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唯一----挽断罗衣

作者:  录入:12-26

原本也没有打算回去。
谁知和同学一起往外走,正打著寒战的时候,看见了在校门外瑟缩著的男人的身影。
青灰色的天幕下,雨丝细密让人不能睁大眼睛,所以显得那男人的身高更加矮小了。
不仅矮,而且似乎还瘦了。
裹在不算薄的衣服里也还是看得出瘦弱的筋骨。
李刚深切而痛苦地觉得,李质朴的身体早已不如从前了。这几年供养自己虽然算不上高昂的消费,却还要提前攒下大学的费用,甚至是结婚的费用──李刚屡屡想要阻止他这种说不好是超前还是落後的行为,却每每在触到李质朴略带伤感与欣慰的神情时把话生生吞了下去,因为害怕一丝丝的流露,都会吓坏这个和自己的儿子相处也如履薄冰的男人。
看著他在雨里等待的身影,李刚不由得想起了高一时学过的很有名的一篇文章《背影》,死生离别都是避免不了的事情,他只想在有限的年月里抓住那人的手,哪怕眼睛总是看不到一处去,总好过这样隔著千重山,万重水一样。
李刚脸嫩,在雨里站了一会儿浑身冻得几乎僵硬,更是不能再上前一步。
李质朴慢慢走过来,将雨伞分给了李刚一半,在黑色大伞的阴影下,抬头望著这个任性又偏执的孩子,目光中充满了疼痛。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叫嚷著"我不要电视机,不要上学"的执拗而火爆的孩子一样,那时候他发著高烧,只能依靠自己。
而现在,地位似乎已经倒转。
他苍老的心境,急需一个支撑。只是他的儿子,已经足足有半个多月,没有跟他见上一面。
李质朴冰凉的脸颊,不能挤出一丝笑意,只是勉力抬起似乎被雨水淋湿的眼睛,轻声问他:"你冷不冷?"

34

李刚垂著眼皮,对李质朴极力做出温和的口气问起的话,充耳不闻。
李质朴想要抬手去摸摸他还嘟著的嘴和鼓囊囊的脸颊,却发觉两人的身高已经让自己做出这个动作变得异常的尴尬和艰难──所以他的手,半途中改道,摸了一下李刚的衣领,薄薄的一层衣服,领口里散发著潮湿的热气,鼻端似有若无一丝少年特有的,即便被雨水打湿也依然觉得出烘热的气息。李质朴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耳後似乎有一根线,热热地烧著了,直沿著脸颊,下巴和脖子,烧到胸腹之间去。
他惶急地低下头去。
手就僵住了一般揪著李刚的衣襟。
斜斜的风,吹著雨丝飘过来,打的手背上一片冰凉。
过了一会儿,忽然不那麽冷了。
他抬起头,才看见是李刚握住了那只手。从手腕以上,都被包覆在宽大而温暖的手掌里,只是那手掌似乎过於宽大,总觉得手指缝或者哪里漏进了一些小风,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挣扎,让手背和儿子的手心贴的更紧。
李刚适时紧了紧手指。
李质朴一时间想把手抽出来,裸露的手臂却僵了一般不听使唤。
李刚紧蹙的眉头忽然就舒展开来,往下耷拉的嘴角也一瞬间上扬挂上笑容,双眼神采灼灼地望著李质朴,眼睛里浑如暖风吹开了寒冰现出的一湾春水,柔光荡漾。
李质朴心里一上一下的似乎有两股血液逆行奔流,一股是极暖的,一股却仿佛自坚冰里流出来,所到之处,如堕寒冰。
他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隐忍而为难的表情交替著出现,目光触到李刚此时玩味而愉悦的表情,心里的那一股热血仿佛也渐渐冷了下来,胸口压了块大石般沈重,并且越来越沈。
喘的气都不匀了。
李刚松了手。
李质朴畅快地吐气。下一秒又整个儿僵硬起来──李刚的手臂,绕上自己的腰。
似乎一股电流,从腰上某个地方一路痉挛著上升,直传到後脑勺的某处,生生打了一个战。
耳边是李刚呵呵的笑声,年轻的声音充满了别样的柔情:"走吧。"
李质朴被他推著走。
