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在江尚书的面上,贴了张纸,上面一个鲜红的印记。只两字:罗刹。
叶再说,这事不会完。
果真,又两日,江南,江北,苏杭,广陵,富户盐商,皆灭门于"罗刹"。这之中不乏隐退的江湖人士,威望犹存。叶再又说:"江湖,朝堂,不会相安。"
江越柳拿了那印了"罗刹"二字的纸,第一次认真的在凌千川面前跪下,"皇上,微臣恳请亲身彻查此事。"
凌千川摇头,任江越柳跪着。
凌书泽闭了眼睛,说:"我去!"
江越柳惊。
凌书泽摆摆手,轻声道:"我闷坏了,想出去走走。"
第 7 章
"罗刹"血符再现江湖,风起云涌,恶战在即。
江湖人永远记住的是二十五年前那场血雨飘摇,腥风肆虐的屠杀。多少人命丧"罗刹",多少冤魂至今不散。然,终是二十五年前的旧事,终为江湖人所颠覆。如今,是何因由?
正道忧心,邪道惊心,这样为杀一人,绝其一门的手段,毫无人性。唯有照搬二十五年前的经验,共同一致,联合抗击。
正道以杭州殷家为马首是瞻,邪道在北边纠集力量。一场硬仗拉开了大幕。
这之中,自也不是惊风醒雨人人自危。比方这扬州的白家,从商的大户,在这盐商漕运当中,钱粮要数了第二,断不敢有人称作第一。这样的招摇,回想"罗刹"们历历在目的抢劫屠杀,该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偏偏白家就不是。
扬州的人都知道白家有三个儿女,大小儿子,中间闺女。大儿子知书达理,识人达事,是商场上难得的脑力型巨贾。女儿貌美温婉,却巾帼戎装,早早拜了师傅学武艺,此时已是地方上说的上嘴的小女侠。小儿子便很少有人知晓,只道是白家夫妇双双赴了轮回,他便闺中小姐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时,白家站出来的人便是这白小姐,白嫣嫣。
聚集在殷家的人,个个道是这白家胡闹,小小女娃也来充数。放着白家武艺精湛的护院师傅不用,遣来个丫头,这明摆着是没诚意。光这样也就算了,问题在于,真刀真枪动起来,谁来照顾这如花似玉?
白嫣嫣也不理睬这些江湖豪杰的交头接耳。只盈盈玉立,道一句:"家兄让我出来历练,我便出来了。生死由天。"
众人议论之声由小趋大,甚至有人大声的抱怨。道是"唱的比不过说的"。
但,也终究无人敢踢了这白家小姐出门。
月余,各处已传出七起屠戮,亡命之徒不过如此。
凌书泽带了百余人到了苏杭,这一带七起中占了五起。富户多是一个因素,但恩怨瓜葛也多。
果不其然,顺藤摸瓜,牵丝拉缕,不多久,就基本确定是雇凶杀人。准备一网打尽这些凶杀的谋定之人,不料,地方官员打了招呼,说是5户具是权势富贵之人,动一而引百。抓捕治罪,实属下下策。
凌书泽也明白这些富户后面的势力,读过不少史书故事,也有这么些历史典故,说的就是自己现在的情形,棋差一步,自己说不定就客死他乡了。
修书回去给凌千川,这期间便有人告知杭州殷家也在彻查此事。
凌书泽去到殷家时,殷家大儿子殷素裳见了他。初次见面,凌书泽难得的弯腰作揖。岂料对方傲的真跟王府东院的竹子似的,踹都踹不弯。竹子是极品的韧气,人就是找打的公鸡。
凌书泽不客气了,道:"听闻贵府为武林所敬重,特来拜访。但一见之下,有些吃惊啊。贵府的人就剩管家先生你了嘛?"
