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何处----小夙

明雁一怔，转头疑惑的望着叶再，又调头望凌千川，惊愕之色凝重的压在了翠玉剔透的眼眸上。
凌千川浅笑，笑意掩不住眼色间的阴狠，那眼角飞扬的邪气逼的明雁不敢直视。
空气凝结成千钧的巨石压住了明雁头顶上的晴空，他知道叶再的身份，现在他又知道叶再说要一种毒害人的无声无息的方子。他突然发现，他现在走的很脱轨。很久以前，他就是一个按计划生活的人了。
半晌，明雁宁愿什么都不知道，他在挣扎，挣扎是现在起身走出叶府，当作没来过没听过，还走原来的路，即使那条路那个人生也是他所不愿的。但那是有计划的，可以看见有多苦，这个，却看不见。
半晌，明雁还在想，这两个人会不会放任自己离开？这个叶府的门自己是不是出的一身轻松？
只这半晌，叶再以为他在凝思过往的见识。
凌千川却知道，这个少年不愿介入这样的事。
于是凌千川说："朕要你这么个法子！"
明雁并没有凌千川脑海中惊慌失措的跪地三呼万岁的样子，只抬了头，仰视已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凌千川，道："我不能，我不能再失去这最后的......"后面的话越发的小声，只看得见薄唇启合间的微弱抖动。
凌千川蔑视的一笑，扬声道："权势的战场比血肉的沙场残酷几万倍，你一个救世悬壶的年轻大夫是不该踏进来，但其玉无罪,怀璧有罪，入世就要有红尘打滚的觉悟。"
明雁眼神一刹明亮起来，却瞬间又飞灰开去，只淡淡道："我不能。"
"是不能而不是不会？你一个法子可以救得天下千万人，你这难道不是行医救人的初衷？"
明雁咬唇，强烈的悔意波涛汹涌的吞噬着他最后的坚持，他除了后悔，竟生不出半点缓和的想法。
"太后，你想必有过耳闻。"
明雁抬头，有些赌气的问："你要毒杀的是你养母！"
凌千川笑，爽朗而且刚劲，"正是。她们李氏一门的恶行想必民间风评不断，小先生江湖行走该有所闻。"
明雁其实不知道。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当作了自己知道。或者他觉得这是应该知道的事。于是他轻轻颔首。

第 11 章
凌千川喜色浮上眉梢，但明雁却泼了冷水："我不精通药草配方，确实不知道。我说不能，不是不能给你什么方子，而是我不能用药石来毒害人。不好意思，让您理解错了。"
叶再惊，问："你明明很精透的！"
"纸上谈兵而已。"
凌千川听这淡淡的事不关己的态度，有些愠火，不是专怪明雁不识时务，多的到是怪自己怎么就莫名的相信了明雁这个人。
所以，有一种必要。这种必要加上他和凌书泽有或者没有的事，都只会是一句话：明雁这个人不能留！
凌千川心思里有了这主意，便暗示叶再不要再说什么。
叶再明了凌千川颜色，转身慢步开了门。晌午的太阳在初秋的园子里，明媚的让人心情也暖和起来。
明雁起身，微弯了身子，道："明雁知道分寸。"
门口吹进来些许秋风，撩起明雁衣衫的下摆，空空落落的，像没有灵魂的艺术品。凌千川看着明雁瘦削的背影，浅笑。

三日后，明雁在客栈收到东方芊芊帖子。
相邀次日城外淮宁寺一游。
次日清晨，明雁出了城门的时候，只见到叶再。
叶再打着哈哈说小姐已经坐了轿子先上路去了。俩男人就跑路的命。
两人便步行上路，天还是些许燥热的，不多时明雁就有些吃不消，正巧前面山道口就有家茶亭。便快走两步，坐了进去。
小二上了茶，明雁先倒了一杯与叶再，叶再笑嘻嘻的喝了，直夸茶水透凉，爽口爽心。
明雁淡淡一笑，拿了那茶在手，搁在唇边，却迟迟不喝。
叶再好奇，问："茶不对胃口？"
