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的一转头,将小脸埋进卫青怀里,完全无视自己火冒三丈的母亲.
一个爆栗打在外甥头上,卫青只觉得头痛:"去病,你再这样,舅舅就要揍你了."
"舅舅~~我只听舅舅的话,既然只有舅舅管的了我,那我要去舅舅家住!"大大的眸子闪着期望的光,任谁也不忍心拒绝他.
"好."字刚出口,霍去病便欢呼一声,然后嘟起粉红的嘴唇,华丽地一口啵在卫青棱角分明的脸上。
卫少儿看着只得摇了摇头,"青儿,不行,你一人在家,而且多在军中,怎么照顾他?就这混球,你不在,他还不把你家房顶掀了?还有哪家姑娘肯嫁你?"
卫青的脸一下子红了,"姐姐,我可以照看他的,我去军营,家里还有仆人,没事的....."
"可你早晚得成家啊...."
"不要!我不要舅舅成家,舅舅有去病就行了..."哪知道这混球居然乘机松开卫青的手腕,两手缠住他的脖子,两腿攀住他的身体,树袋熊般牢牢粘在了他的身上......
"二姐,让去病来吧,至于成家我还不急......."轻轻拍了拍混球的背,卫青轻声说道.
卫少儿看着卫青犹疑的样子,探究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卫青一翻:"难道青儿有心上人了?是哪家姑娘啊?"声音里满是调侃.
眼前不可抑制的闪过刘彻的影子,卫青的脸更红了:"没....姐姐别瞎说."
此时一直紧紧抱着舅舅的霍去病突然抬起小脸,迷茫的问道:"什么是心上人?"
"噗!"卫少儿毫无形象的笑了起来:"你这孩子小笑年纪就问起这个..."溺爱的看了一眼儿子,卫少儿慢慢说道:"心上人,就是你喜欢的人,就是你放在心尖上疼的人."
"哦...."霍去病一脸了悟的表情,然后郑重的看了看忍俊不禁的卫青,大声说道:"那我要要做舅舅的心上人!"
"哈哈!"卫青终于忍不住大笑了出来,用手戳了戳混球的脑门:"你啊......"
"我是认真的!"小小的人儿抗议的挥着拳头.
"是,你是认真的."亲了一下外甥的脸蛋,柔声说道:"走,舅舅带你回家,姐姐你就别拦了."
无奈的点头;"去病你要听话."
"嗯,外甥只听舅舅的话!"
好不容易摆脱了家里那混球的纠缠,卫青终于站在了期门的哨位上.那混球怎么也不肯睡,卫青只得使劲的哄,好不容易那混球睡了,卫青突然生出九死一生之感.
卫青好笑的摇摇头,正要往宫内甬道上去,却一宫人拦住了。
"卫将军!"宫人行礼道.
卫青皱眉,"有什么事?"
"有人在侧殿等您呢!"
"什么人?"
宫人贴近卫青低语的,卫青不由地垂下了眼帘。
打发了宫人,卫青刚要前往侧殿,就看见未央宫卫尉李广带了侍卫走来。
卫青先行军礼,敬重地:"李将军!"
李广挑眉,倨傲地扫了一眼卫青:"大中大夫是不是太性急了点儿,陛下白天才让你统领期门,你晚上也不打声招呼,就来查老子的哨,怎么样,挑着毛病了吗?"声音很大,足以让卫青身后的侍卫听到.
"李将军多心了,为臣只是想熟悉一下岗位而已."抬头正视李广满是轻蔑的双眼,路卫青淡淡道.
"倒也是,但凡统领兵士,光靠了裙带可不行。况且将军出入宫室,怕还担着弥子余桃的名吧." 轻笑,却很刺耳.
卫青涨红着脸,没吱声.
