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那么地----萤火虫凉凉

作者:  录入:12-27

"真是......变态!"安岳说着,不禁伸出手去,沿着他的耳廓,将有些长的头发抿到后面,然后摸上那些冰冷的装饰品。吴远稍稍皱了一下眉头,但是没有阻止他。
又开始飘细细的雪了,细小的雪粒沾到安岳的手指上。安岳慢慢抚摸着那些冰凉而美丽的存在,软软的耳垂和坚硬的金属使他也有些失神。
"有人说,扎了耳洞的话,下辈子要做女人的......"
"这样也好。"吴远微偏头,安岳的手指触到他的侧脸。那上面的笑容里明显有着无奈的含义,轻微的自嘲语气使安岳的左胸处猛地抽痛了一下。
"但是所以你就不要去扎了哦~~"恢复了一贯的玩世不恭的语气,暧昧地眨眨眼睛,吴远盯着安岳。
"我......"
"你什么你?会很疼的啊!!"吴远一副很了解的样子。"好了,今天晚上放学我在门口等你,会有特别礼物哦!"
"什么啊?神秘兮兮的!"安岳问。
"who konws?快回去吧,上课了哦~好学生!"吴远拍拍安岳的肩头,顺便侧一下头。安岳才发现手一直按在他的脸上......
"嗯,啊。"转过头蹬蹬下了消防楼梯,白白的脖颈侧泛起浅淡的红色。
"就该让他穿耳洞才对,皮糙肉厚的,哪会怕疼......如果就这样到下辈子,多好。"吴远低低叹息。
"圣诞快乐。"遥望着远处的尖顶,吴远掏出一支烟,慢慢点着,腾起的烟雾和淡淡的味道勾勒着他的轮廓。右耳的耳洞在细碎的头发中若隐若现,只有一个,绿色的十字架,伸出手,慢慢摩挲。
一个晚上的时光是很好消磨的,浓浓的醋味还残留在空气里,滋润着干涩的喉咙。冬夜在白炽灯光里变长,在一道陌生的习题里变短。出门的时候,有些起风,安岳将自己埋在围巾里,都是毛线头的味道,还有钟雷惯常的浅淡气味儿,隔年的樟脑球也压不住。
钟雷的身上总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香气,或者说是味道,伴随。
其实,让人记忆最牢靠的,竟然就是嗅觉的痕迹。安岳喜欢这种味道,也许是习惯,也许是一闻到便喜欢上了。就像中了一种毒,死了也不愿意解。或者说是风筝的引线,忘记的时候,一牵动,就回到了自己的手里,摩擦着自己的指纹。
钟雷跟在安岳旁边,默默推着车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眉头微微蹙起来。
吴远果真守在校门口,并且顺利吸引到绝大多数美眉的灼人目光,他便一一浅笑着回敬。黑色的皮衣包裹着颀长的身躯,在反着明亮雪光的月亮地里,环着手臂,灯光滑过他的左耳,聚起一道光弧。这时候张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朝着安岳这边挥挥右手。
"你还没走?"安岳不得不有几分诧异,照理说他是不可能中规中矩挨到晚自习结束的。"嗯?"感觉到右胳膊上落了莫名其妙的压力,安岳稍稍偏过头。
钟雷瞥着正迎过来的少年,眉头锁地更紧了。
安岳俯下头,浅浅的笑纹在围巾里扩散开来。"白痴!"含含混混地咕囔一句,周身都有些暖起来。
"我说过的--圣诞礼物!"吴远夸张地抬高了声调,仿佛一道魔术烟幕打过,一只小小的鸟躺在他的手心里。离得近的女生不禁小小声的尖叫起来。安岳一瞬间楞住了,看着那只毛绒绒的小东西有些瑟瑟发抖的样子,一股剧烈的心疼延着左胸的脉络扩散开来。
在某个冬天,一个人缩在被子里,确实很寒冷。可以忘记日期,可以忘记有什么人,但是寒冷的感觉还是如此真实。
钟雷小声"切"了一下,准备收回自己搭在安岳胳膊上的手。感觉到他的动摇,又按了回去。
"我今天上午捡到的,帮我养,顺便当礼物吧。你喜欢,就送你;不喜欢,就当送我圣诞礼物......"吴远淡淡笑起来,非常认真的微笑终于温柔起来,这瞬间他是如此真实,安岳莫名觉得,很多年以后,即使会忘记时间,也不会忘记这个笑。
"你自己不可以吗?"安岳有些疑惑。
"我嘛......倒是有些为难的。"吴远伸出右手,把那一小团毛球轻轻握住,递给安岳,继续清清浅浅地笑。"我只是帮它找到了更好的主人而已。"
"你没掉线吧?我还......合适?我家还有猫啊!"