凌书泽听了陪同的人说这是殷家大儿子,但他偏这么说。
殷素裳微微勾唇,道:"没什么的,我地位低微,自然用来招待你了。"
凌书泽明白他说自己和他一样,属管家级别。心里一盘算,也就豁然了,道:"话说宰相的管家,二品的官,官位够了,家教还是欠缺啊。"
说这凌书泽十七该是不小的年纪了,江越柳这岁数都有小妾了,凌千川更是连儿子都抱上了。但凌书泽不同,凌千川对他,京城都只一个词:溺爱。而毓王爷对他,王府也都一句话:棍棒之下出孝子。就这样的严重两级分化,彻底导致了凌小王爷的意气用事,嘴大无脑。
跟来的官员眼睁睁看着京城小主子和地方小主子唇枪舌剑上了,焦躁的满头满脸水珠子。这时,一个人进了来,道:"殷大哥,有消息来了。"
这官员一看,当真是观音大士显灵了。救自个儿的苦难来了。
白嫣嫣看了凌书泽一眼,微微有些诧异显在了脸上。
今天的凌书泽特地低调的穿了身素的月白袍子出来,人本来就不高大,这下被衬的就有些玲珑了。加上巴掌大的娃娃脸,就实在没什么京城一害的派头了。
白嫣嫣初见这人,着实眼熟。微微一想,一张画便出了来。画上是贵气逼人嚣张跋扈的京城毓王府小王爷,凌书泽。
白嫣嫣轻笑,想那画拿上来的时候,还嗤笑那人不自知,道是还当自己少爷公子,整日作画抚琴,游手好闲。画个人物,都添姿增彩的炫耀自己画艺了得。只这一见,不如画上的贵气,但那画里描不出的是一个人物扑面的"活气"。
凌书泽的"活气",很吸引人,尤其白嫣嫣。
那么一幅画,像是极尽心思的描摹了凌书泽的眉眼,但却够不上真人的明媚耀人。白嫣嫣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不能去在意。这样,倒忘了之前要说的话。
殷素裳见白嫣嫣一副含春眉眼,微怒,震声问:"白家妹子,有何消息?"
白嫣嫣方才缓了心思,道:"我家的信鸽来了,说武林豪杰在扬州满芳苑发现了一个可疑女子,正跟踪其日常。"
第 8 章
叶再逛街,当然是陪女子逛街。
东方芊芊是大学士东方重的孙女,二八年华,眉眼若画,看在叶再眼里,就是西施也比不上的一个。
凌书泽老拿这事说叶再,道是标准处心积虑一色狼。
叶再但笑不语。
江越柳就摇头晃脑的吟诗:花到堪折终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
凌千川说:干脆朕一道圣旨下了,天下太平!
叶再赶紧变了脸色,特谄媚的连连哀求:不要,不要,您天子龙孙懂人家的心思~~
众人吐,包括叶再。
叶再和东方芊芊是初见两厢生厌,再见倾心倾意,三见就都觉得对方倾国倾城。
就这么,叶再就被个女子终结了。他偏要面子的说要展现男人魅力的杀伤力,于是也是一波三折的屡屡冲击。最后叶太医看不下去了,直接找了大学士说:把您孙女卖身契给签了吧,我家小子快流氓了。
叶太医拿了芊芊的卖身契,回家就与叶再说:人家姑娘年幼,你现在这做法跟市井流氓调戏幼齿弱女有何区别?况且东方家世代书香门第,想你,是什么?有什么?
然后见叶再霜打的茄子蔫了头,就超大人大量的拿出个信封,说某某某某人,还有某某某某名医是自己什么什么交情,要叶再去好好练造。功夫到家了,回来就把人儿给娶了,也娶的风光有说法。
于是,叶再走了2年多。
这次回来本来就准备筹备着来年开春办婚事的,出了江越柳的事,怕是不知道耽搁到什么时候。索幸二人以到达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地步了,叶再也不怕手心的好花还能插牛粪上去。
走走停停,挑拣的据是女儿的红妆。叶再一路微笑,半天下来觉得腮帮子微微的抽。便准备找个凉茶摊子饮口水,动动面部肌肉。
这条街是条历史久远的老街,叶再从小混到大,熟的跟自家花园似的。老远的就知道前面有个茶寮。极目远望,看不到。但那边似乎聚集了很多人。
叶再拉了芊芊过去,果真很多人。
众人给叶再的感觉就是,扶老携幼。
再近了些,叶再看明白了,是病人。想是游医问诊。
叶再嘴角上扬,眉眼上挑。早想在意中人面前表现了,奈何总不能去到太医院拆老爹的台啊,所以,今天这游医撞枪口上了!
