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越国诏----绛袖[上]

作者:  录入:01-04

那张纸上的人虽然寥寥几笔,倒是神似,只要真人在旁一对照,立刻能认出人来.
吕赢睁大眼睛,这图不就是自己请来的那个画师刘卫的手笔吗?
亏自己发现了他不凡的才华,重金把他请到了宫里给他画美人图,怎么能这样背叛自己呢!__
当然,他是不知道,刘卫本来在山中逍遥过日子,被强迫带进宫里画那些无聊图画,甚至曾被要求画春宫,如此种种亵渎他艺术追求的恶行,使刘大画师怀恨吕赢很久了.
这一次叫他执笔,他终于能报复,不但很好的挥洒了自己的才能,还不放心手下人抄录的时候有损效果,自己亲自画了上百张的副本,累到手酸却是异常爽快的.

再说村里人一见吕赢到来,小孩被父母撵进了屋子,老人被亲人扶进家门。
所到之处,门窗关闭,店铺关张,连条狗都给拴进了屋子.
不过却没有人出来捉拿他.
毕竟,这民风淳朴的地方,对一个国君,是不会加上毒手的,但是他们却也都是受了这吕赢多年祸害的平民百姓,无不对这人恨得要命,绝不肯收留帮助他.
天黑了,小村亮起灯火,吕赢却可怜兮兮靠在村头一幢废屋快要倒塌的柱子边,就这样过了一夜。
第二天,他虽然肚子饿,却恢复了点力气,又想去讨些食物,最好能得到些帮助,让他回都城去__
可是,他却见昨天那老叟到他面前,冷冷的说:"快走吧,再不走,便有人去报官了."
吕赢心头一酸,这次却没有哭.
他感觉到了一种羞辱,人皆弃他!人皆咒骂他 !
为什么,为什么____
他一咬牙,爬起身来,拖着虚弱不堪的身体走出了村子.
他怎么能回去?在百姓面前被带走,在自己的弟弟面前请求活命___
戍刁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___
君王若有尊严,当然不会回去____
便死在此地吧.

他在道路边走着,一路的细雨,他的衣服已经残破,他的形容憔悴不堪,摇摇晃晃。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他终于累得走不动了。
吕赢抬头,正看见一棵大茜树,见那一树盛放的青绿粉白的花朵,被风雨摧折,凋零了一半,满地落英。
他叹息一声,歇在了树下,这个时候他已经没多少力气了,不多时就蜷起身子,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沉沉的,于是慢慢伏下身,枕在树根上,躺在一地落花上。
寡人要死了
要死了
死在这里也好 !
茜花好美啊,寡人的朝霞宫里也有一棵,小时候,寡人和牧,总是在树下玩,把树上刚开的花朵用竹竿打下来___
多好的日子啊.
寡人,后悔了
寡人,也许不该当一个国君的.
可惜,现在后悔也迟了
让寡人死在这美丽的花树边吧____

吕赢就这样,渐渐失去了意识.

(3) 起死回生

一驾车行走在驿路之上,车上坐着两个青年,正谈笑着,一个人穿了官服,修洁的面貌,留着胡子,看上去气度稳重,一双眼睛神采飞扬.
他身边坐着一个穿布衣的青年,这青年跨着一柄剑。
衣服虽然是布的,做工质地却很好,里面露出的内裳是绢制,似乎也嚣张得很,并不服从礼制.这青年下级士人的服饰,头上没有加冠,只梳了个发辩,短发到肩。
如果在北方宣鲁那种礼乐之邦,就会被视做十分粗野和奇异的打扮,而在行越倒不算什么.
行越本来就是蛮地,从大夫以下,短发文身的事情很普遍。
在吕赢当国期间,行越的礼仪更是混乱。
国君尚且时常穿了奇装异服,披散头发,上行下效,风气更自由,又或者太过自由了____

