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少风一次又一次用眼神制止了他,也许真的会闹出事来。
两人好不容易见一次面,却相顾无言。或着说,是不能相言,天信不甘,正准备当面要回少风,却见天文缓缓起身,向苏师王行了个礼,道:"父王,儿臣这几日有少风相陪,甚是愉快,不知父王可否将少风赐予儿臣?"言语间,当年的"方歆大人"竟变为了"少风"。
天信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少风,少风却拼命摇头,有口不能言,甚为痛苦。天信倒吸一口凉气,瞬间冷静下来。不错,自己和少风这么多年的感情,岂是他十天可以取代的。这不过是天文的花招罢了。
苏师王一脸不快,沉默半晌,道:"为何?"
"只为少风博学多才,真可谓是良师益友。"
"只为这些?"b
天文抬起头,并不答话,只是露出一个暖昧的笑容。苏师王当即大怒,王后轻握他的手,示意他尚有外人在场。苏师王强忍着怒气,道:"其余人退下,方歆大人,你留下来。"
其他人识趣地离开了,天信也不敢违逆,只好暂时出去,在外面听动静。天文倒是走得潇洒,毫无牵挂。
少风跪在堂下,苏师王看了他一眼,道:"抬起头来。"
少风照做。
白皙的脸上因惧意而略显红晕,一双清澈的眼睛,散发着通透的紫色光芒,红唇皓齿。乍一看,真有些女子的妩媚。
苏师王冷哼一声:"果然有些姿色,难怪我的两个儿子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太子用心朝政,文治武功,并未为方歆神魂颠倒;至于和夏亲王,恐怕就更无从说起了......"
"住口!"厉声喝止,苏师王狠狠地盯着少风,"我若不是念在你方歆家世代忠诚,早就将你五马分尸了,你如今还敢狡辩!?"说罢一个巴掌狠狠打下。"明日你就出宫,不,是离开苏师族,有生之年,不允许再踏入我苏师族内半步!"
少风刚要说话,天信已经冲了进来,道:"不可!"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父王若要将少风赶出宫去,就连天信一并赶出去吧!"
"太子殿下!"少风打断了天信,将手搭在天信肩上,道:"太子殿下,可曾记得答应过少风什么。"
天信一愣。少风接着说:"太子说,要做个旷古名君,要将苏师族推至鼎盛,当日亲口允下的承诺,如今怎么可以说出这么不负责的话?"
"少风,你......"一时之间,天信竟不能言语。只是轻轻擦去少风唇边鲜血,苦笑道:"可你是否又记得,我曾说我们要一起出宫,生死与共。"
少风摇摇头:"得此言,于愿足矣。"说罢转而看着苏师王:"王,方歆这就去收拾行李。"
看着转身离去的少风,天信紧咬下唇,对苏师王说:"父王可曾记得,当年迎娶母后时的情形?"
苏师王一愣,不知此言何故。
"母后是平民之女,外无亲贵,内无权利,父王当年娶她,想必费了一番功夫吧。说服祖母,说服亲贵大臣,还要小心翼翼地护着母后,不让她受半分欺凌......"
"你想说什么,天信?"
"我对少风,同父王对母后的感情是一样的,我自是知道和他在一起要受众人非议,但是,我的生命里却不能没有他。"
苏师王一惊,恍惚间想起了当年自己面对父母的时候说过的话。
--"我喜欢她,想和她在一起。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她!"
天信眼中的坚定,与当年的自己如出一辙,回想当年的挚爱,他叹了口气,道:"他们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就因为少风是男儿?"
"不错,就因为他是男儿。天信,你是太子,是将来要继我王位的人。和他在一起,你如何传宗接代?如何让我苏师王族的血绵廷不绝?"
"这一点,父王不用担心。"天信避开王的视线,"我无子,天文总不会无子,将来,我传位给他的儿子便是了。"
苏师王微怔,一时之间,找不到话反驳。望着窗外新绿的生命,沐浴春风,他最终摇摇头:"罢了,你若真的坚持,我也不拦你了。但愿你之后,不要后悔才是。"
天信大喜,急忙谢过苏师王:"绝不后悔。"
说完奔回太子阁,急于将这个消息告诉少风。"啪"地推开门,寝宫内却空无一人。天信好生奇怪,叫道:"来人啊。"
有人应声而来。
"方歆大人可曾回府?"
"回太子的话,不曾。"
天信一怔,掌心突然渗出汗水。过了这么久,少风不可能还没回来,难道他当真连东西都不收拾就走了,还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想到这里,天信立即想到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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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呢。"天信面无表情地对着眼前的人,冷冷地说。平时温文尔雅的太子,此时却像换了个人似的,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冷峻。面前那人一脸不屑,轻笑道:"他?你指谁?"
"你自己清楚,你把少风弄到哪去了?"