"我只是觉得......很合适而已。况且只有你不是嘛?如果放他一只鸟,岂不是明早就是标本了......它的翅膀好像不太好。"吴远的眼神顿时严肃起来,手心里的小鸟已经开始挣扎了。"失去过温暖的人,才更知道温暖有多珍贵。人这样,鸟也是一样。"吴远看着安岳的眼神明明暗暗的,几分真实几分虚幻,已经分不太清楚了。又开始落下的小雪粘在他的嘴唇上,染白了他的微笑。
"哼~你就收下吧。"钟雷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来。
安岳摘下手套,伸出泛白的掌心。
吴远十分温柔的将小鸟儿交到安岳的手心里,收回的手掌泛着淡淡的青色,显然没有带手套又暴露在寒风里久了。
安岳心里空落落的一下,将自己的手套扔在他的怀里。"带上!"
站在眼前的落寞少年也随之震动了一下,然后接住戴在自己的手上,应该是小一些,但是停留在上面的温度很真实。"谢谢。"吴远挑起眉毛,也许是冻得僵硬的脸颊活动起来,绽开了一个笑。眉梢眼角,万物复苏。
圣诞快乐。再见。"吴远转过身,潇洒地留下一个背影。
这回眼前的人是如此真实,安岳在心里也欣慰地笑了。
"哎,你不让他一起走?"钟雷低低地问。提醒安岳注意吴远离去的方向,拐角处有淡淡红色火光,明明灭灭,应是有人等在那里很久了。人群都快走散的这时候,更加明显了。
"不用,我们走吧,雪又大起来了啊。"安岳一只手撑着车把,一只手捧着小鸟儿,将它捂到胸口处。
"可是......"
"你就总是真样婆婆妈妈的。他总有他自己的世界。难道你担心?"
"怎么会?"钟雷赶紧否认,"这样,鸟儿我拿着,你先把手套带上。"说着脱下自己的手套,递给安岳。
"谢谢。"安岳接了过来,但是只带了一只,另一只掷回给钟雷。
没有人上车子,两个人只是慢慢走着。安岳的一只手抄在口袋里,一只手扶着车把。旁边的人一只手也是扶着车子,一只手将那小鸟儿探进自己的衣襟拉链里。
圣诞节的彩灯缠在松树的身躯上,此起彼伏闪烁着,脚下的积雪"吱吱"地叫起来,安静地诱人。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左右了。两个人意外地发现钟雷的妈妈竟然等在门口,远远地就招呼起来。
原来老家有些事,爷爷回老家了,所以今天把安岳托付在钟雷家。
"那个......没事吧?"安岳心虚地问,心脏砰砰跳得快了几拍。
"没事,就是那个老房子啊什么的。"钟妈温和的笑起来,将两个人让进屋里。



fragile
后来安岳还是没有参加成元旦联欢会,讲故事的人换掉了。
住在钟雷家的第二天,地理老师正在上面讲的津津有味,老曹在外面敲玻璃窗户。地理老师开了门,与老曹嘀咕了几句,叹了口气。
"安岳,出来一下。"
安岳出去直到下第一节课都没有再回来,钟雷在座位上,感觉时间慢到吓人。外面的雪还在下,大片大片的,贴在窗户上,被暖气化开,成为细小的水珠子和淡淡的雾。
"老师,我肚子不舒服。"钟雷举起手。
地理老师善解人意地点了一下头,钟雷冲了出去。站在楼梯转角,一股寒气盘旋而上,空茫茫的操场上,漂浮着凌乱的雪花。钟雷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个人手上挽着书包带子上楼的背影,都在脑海里。打了个寒战,钟雷揉乱自己的头发,再抓回平整,向大办公室走去。
意外地老曹并没有为难他,还把地址告诉他--安岳的爷爷,在市二医院。
到心脑血管科的时候,安岳坐在走廊尽头橙黄色的座椅上,默默地发呆。手指捏在膝盖上,牛仔裤上是扭曲的皱褶,手背上是突出来的青筋,青白鲜明。
"没事了。"钟雷坐在他的旁边,将他揽进怀里。怀里的那人微微颤抖了一下,将头蒙进钟雷敞开的羽绒服里。粗粗的灰色棒针毛衣,安岳使劲儿地摩挲着自己的脸颊。
