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质朴沈醉地听著,闭著的眼睛微微弯起来,密密的一排睫毛轻轻颤动著仿佛蝴蝶的翅膀。
李刚看的入了神,翘起一根手指,指尖沿著睫毛的末端一路滑行到了眼角,又顺著鼻梁滑倒嘴角,微微翘起来的上唇,仿佛执拗的小孩子在赌气。他胸中蓦地升起一股自己仿佛担当著教育孩子的大任一般的豪迈感,不禁带著宠溺的心情去将李质朴抱得更紧。
"你不要再喝酒了,好不好?"摊开了手掌,在李质朴渐渐放松下来的身体表面摸索著,抚摸著平坦的有些骨感的胸膛,似乎是要抚平李质朴心中的伤痛,赶走沈积的抑郁。
哪知道只是这样温言软语的一句话,竟撩起了李质朴压抑已久的怒火,他在床上不甚清醒地胡乱翻动身体,挣脱李刚的手臂,一时脸被压在被子上,发出呜呜的声音。李刚好心去拉他起来,他暴怒地甩开儿子的手,摊在床上喘气,鼻尖上微微起著皱,细长的眉都聚到眉心哪里去,显示出他此时纷乱的心绪。
李刚侧身躺在他身边,目不转睛地看著,看了一会儿,就悄悄挪的近一些,细细数著他爹睫毛的数目。
李质朴躺了一会儿,忽然拿手背去抹眼睛,手背上都湿了就换手心抹,谁知眼泪越来越多,他终於抑制不住悲愤的哭声:"你个坏崽子,你长大了,就不肯跟你爹亲近了!"
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李刚在心里颓然而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伸出手去,覆盖住李质朴因为酗酒而变得消瘦的手,叹息著喊他:"爸......"
李质朴浑身一僵,愣愣地转过头看著李刚,脸上如同被水洗了一遍。眼神还是执拗地显露出从来没有过的凶狠,他口齿不清地喃喃地说:"你,你小子长大了。长大了,就飞走了......老家夥,我是老家夥了......"
李刚讶异地挑一挑眉。在他的记忆中,李质朴是从来不说这样的话的人,他所有的,只是淡然的眉眼,微笑,宽容的爱护,对自己可说的上是百依百顺,虽然因为他天生的寡言少语,跟自己很少进行情感上的交流,但是李刚从来不觉得自己在道德或者感情上有任何的缺失──当然,是在他完全洞悉了自己对於父亲别样的情感之前──他很喜欢在建筑工地上的工作,因为和一帮豪爽的男人在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总是最符合一个男人的天性的,况且他已经算得上是老资格,随时可以在徒弟面前摆摆谱;工资都是用汗水换来的,虽然不足以让两人挥金如土,究竟供应的上父子两人安然生活──父慈子孝,曾经某个人是这样定义他们的,似乎,也并不偏颇。
李刚不能放心地把李质朴的话当成是普通的醉话,他俯过身去把脸凑在李质朴的眼前,两个人呼吸相闻,李刚眩晕的视野里只有李质朴的一双沈沈黑眸。
李质朴忽然惊声尖笑起来:"你......你脸红了!"他说著,身体往後退,在床上滑出一片水痕,一手摸上李刚的脸颊,缓缓摩挲著,眼睛里渐渐又有了醉意:"小子,儿子......"
李刚覆上他单薄的手掌,用温热的掌心去暖那枯骨一般的手。
30
李质朴的目光渐渐涣散,浅眠过去,微微张著嘴,发出细微的鼾声。
李刚躺著,看他淡然的眉眼,干了墨的笔轻描淡写出的鼻尖和薄唇,被生活所摧累出的皱纹,只觉得心酸。他转动眼珠看看窗子外的天色,已经是黄昏,透过玻璃照射进来的淡淡暮色,像一床轻纱帐,勾的人睡眼朦胧,直想就这样睡下去,睡得一身皮肉都化了水,只剩下相连的枯骨,干净,纠缠得再也不分开......
