也是会焦躁的。
凌晨的时候乐熙收到施鲁的短信,施鲁问他十一假期的打算。乐熙隔了半晌才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出来,告诉施鲁,自己要回C市去,回去给干妈上坟。
过了好久,施鲁的回信一个接一个地传来。他说,乐熙,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我本来已经计划好我们一起到拉卜楞寺看看,好不容易十一假期,结果你又要走。
他说,乐熙,你不是晕机吗?登机前记得吃点晕机药。
他还说,乐熙,等下次假期,你一定要跟我过哦!
好多条好多条短信,让人应接不暇。
其实每个人,都在害怕。

飞机穿越云层,离L市已经越来越远了。很意外的,乐熙吃了施鲁给的药后晕机反应并不太明显。只是心情很沉重,脑子里来来回回全是过往那些事情的剪影。
"宝宝,记不记得以前你小的时候,到了夏天妈总会让你去街口给店里的姐姐们买冰棍儿。每次都是捧着一个大大的瓷碗,手里抓一把毛票,乐得屁颠屁颠的跑出去,在路口你老是摔倒来着。每次摔跤就哭,卖冰棍儿的爷爷心疼你,经常免费送你一根。"
"嗯,记得。"乐熙把目光从窗外移回来,看看祁辉,淡淡地笑了笑,说,"每次我都霸占两根冰棍儿,姐姐们,还有干妈老笑话我。而且我每次吃两根冰棍儿就要拉肚子。"
"是啊。我叫你别吃你还不乐意。哭着给妈告状,说我虐待你。"祁辉也笑起来。
"你老是威胁我啊,每次看到我吃冰棍儿都恶狠狠的来抢,不是虐待是什么?"
"那不是关心你么?你老是死性不改,哥哥只好做黑脸包公了。"祁辉苦笑。
"是啊......曾经很关心我的......"乐熙喃喃自语。
只是,你还有很多更加重要的事情。一个人的心能有多大?是否能包括工作、感情、责任、信仰,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在,全部都还是以前完整的样子?

十月的C市,即使已经入秋天气却依旧火热。性感美丽的C市女子,趾高气扬的蹬着高跟鞋从身边走过,耳边充斥着亲切的家乡话,种种熟悉的感觉,潮水般地涌入头脑。站在这座被高楼阻挡住天空的石头森林,让人有种不知所措之感。
虽然吃过晕机药,但乐熙还是有些不适,下了飞机在机场卫生间吐了一次,精神也有些萎靡。坐在公司派来接机的丰田普瑞维亚里,祁辉又有打电话训斥部下的冲动--明明吩咐过一定要派舒适一些的车来,以便乐熙好好休息,但来的却是这样的破车。
让乐熙靠在自己的肩上,叮嘱司机开慢一点开稳一点,等进入市区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汽车跨过长江大桥,呼啸而来的风和着水汽扑面而来,江面上来往的船只响起悠扬的汽笛声。祁辉想起好多年以前,两个人在雨中跑到长江大桥上看江水。在这个大桥上,两个人手牵手趴在桥栏杆上,脚下的桥面因为车辆的穿梭而轻微地抖动着,乐熙的头发被江风吹乱,声音也朦朦胧胧。在桥上乐熙轻轻踮起脚尖吻上自己的唇。很温软的唇,带有淡淡的,让祁辉闭上眼就能辨认出的属于乐熙的味道。心中很温暖,即使有雨,即使空气微凉,但内心温暖。回来的路上,两人在雨雾中惬意的大笑着,那笑声似乎现在还在耳边回荡着。
"宝宝,记不记得你在这桥上跟我说的话?就是我出国后第一次春假回来。"祁辉一边说一边握住乐熙的手,用手指压住他的内关穴以缓解他的症状。
"嗯......"乐熙闭着眼低声应了他便不再说话。
乐熙曾经说,哥,我爱你。那是他第一次对祁辉说这三个字。只是,这么多年后,所有事情早已面目全非了,不是吗?