明雁回眸，眸子里有晶莹润湿的痕迹，是深深的伤。"叶再，我喜欢和你出来。"
没头没脑的一句，真挚的让叶再震惊。
明雁又说："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人跟我玩，除了哥哥。他之后，就更少人跟我玩了。"
叶再又喝了一口茶。
明雁接着说："是他的意思么？"
叶再含着茶水，头埋的极低，但很大幅度的点了点。
"叶再，对不起。"
叶再猛然抬头，他不明白为什么说这句话的是明雁而不是自己。
"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对不起。"
叶再释然的心口空空的，他明白了，明雁在把他当朋友，他没帮上朋友在自责呢。可是，为什么自责的还是他？
明雁放下茶杯，冲叶再露出了浅浅的酒窝，艳的滴出血的樱唇间珍珠似的整齐牙齿咬合，然后低低的又一声："对不起。"
叶再木然的望住明雁，他完全不清楚下面明雁会干什么，甚至他完全被明雁神色间突然的邪肆给怔住了！
明雁有着深刻印痕的眼角飞扬，秀致的眉上挑了一个清艳的弧度，他说："这茶我不能喝，我还有事没有做。"
这只字片语间，小二客人皆抽出了刀剑，寒芒照的明雁大大的眼睛眯起。他看着身边坐的叶再，他缓缓的说："我已经忘掉了痛的感觉。"
身后一个拿刀的大汉似乎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愤然的举刀砍了过来。锋利的刀刃擦过明雁翻飞的衣袂砍段了长凳。腾身而起的明雁清冷中是压抑不住的肃杀，只这一瞬的芳华，叶再凉彻了心。
只是错已经铸成，就用对来掩盖它吧。杀明雁是错，杀了明雁就一切也都对了！
不再迟疑，叶再夺过一柄长剑，翻身追了出去。
明雁一路沿着山道飞身向上掠去，极快的速度，极美的身姿。少了疲于奔命的累顿，反到像是游戏人间的仙子。后扬的发在疾风中扬洒开来，美到了极致。
众人具是领了皇命非要明雁命不可的，也是一路穷追不舍。不多时，便路过了那淮宁寺，前面是后山的峭壁。
明雁止了身法，转身，远远的冲叶再笑。
叶再停住，站在众人最前面，直视明雁仿若天人的容姿。
众人不明为何叶再阻止他们直接上前砍了明雁。但，其实叶再也不明白。从一开始就不明白。不明白明雁为什么一定得死，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明白？
但皇命在上，兄弟的托付犹在耳边，便没有不杀明雁的理由。
明雁淡淡的声音有些不同以往的深沉，他说："要一个人死，只是眨眼的功夫。但要一个人不死，并且生不如死的活着，叶再，你知道要多久嘛？"
"什么？"叶再不明白。
"叶再，我又错了。对不起，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件事。"
叶再没过去，他不傻，而且这样的气氛也不适合过去。
明雁却几个纵跃，瞬间便与叶再面对面，二人的距离不足一臂。明雁的声音越发轻了，他说："叶再，我还是要救你。"
身后一片剑影缭绕，闪着的寒芒，连阳光也遮蔽住。叶再惊恐的调头，十数个大汉慢镜头般的在他咫尺之间，身首异处，血流尘土。
再回首，却已在明雁怀里。
明雁一臂抱住叶再的腰急速的后退，一扬手十数直纤长的金针洒向了浴血的两个修罗。
黑纱蒙面的两人毫不费力的挥剑挡了明雁的飞针，叮叮的碰撞声，清脆悦耳，奏的却是一曲悲凉的挽歌。
叶再也从震惊变为震怒，推开明雁纤细的臂膀，足下使力，提剑迎了上去。
明雁站住，看十步之遥的争斗。叶再以一敌二，战的惊心动魄。
