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义一听,什么,明天就写完了?那不是又少了个借口把他留在三德殿里吗?仔细想想这东西已经写了快一年,确实也该接近尾声了。虽然拓跋义希望他写得慢点,但是再慢也有写完的时候。
拓跋义带着矛盾心理说道:"那么,明天就将它呈上,让朕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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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怀才就像怀孕,时间久了才能让人看出来。
随着朱放同志的伟作《军文志》的诞生,他又站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接受诸臣的仰视。在此书中,他首先分析了魏这个国家的人民,这是一个游牧民族,是个善于打仗的民族。其次分析了魏皇朝,这是一个充满扩张欲望的皇朝,并有扩张的资金与兵力。再次,他分析了魏当前的军队,它是一个以骑兵为精锐的马上军团,有快、狠、猛等的优势。
对于对抗北敌柔然,朱放提出了自己的设想。《军文志》强调,魏对抗柔然是一项长期的工作。在征兵制度上,应执行"畿内男子十二以上悉集"的制度。由于魏是游牧民族,其本身具有传统的部落观念,因而朱放主张应延续这条民兵不分家的道路,所有在法定年龄内的青年壮汉都应入伍,保证军队人员充沛。在练兵上,作为工作在各条战线上的将领,应按照新规定,定期下军队基层,特别是练兵质量高的队伍与练兵质量低的队伍建立共同练兵体制,通过"结对子"、"手拉手"等多种形式,促进练兵资源共享。在领兵出战上,鼓励帝王积极参与。他指出,帝王亲征对于带动军队气势绝对有利,有帝王领兵的战役,战士们士气高涨,有势如破竹的战斗力,对敌方更是一种震慑。在作战技巧上,遵循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撤的指导原则,采用骑兵为主其他为辅的作战方式,勇打快速战。这其中,他还指出有关防御与攻击的关系。柔然长期与魏有军事冲突,过去魏多采取的是防御,朱放对此加以批评,他认为不能只是单纯防御,有时候也应主动进攻。出兵前必须详知敌情,坚定决心,作战要懂得虚实兼并,再以先发制人。战略不能单一,要采取灵活多变的战略,正兵贵先,奇兵贵后,或先或后,制敌者也。
《军文志》自然还写了很多,以上所提只是极小部分。但是仅仅从这小部分,可以看出,朱放对当时的魏军的分析是十分精准透彻的,提出的意见建议更是可持续发展的(延续了几代帝王)。最值得称赞的是,朱放撰写的《军文志》体现了古代朴素唯物主义精神,它摈弃了当时的迷信思想。虽然他本身是信佛之人(朱放自称),但朱放严肃指出战争胜败关键并非在于拜了几位神(当然,拜还是要拜的),而是在于灵活运用人的智慧,所谓往世不可及,来世不可待,求己者也。
朱放的《军文志》一问世(只在高级军官间传阅),立刻引起轰动。首先进行表态的是朱放的领导群,拓跋义、拓跋炎先后作了简短的发言,"唯方卿,与朕(吾)意同",别看就这七个字,从意义上来说,和皇帝想法相同了,在当时《军文志》足以直接成为军事法,可见其不同一般。其次表态的是朱放的合作群。长孙浩看完后一拍大腿,大赞,这方闻竺真是个牛人!尉迟涵比较含蓄,说道,方大人,还是那么有才。再次表态的是朱放的忠实粉丝,叱干黎放下最后一卷,仰望仆射府方向良久,竟然一个字也没说。第二日清晨,皇家新闻晨报第二版上赫然出现大篇幅文章,其标题为--《冰山将军叱干黎笑了》,副标题是《读军文志》
有了这些权贵、名流、权威人士的褒扬,朱放想不红也难。汉人方闻竺一夜之间成为红遍魏国军事领域的超级巨星,有多少将领想一睹斯人风采,有多少军官排队于仆射府外只为求个签名。
然而,巨星的面是难见的。
朱放被重新召进了三德殿,因为皇帝拓跋义突然病了。皇帝病了是大事,但这事情再大,也和朱放必须进内廷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不得不说,拓跋义在这件事情上,又滥用了一次权利。一个掌握权力的人,总会在需要时,滥用那么几次,有时候无伤大雅,有时候却是致命的。拓跋义很幸运,他每次都是文明的滥用,因而没有犯过什么大错。
拓跋义怎么会病了?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拓跋义看完《军文志》后,觉得解决柔然已不再是难事,压在心中的包袱顿时卸了下来,晚上多喝了几杯多吃了几碗,引发急性肠胃炎,又吐又泻又发烧。另一种说法,拓跋义看完《军文志》后,觉得此文无需再改实为佳作,自己短时内已无理由再唤朱放进宫,心情极度郁闷,晚上喝了几杯跑到屋外吹冷风,引发肠胃感冒,又吐又泻又发烧。
到底哪种说法是正确的,某不知,但可以肯定的是:拓跋义真的病了。
病了就病了呗,某病了的时候也就吃点药,床上一躺,第二天就上班去了。但是皇帝就是皇帝,和某全然不同,他病了要人伺候,更牛的是还要点名让人伺候。
朱放免不了被点将。朱放重回三德殿的时候心里也是有想法的:我好不容易有重新施展抱负的机会,领导你怎么就在这关键的当口病了呢?