 


[番外]C城往事(下)
10月3日,冲鼠(甲子)煞北。农历8月23,庚午日。宜祭祀、裁衣、冠笄、嫁娶、納婿,忌移徙、入宅、作灶。

母亲的墓,依山傍水,天气好的时候可以眺望到长江,风水是极好的。墓碑上那张照片里是一位美丽优雅的女性,她有着隐忍而宽容的秉性,一直以来她与父亲龃龉不断,但却依旧从容矜持。但是这种从容与矜持并没有为她得到救赎。
长久以来,祁辉并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能一直忍受,最后却会选择用那么极端的方式来结束一切。但是,过去的早已过去,现在回过头来看,祁辉觉得,母亲其实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她用骄傲和矜持来面对父亲的冷酷,到最后,两个人都错了,都遍体鳞伤。
"妈,我和乐乐来看您了。"祁辉点燃三炷香,把乐熙亲自挑选的白色康乃馨放到坟前,一边点燃纸钱一边轻声说。
请您安息,乐乐,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他。
一定会让他幸福。

从陵园下来,祁辉开车载乐熙到城里吃饭。城里有家江湖菜馆的素斋味道很好,也因为到达C市后乐熙一直很沉默,所以祁辉也是想尽办法想让他开心一点。
吃饭的人很多,两人坐在靠近玻璃墙的桌前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外面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个略显疲惫的人,手握着笤帚正在慢慢地打扫街道。乐熙愣了愣,紧紧盯住那个人的背影,好半天才回过头来对祁辉说:"哥,我去趟洗手间。"
"好。"祁辉点点头,"快点回来。"

"赵......赵哥......"乐熙站在树后,轻声唤着那个梦魇般的名字。名字的主人僵住,半晌,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乐熙。
"你......回来了?听说你到外地读书去了。"赵军伟平静地说。
乐熙看了看他身上朴素得有些寒酸的衣服,想一想他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心里头有些堵得慌:"是,我在读大学。"
"很好啊。你终于坚持过来了。"赵军伟笑了笑,嘴角的皱纹让他比真实年龄看起来老了至少十岁。
"对不起......我哥哥他......"乐熙低下头,这个人的笑容即使到现在还是有些让他感到害怕。只是,看到他落魄的样子,心里始终觉得愧疚。这愧疚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为什么?"赵军伟诧异地问。
"原本,不应该这样的。我哥哥他对你......"
"不关他的事。"赵军伟打断乐熙的话,淡淡地说,"这只是商场上的对弈,成王败寇,天经地义,你不需替他道歉。"
"我,我这里......"乐熙翻了翻包包,从钱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递到赵军伟面前,急切地说,"你之前给我的那笔钱我做了手术,开了家店铺,还剩了些,虽然不多,但请你收下。"
"不必了,乐熙。"赵军伟把银行卡推回去,"乐熙,你是个好孩子。当时我真的错得离谱,差一点就毁了你。这一切其实都是报应。报应让我失去了事业、地位,也失去了爱人......不过现在我觉得挺好的,我每天吃斋念佛,工作清闲。我经常在想他的时候读经书, 经书里说, 一切有为法,皆悉归无常。恩爱合和者, 必归于别离。诸行法如是, 不应生忧恼。我们现在痴痴念念执着的东西,等到回头再看,有什么意义呢?"
"我,我只是......"乐熙尴尬地握住卡片,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乐熙,谢谢你。"赵军伟笑了,目光越过乐熙的肩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祁辉,淡淡地说,"谢谢你能原谅我以前所作的一切。谢谢你让我还有道歉的机会。"

吃完饭回到家里,施鲁打来了电话。乐熙躲到卫生间接电话,电话那头风声很大,从听筒传出来都是呼呼作响。施鲁说,他现在只身坐在拉卜楞寺的台阶下晒太阳,身边人来人往,却依旧觉得孤单。
"乐熙,好想你。"快要挂断电话的时候施鲁突然说。
"我......我也是......"乐熙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镜子微笑。
恩爱合和者, 必归于别离。
哥哥,我们的缘分是不是已经尽了?我好想开始新的生活。因为过去的一切,真的太痛苦太伤人。我只是个胆小鬼,只想逃避,而你,总会提醒我过去有多么不堪。哥哥,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你能不能告诉我?

