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明天我还能来看你吗?"我走到门口,又转头对他说。
凌智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可以。我在寒假之前都不需要再打工了,会留在家里复习,你也把功课带过来吧。"
"嗯,那就这麽说定了!"我几乎想欢呼,但只是欣喜地叫了一声,硬生生地压下了自己雀跃的情绪。
这样就好了,凌智不会再拒绝我,我也能名正言顺地待在他身边。
以弟弟的身份......
可是,我知道我一个人坐在车里回到家中的那段时间,心里有多强的失落感。
邹之宇坐在家中客厅里,看到我推门进来,便将手中的手机一摔,面色铁青地向我直直地走过来。
我望也不望他一眼,将外套一脱,朝房间走去。
"你故意要惹我生气吗?"邹之宇跟了过来,倚在门边厉声问我。
我仍旧不搭理他,兀自换上了家居服,走去浴室洗澡。
等我出了浴室,邹之宇仍旧站在门边的位置,从姿势来看似一动也没有动过。
我拿了些自己的用品便往自己的房间走。
邹之宇应当是忍无可忍了,大迈脚步走到我身侧,伸手将我的肩膀用力一掰。
"我是为了你才回国,你就这麽对我?!"邹之宇瞪著我,眼珠里浮现出血丝,他低吼著。
"怎麽对你了?"我轻瞟了他一眼,"你昨天不是已经强奸成功了吗?"我承认我故意地说得这麽尖刻。
邹之宇的脸色变了一变,随後竟咬著牙吞下了怒气,朝我道起歉来:"对不起,这半年我待在国外,你不会知道我有多想你,所以,我才会......"
我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你爱怎麽样是你的事,你想再用强我也不能阻拦你,但是──"
我用力地瞪著他:"你想束缚我一辈子,那是做梦!"
邹之宇的脸色又是一变,似被我戳中了痛处,看著我的眼神又怒又恨,却松开了抓著我的肩膀的手指。
我没有再看他,转身进了房间,并且将门上了锁。
对付邹之宇不能心软,他一定是能比我做得更恶毒的人。
我不会让邹之宇将我控制住的。我暗下了决心。
也许在一年前,在我玩心很重的时候,邹之宇对我说什麽我都会无所谓地答应。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只想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之後的几个星期,我都会每天放学後拿著书本跑到凌智家。邹之宇没有再逼迫我,每晚都等到我回家才睡觉。我更肆无忌惮地去找凌智。
虽然曾有几次被凌智的邻居撞见,但凌智没有再说什麽,我也更用不著在意。
离期末越来越近,离春节也越来越近。凌智的家却没有一丝家庭的温暖。自始至终,我只见过凌智一个人。
不知道他有多节省,才能够一个人住在这个小房子里。不知道他有多努力,才能够始终保持著拔尖的成绩。不知道他有多坚强,才能够变成了孤儿以後仍能够好好地活著。
尽管不知道凌智的过去,我却仍旧很心疼。
所以,在一天复习完功课後,我凑到他身旁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春节的时候,我陪你一块过吧。"
他似没有听清楚,疑惑地抬头:"你说什麽?"
"我说,我陪你一块过春节。"我扬起笑容,说,"不只是今年,以後的每一年都要这样。"
凌智愣住了,他的神色逐渐变得很复杂。
"你确定?"後来,我听见他低声问了这麽一句。
"当然!我是认真的。"我点了点头。
凌智重新低下了头去,眼睛望著桌上的课本,心思却根本没放在那上面。我看得出来凌智有些心不在焉。
"怎麽了?"我有些紧张,马上又问,"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凌智停顿了许久,才摇头。
又过了许久,他才低缓地开口说,"你知道我的父母已经过世了吗?"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些慌张。
凌智望了我一眼,平静的一眼,他说:"那一年,他们没能过完春节,急著要回乡下,结果出了意外。"
凌智的声音也很平静,我却产生了一丝害怕。
我伸手过去,握住了凌智的手掌,感觉他的手很冰很冰。
"你知道他们为什麽急著要走吗?"凌智慢慢地,又说。
我直觉地认为我提起春节,事实上提及了凌智心理最脆弱的地方。凌智却佯装平静地揭起自己的伤疤。我很懊悔。然而凌智已经像掉了线的风筝,慢慢地朝下滑行。
"因为我在最应该开心的日子,把一件残酷的事实告诉了他们。"凌智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著我,慢慢露出一丝苦笑。
我没有等凌智继续往下说,便突然伸手抱住他的头,用嘴堵住了他後面的话语。
很心疼,很心疼。就算被他恼,被他推开也不要紧,只要让他忘记这些伤心的事就好了。我贴著他的嘴唇慢慢亲吻,两眼痴痴地看著他。
凌智的眼睛睁得很大,有些惊诧,但更多是难以形容的痛苦的神色。
後来,一颗酸楚的液体落在了我们的唇边,被我小心地舔去。
一梦不醒(10)
很多次幻想过,和凌智接吻,和凌智做爱,是什麽样的感觉。但他是个直男,必定会对这种行为感觉很恶心。我贴著凌智的嘴唇时,心里已经有了被他推开并且痛骂的准备。但是他却没有这麽做。
我感觉到他的皮肤上的热度,也感觉到他的嘴唇在微微发颤,但他没有任何排斥的反应。他的拳头在身侧握紧了,却没有挥到我的身上。
这表示什麽?这表示......凌智其实......跟我是一样的麽?
