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人————卡帕

羡慕你在用功念书、羡慕你的哥哥、羡慕周朗一直在你身边。
以上，都是我方示东没有办法得到的东西。
不过既然是好朋友，那麽就给你，全部、都给你。
"......没什麽。"
"什麽啊？"
"我走了，就没人和你抢周朗了。"方示东大大的叹了一口气。
"哼哼！"于辰得意地抬高下巴，想了想又加到，"你很喜欢他
吧？"
"那个人是你好不好？"
"是你啦！"
方示东举起手，"啪--"地拍在于辰身上，做出一副懊丧的表情
说："是我们两个。"
"你们两个好了吗？"周朗的声音传了过来，"面条好了。"
"好啦--"两个人冲向门口的时候还相互推挤了一番。

周朗看著于辰吸光了面条，伸出手问："还要吗？"
"周朗，"于辰把视线转向方示东，又转回来，"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周朗接过碗，站了起来。
"那我呢？"这回问问题的是方示东。
"也喜欢。"周朗皱了粥眉，疑惑地看著面前的两个人，"怎麽
了？"
"没什麽......"
被说"喜欢"的两个人却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有气无力地垂著脑
袋。
周朗虽然聪明，虽然拥有人造人的强壮逻辑力，但是对于人类的某些
领域却始终无法进入。
他能够给予细心的照顾和关心，能够知道明天会不会下雨，会记得于
辰整个礼拜的课表，会烧方示东妈妈自创的菜肴，会说"喜欢你"。
但是对于面前沮丧的少年来说，这些都不合格。

05
周朗把方示东的行李放上计程车.
说是行李,其实也只有一个小小的运动包.方示东刚来的时候,除了自己的脑袋和手脚,只剩下一件长袖T恤和一条牛仔裤而已,鞋子因为太过破烂,被於辰从视窗直接扔到了楼下的大垃圾桶里.
衣服、牙膏、毛巾以及其他所有的东西，都是周朗买回来的，当然於辰也表示了一下爱心，送了一个不用的马克杯给方示东。
"那我走了。"
"高兴点嘛！"於辰用身体撞了撞方示东。
"呵呵。"
"......算了，你还是不要笑了。"
"给你的钱带了吗？"周朗站在两个人旁边，替方示东打开了车门。
"带了。"
"到家记得打电话。"
"知道了。"
"那再见喽！"周朗有点局促地举起手摆了摆，又不自然地咳了一下，"回家记得看《圣兵器》。"
"唔。"方示东一手插著口袋，另外一只手也学著周朗的样子摆了摆。

"你们两个够了没？"看著两个人像吊线木偶一样做"拜拜"的游
戏，於辰受不了地叫起来，"要走快走啦！又不是不回来了！"
"那我走了。"虽然在告别，但方示东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周朗。
"你小子也看著我跟我说个再见啊！"於辰跳著叫起来。

方示东钻进车子，一边把车窗摇上去，一边冲著周朗招了招手。
"喂！方示东！"被忽视的於辰趴在车窗上朝好友做鬼脸，"不要假
装没看到我！"

"他不好意思了。"
"诶？"於辰回头疑惑地看著於辰。
"车子走了。"
"啊？"再回过头，只看到计程车的屁股朝自己吐了口气。
"要来找我啊──"
不知道声音的速度会不会比汽车快，应该要快吧？说不定，我的声音
已经到了小东的家里在等著他了──於辰嘿嘿地笑起来，学著方示东
的样子抓了抓头发。
"回去吧，出来太久说不定会感冒。"

感冒。
然後发烧。
这是於辰的人生轨迹。

"於辰？"
"唔......"
"吃药喽！"

於辰睁开了眼睛，周朗的侧脸出现在自己眼前，然後他回过头来。
"来，坐起来──"周朗的手绕过於辰的肩膀，想把他扶起来。

"冷......"
"哦！"周朗意识到刚刚洗过的手还一片冰凉，赶紧抽回来搓了几
下。

"没关系，"於辰不知怎麽有点後悔，"扶我起来好了。"
"好。"
脑袋昏沈沈地被灌了一堆的药片，於辰就这麽靠著枕头呆呆地看著周
朗。
"还不舒服吗？"周朗把手贴到对方的额头，"真的不要看医生吗？
好像烧没有退下去啊......"
"没关系啦，"於辰微微地动了一下，"这样就好，手放在这里不要
动哦！"
"哦。"周朗歪了歪头，"这样可以退烧吗？"
"嗯......可以啊！"