满意地看着卫青的反应,李广挑挑眉,继续说道:"不是我倚老卖老,像你这样的半路军人,看看宫门还凑合,若是领兵破敌,当兵的可管不了你姐姐是谁,可不都是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跟了你,将失一令而军破身死,到时候,哭都来不及!你呀,还是好好看你的大门吧,为将就交给你了,我看早早晚晚的,咱还得去打原先的匈奴去。您呀辛苦吧您哪?咱得挺尸去了。"
李广带了侍卫大摇大摆的走了,守卫宫门的卫士憋住笑。 卫青目光犀利地扫了他们一眼。所有人立刻老实了。
侧殿很黑,根本没有一丝火光,卫青推门,门发出吱呀的响声。殿门在其身后关合的同时,殿堂内亮出一盏灯来,灯下立着目光似火的平阳公主。
"公主."卫青下意识的低头行礼.
温婉一笑,平阳公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卫青还认得我?我在长安闹市上见你骑在高头大马上,接受民众的欢呼,我那时就在想,他还记不记得我了。"
随着公主的靠近,卫青不着痕迹的后退:"主人,这么晚了,您...."
不语,微笑的眼迎着卫青有些慌乱的眸,那笑容柔软甜美得几乎能将冰块融化。
"卫青,我记得从你到我府上第一天我就说过,进了我的公主府,那你就是我的,不论你走到哪里,走了多远.....你终究是我的......",双手轻柔的揭去了卫青的头盔,叮铛丢在地上,又去灵巧的解开了解铠甲的扣带。
"不行,公主.....你是大汉的长公主,我不配....."慌乱不已的向后退去,直到抵住了侧殿的大门.
"是吗?"停下脚步,平阳公主深邃的眸子里静得看不出一丝涟漪:"那你对我那弟弟也这么想?他要你时你也是这般推脱?嗯?"
"公主.请放过臣!"卫青干脆的跪下.
"好,好,好."读不出公主隐于眼底的情绪,读不出她的心."你别忘了,我与皇帝是一支血脉,我们骨子里是一样的,卫青,我喜欢你,所以总有一天,我回不惜代价的得到你."
平阳从卫青身边走过,出了侧殿,只留下了关门是发出的巨响,便再也悄然无声.
第 21 章
在金秋的九月,卫子夫为刘彻生下了一位小公主,虽然不是儿子,但也让宫中上下着实高兴了一阵子.
这天刘彻刚一下朝便来到了卫夫人的蕴秀殿,只见卫子夫抱着孩子临窗而坐,窗外胜开着紫檀花,微风轻拂,送来点点花香,而卫夫人就如同高贵的女神一般嵌进了这副画里.只是不知是人衬风景还是风景衬人.
抬手制止要高声禀报的春驼,刘彻轻轻的绕到卫子夫身后,静静的凝视着她.而原本在母亲怀里熟睡的小公主仿佛知道了父亲的到来,睁开了那双黑黑的大眼睛,这是一个很可爱的宝宝,肤色柔白,眼睛黑白分明,睫毛长长的,有几分象刘彻.
看到宝宝的样子,子夫才感到身后有人,忙转过身,见是刘彻,便展颜一笑道:"陛下."
按住想要起身的子夫,刘彻的嘴角勾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孩子长的很快啊."
"是啊....臣妾也当了母亲了,时间过的真快啊."子夫柔柔的笑了,轻抚了一下孩子粉嫩的笑脸蛋,突然叹了口气.
挑眉,刘彻不解:"子夫,怎么了?为什么叹气?"
卫夫人起身,将宝宝交给奶妈,转身为刘彻端来了已经预备多时的莲子羹:"臣妾还有一件心事,想了很久,觉得还是问问陛下好。"
"是什么事啊?"慢不经心的问道,刘彻端起碗浅浅的尝了一口,果然味道很好呢.
"陛下,青儿今年已经不小了,是该成亲了..臣妾家里就留了这么一支血脉,应该让青儿早蓄香火,况且青儿身边有个人照顾也是好的...."
"好啊,这是喜事,子夫就斟酌着办吧."放下碗,刘彻的目光似乎在眺望着远远巍峨连绵的群山之颠,又似乎在不紧不慢追随着殿外那来来往往的身影:"成亲之时,朕会将贺礼送到,朕还召了丞相议事,就不留了."
从榻上站起来,黑色的广袖划出了一道黑色的弧度.虽然从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卫子夫还是敏锐的感到了君王突然而来的怒火.
