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蜮----溦年

秋儿......你变了......

"秋儿，我知晓你不惧死亡，但这个代价，不是毁灭，也许是你的一生......"邢天飏顿了顿，看了一眼床上像尸体般悄无声息的男子手腕上那道深深的伤痕，转过身体，对着窗外。
烟笼寒水月笼沙。

窗外景色已不再清明，仿佛被忧郁重重覆盖。

邢天飏淡淡问道："秋儿，你有多爱他？"
告诉我，你有多爱他，你可以为任何一个人活着，也可以为任何一个人死去......
但是，你却无法给与任何一个人真爱......
秋儿，告诉我，你有多爱他？？？

"......天覆地灭......不离不弃......"

那声音清澈，平淡，仿佛只是叨念一件琐碎事情；不响亮，不豪迈，仿佛只是月夜星空飘过的一朵浮云。
总觉得窗外月色逐渐清朗起来，湖中倒影慢慢明晰起来，那些水纹在夜空下反出多清丽的光。
风依旧冷，却并不刺骨，吹散的是湖面烟雾，吹亮的是释然的心......
即使天覆地灭，也不离不弃......
............

"那么，秋儿，就用你的一生......牵住他的魂魄......"
用你的一生来陪伴他的一生......
用你一生的光阴......来换取他的存活......
用你一生的情感......来挽回他的生命......
用你的一生......将你们牢牢锁住......
成为彼此一生的羁绊......
所以......
请用你一生的力量......唤醒他......
若唤不醒他，他将永远沉睡......

第十八章
他还没有醒来。

床上安静平躺的男子，像是沉睡一般，拥有平缓呼吸。

剑眉弯曲的弧度非常迷人；双眼轻闭，睫毛短密，还记得这双眼睛所散发出的光亮与深情，那样直抵人心；英挺的鼻梁带着坚毅；薄唇性感，带着让人心神颤动的温度；棱角分明，使人心醉的俊容......

"愔，用有这些的你，怎么忍心让自己长眠不醒......"

万俟秋久坐于床边，像往常一样，默默望着窗上的人，对他说话，让他知道，西山脚下的第几朵梅花开了；天空何时鹅毛飞雪何时艳阳高照；滢水阁周围的湖水，结冰又融化；湖边多了些不知名的花，死了些不知名的草；大雁飞来又归去，遗落下的那些与毛拥有怎样不同的色彩......

他还告诉他，溯滢那些孩子气的可爱举动，比如逼迫天飏吃他烧糊的菜，拉着天飏下湖游水，捉来的野兔被玩弄，与璕儿一起整玩懿......

说道动情之处，自己的嘴角也会勾起。只是望着床上一动不动的男子，只能留下一声叹息与长久的沉默。

"愔......你要睡到何时......"

那些表面的平静，都化成没入深渊的压抑，没有声音，也无动静，像是尘世间一场独角戏，在戏台上被自身挥洒的泪水淹没......

第十九章
对着空气或者仅仅对着虚无呐喊，音色动人，穿过山涧越过大河，回绕远空......到了很远的地方，一个声音变成几重声音，一个音调变高几层音调。然后，被风带回，于是听到的只是自己的回音......

你只是在我眼前，伸手一碰就能触到那留有温度的躯体，却还是忍不住要追赶。没有人抢夺你，你却离我甚远，那样远，越来越远，远到我必须奔跑，却依然抓不住你。
黑暗都裂开嘴嘲笑我，多么无能为力。

后来我终于跟上你的脚步，欣然见到你的停滞，却在碰触到你的那一刻，只抓住了虚空......
你没有远去，你在消失......

"愔，若是你一直睡下去，我们终会失散......"

"若是一定要有一个人消失......倒不如......倒不如我们......"

倒不如我们一起......

以自身的方式......

双宿双飞......

第二十章（完）
素衣青年依旧看着床上如尸体般静躺的男子，面无表情。

他伸出手，似要伸向那张沉睡的脸，却在即将碰触之时缩了回来，仿佛在怕什么东西突然破碎。

不经意颤动的双手抓住了另一只僵硬修长而无生气的手，慢慢举高了些，贴在自己脸上。
一些温暖的液体同时沾湿了那些手指，并迅速冷却，干涸。

静，没有声音。

连风都小心翼翼地吹过。

只是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伴着哽咽声断断续续地响起 ："愔，我们......要......在一起......"

"要......在一起......"

"在......一起......"

是迟到的泪水惊动了天地。
顷刻风雨强劲，电闪雷鸣。
平静之后的狂暴，在这一刻开始。

他默默流泪，似要把这一生的泪水流尽。
轻轻摩搓着那只手，然后起身，又伏下。

他的吻落在沉睡男子的唇上，伴着咸涩而冰凉的液体。

瞳孔是幽暗的灰，逐渐要失去光亮。

强烈的意念不再是激奋与疯狂的嘶喊。

他多么平静，仿佛要变成一尊永垂不朽的石像。

说不清道不明的千言万语，他只用眼神深深望着。

在一起......这是唯一的愿望......

泪水似要同时淹没了两人，而床上的那个他，毫无动静。

只是突然手上传来熟悉的力量与温度。
他惊了片刻，继而淡笑起来，像风雨中开得幽暗而鲜明的菖蒲。

沉睡男子微皱的双眉逐渐舒展，睫毛颤动......

若这是梦境，那么，请让我死在这梦中......

深邃到要吞噬天下的眼眸猛然睁开，那样望着。

他依然笑，多美好的梦......
虚幻如此真实......

............

只是那个声音传入耳中，恍若隔世。

一生一世究竟能有多长多短，多久多远，如今已然明确......

薄唇微张，吐出平淡无奇却又似能惊动天地的声音......
他说："秋......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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