"笑什麽？"
"没......"
於辰今天终於了解到，周朗的优点是认真，而缺点却在於太认真。

"对了，小东今天打电话来了。"
"哦......说什麽了？"於辰探著身体加了一句，"没说我生病的事
吧？"

"没有，他好象挺忙的。"
"忙什麽？去上学了吗？"
"没有，在打工了，好象自己找了一份工作。"
"他妈妈同意了？"
"不知道，"周朗摇摇头，把被子压压好，"我没来得及细问。"
"这家夥......"於辰叹了口气，"还真幸福！"
"幸福？"

"不读书也没有关系，想找工作就去找，"於辰看著周朗疑惑的脸，
露出苦笑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是很幸福吗？"

"可是小东他曾经说过，"周朗一副认真的样子，学著方示东的口吻
说，"我很羡慕於辰呐......可以读书，什麽都不用考虑，以後前途光
明。"

"哈？"
"就是这样。"末了还像美国人一样摊了摊手。
"就......是这样？"
"嗯！"周朗突然拿出那本用来记录人类行为和社会规范的本子，
"於辰你觉得自己现在不幸福吗？"
"哇！你干什麽啊！把本子收回去啦！又不是采访。"
"哦......"周朗有点失望，但马上就收了本子，继续刚才的话题，
"那为什麽呢？"
"因为不想念书啊！"於辰翻了翻眼睛，往上躺了躺，"每天学习10
个小时，要补习要考试，还要被老师管，考上大学就是唯一的目标，
可以考上之後要干什麽呢？我完全不知道。可能是在公司里上班，就
算衣食无忧，但是我不觉得这样的人生有什麽好玩的地方，也不觉得
把时间花在念书上是件很值得的事情。而小东不一样，离家出走也
好、混黑帮也好、和别人打架也好、辍学工作也好──都是我没有办
法想像的生活......水、我要喝。"
"啊，哦！"周朗把水递过去，看著於辰似乎很困难地吞咽著，"太
凉了吗？"
"没有。"嘴巴里还含著水，"咕咕"地响著。
"那，你们两个的生活──如果换一下不就好啦？"
"唔......大概吧！不过这样的话......"於辰突然笑起来，因为发烧的
缘故，眼睛还是模模糊糊的，"就不能和周朗你待在一起了啊！"
周朗碰了碰自己颧骨附近的皮肤。

於晓是天才，不仅把自己的外表制作的和人类一样，就连微妙的表情
和心绪变化也如此真实。
所谓"脸红"，这是第一次。
"啊......没错，"周朗一直诚恳面对他人的眼睛现在垂了下来，"真
是很幸运......"
熟悉的侧脸现在就在自己眼前，於辰感觉呼吸快了一点。

要说点吧？快说点什麽吧──就算大脑再怎麽自我催促，嘴巴还是无
法配合。
明明知道沈默很尴尬，却隐约觉得如果说话的话，可能有什麽比"尴
尬"更重要的东西会丢失。
所以......
"咳──"
"怎麽了？"听到於辰咳嗽的声音，周朗飞快地抬起头来。
"没......"总不能说是自己太紧张以至於喉咙发痒吧，"我、我......"
"怎麽了？"看到於辰吞吞吐吐的样子，周朗凑近对方，"很不舒服
吗？"
"我要上厕所。"於辰尽量用平静的口吻说出这句话，耳朵却不受控
制地热了起来。
"啊？"周朗愣了一下，"哦、好。"
於辰伸出手，拉住周朗刚好递过来的那只手。
"被子......哇！"
房间的灯"啪──"的熄灭了，於辰眼前一片黑暗。
"没关系。"
於辰在眼睛无法发挥作用的时候，听到了一如既往平静的声音。
"没关系，我在这里。"
"周朗？"明明还互相牵著手，於辰仍然不放心地用耳朵搜寻著，
"你在吧？"

"我在。"
於辰的手心被轻轻地捏了一下。
"抓紧我的手。"
"哦。"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怎麽突然停电了？"
"不知道，也有可能是家里的电闸跳掉了，我等一下就去看。"
"你能看清楚路吗？啊！"於辰叫了一声，"哥哥给你的眼球装了红
外线！"
"没有啦，"周朗无力地笑起来，"是因为我对家里的摆设很熟
悉。"
"哦──"於辰拖了个长音，"我这样好像瞎子哦！"
没有回答的声音。
於辰被牵著转了个弯，眼前慢慢浮现出一点微弱的光，以及某个物体
的轮廓。
"如果我变成瞎子了......"
"那就抓紧我的手。"
眼睛习惯了黑暗，开始能够分辨出──桌子、椅子、沙发、门、以
及......
抓著自己的骨节分明、乾净而温暖的手。