李质朴睡得毫无知觉,右手被覆在李刚的掌下,小指不时抖动一下,戳中李刚的掌心,李刚就掀起手掌往里看看,像个充满了求知欲的孩童。看了一会儿,他瞅著李质朴睡得很熟,就捉了那根作恶的小指,凑到唇边亲了一下。
瞬间就退开了。张著眼睛小心地看李质朴。看完仍旧捉住那根小手指,将颤抖的嘴唇凑了上去。
将呼吸都埋进父亲的手掌心里去,粗糙的手掌,常年在工地上做活所造成的各种伤痕,已经将原本的皮肤破坏殆尽,只有修长的手指,薄薄的手掌,还能稍稍窥见他少年时的模样。这手掌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抱过他,抚摸过他,还曾经重重落在自己的屁股上,也曾经饱含深意地拍在自己的肩上,这是父子之间几十年来唯一可称得上频繁的肢体接触,让李刚深深地迷醉在能够肌肤相亲的这一瞬间。
他偎过去,像稚嫩而依恋的小兽,循著父亲的气息渐渐靠近,直到扑进了李质朴的怀里,将脸贴在微微起伏的胸膛前,侧耳听那心跳声。
仿佛只有如此,才觉得有生命之感。
李质朴胸前的皮肤被他的呼吸润湿了,不自在地翻动了一下身体,湿衣服贴在皮肤表面,像是一块湿淋淋的贴纸,印出了皮肤上的微笑沟壑。李刚犹豫著,撑起身体,伸出手指,不自主地打著抖,去解李质朴的上衣扣子。
光洁苍白的胸膛,就坦露在自己面前了,李刚疑心著分明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诱惑,他的目光在淡粉色的乳珠上逡巡著不肯离去,仿佛注目两个尽责的哨兵。不知过了多久,室内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响动,李刚俯身在李质朴的面前,如同贪吃的孩童一般不知餮足地品尝著李质朴胸前挺立的蓓蕾。
李质朴在昏沈的睡梦中发出无意义的呜咽,为了躲避这样恼人又略含著亲密意味的感觉,微微扭动著身躯,要脱离李刚强硬的桎梏。
李刚哪里容他逃脱,整个身体压覆上去,一条腿顶在男人的腿间,恶意十足地磨蹭著,迫使男人发出更加响亮和淫靡的呻吟,口齿则一直在男人上半身流连。为了不留下痕迹,他收敛了牙齿和唇,只用舌尖一路描摹著这个男人的线条:嘴唇,僵硬得有些笨拙的舌头,细细的脖颈,平坦的,对一个男人来说有些过窄的胸膛,被口水润湿而挺立起来的幼小蓓蕾......李刚爱不释手,简直恨不得活吃了他,可是几次咬下去的瞬间,都没由来地心软了,退开了。
李质朴瘫软了身体,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由著李刚在他身上试验初次的情欲。忽然他发出一声轻叫,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两朵红霞──李刚抬起头,盯著他不断一翕一张的鼻子,舔舔嘴唇,笑起来,手上的动作一点也没停歇,隔著裤子捉住李质朴已经硬起来的性器,充满了别样爱怜地抚摩。
然而少年的手究竟还是生涩的,比不得李质朴自己躲在浴室里自渎的快慰,他难耐地扭动身躯,想要获得更加剧烈的快感,然而欲望的闸门迟迟不肯开启,而神智依旧陷在酒精的泥淖里不能自拔,他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去胡乱地往身上抓,并不尖利的指甲在雪白的胸膛上划出几道红痕,李刚捉住他的手按在床上,丝毫不理会几欲崩溃的李质朴,俯身去亲吻他方才抓出来的痕迹。
"嗯......啊......"李质朴挺起了胸膛,下身无意识地在往李刚手里送,想要藉此获得更大的快感。
李刚撑起身体,察觉到自己也已然情起,慌乱中带了些暗中偷窥一般充满了罪恶的快感,他的手灵巧地解开李质朴裤子的皮带,游鱼一般地钻了进去。
李质朴似乎终於稍微满意了一些,转过头去将脸贴在被子上微微磨蹭著,眼角挑起一丝春意。
手里的柱体发著烫,像是有什麽东西在跳动一般,连带著李刚的心,也乱蹦起来。他收紧手指,立刻听见李质朴惊悸地抽气声,恶作剧的心理得到了满足,他黏过去亲他的耳朵,色情十足地用舌尖舔弄薄薄的耳廓。
身体的敏感之处不断被刺激,然而那刺激又恰恰卡在让他获得极致快感的关口,仿佛隔靴搔痒,惹得人情涌如潮,却无出口。李质朴混沌中只觉得自己如同一只被煮沸了的高压锅,喘息的越来越厉害,还被人坏心地捂住了嘴──似乎有清凉的液体滑入喉咙深处,带给他一丝清凉。
