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缚----弥塞亚[下]

到现在卫青已经不是他的卫青了,他的仲卿已经离他越来越远,抓不住...不想当皇帝..如果不当皇帝,他就可以毫无顾及的宠着他,爱着他..不用伤害他..可是这平常百姓能做到的是他却做不到..不想在坐在高出了..高处只有他一个人..好冷...累的慌......
"春驼....扶朕回宫..."刘彻笑了，虽然只是极淡的一刹。
春陀忙过去扶他,感到君王的身体完全靠在了自己身上,春驼从心底叹气,这都是干什么啊...
他和卫青在下棋,这是一局生死忧关的棋,出不得半步错.卫青建如此功业，竟是不争功，不居功，宽厚平和，隐忍退让，深居简出。这是他希望卫青的自保之道啊,可即使如此,他还是不得不小心,自古将帅，反与诬反都必死于上谕之下，查不查证，不过是形式罢了......谋反将帅不死，天下人人皆可反！谁管你是真反假反，可又有谁能保无人眼气诬你谋逆呢....所以他必须在为卫青加一道保险..他的姐姐,大汉长公主...大汉长公主的丈夫,,皇亲国戚...这样总行了吧.....
如此良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第 47 章
　卫青已经有好多天没有睡过如此香甜了,自从那个糟糕的洞房之夜过后,平阳公主就像是跟他隔着一层什么似的,不冷不热,恭敬有礼.他们还真是做到了相敬如宾.自他对吟秋是有愧的,也无法面对他的三个孩子,这种尴尬的气氛却让卫青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好像全是他的错.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说不清到底是谁对谁错了.
卫青正在酣睡。帐窗外的树影在他沉睡的脸上晃动着。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卫青翻身坐起警觉地发问："谁？"
旁边的卫兵翻身跳起冲出帐外，旋即又冲进帐内。
卫青目光有些发怔,难道....："什么动静？"
"是派出的探子回来了。"
卫青翻身坐起,连衣服也没披,就急忙询问道："哪一路的探报？去叫他进来！"
"喏！"卫兵的神情显得有些困顿.
卫青显得有些不安地起身点燃了兽脂灯，迎向帐口，正与进来的探马撞了满怀！探马扶住卫青："大将军，这么晚了，还没睡？"
卫青让探马进帐："小秃子，是你啊......我睡不着呵！赵信跟随我十多年，对我汉朝的军机政情军阵虚实知道得太多了！
"他这次阵前反叛......我总是在回想，和他谈过的一些话题，会有哪些不测的漏洞。你说说情况吧！"卫青说着就拉着小秃子在地图旁坐下.
"我往这里......这里......走了一圈，看起来匈奴大队似乎要移营北撤，但并没有调兵再战的迹象。"小秃子的手指在地图上灵巧的移动.
卫青松了一口气："哦......"
"可是有点奇怪的是，我在秦岭的老鹰涧口遇到一个狩猎的汉人，他告诉我，天黑前，有一队匈奴快骑沿着枯涧快马飞奔进了秦岭的乱山。人不多，也没有旗帜金鼓，连马骑上的铃铛都摘掉了......"小秃子眉头微皱,有些疑惑的看这卫青.
卫青放下了举到嘴边的酒碗："你说什么，是老鹰涧？"
小秃子确定的点点头,"那个猎人还说，有人来向猎人打听过白狼垡的地名。"
卫青浑身一凛，忽地站了起来："白狼垡？"
小秃子和卫士吓了一跳："大将军，怎么了？"
"这支队伍有多少人？"
"据说三、四千人。"
"领头的是不是赵信？"
"那猎人说是一位有点象汉人的胡人将军。"
"离现在多久了？"
"猎人说，大概有两个时辰了.....我又用了一个时辰回到这儿....."
"天啊.."一把推开小秃子,卫青一个键步冲到大帐外:"："快！叫李广，公孙敖，马上起来!到我中军帐来!"