叶再微微看了一些患者的面色,据是一些普通的小病,无甚疑难杂症或者不治之症再者江湖奇毒的让自己显摆身手,有些提不起精神。
芊芊却有些激动,拉着叶再挤到了最前面。
那大夫抬头,三人面面相觑。
叶再失神,心道:竟是老四的冤家!
那夜凌书泽醉酒,道出了断断续续的因果。其他七人听的也是迷迷糊糊,但凌书泽心里有个人,他们确是知道了。那晚,叶舒晴还问:"小泽,那人你到底是什么心思?想歪了你爹非废了你不可!"
凌书泽醉眼迷蒙的只道:"我对不起他,对不起他。我错了,错了。天在罚我,罚我。"
后来叶舒晴跟叶再说:"小泽估计栽了。"
叶再也没放心上,他这堂姐的话基本上都不能真听。但明雁是凌书泽冤家这事,叶再是留在心上了。
明雁也认出了叶再和芊芊是七夕那晚的人,微微笑了,道:"见过二位。"
叶再没有接口,只细细打量起明雁来,与那晚月色朦胧,烛影摇曳中的清冷少年似乎相去甚远。面前的明雁是一个青衣布衫的寻常少年,温和有礼,和善温文,甚至还飘荡着沁人心脾的墨香。
芊芊也笑了,说:"你还记得我们啊,那晚上误会了,不好意思啊。"
明雁写好了方子,折整齐了递到病人手上,回头跟芊芊说:"没什么,不放在心上。"
芊芊听了高兴,觉得明雁不是那天所认为的小气的人,便道:"快到中午了,先生一块吃个便饭可好?"
明雁含笑答应。
叶再别扭的努努嘴。似乎两年不在,小丫头墙内墙外都开花了。
第 9 章
饭桌上,叶再努力与明雁有了话题。他直觉不想芊芊与这少年有什么瓜葛,说他嫉妒也好,说他心胸狭隘也成。反正他的东西不许别人染指。
两人具是大夫,所以也好说话。聊啊聊的,越聊越来劲,不多时,在芊芊看来,两人竟是斗上了。当然,事后叶再说,这是高手之间的基本切磋。还特显摆的说,江湖人称这个叫不打不相识。芊芊鄙视。
但过程叶再实际是撑的有些狼狈,明雁似乎极通医道,在针灸这叶再自负的一面,更是没给叶再留情面,说的叶再一时张口结舌。终于叶再火了,急了,芊芊看着呢,不能输!
急了就口无遮拦了,唾沫星子喷出了绕在心上有一段时间的疑问。
这个疑问还是来自凌书泽七夕那夜的醉酒。
凌书泽醉的时候众人还都清醒,就凌书泽糊涂的说着他和小圈儿的来回。
这之中便有凌书泽怪叶再,酒醉的要拿酒壶砸叶再。被众人压下去了,他还絮絮叨叨的说:"要是你来早些,早一步,治的他能说话了,我也不会今天这样!这样被他不放在眼里!"
后来凌书泽被众人安慰的问了些话,叶再也明白了凌书泽说的事。
这时间叶再眼神犀利的一闪,便问出来了:"开口说话会不会让人剧痛,哪怕是闷哼一声?"
芊芊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儿,便笑着说:"满嘴的醉话,你还真当真了?"
叶再心虚,装作没听到芊芊说什么。
明雁却淡淡的说:"开口说话会更痛。"
"开口说话会更痛?"
两人皆是一震,四只眸子直勾勾的盯住明雁。
明雁浅笑,道:"看过一些折磨人的法子,有说颈后某些地方钉入了金针之后,一说话就会痛不欲生。有些人这时毒打之,便可听到惨叫到晕死过去。"
叶再背后出了一身冷汗,金针刺穴是自己引以为傲的救人法门,不料世人还有用作酷刑的。当真敢想敢做。
芊芊更是惶恐,惊问:"可有解法?"