这两人正谈笑,却听赶车的小厮惊叫一声,把车停下了.
那官服的青年似乎是主,不满意地问:"息儿啊,你这是赶得什么车?"
小厮掀了帘子回道:"主子,我看见路边_有__有个死人!"
闻言,官服青年大吃一惊,皱眉道:"死人?倒在路边的?你快去看看."
小厮赶紧下车去查看.
两人还没拿定主意下车,小厮过来回话:"那死人,看上去好象是个饿殍."
官服青年更惊讶了,他大喝:"胡说!我治桑丘三年,百姓从未冻饿,连乞丐也没有,怎么会有饿殍?"
小厮抓抓头:"想必是外地来的?那衣服也不像这附近的人!"
官服青年早就按捺不住了,提衣走到那个死尸身边.
只见一棵大茜树下果真有一人僵躺,脸色白青。
他探过手去,鼻息全无,真的是死了,见这死尸嘴唇干裂,身体又很瘦弱,一身衣服肮脏残破,大概真是饿殍,或是生了病死的.
青年长叹一声:"快叫附近的县丞来,这人既然来我桑丘,竟然还会倒毙路边,是我的失察____"想到这里,他露出愧疚神色.
这个时候,那布衣带剑的青年,却面无表情地慢慢走到尸体边,看了半晌.
然后他又半跪下去,拨弄着尸体.
"无恤,你这是干什么?"官服青年怪道.
"子恙,你过来__"
听朋友如此沉重的语气,朱秋就走到他身边,只见他的朋友也不嫌那尸体肮脏,正扯着尸体凌乱的衣服,三两下,露出胸膛。
瞬间,两人觉得眼前一亮。
这肮脏尸体竟有如雪一样白的胸膛,因为失去了血色,看上去就更是白得吓人.
"你说乡人乞丐能有这样的身体么?"青年冷笑一声,在左边胸膛,接近心脏的地方,找到了七颗殷红的痣,排成一个稀疏的北斗,看过一次便不会认错,这稀有的痣,找遍行越,找不到第二个.
青年又扯下那件女人的外袍,已经成了碎布一样,可是青年扯开布料,金光闪过.
"月蚕的丝混在里面,虽然不牢固,却可以变化出五彩,平时是蓝色的."青年把飘出丝线的布料递给朱秋,朱秋立刻就领会了.
他急忙伏下身,拨开那尸体的乱发,那张脸虽然肮脏,却轮廓分明,骨骼清癯,睫毛长长,沾满了早晨的露水.
朱秋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连退三步,靠到了车边.
"难道他___"
"是的,一定就是他了!"青年又是一声冷笑,却似乎有点忧郁,他怜悯地看着地上的这人,已经这样不堪的死去了。
这赤裸了一半的尸体,依然是散发出一种凄楚和美艳,胸口的红色七星,似乎还有生命力一样,红得鲜丽,一头长发凌乱,却如同黑色的泉水,流泻在地.
吕赢,我又遇到你了。
当时我发誓,再见到你时,便是你的死期,却不想,竟然应验了么?
(3)起死回生
朱秋就是桑丘守,他为人豪爽,急公好义,是个颇有贤名的官吏.
在他治下,这一带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教化兴盛,与当地世家的交情,也让他行政顺畅无比.
与他最好的一个朋友,就是赵氏现在的当家人,赵无恤.
自从四年前他弃官回家乡"务农"后,就接下了赵氏家主的责任.
这一家既从商贾,又曾入仕,诗礼传家,富能敌国,与中原互通声息.
这家族的声势规模已经到了极盛之时,以至于在中原提起行越,也会有人提到赵氏.
按照道理来说,如此情势下,赵无恤没有理由归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年轻的家主却连年挽拒朝中要他复职的旨意,情愿当着土财主.
不过现在看来,这人的做法不能不说是明智的.
他一走,吕赢便当政,弄得国无宁日.但凡忠臣,诤臣,直臣都遭祸害.
三年里连换了三任三公,十多个士大夫,退隐的人数字惊人.
因此上,相比那乌烟瘴气的朝廷,赵无恤的乡野日子过得实在惬意。