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夜,那个孩子,空出自己背后的那块儿领地。
钟雷将他揉进怀里,重重地抱着他。一只手轻轻地抚摩着他的后背,好像在顺着一只颤抖的猫的脊背。另一只手时轻时重揉着他的脖颈,手底下的肌肤冰冰凉凉的,但是有薄薄的汗意。
"岳岳......会没事的。"钟雷闭上眼睛,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无力感,心里只有酸酸涩涩的,凝结在一起,化不开。
一会儿,怀里的人才抬起头来,钟雷帮他抹抹带着湿意的眼角,轻轻吻了上去。
钟雷小心翼翼地换气,伸出舌尖舔去他的泪水,咸咸的,从喉咙到食道,再烧灼到胃里。烧到胸膛有些隐隐作痛。
安岳的眼皮轻微地颤抖着,蜻蜓的翅膀一般,青色的细小血管在嘴唇下汩汩地跳动。
安岳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雪还在下的纷扬。
冰凉的手指都被握在一个温暖的手掌中,慢慢地回温。将头靠在那个更加让人感觉到踏实的所在,吐出一口气。
"我爷爷......管子,还有氧气瓶。"在那个人的怀里喃喃,心里头的害怕像拉长的线,被抻了出来。
"没事的,肯定会没事的。你看我爷爷当时,不也没事情么?别担心了。冷不冷?"低头看羽绒服里的人,因为着急连羽绒服都没有穿出来,只剩下那件毛衣,稀稀疏疏好像透着冷风,轻轻颤抖着。更紧地搂住他,不管人来人往,投过来好奇的目光。
"我......我害怕......"
"没事,还有我在。"
仰望着眼前的少年,好像他就是那个天神一般的所在,吐出拯救世界的咒语,安岳舒展开身体,缓缓停下了颤抖,将手在羽绒服里绕过钟雷的粗线毛衣,紧紧地回抱住他。
雪花化在手心里,不能碰触的脆弱,在温暖中被蒸发。
雪一直下了三天,安岳一直没有来上学。
童话剧的稿子,是朱安安亲自念的,她在侧面的幕布里,看着王子俯下身子,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起床了。"于是公主就醒过来了。戏结束了,王子焦急的跑下舞台,他要回到自己的世界。
吴远带着他的乐队,倒数第二个出的场,几个变调的电音之后,吴远拿起麦克风。黑色的皮衣裹着他修长的身材,衣领蔓延到脖子的尽头,顶在下巴上。淡青色和紫色的灯光眩惑着他苍白的皮肤,上了妆的脸有些不正常的晕红,意外有些妩媚,黑黑的眼睛里流光飞转。一往无前的温柔与肯定,都在里面蔓延。
"脱下长日的假面,奔向梦想的疆界,南瓜马车的午夜,换上童话的玻璃鞋......"
稀疏的鼓声响起。
"放纵自己的狂野,表达自己的狼狈......就算是你的谎言......我需要爱的慰藉......就算那爱已如潮水" --《拥抱》 五月天
他的眼睛蒙上了淡淡的水汽,仿佛笔尖的一点墨汁,浸透了柔软的宣纸,染浓了江南的雨天。将目光投向又开始卷起细小雪花的窗帘缝隙,遥远的一点,和唇齿之间的一字一句,都在灵魂之外,也像在灵魂之内。
朱安安看着他,那个让她心跳加速的少年,这时候好像在慢慢融化的冰雕,即使伸出手去,也接不住泪水一样干净的液体。他是如此的遥远,如同那个叫安岳的孩子,自在安静,只会对某个人执着地别扭。那个叫钟雷的一直很温柔的孩子,却强硬地一退场就离开。苦涩的微笑浮上她的嘴角,慢慢也有一丝释然。
"既使到最后你还是看不清
我要你看到我
你不该猜测应该享受
我要你爱上我
你不该猜测应该爱我
我可以是男是女
可以飘移不定可以调整百分比
只要你爱我一切都没问题
只要你爱我一切都没问题
与其让你了解我
我宁愿我是一个谜
一个解不开的离题真和假的秘密扣你心弦的游戏
模仿你或和你变成对比
参加你理想的爱情游戏
你也许避我唯恐不及
你也许把我当作异形
可是你如何真的确定灵魂找到自己的样貌和身体
......"