在看到脸色苍白的拓跋义后,朱放把自己内心的这点小想法咽了下去。生了病的拓跋义看起来着实可怜,少了平日英气十足的神情,此时的他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翻阅着几则奏折。
拓跋义萎靡地靠在床上,眼皮嗒吧嗒吧急切地想要亲密接触,看到朱放进来,勉强撑得大大。朱放感受到这是皇帝在欢迎他,连忙下跪行礼。
朱放很客气地问,皇上现在感觉怎么样啊?皇上还需要什么帮助啊?
拓跋义当然很需要帮助,朱放一来,起码这些奏折有人批了。朱放坐在一旁代笔,大事件的意见是要询问的,虽然拓跋义身体病了,但脑子没病。不过发烧难免影响思考,所以很多时候,朱放要主动拿主意,让拓跋义作选择题,这样可以提高工作效率。
伺候完皇帝办公,皇帝还不让走,那就得继续留下来伺候睡觉。千万别将伺候皇帝睡觉想的那么龌龊,什么什么十八式之类的绝对不可能,因为皇帝是真的病了。
病皇帝就像病小孩一样特别"作"(此字为方言,约等于"烦"、"不好伺候"),提得要求特别多。一条被子朱放替他盖了四五遍,拓跋义都不满意。朱放建议,还是让阿宝提你盖吧。拓跋义更不乐意了,他伸手装模作样扯了扯被子,说道,可以了,就这样吧。
别以为这就算完事了,只露出个脑袋的皇帝说:"方卿勿走,陪伴朕。"
皇帝都说得那么明白了,朱放不能再装糊涂。陪伴是什么意思?站在一旁叫陪伴,坐在一旁叫陪伴,睡在一旁也叫陪伴。从拓跋义和朱放的相处模式来看,所谓"陪伴",应该更倾向于睡在一旁的陪伴。朱放不是没有陪睡过,上次刚睡了一回,准确地说是睡了一会儿。
但是,事物是不断向前发展的。
上回睡一会儿,这回必须睡一夜。
朱放尚未有动作,一旁的内侍阿宝已经识趣的退下,看来是没有替他加床的意思。朱放缓缓走到一对红烛前,吹熄了烛火,屋内顿时暗了下来。立在拓跋义的床沿旁,朱放将衣物一件件脱下,每一件都脱得慢,他在思考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趁朱放还在考虑问题,让我们先来小小普及一下关于"床"的知识。众所周知中式床和西式床是有区别的。这个区别的本质不在于中、西式床两者用的是什么材质、刻的是什么花纹,而是蕴含了一种更深沉的东西,我们称之为思想文化上的差异。中式床有一个长围加两个短围,三面围合,只能单面上下,从哪里爬上去就从哪里爬下来;西式床双面开放,两边上下,发展到现在有三面甚至四面开放,上上下下的享受选择多多。从床的有围无围我们即能看出东方人的中规中矩与西方人的自由开放。
中式床传统睡法,老爷睡外侧,夫人睡内侧。这种睡法,一方面体现出老爷在床上享有的绝对主导权与中国古代男尊女卑的思想。它表现在夫人晚上起夜不能从老爷身上跨过去,要先唤醒老爷,老爷同意后起身,夫人才从老爷身后下床。另一方面说明老爷在享有权利时所附带的义务,他有保护夫人的责任。
男女是这样睡的,那么两个男人呢?