路上风雨凄迷,行人不多,三三两两往学校走的,也顾不上关心这对诡异的父子──何况风雨中互相扶持,贴的近一点,也没有什麽值得人遐想的地方。
李质朴这样安慰著自己,慢慢地从被李刚推著走,变成迈著磕磕绊绊的步子自己走。
只是腰上那一弯手臂,一直没有离开过,像一条烧红了滋滋冒著热气的铁棍,横在脊背上,稍不注意挨著了,後背上就犹如被烫了一般窜出一股让人坐立不安的热度。
李质朴尽力低著头,缩著脖子,遮掩著此时热的几乎要流下汗来的耳朵和脸颊。
偏偏李刚不动声色地伸了一只手,在他耳朵下方的脖子上摸了一把。
李质朴登时就要跳起来,奈何被李刚紧紧箍在身边,只能瞪大了眼睛,近距离地看李刚脸上人畜无害的笑容,和那笑容背後让他毛骨悚然的欲念。
僵持在李刚有力的臂弯里。
李刚笑著凑近了,低下头去亲了亲他的眼睛。
李质朴机械地闭上眼。
柔软温暖的唇只是停留了一下,却像燎原的星火,他的脑子"轰"地一下子,就烧得什麽也不剩了。
恍恍惚惚地听见耳边似乎都是沙沙的雨声,夹杂著一个温润平和的嗓音,是他熟悉的,可是说了什麽,怎麽说的,都一概没有听进去。他就在雨里痴傻了一样,被李刚抱在手臂里推著回了家。
好在到了熟悉的每天都会走个几遍的小区路上,他渐渐清醒了过来,稍稍加快一点脚步,离开箍在腰上的那条手臂一点点。可是真冷,他又不敢离的太远,只好不停侧过脸小心观察儿子的神色,在不断的揣测和犹疑中把那段路走完了。
楼梯上就听见两个人扑扑踏踏踩著灌了水的鞋子的声音,李质朴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想著要找两双干净的鞋子换上──赤脚泡在冷水里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糟糕。
门刚一推开,身後就感觉到一股大力,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李刚推进了门,抓著後脖颈子抵在门上。
湿热的唇就吻了上来。
被大力按在门上,後背硌著几个废弃的挂钩,渐渐疼到麻木。唇舌之间感到一股极大的吸力,仿佛会情不自禁地被卷进漩涡里去。身体被另一具火热的身体紧贴著拥紧到不能动弹丝毫,两只手里都被握在对方的大掌里,贴紧的地方有著火热的触感,整个覆盖下来的高大身体,让他不自觉地闭上眼睛,等待著不能预见的剧烈风暴。
略带些疯狂的啮咬,让口齿间充满了血腥的味道。李刚犹如一头初闻到血腥气的小兽,被激发了血液里的凶残天性一般,狠狠按住了这个让他夜不能寐,浑身上下似乎都透著诱惑的男人,像是想要把他吞下去一般,用舌尖和唇舌去进行疼痛的惩罚。
李质朴有一丝迷惑,因为窒闷而产生了瞬间的幻觉,仿佛现在把自己拥紧几乎要勒进肉里的男人,就是十几年前那个凶悍的想要抓住自己,拥有自己的人一般。
不过是一刹那的恍惚。他忽然觉得心脏的某个地方,像是被一根极细极尖利的针,突如其来地狠狠刺了一下。
之後就是茫然地等待著疼痛袭来,攥紧自己的心脏,乃至全部的身体。
"在想什麽呢?"耳边忽然响起的声音,温柔低沈,仿佛一匹丝绸展开了将他裹进去,莫名地安全感让四肢百骸都舒展无比。
李刚放开了李质朴已经被吮吸得红肿不堪的嘴唇,转而咬著他小巧的耳垂,试图用疼痛将他从恍惚的深思中唤醒。只是李质朴陡然清醒过後,立刻就开始拼命地抗拒。只是他两只手都被李刚控制著,身体更是夹在李刚和门板之间,被箍得紧紧得没有一丝一毫挣脱的可能。
李刚的唇不依不饶地贴上来,炽热的呼吸不断在裸露的肌肤表面游走著,带来过高然而又是极易消散的热度。
李质朴即便是狂乱挣扎的过程中,也被那样时热时冷的感觉激得直打颤。何况两个人都穿著湿衣服,室内也没有开空调,只靠著这样力量的僵持产生热气,太勉强了。
李刚忽然俯在他耳边,呼出的热气吹进耳孔,腰间的桎梏却让他没法躲避──然而更加令他汗毛倒竖的,却是李刚紧接著说出来的话:"我回来了,你就让我做,你刚才,可是点了头的......"