胜负根本不需猜测，明雁清楚那狠厉的剑芒中，叶再多少次堪堪逃过了致命的寒光。撇撇嘴，明雁缓步走了前去。
蒙面的一人跃过来，想看住明雁。明雁却极巧妙的贴这他的身子翻转了过去，避过了他手上的剑刃，也站在了叶再身边。

第 12 章
凌书泽到扬州的心情是说不出的明媚。
扬州城似乎永远只有三月的烟花，即使这秋天的冷雨，也说不出的诗意朦胧。没有阴沉的云压着沉闷的空气，这个城市烟雨中依然繁华尽放。
凌书泽就是这么撑着伞，踩着岁月的青石板，明媚的走进扬州最富盛名的茶社的。吃早茶是他打小养成的嗜好。
二楼临窗的地方坐着一个二十年纪的男人。凌书泽扛着收拢的伞站在楼梯口敛眉思索着怎么找个正当的理由把那个绝佳的赏景位置给捞到手。
那个男人似乎也发现了有人苦大仇深的用目光霸占他的位置，于是转过头来，正与凌书泽对上。
大而深刻的眼睛，那眼角的纹路甚至说的上是尖锐。这样抓人而又不失妩媚的眼睛，凌书泽觉得长一个二十岁的男人脸上纯属暴殄天物。如果一个妙龄的女子用这样的眼睛含情脉脉的遥望着自己，自己一定二话不说立刻娶了她过门！
凌书泽这样感慨着，却还是走了过去。因为这个男人整张脸长的还没倒凌书泽胃口，而且还可以说长的不错，很英气，没有因为一双女人眼睛而妖怪起来。
凌书泽突然觉得自己真龌龊，因为他站这男人面前问："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一副京城大街上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少女的作呕口气。
男人就突然爆笑出声，引的一众茶客侧目。其中有与这男人相识的，便问："白老板，何事这么好笑？"
被称作白老板的男人还在笑，不过也在说："没什么，遇到个好玩的小兄弟！"
凌书泽被白老板意义不明的逡巡眼神弄的全身不舒服，两腮不自觉的飞红，感觉耳朵根都火烧火燎起来了。那白老板才说："小兄弟坐，才来扬州就捧我白少渊的场，荣幸之至啊！"
凌书泽不好意思的坐下，结巴的道一句："小弟初到贵地，冒犯了。"
茶楼里一阵爽朗的笑声过后，也回复了原初的悠闲。
有小二过来问凌书泽要什么吃的。凌书泽说要最好最特色的。对面的白老板白少渊接了口道："水晶烧卖，八宝灌汤包，还有文火熬一碗金丝燕窝粥来，我要给这小兄弟压惊！"说完看着凌书泽又是爽朗一笑。
凌书泽被弄的更加不好意思，也就应承了。
茶楼临湖而建，凌书泽打繁复雕花的窗口看下去，郁郁葱葱沿湖的一片翠枝，错落有致的簇拥着一个八角亭子。岸边还有三俩轻舟，只是这淅沥冷雨中少了成双成对的男女，摇着轻舟，谈情。
"那是琼花，过了花期，所以你看不到漂亮景致了。"
凌书泽错愕的抬头，正对上白少渊冲着自己浅笑，忙不迭的说："现在也很好看。"
"琼花开的时候，从这里望下去，翠绿中三俩团簇的白球，很可爱呢。"
凌书泽又忙不迭的点头，他没见过琼花，但这人说的，一定是绝佳的景致。
"小兄弟扬州还去过哪里？"
"没有，昨天傍晚才到。"凌书泽难得的在外人面前这么拘谨，他老早就觉得自己给家庭高压教育弄出神经性紧张了，就是一对上自家小老头就穷紧张。
"那小兄弟想去哪里玩？"
"不了，我，我是来办事情的，办完就走。"
"小兄弟哪里来的？"
"京城。"
"是来做生意的么？"
"不，不是。"
旁边过来一个人，爽声道："小兄弟不要隐藏啊，这位可是扬州城里最大的老板，童叟无欺，质量保证，哈哈。"
凌书泽匆忙的摇头，直道："不是，不是做生意。"凌书泽这时又怨念的发现了一个问题，他不敢看白少渊的脸，看了就结巴。

第 13 章
凌书泽这一趟并没有办得成什么事，那个青楼的可疑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毒镖射杀，死不瞑目。