但是也许就在今日,他就要和这样的日子告别了.
因为,他很不幸的又遇到了那个灾星.
不甚吉祥的北斗星.
他抱着剑,看看赵家祠堂上罗列的牌位,长长叹息一声,然后挥出他的剑.
祠堂的蟾蜍积雨台立刻碎为两半,在石头做的蟾蜍中,藏着一个石头盒子,是用整块玉石磨制成的,他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如同泥土一样,丝毫不起眼的一块东西,快步入了房间.
房里,朱秋正倒背着手,走来走去,眉头扭成一团,烦恼得死去活来.
见友人进来,手里托着的那个东西,顿时一跺脚:"你到底在想什么?赵无恤?"
赵无恤一挑眉,只说了两个字:"报恩."
说完,他走到床边,用手掌将那土块捏碎,土块中间,出现了一个柔软的,犹如鲜肉一样颜色的东西,一接触到空气,立刻像有生命一样蠕动起来,又仿佛在萎缩.
赵无恤急忙将东西塞进床上那人的嘴中,再合上他的牙关.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赵无恤,只好一边揉捏他的咽喉,一面硬将那肉块塞了进去.
那肉块一到喉咙口,就顺滑的进入了那人的身体.
赵无恤松了口起,坐到床边,端起茶杯喝水,喝了一口,见床上那人的喉咙发出奇怪声响,又端起茶,捏开那人的嘴,把剩下的水都倒了进去,丝毫也没顾及到有一半都洒到了床上.
朱秋双眼瞪大,呆若木鸡地看着这个场面.
然后赵无恤没好气地说:"子恙,你看什么呢?"
"刚才,那是?"
"是商羊,家父献了半只给先君,就是孝公,另半只留在了家中."赵无恤在壁柜上找到了酒,便倒了一些给朱秋,余下的自己喝起来.
"便是传说中那起死回生的灵药?"
"哼,传言而已,没有试过,今日就试试看,反正,原本就是该给朝廷的东西."
"正是,<搜奇经>中说,商羊出,必献皇家,不然有横祸."朱秋点点头,他没想到,这赵氏也忒大胆,竟敢把商羊藏在自己家中这么多时候.
朱秋看看床上没有动静,喉咙却发出淤塞声音的尸体,一阵寒冷.
"无恤,你说,若没能救活,他的尸身,是不是要送往都城去?"朱秋问.
"死要见尸,可以安定民心,我们需要跑这一趟."
这两人显然都已经考虑以后的事情了,刚才的施救,只能说是尽个人事.
两人又谈论起如何奏报朝廷,如何运送的问题.一时就忘记了停在床上的尸体.
可是过了约一个时辰,两人正饮到半酣,床上,却传来了巨大的如雷的咕噜声.
他们两人同时扑到床边,只见那吕赢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褪去了青白的死色,而恢复了活人的颜色.
他们两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只见血管的红色痕迹在皮肤上蔓延开来,呼噜声则发自肚腹,随呼噜声一阵阵响,血管的颜色越来越快的出现.
两人退开一步,简直怕那尸体真的复活过来.
可是只一会儿,呼噜声止歇了,尸体还是没动静.
但是,事实上却非如此,朱秋惊道:"他有气了?"
赵无恤拿起一面铜镜,放在吕赢鼻端,少顷,白雾升起。
朱秋一见,已经面无颜色了,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怪力乱神的事情.
赵无恤却收起镜子,默默地走了.