!!!
他什麽时候点过这样的头!
无稽之谈!
荒唐!
......
李质朴的大脑停滞了几秒锺,或者是更长的时间,因为等他清醒过来想要继续反抗时,战场已经转移到唯一的卧室里唯一的大床上了。
这张床,两个人曾经一起睡过,可是这个时候躺在上面,却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窗帘虽然挂了起来,外面却是下著雨的阴天,光线昏暗不清,空调开得很低,只有轻微的动静,充耳的都是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李刚的手按在李质朴的胸膛上,掌心里传来男人很快的心跳,和他此时不平稳的呼吸相映成趣。李刚想低下头去吻他,被毫不客气地躲开了。李刚的鼻尖抵在李质朴的脖子上,因为他扭著头,所以脖子这里就显出孤单而美丽的线条来,李刚像一只刚刚捕猎成功却懵懂到不知从何下口的小兽一般,轻轻吸了口气,闻了闻,然後才猝然张开嘴,咬在李质朴的脖子上。
李质朴陡然吃痛,激怒之下,手臂上用了十成的力气,竟然将李刚一膀子掀翻在旁边。究竟是建筑工地里练出来的,他坐起来,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被李刚抓出来的红痕,扭头对躺在一边的李刚哼了一声笑道:"小兔崽子,还敢跟我玩这手儿?"
......
他猛然间转身,瞪著躺倒在一旁,毫无声息的李刚。
喉咙陡然沙哑。

35

他几乎是整个人扑上去的,也顾不上手肘砸在李刚身上时,李刚明显地牵动了一下眉头和嘴角,只是慌乱地拿手去摸少年的脸,手心里滚烫一片,干燥得像被火烘烤过。他说不出话来,嗓子里似乎压了一块烧红的炭,滋滋地烧坏了喉咙深处的粘膜一般,黏腻地疼痛渐渐扩大。
到最後终於确定,手心里过高的温度,只是李刚的脸颊传递到自己的手掌上的。
李刚在发烧。
李质朴绝望地发现自己竟然这个时候才看见李刚身上单薄且已经湿透的衣服。
可是痛悔已经来不及。
他试著搬动这个大小夥子,结果却是徒劳。窗外的雨竟然越发大了,唰唰地打著窗玻璃,即便是叫急救中心,多半听说是感冒发烧,也不会受理吧。李质朴六神无主地站了一会儿,决定先去厨房站一会儿──因为李刚走後,他总是一个人呆在有炉火,比较温暖和狭窄的地方。
这样才不会觉得太孤单。
炉火的温度,有时候让他觉得,这就是另外一个人。
所以几年来李质朴从来没有烧熄过炉子。
他淘了一点米,加了一点豇豆,放在火上熬粥。在粥开锅的空挡,他想起来家里有感冒药和退烧冲剂,去给李刚灌下去以後他再回到厨房,对著一锅粥继续思索,於是再回到卧室去,给李刚把湿衣服脱下来。
李质朴似乎是第一次这样坦然地面对李刚已经成熟了的身体,身高自然不用再去比较,李质朴有些无奈地歪在李刚身边,让两人的手臂可以并在一起,仔细观察不同的地方。
看了一会儿,他发觉李刚在开著空调的房间里,依然有些冷,手臂上起了一粒一粒的小疙瘩。
他摊开被子,把李刚裹紧,隔著被子趴在他身上,抱抱这个已经很久没有跟自己亲近过的孩子。
李刚昏迷中也感觉到胸口的压力一般,不舒服地嘟囔了一句什麽,身体也在棉被下微微扭动了一下。
李质朴直起身,俯在他上方看他沈睡中的脸。依然有些红的脸颊,呼吸中仍旧带著炽烈的温度,拂面而过的仿佛是少年温柔又突兀得让人心跳加速的亲吻。李质朴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从脖子往上,似乎都有些发热,赶忙从床上下来,退了两步,略带些吃惊地看著被子,以及把被子撑的鼓起来一个包的少年──他的儿子。
对,儿子。这不是别人,不是连简。
可是想到连简,李质朴的脑子就不对劲了,他著了魔一样地重新走近,牵著一角把李刚身上的被子掀开,堆在他脚上。
要是被子这时候变成一座山,就这样压著李刚的长腿,让他一辈子不能离开自己,似乎也不错。
李质朴甚至於得意洋洋地想,我有足够的钱,可以让我们两个人一起生活。
