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捕风————喜媚鱼

混乱的一个月，林展撤资，卫氏周转不灵，种种问题浮上水面。

多米诺骨牌只需要轻轻推下第一个便会兵败如山倒。

"这就是你要的么？"林展总是提不出新的问题。

我笑了，说，"林展，不要猜测我的心。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感激你。"

他冷笑，说，"卫小天，你以为我要的是你的感激么？"

我当然不会这么傻，以为眼前的林展会和我的王子一样天真善良。

我微笑着，优雅温和地轻轻在他额上落下一吻，王子吻的是公主，我呢，就给这毒蛇一个吻吧。

他怔了怔，说，"小天，到我身边来吧，把你给我。"

我笑着摇头。

卫熙搬出了我们的公寓，回到卫家大宅。我还赖在这里，过我一个人的日子。

整个卫家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婚礼忙碌着，我这个碍事儿的家伙，还是躲在自己的壳里好。

深夜，电话铃响，电话那边许久才有一个声音传来，小天，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没有挂掉，我将电话放在身边，我不说话，却让他听到我的呼吸。

同样的，我也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就这样吧，相拥而眠。既然现实如此丑陋，就让我们闭上眼睛，安静地做个纯白色的好梦。

好像很久很久之前那样......

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

第七章

时间从来不是静止不动的，时钟吧嗒吧嗒地转着便到了圣诞节。
仍旧是盛大的舞会，仍旧是美酒佳肴，鲜衣华服，似乎是一场无尽的狂欢，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只有让人想要沉沦的纸醉金迷。
其实，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喜欢这样华丽的宴会，躲在门缝里偷偷地张望，想象着有一天能站在中央，抱着美丽的公主翩翩起舞。
小时候幻想太多，总是会被人嘲笑。
今夜，所有的人都在翘首以盼。即使是我，也有一丝悸动，掌中的，是一枚简单的戒指，三个小时前，被一个人小心地塞在手里。
他轻轻地对我说，小天，我爱你。e
那时，我只是笑着看他，然后转身走开，此刻，他就站在中央，手边，挽了他的公主。
今夜，那纯净的天使是那么的美丽，穿着雪白的长裙，头上有闪烁的皇冠。
王子却眼神茫茫，向这边望一眼，看到我，便又安心地转回头去演自己的角色。
这时候，门开了，进来的人，和这里格格不入。穿着西装，但是显然表情太过严肃。
台上的人，才交换了戒指，定下了婚约，蛋糕也才推来，香槟还没有喝。
彼此对峙，就这样安静地冲撞，才能到达高潮。
冷冰冰的声音，却惹来人群的躁动，交头接耳之间，是猜测和嘲笑。
卫氏涉嫌诈骗以及暗箱操作等种种不法行为，需要现任总裁卫熙回去调查。
于是完美的王子被人带走，宾客们四散而去。
我与卫熙擦身而过，他只是冲我微微一笑，到了这个时候，王子还在用眼神安慰我，要我别怕。
我真的开始怜悯他。
他以为一切是谁在导演，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在对刽子手微笑。

大厅里，只剩下可怜的父母呆呆地坐着，母亲看到了我，忙说，"小天，快去拿药，你爸的心脏不好。"
我顺从地取来药片，放在她的手上，一边挥退了不安的佣人。
现在是家庭时间，不需要外人打扰。
父亲吃过药，喘了口气，终于开口，"快打电话给赵律师，不管怎么样，卫熙不能有事。"
母亲抚着他的胸口，安慰着说，"熙儿不会有事的，不会的。"说着，眼角已经泛上了泪光。
我在一边淡淡地说："所有的记录都是在他出国三年间记下的，他当然不会有事。"
父亲有些愕然地看我，母亲轻轻唤着我的名字，"小天......"
我笑了，温和的好像那个总是受着父母庇护的孩子。
"有一个故事，你们想要听么？"我坐在他们身旁，就好像这是个平常的圣诞夜，一家人聚在一起，随意地说说心事。
"话说，从前有两对夫妇是很好的朋友，一起创立了一家公司......"
"别说了！"一向温和的国王开口了，愤然地打断了我的话。
我有些无奈的叹气，记得过去看过的电影里，主角总是能说完自己想要说的话，可是偏偏想要同样煽情的我却遇上了这么没有情趣的观众。
"害死我的父母，感觉很好吧？"既然他们不喜欢婉转的方式，倒不如单刀直入来得简单，"没有人会告发你出卖公司机密，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地位被人取代，甚至，只要好像善人一样收养一个可怜的孤儿，就能得到大半的股权，然后堂而皇之地将公司改成自己的姓氏。"
我淡淡地说，看眼前人面如死灰。
并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是这样陈述着事实，埋藏的太久了，似乎一旦讲出来人就会变得空虚。
"小天，不是这样的......"那个被叫了20年母亲的人还在挣扎。"我们都很爱你。"
爱并不是可以埋葬一切的尘土，只要撒在过去的时光上就能掩饰一切的丑陋和疯狂。
我冷冷地笑，"我知道你们很爱我，爱......多么高明的阴谋！"
即使做了错事，也没有责难，多么贵重的东西，只要想要就会摆在面前，不喜欢念书，那就开心的玩耍，闯了天大的祸，都可以用钱来弥补。
这是多么伟大的爱，足以毁灭任何灵魂。还有什么比糖衣制成的炮弹，更具有杀伤力？
一个只会吃喝玩乐，从小习惯了放纵的公子哥，即使知道了真相，又有什么能力去报复？
把可能会长成敌人的幼苗，放在自家的温室里，一点一点地修剪成无力的盆景。
这难道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阴谋么？
以爱为名。
有的时候，我会忍不住佩服眼前的人，他们想出的办法，真是高明的很。
被叫做母亲的人还要说什么，一边的男人却制止了她，脸上的表情，是从没有过的冰冷，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轻轻地笑，"四年前，我的母亲来找我，告诉了我全部的真相。"
他们显然被我的话吓坏了，呆呆地盯着我看。
"她没有死。"我淡淡地继续，想起那个偻佝却坚定的背影，心里的某处被针刺的生疼。"她在事故中毁了容，虽然被人救了，可是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这是个多么传奇的故事，带着宿命的嘲讽。
"几年前，她被诊断患了脑癌，手术后却突然恢复了记忆。"我继续讲述这个故事，看眼前的人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之后，她费尽心机来找我，然后告诉我一切。"
"你是怎么做到的......"男人面孔狰狞，挣扎着质问。"你明明......"
我笑了，随手拿过插在花瓶里的一朵玫瑰。
我不想回应他的问题，这一切再简单不过，电影里，每一个将阴谋和盘托出的坏人都会不得好死。
我还不想让他闭着眼睛死去。
"卫东庭，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在监狱里好好地思考我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我肆无忌惮地嘲讽他，看他因为仇恨而发红的双眼。
转身，慢慢地走开。
我不想再走进这个曾经被叫做家的地方了。