秦岭山谷中 ,一队人马正在很着急的赶路.两边是万丈山涧，中间夹着一道狭窄的乱石险滩。
赵信仰头看看夜空，星月闪烁。"老鹰涧，老鹰涧，过不去的是人，过得去的是鹰！好一条险涧啊！"
赵信骑马走至山崖处，对后边的骑士命令道："贴山根走，注意安全。不好走的地方，下马牵着走！"
"单人单马通过，沿山根走......"传令兵向后面大喊.
有马踏松石头，向山涧里滚去。万丈深渊，滚石直落而下。马队中有人马随之滚入涧底。
赵信冷冷的扫了一眼掉进去的人和马:"不要管他！在天亮之前，队伍必须绕出秦岭，赶到甘泉山！继续走！"
"陛下正巡幸甘泉宫,赵信一但偷袭成功,那么陛下危矣！"
"大将军，这可......"
" 如今只有此处虎贲军离那里最近，可调而护驾！"卫青蹙紧眉头。
"大将军，这虎贲军是陛下的亲兵，从未上过战场，也未编入大将军麾下......"
"这是死罪啊！大将军！"
死罪,死罪他也得去,先不说一但刘彻出了什么事,整个大汉会乱成什么,就算他不是皇帝,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要快,不然就来不急了....
"陛下赐我半块虎符,凭这个应该可以调得动虎贲军."
"恐怕大将军这半块虎符也调不动陛下的虎贲军呐......"李广花白的两鬓早已冒出汗珠。
"调的动要调,调不动也得调!"卫青清澈的双眸内闪过一丝绝决.
反方向的驰道上，李广、卫青领一支小队冲过。马队行进很快，进入了山谷。
秦岭羽林军营地一片安静,只能听见几声鸟叫虫鸣.
哨楼上哨兵来回走动地巡视着，忽然好像听到了什么，忙推醒了在一旁靠在木栏前睡觉的小校："醒醒！醒醒！你听是什么声音？"
小校一睁眼凝神谛听："马队，快！备马！有敌情！"
哨兵敲响了军鼓。赵破奴披甲列阵。
军营内的火把一盏盏地点亮了。
营门前，年轻的羽林们整齐地排列好了！阵前火把照亮了营门前的来路。
哨楼上小校对来人大声呵问道："站住！什么人！"
远处一骑马队越来越近，在营门前方停了下来！
军士报赵破奴："是卫青大将军，李广将军到！说有紧急军务。"
卫青李广双双骑至营门前，向赵破奴打着招呼："破奴，是我！"
"大将军如此说，末将谨尊将令！"赵破奴即刻点齐人马，掌上火把。
"大家是皇上最为看重的亲兵,成败在此一举!大家跟我走!"卫青跨上绝尘,大队人马向老鹰涧进发.
天色渐明，赵信的骑队冲刺前来。
突然听到前方山口有振振军鼓声，赵信勒马："慢，哪里来的鼓声？"
探马回报："王爷！前方山口，发现卫青骑兵重兵。"
不愧是卫青,做的如此隐密居然还是让他发现了.但是同时,赵信心里却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什么....
山口处，卫字大旗一片横挡在山口处。卫青、李广、赵破奴骑兵列阵守待，军鼓有节奏威鼓地擂动着。
卫青驰马走出队列："赵信吗？本大将军我在此等候多时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叛徒，放马过来吧！"
赵信深吸一口气,拱手勒马："大将军既然已经来了,那么我也该走了.大将军保重.赵信这也是迫不得已."
说罢赵信便带队向回撤走.
卫青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去,并没有追的打算.
"大将军，我们追吧！"
苍凉的摇摇头,卫青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沙哑:"山口内地势险峻，进得去出不来。山涧中只容得单骑，我们虽然人多，打起来也是一对一。现在已吓退了赵信，目的已经达到。我现在已是有重罪之人。你和赵破奴带军在此守候到敌军全退，这个地方我看日后必须建一个烽火台。让他们先用石木堵住山口，我去面见皇上请罪，先走一步。"
卫青带一小队骑兵，向甘泉宫方向驰去。
骑在马上的卫青全身已被冷汗浸湿,二更山间风寒露重，夜露夹着冷汗,几乎已经结成了冰.