--五月天 《雌雄同体》
舞台下一片寂静,吴远的声音已经嘶哑,颤抖而坚定的尾音,在空气里纠缠,引起耳膜的阵痛。几近扭曲的面部肌肉,使他有一种不太真实的美丽,黑天鹅濒死一样的美丽。
也许只有死亡才是现在他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否则不断重复的音节,会在喉管里撕扯出血。
最后一个音节结束的时候,他终于如愿倒下。慢镜头一样的动作,化完的冰雕。朱安安的胸腔一阵窒息。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后面掠过,浓重的烟草气味有些让人呛咳窒息的可能。
黑色的人影接住了倒下的身躯,好像童话里一样。
公主用最后的力气环住了王子的脖子,叹息一般地陷入黑暗。


新年礼物
春节的晚上,安岳是在钟雷家睡的,跟以往倒了过来。
晚上吃年菜的时候,一年一度的春节联欢晚会照样热闹非凡。
"岳岳,帮我把醋拿出来,对,就是那个瓶子。"钟妈指挥着饭桌上的战役,"那个,雷雷,看懒得你,赶紧动动窝,把遥控器搁沙发上!不许攥着了!快点儿。"
"妈,我这一年到头帮工,也该歇一天了吧~"
"那我是不是也该歇一天!看人家岳岳,再看看你!"
"阿姨......"安岳低低地出声,嘈杂的锣鼓声和主持人拼命放大的音色把它压抑下去。
"遵命~~岳岳,你自己调台,我来!"钟雷一把把安岳抻到沙发上,自己摆盘子摆碗。
热气腾腾的年饭桌子,胖胖的饺子凑在白瓷儿盘子里,小荷包一样,腾着热气。馅儿要挤破了薄薄的几近透明的皮儿,灯光之下很是漂亮。
电视机里相声演员你来我往地调侃着,插科打诨引得万户一笑就是他们今晚的任务。一切都是红红火火的,从主持人的红通通的脸颊,到红彤彤的舞台,再到热热闹闹的歌舞。
安岳坐在桌子边上,慢腾腾地吃着。钟雷一边学着电视里的俏皮话,一边给安岳夹着饺子。
"行了,都满出来了!"安岳小小声地埋怨了钟雷一声,习惯性地踩了他一下。
"多吃点儿,近来你都不好好吃饭,饿瘦了......"钟雷将脸转过来,一双黑黑的眼睛盯着安岳。
"就是,你们都是考生,还有大仗要打。快,多吃点儿,叔叔觉得今天拌的馅儿特香。"
"你就说吧,一年到头你就勤劳这一回。儿子就算懒,也比你进厨房的次数多!"钟妈在旁边抱怨地眉眼弯弯。
"谁说的,那都是谁去洗碗的!"钟爸大声地抗议回来,咬破了一个大饺子。
安岳低下头去,慢慢咀嚼着嘴里的饺子,嫩嫩的韭菜,鲜鲜的虾仁,香香的肉,浓浓的汁,在嘴里化开。多么温暖的味道,多么令人怀恋的味道。拿着筷子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另一只在下面抓紧了崭新的牛仔裤,指甲被握得生疼。
一只手伸过来,在底下,强硬地,也温柔的,一根一根掰开自虐的手指。然后坚定地握上去,一股暖流从冰凉的指尖慢慢升腾。
"好好吃饭!"钟雷狠狠盯着安岳,命令道。
暖流流窜到心里,安岳冲着钟雷微微笑了一下,开始一边看电视一边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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