"太子哥哥,自己的情人不管好,却来找我要,这未免太匪疑所思了吧?"天文并不承认他劫走了少风,说出的话也带着刺。
"天文,你以为,以我的权利,不能在你府上搜一搜?"
"天文不敢。只是,搜得出,天文听凭处置,若搜不出,我怎么说也是堂堂和夏亲王,太子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在我府上搜人,总要给我一个交代吧。"
天信果真想不管三七二一先搜了再说,但转念一想,就算天文真的劫了少风,也不会将他关在自己府上,他没有证据,师出无名,之后的确不好交代。无奈之下,只好恨恨地说:"你等着!"
"不送。"g
天文嘴边勾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少风醒来的时候,自己正在一个黑暗的房子里,双手双脚都被铁链绑着,大惊之下,马上施法,内心轻呼:"天信,天信,你听得到么。"
与此同时,天信也正在做着相同的事,不断地呼喊少风。只是,两人都没有听到对方的声音。
正焦急,门"吱吜"一声开了,走进来的是个三百岁左右的男子,露出一脸奸笑,道:"别试了,方歆大人,你服了散法,几日之内,法术尽失。"
散法,是东方神族先代研究出来的一种药,可暂时封闭人的法术。少风只是听说过这种药,不曾见过,更不曾用过,因此不知道,这"暂时"究竟是多久。又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忽然觉得此人好生眼熟,思前想后,脑中闪过一个人影。带着不确定性,他问:"是你......毕节家的长子?"
"哈哈哈哈,方歆大人好记性!不错,我就是被你灭族抄家的毕节家的长子--莱生·毕节。"
"四品毕节他以权谋私,欺压百姓,更草菅人命,无视法纪,死有余辜。只是没有想到,你居然还活着......还成了...和夏亲王的手下。"
"哈,你猜到了啊,不愧是方歆大人。"莱生冷笑,单手一挥,一条鞭子出现在他手上。露出无良的笑容,他甩了两下鞭子,笑道:"今日你落在我手里,我不为我一家上下报仇,怎么对得起毕节这个姓?"
少风自知此人必是有仇必报,心里不禁一紧,但脸上若无其事地说:"没有问题吗,难道你家主子没交代,我是人质,是贵宾,不可伤我半毫吗?"
"哈哈哈哈哈哈......"莱生张狂地笑着,半天才停止,仍带着笑意,说:"不错,和夏亲王是这么交代的,不过,莱生死都死过一次了,难道还怕责罚吗?少风·方歆,你认命吧!"
说罢一鞭挥下,少风的白衣上顿时生出一道血痕。
莱生张狂的笑声传得几里以外都听得到,夹杂着皮鞭落下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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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少风艰难地睁开眼,身上的鞭痕,烙印,血腥味,让他有一股想吐的冲动。虽然很多年以前,他也曾受过非人的对待,但在进宫之后便好了。这突然的苛刑,让他身心疲惫。
少风又试着呼喊天信,仍旧没有回应。
放弃了求救,少风看了看,一扇用来透气的窗户,一张有两个壮汉把守的门,双手双脚均被铁链捆绑,又法术尽失。少风实在不知道,这样的自己,要用什么本钱来逃跑,他叹了口气,看样子,这次天文,是铁了心和天信斗到底了。
第二天,被一盆冷水浇醒的少风,看着莱生那面目可憎的脸孔,满是怒意。莱生依旧面带坏笑,一把闪亮的小刀出现在他手上,道:"太子是喜欢你这张脸吧,其实我也很喜欢呢,是长得不错,像个娘儿们似的,真想好好疼爱一番......不知道...这样的脸蛋,要是被划了一刀,会怎样呢?..."
少风有些紧张地看着莱生,嘴唇略微颤抖,挤出两个字:"......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莱生大声叫道,一道鲜红的血痕出现在少风左脸上,莱生冰冷的刀子在少风脸上打了两下,"不错,真不错,过隐!"又将少风另一半脸扳过来:"左脸划了,右脸是不是也要划一刀呢...?"
一刀正要下手,背后传来一声冷冷的"住手!"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来了。那样不带感情音调,却又有着不可侵犯的傲气之人,除了和夏亲王天文,还能有谁。
天文看了一眼莱生,微带怒意,沉着声音,道:"我不是说不可伤他吗,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几人闻声,将莱生带了下去。莱生也不求饶,只是得意地看着少风。
与此同时,天信的手上有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写着:"城西五十里,黑色小屋。"天信将纸条揉成一团,叫道:"来人啊,备马!"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不过你是否能劝他将王位让给我?"天文问道。
"不可能。"少风的答语是短短的三个字。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这时有人从外面跑进来,低低在天文耳边说了些什么。
"是么,就来了,他的情报网也不错呢。"
天文走了出去,远远地看到天信带了几个亲信策马扬鞭而来,不一会儿就到了他跟前。看了一眼天文,天文什么也没有说,眼眸中只是微微的笑意。天信直向那个黑色小屋,两个壮汉拦住了他的去路,天信扫了一眼那两人,一言不发,双手一挥,两人应声倒地。天信没有再多看那两人一眼,正欲开门,天文冷笑一声:"我劝你还是不要开的为好。"
天信的动作慢了一拍,转过头来,狐疑地看着天文,问:"为什么。"
"你一开门,里面那人恐怕就会命丧黄泉了。"顿了顿,又补充道,"这门已被我施了法,除非我的咒语,否则一开门,里面就会布满毒气。你我是习武之人,也许还能撑一时半刻,但里面那人,你比我清楚。听了这些,你仍打算开门吗?"