李刚将他身上的衣服脱了个精光,借著窗外越发沈郁的暮色,看著李质朴陷在床上的身体,精瘦的,如同一尾鱼,油光水滑,鲜美可口。囫囵吞枣地将刚才已经品尝过的地方重新光顾了一下,李刚直奔重点,骑在李质朴腿上,两手握住高耸而湿润的男性象征物。
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全部把握住这个男人的生命。
似乎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确保,这个男人,全副的身心都属於自己的。
男人口中发出毫无意识地惊呼和充满了诱惑力的轻哼。李刚感到安全,因为这样生涩而敏感的反应,至少可以证明,这个男人一直过著一种相当程度的禁欲的生活。他想起那个曾经被自己恶毒而粗暴地驱逐的男人,黑色的眼睛里充满黑色的欲望,他觉得自己赶走了侵略者,而且还作为一个开垦者守卫了许多年,这个时候才算是真的胜利了。
或者说,是胜利在望了。
所以他现在要预支一些利息。
两个小时以後,李质朴醒来了。他起初是睡著的,做了梦,越发地向著梦的深处,妙处去,神智却分明起来,挣扎著和身体分了家一般地直朝著清醒的世界拔腿奔去......等他睁开眼,耳朵里有了声音,心里才觉得,不枉负了一场好梦──儿子回来了。
厨房里传来欻拉的炒菜声音,小房子里渐渐弥漫出一股家常的饭菜香气,勾得晚饭只喝了酒的李质朴,馋虫大动。
他掀了被子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竟躺在儿子的床上,身上的衣服早换过了,却是儿子的旧衣裳,凭空大了一套,晃晃荡荡地反而像个少年人。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怔,呼吸和思绪都说不出地畅快,门上一响,他抬头去看,李刚穿著自己的围裙,推开门正往自己看。
四目相对,即便没开灯也看得出李刚面上的羞赧。
"回来了。"李质朴开口说话的瞬间,才发觉嗓子里梗阻难言。
"喝水吗?"李刚递过来一只玻璃杯,半杯清水,漾著柔光。
李质朴坐在床上,仰起头看著李刚,半敛的眉眼透出些许沈郁,斯文的薄薄嘴唇,微微上翘,似乎比平日里要丰润了一些──李质朴慌忙低下头,一边在心里为了这样不良的联想而自责,一边又忍不住地想要抬起头多看两眼。内心纠结的外在表现就是他下意识地抓了被子的一角,在手里绞紧再松开,再绞紧......
李刚心里悬著一口气,生怕被李质朴发现什麽,清了清嗓子:"衣服我都洗完了,晾起来了。晚饭在桌上。我......我回学校了。"他转身要走,身後李质朴忽然狠狠吸了一口气,他心里一紧却也没停下来,到了客厅里转了一圈儿才发现自己没有把书包带回来,所以也更有了回学校的理由。
刚拉开门,李质朴忽然从卧室里跌跌撞撞地冲出来一把抓住他後背的衣裳,因为要强忍著某种情绪而变得一片狼藉的脸上,分明是急切的挽留和想要亲近的表情。
只是从卧室跑到大门口,几步路远,李质朴喘气。
李刚静静数著自己的呼吸。
"今天别回去了,我们......爷俩吃顿饭吧?"几乎是恳求的语气了,李质朴为了拖住他的身体而半哈著腰,又极力地抬头,仿佛要把身体撅成三段一般。
李刚停顿一下,沈著地点点头。
李质朴就越发小心地看著他的脸色,跟著他回到饭桌前,竟有一碟子油炸的花生米,金灿灿饱满圆润,旁边搁著今天下午自己就一直抱著的酒瓶子,里面剩了一两酒的模样。
31
油炸花生米,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了。
没了李奶奶在乡间的田地,也就没了花生收获,他又懒得买,就当时为了守孝,戒了这个下酒物。
不知道什麽时候李刚就学会做这个东西了。
李刚腿长步阔,先走过去坐下,仿佛一尊塔般不动声色。李质朴心里存了亲近的意思,却还是惴惴不安,几步路的距离,还差点左脚绊住右脚摔了跤。因此坐下来,就更显得自己与李刚的差距,如同云泥。
李刚先敬了李质朴一杯酒,到了唇边,又被李质朴惶急地抢了下去:"别喝酒,你还上学......"就小心翼翼地把酒杯摆在自己面前,低著头一副准备接受教育的模样。
李刚装作没看见他的脸色,挑著眉毛笑:"就你想得多,去年孙叔叔还撺掇我喝酒,说不会喝酒的男人不是真男人!"
