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蜮----溦年

"原来是柳家父子呀......你们是我那死不要脸的老头子派来的吧，那老头子还真要帮我找鬼蜮，什么时候良心变那么好了？你们回去领赏吧，就说鬼蜮找到了，交到我手上了......"
"小王爷！"柳昱翚打断泠溯滢那一串喋喋不休，表情甚是沉重，"我们是来送解药的！"
"噬心散的解药？"戏虐的表情看不出有何变化，只是手上的那片枯叶突被捏得粉碎。
泠溯滢从树上轻轻落下，竟没有掀起地上任何一片尘土，他走到柳夤夜面前，勾起他的下巴，幽幽吐气："难道......是你？"
近看那绝美的脸蛋，更是蛊惑人心，柳夤夜一时不知所措，只轻点了一下头。
"啪！"这一巴掌把柳夤夜整个人打飞出去，直叫人头昏眼花，天旋地转，半边脸孔立刻浮肿，嘴角流血。

"伤害秋儿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十三章
山光悦鸟性，
潭影空人心。
山涧飞滢水，
瀑流浮雅阁。

安置完万俟秋，九方愔随邢天飏走出屋子，终于惊叹起这滢水阁的周遭。
人间仙境！包围着滢水阁的是静静流动的瀑布。大片湖水清澈见底，水河澹澹，山岛竦峙。若是在春天，此处定是一派生机盎然景象，鸟语花香，绿树成荫......无一不使人感到一种静心的安宁。

"九方少爷跟秋儿前来此处，是愿意将鬼蜮之血献给秋儿么？"邢天飏淡淡问道。
"献给......秋？"
"此事连秋儿都无从知晓，唯有鬼蜮之血，才能治好秋儿身上的顽疾。"邢天飏微微瞥了九方愔一眼，继续道，"九方少爷的诸多疑问，就让我来解答吧。"

"秋儿，在遇到你之前，都是无谓生死的，就算知晓自身之疟疾方可医治，也只会一笑了之。他......没有存活的意义，当初溯滢救他的时候两人都还是孩子，秋儿却从不开口说话，他的母亲，是在14年前的深秋，自焚而死。也许秋儿的病，是那时候就患上的，只是没有一个大夫能诊断出病源，既然医术不可行，那便只有巫术......"
"你果真是黑覡？！"
"溯滢得知鬼蜮之血可帮秋儿续命，便佯装身患重病，让秋儿去寻鬼蜮，为了让他相信能使自己生存下去的事物只有靠他自己去寻......"邢天飏并未回答九方愔的问题，自顾自的说着。
"九方少爷，你真的能献出你的血液，来救秋儿么......"
九方愔愣怔。他连他是鬼蜮之子都知道了？！
"九方少爷，鬼蜮失去血液足以毙命，更何况......"

"只要是为了秋......"九方愔打断邢天飏的话，"只要是为了秋，我的性命，又算什么......"

一阵异样的骚动从身后响起。

"谁！"邢天飏警觉起来。待看到那一身素衣，便松了口气，"秋儿，你怎么不好好躺着？我们刚才说的......"
"什么？"万俟秋用无知的眼神把自己隐藏得很好。
"没什么......"
"天飏，溯滢呢？"
"大概又到什么地方惹事生非去了。"邢天飏难得一见的笑容，丝毫没有掩饰对泠溯滢的宠溺与疼爱。

"啊~湫！"一声夸张的喷嚏声从远处传来，接着是一道雪白的身影，伴着清风，踏着云彩而归，那头惹人眼目的柔顺长发被风带动着肆意飘荡，却并不显得凌乱。
"好啊！天飏！竟然趁我不在说我坏话！"泠溯滢刚一落地，便冲向邢天飏，路过万俟秋身边却立刻停下，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递向万俟秋。
"小秋秋，这可是好东西，快吃吧！"
万俟秋丝毫没有犹豫，拿过药丸便吞了下去，面对泠溯滢的时候，他总会卸下那一脸锋利的寒冷，用极温柔的眼神相望，那是种发自内心的喜爱。
九方愔小心中依然有些不是滋味，纵使知晓泠溯滢与邢天飏才是一对，而万俟秋也该是爱着自己的，但胸口还是有什么东西堵得慌。于是快步走去横在那两人中间，对泠溯滢道："你给他吃了什么？"
"哟！小愔愔你还真是关心我们家小秋秋啊，有你在他身边我可放心多了。你以后可要好好待我们家小秋秋哦！要给他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住好的......"

"溯滢......"吞下药丸便感觉一股清凉之气使胸口变得通顺，一运气才发现先前的疼痛和难过已消去了大半，万俟秋忍不住打断他的话，"这是......解药？"
"噬心散的解药？"九方愔惊道。
"是啊，我们回来的时候有一个负心汉和一个白痴一路跟踪我们。我就留下来教训教训他们咯。居然敢给小秋秋下毒！"泠溯滢气愤道，"就算他们是来送解药的也不能原谅！所以我就把他们身上能踢的地方全都打了一遍，能打的地方全都踢了一遍......对了！那个叫柳夤夜的白痴让我转告小秋秋，他说你欠他那么多，绝对不能比他先死！唉！这男人就是贱，明明是看上我们家小秋秋了还死不承认，硬要说恨你......"