擅自用虎符调兵,就算是救驾,那也是十恶不赦之罪,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二十年了....自从刘彻对他委以重任的那一天,他就小心谨慎，委曲求全，唯恐叫刘彻为难。而现在他却干出了为人将者最大逆不道的一件事......
能不诛族就是大赦了......姐姐毕竟还是皇后...去病也很得刘彻喜欢...而自己....
自己一介骑奴,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上,都是刘彻给的,他给了他驰骋疆场,报效祖国的机会...他给了他天下富贵之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他还曾经给了他温暖的感情....说到底还是他欠他的......
如果他不调兵，这戍卫甘泉宫的责任本不在他身上，但那样，赵信越过老鹰涧，直逼甘泉宫，刘彻就......
呵呵...他用他的命还刘彻的情..这样一来就还清了吧.....这样一来也许就可以解脱了吧.....

第 48 章
甘泉宫灯火通明,卫青不带侍卫走进宫，穿廊过柱。
刘彻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卫青。
"卫青，你半夜擅离军阵大营，不请示，不报告，突然带人闯我的禁宫，这是什么意思？"沉默着.刘彻若有所思的看着 在下面低眉顺眼的跪着的卫青.
深吸一口气,卫青的头更低了:"赵信秘率三千轻骑从老鹰涧小路来袭甘泉宫，臣闻讯后十万火急，特来护驾。"
"护驾？"刘彻用食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那有节奏的身影在安静的甘泉宫里显的异常清晰:"是来护驾还是来逼宫啊？什么小路？秦岭万重山，鸟都钻不过去。朕怎么从来不知道还有什么小路。朕听说你还擅自入营调动了羽林子弟？"
卫青心下涌出一种绝望的凄凉,原来,他们之间不仅紧没了最初的感情,原来连最起码的信任都已然失去.
深深的伏拜下去，"罪臣卫青私调虎贲军，臣罪当诛。"
没有动静，刘彻不说话......
卫青也不说话......
空气仿佛在刹那间凝固,然后结成了冰.
"你是不是看朕身边的人手少了点?给你机会了?"刘彻那原本安静注视着自己的漆黑色眸子里，突然激射出的一种锐利的光芒。
你怎么不解释......要真是逼宫，你会俯首帖耳的端跪于下方？要真是逼宫，你会弃自己统领的汉军主力不用转调仅三万无任何阵仗经验的幼嫩虎贲？？要真是逼宫，你会明知已是死罪不孤注一掷的放手一搏反而自解佩剑请罪于前？？？说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想辩解.....
"两军对阵，你擅离职守，如果前线发生战事，朕的十万大军发生闪失，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语气骤然严厉起来,平静的口吻如同一盆冷水，‘嗤'的一声将卫青还有些温度的心浇个透底。下意识的闭上了眼，卫青还是不说话.
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这么多年的追随,竟然连这点信任都换不来,虽然早知道结果会是这样,但当这话从刘彻口里说出的时候..心还是止不住的疼.....
"不说话?"卫青将的是十万大军，你连十万都不要了独独赶去救朕啊......你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
刘彻已经走到卫青跟前了，可卫青还是低头跪着。
多年之前,在这甘泉宫,他送给他绝尘...他听他背孙子兵法...他和他在城外驰骋...他说他想他...
多年之前,他给他留下印记..他送他出征,将玉配亲手系到了他的脖子上....
多年之前,在上林,他大喊,大汉没希望了..他将他牵走...在上林的草地上,他第一次要了他....
"你啊..听过吗.....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就像你啊...."
"你是朕未来的大将军...."
"卫青绝不辜负陛下."