李质朴也约莫想起来,就纠正他:"哪里是去年,是你初二那年吧,你记错了。那时候,孙龄还在家......"他有些伤感地看著酒杯:"到现在还没消息,也不知道究竟怎样了,托人给他递消息,也没见回音。"
李刚伸手拿过了酒杯,喝了一半,剩下的端在手里,就著有些眩晕的视线去看李质朴,恍恍惚惚地看不分明,於是有些话,就说得轻松而直接:"要是哪天我一声不响地走了,你会不会跋山涉水地到处找我?"
半天没听见回答,他追问了一句:"就像找孙龄那样,找我?"顿了一顿,终於还是问出来:"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惜,连命都可以往那样的穷山沟里扔,只是为了找一个跟自己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的人......爸,我是你亲儿子啊。"
李质朴被那样伤心的目光看著,脸上烧起,直热到了耳朵上,讷讷不能成言。
李刚看了他半天,终於还是被他窘迫的神情逗笑了,伸手去桌上拍拍李质朴僵硬握拳的手:"放心!你儿子不是小气的人──就是,以後不能在为了不相干的人不管不顾了,尤其是,不能丢下我不管!"说到後来,不由自主地又拿出了小孩子赌气一般的眼神,瞪视著李质朴。
李质朴的手莫名地轻抖了起来,他低著头脸上有些绯红的颜色,眼睛左顾右盼,独独不敢去看李刚,话也说的支吾:"他,怎麽是不相干的......我和你孙叔叔,那个是老朋友了,而且你和孙龄......"眼见著李刚的神情严肃了起来,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听不见了。
李刚的手肘压在桌子上,捉了李质朴的那只手,夹住关节骨,捏──李质朴疼的几乎哭出来,却分不出李刚究竟是在和自己开玩笑,还是真的很生气,只能从手指僵到肩头,竭力忍著眼泪。
忽然就被松开了。
他感激十足地望过去。
不想李刚猛然起身朝他俯身过来,眼睛里是少年人特有的凶悍之意──李质朴一时受惊,没来得及躲开,两人的脸,就凑得很近了。
近的能听见对方呼吸的声音。
李刚呼吸之间还有高粱酒的香气,萦绕在李质朴的鼻息中。
"以後不要再喝酒了。"李刚目中也有些不自在,喃喃叮嘱了这一句,就退回座位。
李质朴拿起筷子,在桌上戳了一戳,本想戳齐了去夹菜吃,神思恍惚地不知戳了几下,等反应过来时,就看见李刚用惊异的目光紧盯著自己。
他脸上一红,筷子掉下桌子。
李刚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把自己的筷子递给他:"用这个,我去拿。"
"不用了,我捡起来自己去换。"李质朴弯腰捡起来。
李刚不耐烦地拿筷子敲了一下碗:"叫你用就用,废话那麽多!"皱著眉接过李质朴手里脏了的那双,起身去了厨房。
李质朴握著筷子,无端地觉得,这原本轻巧的竹筷子仿佛重逾千斤。
自此与李质朴约法三章,不让他再整天和酒瓶子作伴,李刚就开始谢绝老师的热情邀请,坚持回家吃饭,偶尔还会在家里"留宿"。看著李质朴脸上一天一天的喜色上扬,李刚一边窃喜不已,一边却暗暗叫苦,尤其渐渐入冬,李质朴即使再坚持一个人睡客厅的沙发床,李刚也断然不能同意。於是每每早上,都是李刚先起了床,洗完澡准备早餐,父子里围在小圆桌上吃完就互道"再见,路上小心"地一个去工地,一个去学校。
也许是心情好了许多,李质朴脸上因为纵酒而造成的苍白渐渐被红润的脸色替代,整个人竟然比从前还胖了一些。
这天早上,李质朴先醒来,这几乎是最近以来,很少有的现象了。因为以往,都是李刚先起床去准备早餐再来叫醒自己的,他常常感到老怀安慰,也是因为辛苦了二十年,终於可以任性地一直睡到吃饭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