他眼睛里看见的是李刚健美而修长的身体,却不能凭借视线的探索确认这是还是一个活人,於是他俯下身去,将脸颊贴在李刚的胸膛上,屏息凝神地去听李刚胸膛里沈著的心跳。
不知道听了多久。
也许因为没有盖被子,李刚的体温居然降了一些,呼吸也逐渐平稳。
李质朴两只手抱在李刚赤裸的腰上,像是孤独的孩子,依偎著此生唯一的依靠。
屋子里忽然弥漫出一股焦香,李质朴眨了眨眼睛,瞬间弹起来冲了出去。
门还开著,一丝丝微寒的空气透了进来。床上呼吸沈稳的李刚艰难地睁开眼睛,被寒气浸绕的感觉并不好受,然而他连一条手臂都抬不起来。只是意识仍旧在昏迷中保持著最後一点清明,所以李质朴偎在他胸口的感觉,瞬时像一床棉被,温暖了整个身心。
粥煮的太满,溢出了一些在灶台上,李质朴里里外外用抹布擦了好几遍。满室的米粒焦糊的香味,对於此刻头晕脑胀的他,似乎有了一丝提神的作用。他盛出一碗,想不明白是应该加糖好还是放点咸菜,却先找了个勺子自己尝了一口,尝完就把糖罐和咸菜缸子一起放在怀里往卧室里抱。
半路折回来,把方才自己尝过的勺子换了一个。
忽然就抱著满怀的瓶瓶罐罐,呆在了原地。脑子越发地不灵光,心情也不知是悲是喜,恍惚中竟然又将手里的要拿给李刚的勺子,塞进嘴里咬著。等到回过神来时,不由得无比懊丧:这是怎麽了?
头脑昏胀胀地不听使唤,索性把嘴里的勺子拿出来直接插进粥里,转身,雄赳赳地走了出去。
只是进卧室时,还是一如既往地小心翼翼。
"儿子,起来吃点东西吧。"李质朴伸手去摸李刚的额头,不自觉地松了口气,笑了出来。
李刚眼皮下有些微微地颤动,但是没有立刻醒来。
李质朴的手从李刚的额头滑到他脸颊上,两根手指颇为用力地捏住李刚脸上的肉:"坏小孩......"
猛然听见李刚喉咙里"咕噜"一声,方才还紧闭双眸的李刚,竟然缓缓睁开眼睛。
李质朴一惊,几乎是跳起来,站在床边,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李刚皱皱眉,眼里有些不同於病中惯有的沈郁。
"吃点东西吧,等会儿再量量体温。要是还不行,就去医院。"李质朴竭力压抑著不知何时升起的心慌,干巴巴地说了几句话就转头想走。
"爸。"李刚在身後叫他。
李质朴顿住脚步,身体僵硬地回转不过来。
李刚又说:"爸,我没力气,端不起来碗。"
李刚就赖皮赖脸地在李质朴手里吃完了一碗粥,不加糖也没有放咸菜,他却吃的有滋有味,连带得李质朴看著他的吃相也不由得要多咽几下口水。吃完最後一口,李刚咬住了勺子,下巴搁在李质朴端碗的手臂上,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李质朴,那神情仿佛下一刻就要嬉戏著扑上来咬自己一口一样危险。李质朴拽回了勺子,顾不上李刚牙齿被绊到後龇牙咧嘴的表情,火速冲回了厨房,在黑成一片依然响著沙沙沙的雨声的窗子前面站了许久,才把锅放下。
厨房的灶台刷了三遍,湿淋淋的水几乎把炉火都浇熄了他才罢手,又去把两个炒锅和刚才熬粥的锅刷了一遍,看看外面已经全然黑下来的天色,耳朵里都是黑夜在慢慢流逝的声音,最终确定了李刚已经睡下,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厨房。
客厅里也没有亮灯,他推开虚掩著的卧室门,看见李刚在床上平躺著,似乎是睡得熟了,就退回客厅,从电视柜里找出铺盖,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被子,想起来放在卧室的柜子里了,踌躇了半晌只好就这麽算了,把褥子铺一半,另一半压在身上,也不脱衣服,和衣而卧。
不知是不是今天太累,头一沾到枕头,就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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