"卫将军到."春驼眼尖的看到已经走上阶梯的卫青,心下偷偷的捏了一把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臣卫青参见陛下."
"起来吧."静静的看着卫青,刘彻眉峰轻轻一挑。
抬头的视线不期然撞见了那位帝王静静望着他的,深如夜色般的眼神。那眼神在说些什么,可惜,卫青解读不出来。
微微一侧头,刘彻收回那耐人寻味的眼神,径直出了蕴秀殿.
霍去病现在很无聊.真的很无聊.本来是跟舅舅进宫来看姨妈新生的小公主的,可到了门口,舅舅却又把他丢在了花园里.说什么怕他吓坏小公主.不就是上次来,他看那小娃长的白白胖胖,就忍不住掐了一下嘛,谁知那小娃太娇气,哭了好久才停下来.害的舅舅瞪了他好几眼......
百无聊赖中,霍去病拿出了舅舅给的小木剑练起了卫青新教他的剑法,别看霍去病年纪小,但天赋异秉,已经将这剑法练的有模有样,一刺一收都张弛有度.
就在霍去病停下准备休息的时候, 一双好看的黑眸,突兀出现在霍去病面前,毫无防备地让他吃了一惊。
"呵呵....'几乎是一眨不眨地同霍去病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像猎豹的眼睛......真漂亮......"抬手,朝霍去病的脸摸去。
身子不易察觉地向后一缩,霍去病轻易避开那个长的很好看的人的手指。
抓空,不可信地看看自己手指,继而,眼里闪过一丝光,嚼着笑,翻掌第二次袭向霍去病,速度快很多。
侧身,再次轻易闪过。挑眉很不高兴的目光看着这名莫名其妙的男人。
"呵呵,你叫什么名字?"刘彻终于开口询问起来.
"霍去病."童音很清脆,霍去病没有丝毫惧怕的大眼睛直直的盯着刘彻:"你是谁?"
"我,是整个大汉的主人,是大汉的皇帝."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孩子,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在刘彻嘴角绽开:"喂,你拜我为师怎么样?"
"拜你为师?"挑剔的看看刘彻:"我听舅舅的,但如果你非要当我师傅,就先打赢我在说!"
愉快的看着眼前的小不点,刘扯手自腰间反转,拉扯间,轻轻抖了下,一柄漆黑的长鞭自他手中灵蛇般旋出,如同长了眼睛朝霍去病闪电般粘去。
"陛下,他还是个孩子......"
春驼才开口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皇帝的长鞭总是在霍去病吃力的躲闪不开的一刹那干净利落地躲开,随着霍去病躲的越来越吃力,刘彻的长鞭突然卷住了霍去病手里的木剑猛的率了出去,而霍去病也被强大的冲力带倒,摔在草地上狼狈不堪.
"怎么样,拜我为师吧?"
霍去病快速地上爬起,不甘的说道:"我要去问我舅舅,他同意了我就拜!"
摇摇头,"果然只听仲卿的...."
"你在这里等你舅舅,他会同意的....."蹲下身来摸摸霍去病的头发,刘彻声音很轻:"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都说以史为鉴,其实历史并不是月亮潮汐,不是历法编年,并不那么准确可靠,可以抓过来照着做。之所以说不可靠,是因为许多历史往往出于人,而人又是最不可靠的,充满了不可捉摸的可变性......所以,现国运之所以兴衰,人事之所以成败,人德之所以邪正,于极微之萌芽,而洞察之所以然......" 略带拘谨的董仲舒对着面向地图而战的刘彻小心的阐述着自己的意见,也不知道刘彻究竟有听进去多少。
"啪"的一声轻响,刘彻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帝王的眼神轻轻一闪,侧眸打断他的话音:"董卿的意思是要把辽东高庙和长陵高园的两起火灾责任算到了朕的头上?要让朕接受天的示警,改良政治,清除王公贵戚近臣中不轮者......"
双腿一软,董仲舒就地而跪:"臣绝对不敢有此想法."
"书生之见,迂腐呆板,云山雾罩,纷乱诸事,不知所云!一个下臣,竟以天灾吓唬约束皇帝,这还不是妄言!"