万俟秋淡笑的神色中露出一抹苦涩，只是谁也没有察觉。四周的氛围因为泠溯滢而显得富有生机。

柳夤夜......万俟秋脑海中闪过这个名字，终于叹出一口气。
恐怕我欠你的......要来生再还了......

 

第十四章
只要是为了秋......我的性命......又算什么......

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向外望去，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万俟秋静立于黑暗之中，喃喃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一阵冷风袭来，却丝毫未吹动那久站于窗前的身影。
夜吟应觉月光寒么......
逃不掉，躲不了......
该怎么办，才能让他离开......
一切因我而起，一切也因我而去吧......

烛未亮，风未灭。
而房间之中，再也不见半点人影。
窗未闭，月未落。
冷冷幽光下，一地清秋......

一道清丽脱俗的身影立于月色之下，深深望着那杯山光潭影包围的滢水阁，又或者是望着阁中之人......
留下的是绝然的背影，与一滴如星光般闪烁的泪珠......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那如梦幻一般消失的身影直让阁中之人深深叹息。
即使深夜如斯，在月光之下，那白发黑袍与黑发雪衣的搭配，仍旧是如此醒目。
"溯滢，你说，秋儿，会回来吗？"
"天飏，你说，九方愔，会去寻他吗？"
"恐怕，他已经追去了吧......"
那必定，又是一场撕心裂肺的苦痛。
多少情愁，生死离别。
上天如此愚弄世人......怎叫人，不心寒......

第十五章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还不够醉，还不够醉......"

那河畔身形摇晃之人，本是一身干净清爽的素色长袍，此时却散发浓烈酒气。
落红无情，没入河水，流向远方。

那瘦弱的身体似能被风一吹就散，就这么不稳地沿河畔向前缓行。
一阵目眩，侧身倒下，眼看就要载入水中，却并无挣扎，默默闭上双眼，等待解脱降临。
头脑一片空白，眼前一片黑暗。

但是他听不到水声，感觉不到寒冷。
就像以往很多次，在一副可以包容下整个天下的胸膛之中，沉沉睡去。
面容平静，美丽动人。
他不自知，那怀念的味道并非幻象，于是听到耳边充满压抑的低沉叹息......
"秋......你让我......该怎么办？"

滢水阁。

九方愔静等床上熟睡之人醒来，英俊面目已然憔悴不少。
"秋......"

这是何苦呢......

"嗯......水......"万俟秋稍恢复神志，便觉头痛欲裂，口干舌燥，突然双唇被湿热异物碰触，接着是温水流入口中。
猛然睁大双眼，用力推开为自己送水的九方愔，眼神冰冷："九方愔，你我之间，不该再有交集......"
"为什么？"
"因为鬼蜮既已送到，你......便没有利用价值。"
"你骗我！"
万俟秋已然下定决心，直视九方愔痛苦神色，心中猛然一阵揪痛，却依旧无情如初。
"我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没有必要欺骗，错只错在......九方愔，你不该付出感情......"

不该爱上我......爱上我这样的劫难......

"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秋！为何要说违心之词？"
"这才是......我的真心话！我早已说过......你我之间，只为鬼蜮！"
"你为何要这样说......秋......你醉了......"
"醉？是啊，酒后真言，我真是醉了......我本就是情妇所生，自然不在乎自身清白，为鬼蜮，可与你翻云覆雨，若是鬼蜮在他人之手，我也一样会......"
"够了！"九方愔怒吼，带着疯狂而嘶哑的声音，阻止万俟秋的言语，他不允许他践踏自己！
那心痛的眼神叫万俟秋克制不住颤抖。

愔......为何你听到这些......还在为我心疼......太傻了......
难怪世人说，宁可多情，绝不痴情，多情则伤人，痴情必自伤......
愔......我怎可以......让你死去......却一个人独活......

冰冷眼眸再也维持不住溶为泪水。
"愔......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不......我这一生，都不放过你~！！！"九方愔强力抱住万俟秋的身子，夺去他发白的唇。
任九方愔如何用力挑逗，怀中人儿仍是没有半点反应，那双泪眼满是茫然与空洞，寻不到焦距。
"为什么......秋......你不要这样......告诉我......为什么......"

自古逢秋悲寂寥。

如今窗外白雪纷飞，偶有雪花飘落在万俟秋脸上，溶化成水滴，沿泪痕划下，滴落，干涸，消失......

原来，早已入冬了......

面无表情的人儿终于缓缓开口："你想知道为什么......好......那我告诉你......因为......我......不爱......你......"
我不爱你！
我不爱你！！！
因为......我不爱你！！！
因为......万俟秋不爱九方愔！！！

这样......你就可以死心了吧......
愔......死心了吧......