芊芊问的也是叶再想问的。
明雁扬起精致的脸,嫩葱样的手指轻抚上微抬的尖削下巴,一个浅浅的酒窝印在左脸颊上,半晌,直等的那二人急躁,方道:"有,拔出来就是。"
二人听了具不做声。
明雁像是回味般的说:"不过那样的痛当真是痛入骨髓的。"望向芊芊,又像是玩笑的说:"本来金针就不可避免的扎进脊椎骨髓啊!"
芊芊听了打了个寒战,转头水湿湿的眼睛望叶再。
叶再没吭声。
话题基本到此为止,饭也吃过了。三人前后出了酒楼。
叶再突然转过身去问最后面的明雁:"你涉猎很广啊。"
明雁浅浅一笑,嘴边的酒窝不见,"游手好闲翻过不少闲书。"
"那敢问是什么闲书专攻折磨人的法子?"问的咄咄逼人。
明雁收了笑,道:"忘了。"
"忘了?"
"看的书太多,多数不记得书名了。"顿了一下,明雁又说:"这个理由合理吗?"
两人对视,皆大笑。
叶再伸出手来拍上明雁羸弱的肩,眼睛瞪的大大的说:"天下最会解毒的必然是最厉害的下毒之人。"
明雁皱眉。
叶再笑:"明兄弟懂的比我多,我甘拜下风!"
明雁浅笑,不置一词。
接下来的事,在很久以后,叶再一直为此痛恨自己。他一生到最后,如此这般能够改变自身性格的事不多,但这是其中不可原谅的一件事。
他告诉明雁自己的身份,并带着爽朗的笑意说,为他引荐一个人。
明雁只淡淡的笑。
第 10 章
在叶府,明雁见到的是凌千川。
凌千川见到明雁先是一愣,正待开口询问。叶再一旁说:"是七夕那晚见过的。"
凌千川似没听见,自然的说:"小兄弟你还打耳洞?"
明雁敛眉,素手抚上玉色的耳垂,裂开嘴,一口白琼珍珠,整齐小巧,和面上一样无懈可击的精致。摸了摸耳洞,像在掂量什么,然后扑闪的眸子望进凌书泽心底般,一本正经的小声说:"奶娘说这样穿洞栓住了好养活。"
这一句间的风情,只二字说明:魅惑。
极致的魅惑。
叶再讶异,他在瞬间的失神后,想不明白的是,明雁的一见一个样,到底明雁是哪个样?
初见的晚风烛火中的清冷孤傲,再见悬壶济世的温文尔雅,三见竟是山中精怪的琦魅梦惑。一个人,到底哪个模样才是一个人?
凌书泽淡淡一笑,却突然转做了咄咄逼人:"那有必要右耳打了一个,左耳还要三个?"
明雁并不为凌书泽凌厉的语气所慑怕,只调皮的一笑,左脸的酒窝深的像个小锥子,也突然很大声的说:"我喜欢,不行啊!"这模样,竟是在撒娇!
凌书泽转眼向叶再,好看的剑眉拧成了毛毛虫。
叶再赶紧推了明雁一把,呵一声:"别闹了,找你有话说。"
明雁吐吐舌头,乌溜的眼珠子一翻,说不出的淘气。
"对不起,见笑了,我喜欢这样跟新认识的人打招呼。"明雁浅浅的笑,似夏日傍晚竹林里清爽的凉风,抚的人清心静气。
"为何?"凌千川有了兴致。
"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这样对着镜子玩,大了跟别人这样,我发现更有意思。"明雁拢了一下耳边垂落的碎发,继续淡淡的说:"无聊的游戏而已。"
这样说话的明雁是清冷孤寂的,就像那个晚上,灯火摇曳中,晚风轻轻吹来的一句:"我不认识你们,而且,我不喜欢你们。"
凌千川干咳一声,在如此这番的宁静清寂的湖中仿若砸了颗碎石,小小的波纹漾开来。"我这次听叶再说你精透医术,特地过来看一看是什么人什么本事叫才大气粗的叶公子赞不绝口。"
明雁轻声接了:"过誉了。"
凌千川使了个眼色给叶再,叶再回身撤了沏茶的婢女和门口的仆役,最后关了门,才对坐着好像神游天外的明雁说:"明先生可有什么法子叫一个人死的无声无息又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