轻扫了两旁寂静无声的近臣,"来人,将董仲舒收审入狱,以示警训,免得今后再给朕胡说八道。象他这样的当今大儒,更要爱惜自己,不要以其昏昏,使人昭昭。要惜墨如金。"
一阵沉默,片刻,卫青感觉到刘彻的目光有意无意般在自己脸上扫过。抬头迎向他的视线,他的视线却从他脸侧悄然而过,转而望向他身后更远处那些静静伫立在角落的大臣,黑曜石的眼,无声中割出一道绚丽清晰的鸿沟:"这个董仲舒也是太狂妄了,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有道理也轮不着他做臣子的说.朕不想真想逮捕他,对这种落拓不羁的狂野之士,找个理由关两天,再找个理由放出来。治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的嘴!"
"是。"大臣们应声跪倒.
"都散了吧。"刘彻说,片刻后,又加了一句:"卫青留下."
卫青听到一些人轻轻松了口气的声音。然后一屋子的人如潮水般退去,急促的步伐,有些争先恐后的意味.
"朕找你来,是希望听听你对马邑之围的看法."刘彻声音淡淡的,不紧不慢。
"臣认为马邑之围就错在"深入敌境这四个字上."微微叹了口气.卫青自在姐姐那里见到刘彻就决的皇帝今天似乎很生气,等姐姐说了要给自己成亲的事后,卫青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深入敌境?"刘彻在桌前坐了下来,随手拿出另一份卷宗在自己面前摊开,然后,似乎有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 历来兵家作战法无定法,然无法法也。我汉军为什么要被这四个字捆绑住手脚?没有纵深,没有运动迂回,又怎么能对付飘忽不定,机动性极强的匈奴军骑?"卫青突然有些委屈,如果刘彻不想让他成亲,他就不成亲,可这事是他亲口允了姐姐的....或许在他心里,自己并没有那么重要.......
"陛下,对匈作战的军事准备,臣以为,除了军费、军粮、军制改革三项之外,还有一项最重要的准备,即军事战略思想的转变!"卫青空洞的继续说下去.
"朕不要听说教,朕要听具体的,你就说,如何改?这一套不行,那哪一套才有效?"依旧不温不热的话音,却比直接的训斥或责怪更令人无地自容地尴尬.
卫青想立刻转身离开这个地方,这个连吸口空气,都能让他心脏隐隐抽痛的地方。但卫青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其一,必须变被动防御为主动出击。事实上汉匈之间几千里边防线单纯的防御是防不胜防的,长年累积下来的边防消耗并不见得比一次有效的主动出击要省钱,更何况对国人心理的影响,不利于朝廷全局的稳定。"
"其二,变屯兵待战为长途运动奔袭。适才,为臣已经说了,对付飘忽不定的匈奴军骑,必须有纵深突破,有运动迂回。虽然大漠荒原必置我汉军以不利地理,但并非是不可克服,只要后勤跟上,长途运动奔袭,并非不可能。比如,匈奴骑兵为何可以奈得沙漠,他的每名骑兵备有两匹马,我汉军为何不可效法?"
"其三,我汉军编成,历来以步车为主,笨重防卫为主。这不行,要改。凡对付匈奴的汉军主力,一律改为以骑兵为主。以骑兵对骑兵,以机动对机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且马种必须要改良,改成能够适应大漠荒原的匈奴马种,骑兵必须改革训练方法,变站射为骑射。"
刘彻抬头看了他一眼。"局部先行改之,这倒是可为."
"陛下,关于臣成亲的事...."明知道不可以提,但一些词却已先卫青大脑指令一步,从自己嘴里轻轻蹦了出来.
"卫青是该成家了,省的你姐姐担心....朕会送贺礼去的....."刘彻低下头,目光重新锁定在桌面那份卷宗上。
"臣...谢陛下."嘴唇被咬的生疼.
"你去吧,好好练,待到秋季,朕要亲自检阅."刘彻继续在纸上写着,这次连眼皮子都似乎懒得抬起。
"诺."轻轻的退出,卫青的步伐显的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