众武林豪杰除了震惊竟做不出任何有效的反应，于是，凌书泽第一次意识到，这是一场硬仗。
凌书泽尚未传书凌千川，京城的快马却已到。这次是圣旨，宣小王爷凌书泽即刻回宫面圣！
凌书泽两只眼皮跟赛跑似的跳了一早上，跪接圣旨时才消停下来。老人说，左眼跳喜，右眼跳灾。凌书泽不知道这同时跳是不是昨晚上跟白少渊喝酒到半夜，然后一夜没睡踏实。
换到第五匹马的时候，离开扬州已经六天，离京城不到半天脚程。
明雁站在官道正中间，抬头，阳光有些苍白。
凌书泽看到的就是，那个隽在心底的人，墨发轻扬，血色的发带寥落的垂坠，还有一个浅笑的寂寞侧脸。
凌书泽拉住疾驰的马，险险在明雁跟前立住。
明雁正仰着的脸迎上凌书泽，淡淡道一句："见过。"
凌书泽张不开口，只看着这个寂寥的少年。
明雁又说："叶再下落不明。"
凌书泽一时没听清，稍顿，倒反应过来什么，惊问："什么？"
明雁笑，"你还不知道。带我进京。"
凌书泽倾身捞了明雁上马，明雁一惊，背贴上了凌书泽胸口，触电似的又让了开来。
这之后，两人一路无语。
午饭凌书泽准备进了京再吃，所以也没休息，不成想望山跑死马，到城门口的时候，日头更加的无力了。
侍卫拦下了凌书泽，凌书泽摆摆手，意思是不下马。
侍卫摇摇头，指指明雁，又指身后墙壁。
凌书泽望过去，花里胡哨的一张通缉令。
明雁抿嘴轻笑，"画的真丑。"
凌书泽低头压着嗓子问："是你？"
明雁乜斜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回答凌书泽。
凌书泽招了侍卫近前，俯下身子说："我朋友，人我清楚，不会犯事！"
侍卫惊奇，反口一句："没说犯事啊。"
凌书泽有种被堵住食管的憋闷，那侍卫看凌书泽脸色有异，接口道："小王爷，有些事，小的们也不清楚，您见了皇上就明白了。小的们倒是希望您朋友就是这画上的人。"
凌书泽偷偷瞟了一眼正襟坐着的明雁，心理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思。但是，自己明白，现在的自己很乱。
但，更乱的是在凌书泽见了凌千川之后。
叶再失踪，叶府走了江府的不归路。
明雁在凌千川杀之而后快的凌厉眼神中，浅笑依然。
明雁说："的确，你叫叶再杀我，而我未死。"
凌千川不语，凌书泽惊的说不出话。
明雁又说："很多巧合就不是巧合了，我知道你们怀疑我。"
凌千川杀人的眼神看的凌书泽心惊。
"我们被两个蒙面人围追，最后叶再被打落崖下。"
"你呢，他落崖，你在看？"
"我随后也跳了下去。"
"朕怎么信你？"
"你不用信我，你信叶再此时性命堪忧就行。"
"你知道他现在性命堪忧？"
"略略知道一点。"
"你是谁？"
"被你赐死的明雁。"
"来人，抓住他！"
侍卫破门进来的时候，明雁悠闲的呷了口茶，道："你没理由抓我。"
"朕有！"
"你要叶再杀我，我这被杀的犯错了？"
"哼，"凌千川看被刀剑团团围住的明雁，面上杀意昭然，"我想你应该见一见旧人，宣柳妃！"
明雁手中的青瓷茶碗倏然离手，抛向了最近的凌书泽，凌书泽侧身躲了过去，等稳住身形，居中的明雁发髻已经散开，凌乱的发垂着，长长的留海盖住了半张脸。
发丝后面的眼睛望着凌书泽，有些歉意的抿唇，笑了。

第 14 章
凌书泽头晕晕的往毓王府走，脚步虚无，身形潦倒。
明雁被凌千川治住，凌书泽的心少了一块。
当两个蒙面的人在巷口前后堵住他的时候，凌书泽觉得，这样很不错，可以转移注意力，还不够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