特别是已经躺在床上的这个男人还是皇帝的时候,这就是相当有难度的问题了。饶是像朱放这种久经风雨的同志,今夜也免不了交白卷。他一方面想,作为臣,保护皇帝是他的职责,他该睡外面。可是他一旦睡外面,皇帝必定就要睡里面,那么,拓跋义愿意做女人吗?另一方面,作为皇帝,九五至尊,是男权的绝对象征,拓跋义必须睡外面。朱放扪心自问,自己愿意做女人吗?
事实证明,朱放想得再多也是白想,一切都取决于皇帝的态度。
拓跋义见朱放拖拖拉拉,不耐烦了,道:你还不上来?
说完,他向外挪了挪,又把脚向上缩了缩。
皇帝还是喜欢当男人的。
第十三章(下)
朱放能反驳吗?不能。于是,他磨磨蹭蹭从皇帝的脚后绕了个圈子爬上去,向僵尸般躺挺。
这夜,朱放尽量保持着沉默,毕竟和别人的老公睡在一起的感受是很奥妙的,特别是这个别人的老公还时不时在他身上抱抱蹭蹭。朱放心中宽慰自己,想要名利双收,想要施展抱负,领导的床总是要上的,咱都懂,这叫潜规则。好在这位领导长得很英俊,身材很性感,主要还挺讨人喜欢,朱放觉得自己不是很吃亏。再加上,朱放也真的挺喜欢拓跋义,睡就睡吧。确实,与以后千千万万同领导上床发迹的人相比,朱放是幸运的。
总体来说,拓跋义没有做什么坏事,他只是和朱放安安稳稳睡了一个晚上。皇帝也是人,生病的时候没什么力气。另外,在他脑中没有惦记这条潜规则,在经历了一系列情感挫折后,拓跋义是真心想要获得一份感情。因而,他并不会轻举妄动。
皇帝没有轻举妄动,朱放倒是胆子越来越大。晚上,他大部分时间会握住拓跋义的手。当拓跋义向他靠近时,他很自然地将手滑到皇帝的背后,时而轻轻地拍拍时而轻柔地抚摸。无论朱放做什么,拓跋义都相当配合。
朱放到底陪了拓跋义几天,目前已不能考证。但可以知道的是,拓跋义多日来的绅士风范最终得到了朱放的信任。朱放从一开始的挺尸到后来的全身心放松,拓跋义始终没有主动出击。有时候,朱放甚至会有些糊涂地想,是不是天冷,皇帝想要个恒温炉。
但,在另一件事上,朱放依然烦心。
他烦心的重点已不是和皇帝睡觉这种小事,而是转移到拓跋义对《军文志》的态度上。前文才说,拓跋义当场肯定"与朕意同",怎么几日下来,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举动呢?朱放虽然不指望政府出资搞个宣传周,但起码不能在掀起一层浪之后就马上平静无波了吧。
正在朱放为此事头痛之际,有关军事改革的草案终于下来了,此草案便是朱放费了几个月铸成的《军文志》,由拓跋义亲手递到朱放手中要求定稿,那种激动,朱放无以言表。朱放感受到了一种责任,他有预感他将铸成一桩流芳百世的千秋大业。如果他当时没有离开大凉,如果当时他没有来到魏,如果他当时没有遇见拓跋义,那么此后决战沙场、统一北方的战争,朱放都将无缘参与,或者说根本没有北方统一的出现。这个机会是拓跋义给予的,朱放感叹自己生对了时代、遇对了人。
对改革军事法,朱放表现得极为积极,他没有任何抱怨地留在三德殿里对草案进行修葺,时而征求拓跋义的意见。这可把拓跋义乐坏了,虽然其它将军们与有关人员也时常过来凑热闹,但总算保证了两人世界的有效时间。
这一日晚,拓跋义闲得无聊(皇帝居然也有闲得无聊的时候),看朱放还在奋力疾书,屁颠屁颠得走过去看。皇帝要看,朱放当然给看。
拓跋义捧着一堆竹简,坐定翻阅。最先入眼的是总体军事观"内修文德,外治武备",它强调文武兼修才是富国之道。之后,呈现正文,皆曰治兵。首先,要加强军队队伍建设,"居则有礼,动则有威,进不可当,退不可追,前却有节,左右应麾,虽绝成陈,虽散成行......","进有重赏,退有重刑,行之以信"对于军队骨干要加官进爵以示奖励,对于临战逃脱这必有重罚。其次,跟据个体差异进行因材施教,"短者持矛戟,长者持弓弩,强者持旌旗,勇者持金鼓,弱者给厮养,智者为谋主"。为保证军队内部安定团结,按同乡同里编组,同什同伍互相联保,由上级部门统一管理。再次,强化军队官兵专业培训。"一人学战,教成十人;十人学战,教成百人......万人学战,教成三军"。加之原《军文志》中的内容作为具体的实施方案,使得拓跋义还没有出兵就已经看到了胜利女神的微笑。(古文选自《吴子兵法》)
拓跋义由衷赞道:"能书此善攻之策,不愧为朱公......"