深深的看着卫青,刘彻轻轻吸了一口气.
""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一派死寂中,刘彻突然开口,"朕的虎贲军你大将军半块虎符就调动了--"
"臣罪当诛."卫青仍然静静的跪着，就是不抬头
"大将军,那虎符是不是该物归原主了?"刘彻笑了，没有温度的浅浅涟漪:"把虎符交上来吧."
"我最近看你是长大了,可以飞了...所以奶奶把虎符给你....卫青也是个好样的..你没看错人...但我的提醒你.....不要将虎符轻易交给任何人.....尤其是你不想让他死的人...军权太重,必生非议..到时候你就不得不舍弃他,,,皇帝是没有选择的..就像高祖之与韩信...你父皇之于周亚夫....."
窦太后多年前的话一下子在刘彻耳边清晰起来.
摸出虎符,卫青双手递上,在感到虎符离开手心后,卫青的胸口忽然绞劲的疼了起来.
"你退下吧！"
卫青慢慢的起身,转身出了甘泉宫.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刘彻,不想看....跨出殿门的那一刻,眼泪倏然而落......
"将军...去哪?"
"回大营."胸口的疼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开来,直至全身,卫青拼命的忍着...倔强的跨上马...
疼..真的很疼....感到身体开始摇晃,卫青纂紧缰绳...,紧到骨节都开始发白.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回到了大营,卫青径直往大帐而去,周围的人看他神色不善,都不敢上前.
跨进大帐,一口血猛的喷出,渐了一地,笑着将血慢慢擦干净,卫青遥遥晃晃的躺到床上...好累..什么也不想干....只想睡一会...就一会.....

第 49 章
"听说了吗,大将军私自调动虎贲军，直闯了陛下的甘泉禁宫,陛下连夜回了未央宫呢!"
"不是说是赵信秘率三千轻骑从老鹰涧小路来袭甘泉宫，大将军去护驾的吗?"
"护驾?我看不一定吧....说不定....你没听说陛下连虎符都收回去了吗?"
"啧啧,真是...看来大将军要倒霉了......"
大汉的例行朝会就在一片叽叽喳喳中开始.而在离那些小声交谈的官员后面,还有一脸怒火的霍去病.
这些都是什么人,居然有资格去说舅舅,舅舅他已经卧病在床了,他们竟然还.....可恶...
霍去病的大眼睛里竟象是烧起了两团火,刚想冲上去,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
转身,竟是汲黯.
下意识的一把挣脱,却又被拉住,霍去病不解的看着这位皇帝的老师,用眼神询问:"你想干什么...放开我...."
汲黯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霍去病不要去,然后放开霍去病,径直走到了那堆正在议论的官员面前.
"各位大人早上好啊."汲黯笑眯眯的打招呼.
官员们不明所以的转过身来打招呼,都在思量着这平时不苟言笑的汲老夫子要干什么.
"各位大人们,刚才听到诸位议论,有些话不知当讲不讲."
"汲大人请说."
汲黯看着这些落井下石的大人们,心里压跟就没好感.刘彻和卫青,二十年了,从最初的捕风捉影的传言到现在的君威难测,功高震主,他都是一步一步看过来的.卫青确实有与众不同的地方，有一双澄澈清凉的眸子，那里面仿佛倒映着一种恬淡，真让汲黯无法相信也无从想象这个骑奴出身的年轻人，哪里来的这份淡然。
当初卫青军功战绩的炙手可热,但他还是依旧的虚静守拙，内敛不愿张扬,直至到现在的官至极品,他还是没有变过.这样的人你要说他会谋反逼宫,汲黯是绝对不信的.对一般的君主不会..对刘彻就更不会...而刻意压制,收回虎符,不过还是刘彻为了保全他的帝王心术罢了....霍去病那小祖宗如果真冲了上去,今天会血染朝堂也说不定..到时候有该给陛下和大将军惹麻烦了....唉..大将军,就让老臣替你说几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