我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还来不及确认,就发现凌智掉下了一滴眼泪。我将嘴唇移开,轻轻吸吮那颗泪水的时候,凌智猛地将我推了开来。
他没有骂我变态,没有骂我发神经,只是有些沈郁地盯著我。
我的心脏猛地迅速跳了一下,然後嘴巴不受控制,低声问了出来:"你是跟我一样的......?"
我不知道凌智有没有听懂我的意思,但他的脸色倏地一变,然後伸手用力地拍打在桌子上,再用手指插入了发丝间,痛苦地抱著头。
"你走......"然後,他的声音微微地发了出来。
"你跟我是一样的吧。"被他这麽一赶,我却冲动地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为什麽你明明有感觉,还要把我推开?"
"你知道什麽......"他依旧背向著我,抱著头沈沈地说。
"我答应作你弟弟,是因为你无法接受我。但现在......"我吸了口气,坚定地说,"你就算赶我,我也不会放弃的!"
"我是不是,很重要吗?"他猛地回头,两眼满是愤怒之色,"我是,就是作了孽,我不是,就能什麽事也没发生吗?我已经尝到教训了,你为什麽还要逼我?"
"教训?......"我怔了一下。
凌智没有再说话,他踢翻了客厅里的几张椅子,像是精神失控一般,但他宁可朝著墙壁砸拳头,也没有打向我。
我回过神来,立即冲过去拉住凌智。
"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都是我的错......"我拼命地抱住他的腰,想让他停止这种自我伤害的举动。
他的拳头已经快要流出血来了,可他的脸色那麽白,就像失去了感觉一般。
"厉维霄......"他停止了动作,声音有些沙哑,慢慢地发了出来。
"什麽?"我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
"你放过我吧。"他低声说。
"我不!"我立即大叫。
"你为什麽一定要逼我呢?"他伸手将我用力地拉了开来,朝我低吼了一声。
"我不知道你到底发生过什麽事。"手腕被他抓得有些痛,我还是不想放弃,一字一句地说,"以後,我都会陪著你的。就算你讨厌我也好,但你赶不走我的。"
凌智放开了我,怒吼:"我的父母就是被我害死的!你明白吗?如果我不是GAY,如果我没有告诉他们我是GAY,他们不会死!我也不会连他们的最後一面也没有见到,在那年春节就永远地失去了他们!"
我没有说话,两眼紧紧地盯著他,等他再一次挥拳砸向墙壁时,我又冲上去阻拦。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直到我们都有些累了。
凌智的情绪不再那麽激动,他双手撑著墙壁低喘起气来。我才慢慢地试著劝说他:
"你不能把所有事情都怪在你的身上。他们也许是因为乡下出了事才急著回去,意外也不是你导致的。你承认了你是GAY,你很勇敢,但是他们要接受这个事实肯定需要一些时间......"
"闭嘴!"凌智低吼,然後突然地朝我挥了一拳。
"我不认为你有任何错!你没错!"我站著一动也没动,任凭那一拳砸中了我的脸颊。
他没有用全力,可也打得我後退了半步,而且,我的脸像是肿了,胀胀地痛了起来。
凌智没有再打第二次,他将拳头收了回去,像惊呆了一般,望著他垂下去的那只手。
"你别再怪自己了......"我吃力地张了张嘴,继续地说,"你这样,我更放不下你......"
凌智抬眼望向我,复杂的一眼,模糊不清的东西在他的眼神里混杂著,最终闭了起来。
"你也会走的。"他低缓地说。
我愣了一下,才能明白他的意思,我立即说:"不会,我会一直陪著你。"
"他也走了。"凌智用手撑著膝盖,慢慢地蹲了下去,"你们都会走的。"
他,是凌智以前的恋人吗?凌智会将我跟那个人放在一起,却令我产生莫大的欣喜。
我顾不上脸颊的痛感,立即在凌智对面蹲下去,抓住他的手。
"我不会走的。"我连声说,"每一年春节我都会陪你过,不,只要我还活著,我想每天都陪在你身边。"
凌智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何苦呢。"他苦笑了一下,说。
事後,我和凌智一同整理了屋子。他送我去坐车,就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就像刚刚的争吵没有发生一样。我拉开车门时,凌智却突然从後拉住了我的手臂。
他伸手微贴在我脸颊的一块地方,眼神里满是愧疚,低声说,"对不起,我不该这麽暴躁......"