06
"周朗！周朗周朗周朗--"
于辰躺在床上，大声地叫嚷著，直到周朗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怎麽了？"有些著急，周朗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没什麽。"
"......第三次了。"
即便是周朗，也已经反应过来，于辰一次次无聊地叫自己的名字--明显是捉弄。
"他还没走？"
"没有。"
"什麽时候会走啊？"
"不、知、道。"
人类生气的表达方式有很多种，但周朗只会其中效果最烂的"顿字法"，且气势全无。
不过对付于辰已然足够。
"那......我不叫你了......"于辰缩回被子里，把脑袋藏了进去。
这个时候，应该要无奈地回一句"笨蛋......"吧？周朗一边想一边慢慢地走出了房间。

"于辰没事吧？"坐在客厅沙发里的男生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吧！"
"不用不用，他没关系，现在已经睡了。"周朗赶紧摆了摆手。
从一开始就已经被于辰警告过"不准让班长走进我房间！我不要看到那个人！"，虽然不明白其中原委，但这个时候还是顺著小少爷的意思比较好。
"那个，我一直有去海豚便利店......"
"嗯，我记得。"周朗点了点头。
男生露出不好意思又很开心的笑容。
多乖巧的小孩子啊！和我们家的这位完全不一样--周朗沮丧地想著。
"可不可以问一下，你叫什麽名字？"
"我？周朗......晴朗的朗。"
"哦，我叫王时，时间的时。"王时把眼镜往上抬了抬，笑起来。
之前在于辰三番五次大叫大嚷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周朗的名字，不过还是想从本人口中问出来。
"哦，等一下......"
王时看著周朗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本笔记本，似乎在写什麽。
"我要把你的名字记下来。"周朗抬起头，解释到。
"哦......蛮有意思的，一般人都不会这麽做。"
"一般人不会这麽做吗？"
"是啊，"王时有点奇怪，"因为马上就会记住，没有必要写下来。"
"哦、对。"周朗点了点头，把本子收了起来。
"那我--也该走了。"王时突然站起来要告辞。
"啊......你才刚来......"
"也没什麽重要的事情啦！"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待下去的意义也不是很大。
"那我送你......"周朗的声音停在半空。
"怎麽了？"
"好象......于辰在叫我。"
"唔？"王时歪了歪头，"我听不到。"
"我先送你出去吧！"
"哦、好。"

班长终于走掉了。
于辰咧著嘴巴，正兴高采烈地大吃鸡蛋桂圆汤。
自己的状态实在不对劲，但于辰现在没有时间思考这些，只要班长这个危险人物走掉就可以了。
"好吃吗？有没有太甜？"
于辰张了张嘴巴，突然转过脸去不说话。
"于辰？"
"......"
"怎麽了？"
......
"不好吃？"
......
"怎麽了？于辰你不好好和我说的话，我没办法明白啊，在笔记本里没有关于应对措施。"周朗乾脆伸手把于辰的脸硬掰回来。
"笨蛋！"
"啊？"
"为什麽班长这麽久才回去？"
"他是客人啊！"
"客人？"于辰不信任地挑了挑眉。
"对啊，客人来了不是要好好招待吗？这不是人类的待客之道吗？"
"他是客人......"
"啊，客人。怎麽了？有什麽不对吗？"
"没有没有！"于辰把笑脸埋在碗里，喝完了甜汤。
周朗看著于辰迅速变化的表情，迷惑地眨了眨眼睛。

晚饭过後，周朗在电视前继续迷恋《圣兵器》，而于辰则窝在他旁边
给方示东打电话。
"你不要打扰小东看《圣兵器》。"周朗碰了碰于辰，有些不满。
"他不喜欢看这种东西啦！"
"谁说的？我们两个一起看的时候，他明明很喜欢啊！"
那是装的啦！于辰撇了撇嘴，"啊！小东，你在干吗啦？"
"下班刚回来。"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似乎成熟很多。
"这麽晚？那晚饭呢？"
......

于辰一边讲电话，一边瞄著电视机。《圣兵器》看起来似乎很狗血，
但周朗倒是看的聚精会神。
"周朗在你旁边吗？"

"是啊，在看《圣兵器》。"
"我要跟他讲话。"
"讲什麽啦！"于辰压低了声音，"有什麽要讲的，我帮你传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