............

"秋......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如此喜欢欺骗了呢......"九方愔用轻松的口吻淡淡叹息着，没有在一自己脸上早已泪流满面，"秋......你真是......一点都不会说谎啊......"
轻吻起万俟秋早已被自己咬得出血的红唇，只是稍稍碰触，微微舔着唇瓣上的伤口，腥甜的血液混合着泪水的咸涩一起被九方愔舔入口中，动作轻柔似水，叫人心疼。

就算你不爱我......
秋......就算你不爱我......
我还是一样爱你......
更何况......你是那么爱我......
爱我到......宁可伤我心......也绝不为自救而失去我......

点穴，持刀，割破动脉，放血。
九方愔这一系列动作非常干净利落，毫不犹豫。
洁白的瓷碗渐渐盛满幽暗的血红，那诡异而刺目的颜色似散发香气。
原来那便是鬼蜮之血！！！

............

静............

周围的风声，落叶声，河流声......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感觉不到......

太过安静......

全天下只剩下一种声音......那是流血的声音......是生命逝去的声音......是覆灭的声音......是心碎的声音......

根本无暇顾及血流不听的手腕，九方愔强势放满整整一碗鲜血便灌入万俟秋口中。
这个瞬间......太过短暂，又太过漫长......
血液充满着炙热而新鲜的温度，失血之人，却已面无血色，四肢颤抖。
放血，对鬼蜮来说，无疑是自焚的举动。
那些血液，缓缓流入另一个人的身体，可是，它们却多么幸福，它们可以与他融为一体，它们可以永远留在他身边......

............

对望着，眼中只有彼此，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一切！
没有言语。
静得可怕。
甚至连心脏跳动都感受不到......
九方愔伏下身，拨着万俟秋黑亮柔顺的长发，眼里溢满温柔。
他轻轻微笑着，慢慢往后退开身体，渐渐转身，悄悄离去......
留下的人，平静的神色却嵌着满眼的疯狂！！！
............

第十六章
发生了什么......

"秋，你看看我！我是溯滢啊！秋！"

是谁呢......

"秋儿，你能否听到？"

好吵呢......太吵了......

"秋，你不要吓我！你醒过来啊！"

好冷啊......身边缺了什么......是什么呢......

"秋儿，你可还记得九方愔？"

什么......谁......那个名字......是谁......

"天飏，你救他呀，秋怎么会变成这样？！！"
"九方愔已把鬼蜮之血给他，他现在的身体，已然无碍，但精神却......"
"你是说，秋......"
"是的，他试图挣扎或者遗忘，无论如何都已在崩溃边缘，眼见爱人为他而死，是谁都无法忍受之事......"
"九方愔......死了？"

九......方......愔......

死了......

死了？

死了？！！

死了！！！！！！

"不......不......不！！！！！"
那扯着破音狂乱撕吼的喊叫，像是要把天空硬生生震开一条裂缝。

一切都回来了。
熟悉的流水声，风声，落叶声传入耳中，却那样混乱。
眼前两张熟悉的脸，满是担忧。
心脏不断抽动着的强烈疼痛感，口腔里浓烈却充满腥香的陌生味道。

............

可是却有一个人没有回来......

那坚毅挺拔的背影就是从眼前这扇门消失不见的，像是要退出他的整个生命一般离去。
"他没有死......他不会死......他不能死！！！！！"

不顾一切的冲出去，往背影消失的那个方向。
没有人拦得住，所有人都明白，若寻捕到，便只剩万劫不复......

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

失去冰冷心境，便只剩疯狂。心脏激烈律动，潮状呼吸。

是谁把我变成这样的......

九方愔......是你......

我的空洞我的欲望，是你让我满足；我的悲痛我的哀伤，是你把我抚平；我的存在我的意义，是你让我寻到......

而如今，把我变成这样的你......
究竟在何处？
在何处？！！！！！！！

他突然听到溪水潺潺流动的声音，微风吹来伴着淡淡香味，那味道让身体里的血液肆意串动......

那是......血的味道！！！！

 

第十七章
邢天飏说："这世上已无药可医，既然医道无门，那便只能通巫道。"

就像九方愔能用自身鲜血乃至自身生命来换取万俟秋的生存一般，若想救他，只怕也要付出巨大代价。

黑覡的强大在于，他若想让你活，即使是已死之人，也能起死回生，但他若想让你死，怕是只能叫天不应唤地不灵了。

"天飏，把我这条命还给他，我知道你有办法。"

邢天飏凌厉眼眸逼视万俟秋，却只看出那惨白的脸色写满坚定。幽幽叹了口气，无奈眼前自己视为手足之人竟显出如此神色......习惯于他的淡然与冷漠，邢天飏终于明白，那些空洞寂寞的表情，是因为如今躺在床头之人而不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