"你以为我会信你?"
"你可以不信,悉随尊便。"
天信犹豫着,最终没有开门,转向天文,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你知道的。"
"你要王位?"
"不错。"
"放了他,我就给你。"
"你去对父王说,说完了,他自然也就出来了。"
"先放了他!"天信怒吼,"我不能信你!"
"我又如何信你?"天文反问。
天信盯着天文,那是一双无瑕的紫眸,美得无法形容,即使混进了平民的血,也丝毫不损它的美丽。天文注视着这双眼睛,本该忘却的回忆却一点一点涌上心头。他曾经偎依在这个人的身旁,嚷着要他讲故事;他曾经瞻仰着这个人,像崇拜天帝一样崇拜他。这个人,是他的老师,他的朋友,他的...哥哥,唯一的哥哥。天文内心动摇,双唇微张。一会儿,才说:"好,我信你。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要太子之位。"
"父王此刻正在别宫,三天你要我如何做到。"
"以王兄的本事,这点困难还难不倒您吧。三天,我就给你三天。不然,你就看着你的心上人死去吧。"
天信想了想:"好,我答应你。"
天文手一挥,几个人将门打开了,天信立即冲了进去,看到里面的景像,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少风瘫在黑色小屋的角落里,全身被鲜血所盖,面色苍白,看到天信来了,甚至连笑的力气都没有。天信一个箭步冲了进去,抱起少风,恨恨地看着天文。
"别看我,我交代了不能伤他的,是手下的人不听话,我已经罚他了。"
"这笔账,我迟早和你算!"天信瞪了天文一眼,转而看着少风,刚才锋芒的双眼已经变得极为温柔,他轻轻呼唤情人的名字:"少风,少风......"
少风听到熟悉的声音,感受着温暖的怀抱,全身心都放松下来,抓紧了天信。
"对不起。"天信在少风耳边低喃。接着将他抱走,天文目送他二人的离开,用没有感情的音调说:"别忘了,王位。"
天信停了一拍,继续前进。c
天信的手下已经驾着马车赶过来了,天信将少风放在马车内,最后瞪了一眼天文,自己也上了车,手一挥,车外之人驾车离去。道路颠簸,少风不住地轻咳着,他躺在天信怀里,身心都放松不少,意识也渐渐恢复,反握住抓着自己的手,有些无奈地说:"对不起,若不是为了我......"
"你在胡说些什么!"一时间提高了音调,天信又马上放低下来,"以前父王就说过,叫我不要和你太亲,会害了你。如今,这话果然应验了,若你没有遇到我......"
"若我没有遇到你,我至今那深山之中受人折磨。"少风笑着接到,"天信,我并不后悔,不,应该说,我很高兴,能够遇见你。"
天信微怔。随意向四周瞟了瞟,目光最后还是落在少风身上,自己恋了一生的人,满身伤痕,狼狈不堪。脸上的一道新的伤口,还在不住地流血。天信召唤出一堆药品,瓶瓶罐罐,也不知该先涂什么,只得道:"少风,你将外衣脱下来,我为你上药。"
少风苦笑:"天信,上药这种事,我比你熟练。"
"脱下来。"天信并不理会。
少风只得应声,原本素色的外衫已变得凌乱不堪,早已看不出当初半点痕迹。正值初夏,少风只穿了一件袍子,里衣都没有,一阵凉风吹来,略过少风的伤口,隐隐作痛,却又不想让那人担心,只得忍住。
天信心疼着,如此之多的伤口,让他一时之间不知从何下手。顿了顿,他摸出了白霜膏,从下开始,一点点往上,轻抹在少风的每个伤口上。
"疼的话就说一声。"天信道。明知那个人宁愿疼死也不愿自己担心,还是这么说了一句。
身上的伤口都已做了简单的处理,天信召唤来一身衣服,为少风穿上。又盯着少风脸上那道伤口,狠狠地盯着,脑中浮现出来的是他的亲弟弟,愤怒的天信第一次有了想要杀他的冲动。
"别看。"少风扭过头去。
天信却将少风的头扳过来,吻上了那道伤口:"傻瓜,我喜欢你,难道是因为你长得好?"
少风低下头,默不作声。
"来,抬起头来,我来上药。"天信托起少风的下巴,将白霜膏涂在少风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