乐熙打开卫生间的门,轻轻踱进自己的房间,还没进门便被祁辉叫住:"宝宝,时间还这么早,能陪我聊聊天么?"
乐熙点点头,顺从地坐到祁辉对面的沙发上,正襟危坐的样子让祁辉有些好笑:"以前你坐姿一向不好,老是东倒西歪的,现在可倒是学乖了。"
"嗯。"乐熙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回答。
"来,坐过来。"祁辉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对他说,"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你喜欢枕在我腿上看书。妈骂过你好多次,你的近视眼也是这么来的。"
乐熙走过去坐下,有些局促地被祁辉一把揽到自己怀里。祁辉闻了闻他的头发,淡淡的清香味道,让人的思绪又不禁飘远。
"以前你洗澡,也喜欢跟我一起,还让我帮你洗头,你还记得不记得?"
"嗯。"
"上数学课不听讲被老师请家长,怕被妈骂就来求我去见老师,结果老师把我给狠狠批了一顿。记得吗?"
"记得。"
"到了冬天只要是吹着凉风就生病,总是哥哥背你去医院。"
"是的。"
祁辉揉了揉那个小脑袋,轻轻印上一个吻,把乐熙搂得更紧一些。断断续续说着,像个絮絮叨叨的老太太,一直说到乐熙不住地打瞌睡。看着他睡眼迷蒙的样子,祁辉情不自禁地低头吻上了他的唇,辗转着,撩拨着他的欲望。
"哥......"乐熙满脸通红地,轻轻推开祁辉,"别......别这样......"
"宝宝,别拒绝哥哥。我爱你,我爱你,宝宝,乐乐。我爱你。"祁辉动情地说着,手上并没有停止动作,甚至把乐熙压倒在了沙发上,伸手解开了乐熙的裤带。
"不,不要这样......"乐熙不安地扭动起来,连连摇头,"我说过,别这样......"
"你是我的,宝宝,你是我的。"祁辉不顾乐熙的扭动,锲而不舍地探索着,"这么多年,哥哥了解你的一切。你不是说你爱我吗?宝宝,让我来证明我们的爱好不好?"
"哥......求求你,别这样......"乐熙使劲推开他,坐起来裹好身上的衣服,不敢看祁辉不可置信的表情。
"为什么?"祁辉眯起了眼睛,语气中充满了不解,显得怒气冲冲。
"都过去了......我们都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们了。"乐熙低低切切地说,"你只是还爱着我们曾经相爱的时光,但是你忘记了,我们不能举步不前,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变了......你是说,你也变了?"祁辉声音不由自主地战抖,但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我们都变了。"
"那你告诉哥哥,我应该怎么办?"祁辉抹了把脸,坐起来凝视着乐熙。
"干妈,还有祁叔都已经不在了,这都是因为我的原因......我们一辈子都会被这个阴影笼罩,逃不开的......"乐熙闭上眼睛,苦笑着道,"我过去一年的那些事情,对你来说,也是耻辱,所以你才会想方设法对付赵军伟,你以为你不在乎,事实上,我们都在自欺欺人罢了。没有用的......"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哥,我希望,我们能像最初那样,在这个世界上,我们除了彼此,再没有亲人。我希望你,能不能,像哥哥一样疼爱我?感情,太过奢侈,太过伤人。我已经,不想要那样的感情了。"
像亲人一样。只是,乐熙,你知不知道,你的感情已经偏向于那个叫施鲁的家伙,而哥哥,却必须像个傻瓜一样看着他与你亲密无间。这对哥哥来说,公平么?哥哥和你,十三年,感情那么那么深,深到想藏都藏不住。而你,却让我像亲人般爱你。
为什么要这样?怎么办才好呢?
"那好,宝宝。我不再......不再强迫你。如你所愿......只是,哥哥能不能向你要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祁辉故作轻松地道。
重新开始,请求你,让我,有重新开始的机会,有重新追求你的机会。这样就足够,就足够好。乐熙,若是我以前的所作所为让你觉得痛苦,请给我赎罪的机会。即使你说只把我当哥哥,当亲人,我也心满意足。

 


平凡的生活
乐熙不肯把自己租的那个小破房子退掉,给祁辉讲了一大堆道理,说什么要学会独立生活,要自力更生。祁辉思前想后,最后还是答应了让他回去住,不过条件是每天必须给他打电话汇报一天的学习生活情况。若有什么事情必须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得到同意后,乐熙兴高采烈地回到学校,继续平凡的生活。上课、旁听、给孩子们上裁缝课,帮着子捷照顾店里的生意,把做好的衣服挂在店里出售。总的说来,日子还算不错。
祁辉每隔上一天就会到"双城"看望乐熙,给他带好吃的东西。乐熙到L市那么久,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品尝到各色美味,因为祁辉的关系现在倒是经常能饱口福,渐渐也胖了一些,身上有了点肉。
祁辉在城里买下的店面乐熙不愿意接受,无奈祁辉只好把店铺租出去,收入都划到乐熙名下,这样下来乐熙的荷包也涨了起来。虽然他说过很多次不需要这些钱,但是祁辉给的他也不敢拒绝,索性把这些收入给特教学校做了贡献,添置了教学设备。还利用祁辉的人际关系给特教学校拉了好些赞助。这样到了冬天的时候特教学校的条件环境都得到了很大的改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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