卫家大宅外，有人在等我，他靠着一辆血红色的保时捷，幽蓝的眼睛好像是美丽的宝石。
"送我去一个地方吧。"
我淡淡地对他说。

医院，纯白的让人心慌，我在无人的走廊上慢慢地走，有一个人跟在我的身后。
推开门，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她也正看着我，面色苍白，却淡淡地微笑着，虽然容貌尽毁，一双眼睛却是温润而柔和。
"妈。"我轻轻地喊她，坐下来，握着她苍老而冰凉的手。"一切都结束了。"
她挣扎着点点头，生命正在从她的身体里不可逆转地流逝，只是被恨意抓着，才这样顽强地停留。
"小天......"她唤我的名字，唤这个她取的名字，温柔地说，"妈妈对不起你。"说完，她的手便无力地垂下了。
我哭了，没有任何顾虑，大颗的泪水就这样滚烫地落在她的手上。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她想说，如果我永远不知道真相，那么我就可以单纯地活着，快乐地做无忧无虑的少爷，是她，将我拖进了复仇的泥潭，从此不得超生。
我抱着母亲的手，就这样看着她离开了人间。

走出病房，一直等着的人默默地走过来，他轻轻地抱着我，拍拍我的背。
抬头，笑了，说，"林展，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怜。"
他默然不语，望我许久，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我是个玩弄阴谋的坏家伙，可是这只毒蛇并不嫌弃我。

曾经，只是个单纯的孩子，总是觉得这世界就是自己的，和蔼可亲的父母，只会责骂大了几岁的哥哥，却将小小的我捧在手心，送上最好的礼物。
还有那个英俊的王子一样的哥哥，也不爱美丽的公主，时刻不停地看着我。
即使是童话，也没有我这样幸福。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寂寞，父母的爱那么的不真实，除了宠溺似乎再无其他，不关心我的功课，也不在乎我的调皮，有时候会羡慕被关在屋里读书的哥哥，觉得父亲在训斥他的时候有真正的关心。
十年前终于偷听到原因，原来这样的自己，才是他们的所愿，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废物，而不是强悍的敌人。
那一夜，才十几岁的少年，心口冰凉，躲在花房里瑟瑟发抖。
只有那个人找了来，将我拥在怀里，说，不要再这样到处乱跑，让人找得好辛苦。
很温暖的怀抱，于是对自己说，忘记吧，就这样不是也好，就变成一个废物，就能长长久久地守着这温暖。
直到四年前，一切都不能再回避了，站在面前的，是自己的母亲，那个在照片中美丽端庄的女子，如今好像是从黑暗中爬出的魔鬼。
枯枝一般的手，冰冷地抓着我，只是说，小天，你要报仇。
是啊，报仇吧，怎么可能还沉溺于这样的梦境，当一切在眼前被撕碎，除了报仇，没有什么路可以走了。
于是，就这样开始了。
漠视了王子苦苦的哀求，让他一个人到异国去走那条被父母铺好的金光大道。
接着，一个人跑到海边度假，设计自己遇上那个曾有一面之缘的蓝眼睛男人，然后，用身体来换取复仇的本钱。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似乎连上天也在垂怜，依靠从小隐藏的天分，轻易地就在风云变幻的金融市场囤积了巨额的资金。
养他的人教会了他最简单的道理，要腐蚀人心，没有什么比物欲来得更快。
卫氏里的人，是精挑细选的精英，但是，越是有野心的人也就越容易被利用，无需出面，只要银行里小小的变动几个数字，很多事情，就变得简单。
一点点地蚕食着，铺垫着，要一切都完美。
三年中，我披着那荒唐的外衣，暗地里，却有着连自己都感到吃惊的心狠手辣。
直到王子回来，一切条件也准备成熟。
最后的场景的确完美，即使是警察，也可以因为钱，而在最不该到来的时候大举出动，声势浩大。
一个华丽的舞台，一场最绚烂的高潮。
还有什么比这更加激动人心！