我扬起唇角笑了笑。
然後我朝他挥了挥手,朝他笑著说,"我明天再来看你。"
其实,凌智能够向我说出那些心事,我已经很满足了。只是,我什麽也帮不了他。他是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却给了自己太多负担。我多想将他的负担卸下一点,再卸下一点,直到他能够常常露出笑容。
回到家时,邹之宇仍旧坐在沙发上。他的膝前摆放著一些文件夹,看得出来,他的神色很疲惫。我望了他一眼,便走进了房间。
"霄霄。"邹之宇却又紧跟了过来。
我侧了侧身,掩饰住自己一侧脸上的伤,眼也不抬地问他,"干吗?"
"你快要参加期末考了吧。"邹之宇站在我的对面,没有碰我一下,语气平缓地说,"寒假以後,要不要去别的地方玩一下?"
"再说吧,没心情。"我敷衍了一句。
去别的地方玩?如果没有凌智,又有什麽意义。
一想到凌智这几年都一个人待在家里过了整个春节,我的心里就一阵疼。
邹之宇似对我的回答完全置若罔闻,依旧说,"你爸打电话过来,想要你过去陪他过年。"
"哈?"我嗤笑了一声,"他去国外那麽多年,还记得有春节这回事,还需要过这子虚乌有的年?"
"你别这麽讽刺他。"邹之宇虽在劝说我,但表情上依旧很冷淡,"他到底是你的父亲。"
"哦?从我懂事时起就只给我钱不给我任何亲情的父亲?"我咧了咧嘴。
邹之宇皱了皱眉,他伸手过来拉了拉我的手臂。
"你有我陪不就好了?不想见你爸也没关系,但我们也可以去意大利玩几天。"邹之宇的嘴唇埋在我的耳侧说。
我用力地挣开了他的手,瞪了他一眼说,"我说过了,没心情。"
但因为我的动作,我的正面也完全被邹之宇看到。
"你的脸怎麽了?"果然,邹之宇立即凑过来询问。
"干吗大惊小怪的?"我迅速地编了个借口,"打球时撞到篮球架了而已。"
"打篮球?在这种冰天雪地的天气?"邹之宇明显怀疑的语气。
"不行吗?像你这种四肢不勤的人当然只会待在家里欣赏你的雪景。"我白了他一眼。
"我并没有只是待在家里,只不过你缺乏对我的了解。"邹之宇勾起了嘴角,"如果怀疑我四肢不勤的话,我可以让你见识见识我的体力。"
一边说著,他一边伸手过来揽我的腰。
我立即跳开了,"你别毛手毛脚的你!"
邹之宇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霄霄,你已经很久不让我碰了。"他的声音里更充满警告的意味。
我懒得搭理他,走到衣柜旁拣了套睡衣,便拿著往浴室走去。
"这几个月,你究竟在和谁来往,我不用一天时间就可以查到。"邹之宇站在原地,声音却用力地敲在了我的耳边。
我的耳朵一震,声音却尽可能冷静:"你有病,难道你想杀光整所学校的人?"
"如果你喜欢上了整所学校的人,我当然会杀光所有人。"邹之宇的话里听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
我回头朝他哈了一声。
邹之宇能将人伤到残废,能让人痛不欲生,我是知道的。
所以,我待在浴室里,很久都无法轻松。
我能怎麽做?难道让我这段时间都尽量不要去找凌智吗?
怎麽做才能保护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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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照常去找凌智,但一路上都小心谨慎了一些。和凌智像往常一样温习了功课,然後吃了他做的晚餐。我们稍微地聊了些从前的事情。我让他知道了我从小调皮捣蛋,只有一个表哥能管住我。他也让我知道了他从小就会帮父母搬东西出去摆地摊,煮饭等家务活也是从小就养成的。後来,他提起了他的恋人。
他没有直说,可是我知道那个叫祁海的人是他从前喜欢的人。他偶尔会说到,祁海曾帮了他许多,在他上学很困难的时候,因为贫穷而被班上的同学排挤的时候。那是个曾经对他很好很好的人。然而,那个人却选择离开了他。在他最需要别人安慰的时候,一声不吭地就消失了踪影。
关於祁海的事情,即使凌智说的并不多,我也能猜出几分来。
而且,我对祁海下了定义。他是一个不懂珍惜的人。
我一定不会这样。我会一直陪著凌智。
但是,凌智在送我回家前,却跟我说,"期末考试之前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了。"
我疑惑地望著他。
他又接著说:"高三的复习课程很多,我可能不能再按时回家,你也不需要过来等我。"
我明白过来,点了点头,"那我在考试完以後再来找你。"
以往,我跟凌智说这样的话,他只是默不作声。这一次,他向我点了头,而且微微一笑。
我不能不说,我已经心花怒放了。
差点想当街抱住他亲下去,不过,我还是知道这会让凌智发飙的,於是不敢作祟。
向他嘿嘿笑了几声,然後我心满意足地坐进了车里。
回到小区门外时,时间不算太晚,我在便利商店里买了些零食,然後拎著简便袋子跑著进小区。但是我才刚进小区门口,就被一人拦了下来。
这个人我认识。可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