(3)起死回生
冉医师是桑丘名医,对着那"起死回生"的尸体检查了一番,捋着白胡须苦笑.
他指着身边两个大小伙子,骂道:"竖子竟会胡言,说什么起死回生,他当时是死在哪里,你们可还记得?"
朱秋扫了扫自己的额头,回道:"是在路边吧."
"一棵大茜下面."赵无恤说.
冉医师点了点头:"开的是什么色的花?"
"白色,好象还有绿色."
"果然如此."老医师叹息一声:"红白的大茜较常见,也没有毒性,绿白的大茜,树龄只要上了百岁,便生奇毒,不过我老儿行医这么久,也是第一次遇上种大茜之毒的人,他想必是在树下躺了太久,身体虚弱,才被毒质入侵,以至于假死."
"先生,您说他是假死?"朱秋问.
老人点了点头:"难道老儿骗你不成?果真是假死而已,只要按摩肢体,施加针灸,便能救转___不过,如今看来是不用老儿出手了,他脉象平和,只是为何不醒,却有点古怪,恐怕是茜毒太深."
赵无恤道:"大概是胡乱给他吃下商羊所致."
"无恤不要自责,这是天意."朱秋道.
赵无恤露出异常不快的神色道:"要死要活倒也没什么,如今这样不死不活,才教人觉得麻烦."
老头儿还在检查那个昏迷不醒的人,一边叹息:"你们果然给他吃下了商羊么?那奇物老夫也只是听说,未曾见到,实在可惜."
"不过就是个土块罢了."赵无恤瞥了眼床上死鱼状的吕赢,不禁心头无名火起.
"先生,他何时能醒?"
老头摇头:"我下过针,激他不醒,若再不醒,这人酒色过度,质虚弱,又饿了许久,这样下去也是个死."
朱秋叹气道:"无恤,你也不用烦恼了,既然他仍旧要死,我们便上路将他送去丰邑吧."
赵无恤却脸色阴沉,自从他拣回这"东西".心情便不爽到极点,若吕赢活着,他一见便杀之,也是爽快,若吕赢死了,那更是好事,但是现在却___
这时候,朱秋送了冉医师出去.
赵无恤暗自叹了口气,自忖道:虽然说过定要杀他,可是我亦算是欠了他的,救他一次,他一样要死,倒是老天教我还了情.
赵无恤看看床上人,那小子睡着了一般.
仔细看,那张年轻俊美的脸,竟还和多年前没什么区别,想来是宫中日月太好度过.
好个逍遥的昏君.
一见这张面孔,前尘往事触动情肠,心头怒火又起,手不直觉就伸向前去.
等他触到了吕赢温热的脸,本来的愤怒更加炽烈,可是,他却无法用力。
他反而轻轻抚摩过这张可恨的面孔,手指划开他柔滑的发丝,享受那轻软如丝绸的质感。
手指如同有了自己的意识,慢慢的扫过那红润的薄唇,滑过他细巧的脖颈,蝴蝶一样的锁骨,印着七星的胸膛.
这一切都太过奢侈,太过冶丽,太过诱惑人____
"你这昏君!"赵无恤恨声道。
他伏下身去,慢慢贴近这安详的睡眠的美人,身上茜花的气味竟然还没有消散。
无恤好象被这一起一伏的呼吸所吸引,他更靠近他的面孔,那只不甚客气的手已经探入了寝衣内,而另一手,放开了剑柄,将青铜的气息沾染上那人闭合的双唇。
手指尖几乎没有阻碍的通过了珍珠色的齿列,如同他在喂他商羊的时候所做的,但比那一次要温柔一些.
指尖触到那柔腻软滑的内部,那绝妙的境地。
赵无恤低声咒骂一句,用舌尖代替了指尖.
是的,他亲了他.
亲了这个无耻昏君.
他是不是比他更无耻? 竟然对这人做这样邪恶的事情?

可是赵无恤已经不愿多想.他反而被这悖逆的气氛所感染,更肆无忌惮地做他想做的事情.
呼吸已经不受控制的炽热起来了,而身下如同睡眠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但是他的身体是温热的,呼吸是均匀的,这种安静柔顺就好象最含蓄的邀请,赵无恤无法拒绝.
他的手享受那骨肉均停的身体启承转合的线条以及那一身光洁细腻的皮肤,仿佛是理所当然的索取自己想要的__
直到___
那已经被蹂躏得泛红的唇瓣,渐渐流泻出几乎无法听见的呻吟_____

(3)起死回生
"--谁?__是谁?"吕赢迷惘地半睁开眼睛.
赵无恤早听见他低微的动静,虽然是个很大的意外事故,可是这个时候他竟还不放手,搂住吕赢的腰身,低声道:"是我."
吕赢慵懒的挪了挪身子,好象刚刚睡醒似的,打了半个哈欠.抬起眼皮:"你是谁?"
"我是谁?你不认得?"赵无恤神色不屑的问.
身下人长长叹息了一声,展开胳膊,伸了好大一个懒腰,仿佛睡得太舒服了些,然后,只听那人神色一正,一双眼睛,竟然粲然有神,流动着光彩.
他用最傲慢的语气问他上方,正纠缠着他的躯体的人:"我自然认得你,你是赵无恤,便是你扰我睡眠吗?"
赵无恤见这人一醒就摆起了国君架子,恨得不只如何才好,猛地按住他,便亲了下去.
这一次,却不知道为什么,竟被一把推开.

推书 20234-01-05 :猫咪+2个小短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