朱放赫然抬头望向拓跋义,脸色一变,墨黑的双瞳内射出两道光亮,直擒住拓跋义。拓跋义没注意自己说了什么引得心爱的小情人(老情人?)花容失色,他也愣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疑惑,继而又微笑道:"卿不愧为朱公之乡人,一方土养一方人,皆是奇才。"
朱放自我感觉一向良好,此刻却故作谦虚起来:"魏多能士,论军学臣不及燕也。"燕汾是魏军事干部中的老资格,关键时刻很派得上用场,特别是这种关键时刻,挡挡冷箭很合适。
拓跋义摇头:"方卿何必自谦,卿之所才,朕自知也。"
接着,拓跋义又将朱放从头发丝到脚底板夸张地赞了一通,特别对朱放的军事才能给予极其大力的肯定。
朱放并没有被他的迷魂汤灌倒,依然神色自若地边听边写,直到夜深,拓跋义也累了,两人回到后殿东稍间。
朱放以为又是平常的一夜,不想当他快睡着时,拓跋义却将他摇醒了。就见拓跋义已经半坐在床上,朱放不清楚他想做什么,这么晚了决不会是行什么风雅之事,该不会是太兴奋睡不着,打算拖个人打麻将吧。
拓跋义面色冷静,声音极为严肃,他只说一件事。他将这件事分了三个章节说了近半个时辰,其实总结起来就十来个字,"我打算立太子了,你看选谁好?"拓跋义这人也够奇怪,三更半夜不睡觉,就在床上想这个事,而且什么时候不好提,非要在两人睡觉的时候提。
其实,拓跋义在朱放重回三德殿时,就萌生立太子的想法了。那时候他生病,虽然不是大病,但是开始的病症是十分严重的,一度令他看到那个他不愿看到的有关死的问题。拓跋义担心自家皇朝,如果在发生意外之前没有立下遗书,那么一旦发生状况,皇宫内必会为了那个高收益的椅子而发生大规模战争。这种不必要的暴乱,必将严重影响拓跋义十数年苦心经营的大好江山。另外,那时候有朱放一旁伺候,让他感觉好极了,好到让他开始期待晚年生活。因而,最近他一直翻来覆去的思考立太子的事情,今天终于决定,要培养一个信得过的接班人。
要知道,立太子是关系到皇朝发展的事,是关系到人民群众利益的事,更是关系到朱放仕途的事,朱放怎敢轻视。如此重大的事情不能在床上谈,朱放立即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再从皇帝脚后爬了下去,穿戴整齐后,头就磕下去了。
皇帝千绕万绕了那么久,朱放怎么也不能只说个名字了事,他也得说点有水平的。既然作好准备要来道一番大论,就需先运足气。只见朱放深吸一气,说道:"如今魏在皇上的领导下,各行各业都有了蓬勃发展。皇上以德治国,勤以减灾,使得百姓安居乐业,社会稳定和谐。您十余年创业,十余年辉煌,创造了一个魏经济欣欣向荣的奇迹。但是,皇上的健康同样非常重要,您的健康就是百姓的安康。前阶段魏组织里出现了几起恶性事件,使皇上劳心劳力,又使皇朝受到不必要的人才损失,究其原因是少部分同志思想不端正造成的。如何端正,怎样端正?为了杜绝的此类事情的再次发生,臣以为要从源头抓起,将这些同志头脑中的邪念拔除的最好办法,就是建立东宫。再以忠陛下有才学之人辅之,让太子适当参与主持朝政,出征时可以令他统领大军讨伐敌人,平日里监国安抚百姓。这样一来,能让所有人看到魏有位极有能力的太子,难以再起他心。而皇上不必再每件事都亲力亲为,一些繁琐的事可以下放给太子完成。百年之后,魏有了能主,百姓有所归依,则佞幸之臣不再有他念,周边邻国也不敢轻视魏。皇子拓跋炎明睿温和,众情所系,时登储副,则天下幸甚。立子以长,礼之大经。以上,供陛下参之。"朱放说了半天,也就"拓跋炎"三个字是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