坐在豪华的房间里，手边有最好的香槟。
面前的人，只是看着我，终于他问，"小天，这就是你要的么？为什么你不开心？"
我一直在笑，他却总是说我不开心。
我眯着眼睛看他，轻轻地靠在他怀里，这个总是喊着让我到他身边的男人，这一刻，身体却如此的僵硬。
"明天卫熙就会知道真相。到时......"他提醒我。
我笑着，贴他更近。
卫熙知道的，只有残酷的现实，却不会是真相。
何必要他知道真相，知道自己的父母其实是杀人凶手，知道卫小天是个可笑的哈姆雷特？！真相总是比现实还要残酷，可怜的卫熙，他怎么能承受的了。
不如活在单纯的仇恨里，还比较快乐。
"林展，你会带我走么？"我抬头问这个有着美丽眼睛的男人。
他笑了，说，小天，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到天涯海角。
天涯海角，那他该找不到我了。
我轻轻地笑着摇头，说，不了，林展，我太累了，走不动了。

隔天的报纸，是一连串惊人的消息，卫氏总裁订婚典礼上被逮捕，卫氏董事长自杀，卫氏全部资金被警方冻结......
顷刻倒塌的大厦，让人忍不住感慨世事无常。
我也是卫家的人，但此刻悠闲地坐在饭店的顶层，喝着昂贵的咖啡。
"卫小天，是你，对不对？"对面的女人总是这么聪明的有些过分，一大早找来，一脸的愤愤。
我看着她，纠正道，"赵小姐，我姓岳。"
她怔了怔，脸上的高傲瞬间崩溃，眉宇间全是担忧，"小天，为什么？"
我无奈，也无力，她太高估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是青梅竹马，我怎么可能告诉她为什么。
"阿妍，"我换了亲昵的称呼，说，"不要总是问我为什么。"
她看着我，"卫熙怎么办？他知道了会怎么样，你想过没有？"
又是一连串的问句。这个丫头，从来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卫熙不会怎么样，这三年，他根本不在公司。"我淡淡地交代事实。"他一定会知道，而且会很生气，还可能会报复，他会恨不得把我吃了。好了，满意我的答案么？我的公主。"
面前的梓妍，突然一把抱着了我，眼神疼痛。
她终究是聪明的，没有再问。

离开酒店，我慢慢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公寓。
推开门，他果然在，雕像一样立着。
我默默地脱去外衣，我累了，只想要好好地睡上一觉。
"小天......"他叫我，还在苦苦挣扎："告诉我一切都不是真的。"
我忍不住叹气，即使到了这个时候，我的王子还在努力为我开脱。难道只要我摇头否认，他就可以毫不在乎父亲的死亡和家族的毁灭，伸出手将我重新拥抱在怀里么？
这么天真的王子，怎么能适应这丑陋的世界。
我对着他，让他可以看到我的眼睛，然后郑重地说，"卫熙，你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听到有什么在碎裂，究竟是卫熙的心还是我的。
阳光落在客厅里，却什么也暖不了，只是这样默默的相对，看着一切都灰飞烟灭。
卫熙的眼一点一点地冷，终于，他问，"为什么？"
我就知道，他一定会问，每个人都在问，他不会例外。
可是，王子终究是可以得到特权的，于是，我给了他一个答案。
"卫熙，我只是嫉妒，你是王子，什么都有，我恨你拥有这么多。"
这是个如此简陋的答案，但是对于面前正一点点陷入仇恨的王子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冷了的眼睛突然窜上了火焰，身体因为愤怒而轻轻颤抖，"小天，我的一切都给了你，你还要什么？"
我冷冷笑了，"卫熙，你说对了，一直是你在施舍我，但是我不要施舍。"
他看我，慢慢地，吐字清晰，似乎在孤注一掷："你有没有爱过我？"
我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笑了，笑里弥漫着嘲弄。
卫熙转身离开了。
离开之前，我听到他说，"小天，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我笑了。
然后默默地躺在熟悉的沙发上，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我想我只是有些累了。

第八章

两年后

"卫总，咖啡。"方仪走进来，给我一杯浓浓的纯咖啡。
我抬头，自然地道了声谢谢。
她对我笑，说，"这么苦，不知道你怎么喝得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