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翼————苏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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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舞山庄的后花园，一株一株植满了白色的山茶，正值盛开的季节，入眼即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雪白。
我皱眉。这明明是很美的景色，为什么我会感受到颓废的气息。仿佛它们此刻的盛开只是等待凋零。
"这是娘亲最喜欢的花，所以爹爹就种满了整个后花园。从娘亲的房间的窗户看下来，正好可以看到这一大片的山茶。"叶绯说着说着嘟起了嘴，"可是娘亲还是不高兴，她从来都不来打理，只有父亲回来的时候，找人稍微修葺一下。"
难怪会有这种凄清感觉，灿烂到极致即使凋零的开始。
"前面花园里的绣球花倒长得真不错。"其实只是突然想到，随口提了一下。
"那是小姨喜欢的，她只要每次回来，都会对着那一大蓬花发好久的呆。"提起小姨，叶绯整个脸蛋都有了光彩。
"你很喜欢小姨？"小姨？叶浩天的妹妹吗？
"嗯，从小到大，小姨是最疼我的人。"他笑得几乎不见了眼睛，脸颊两块肉嘟起，可爱得不得了。
我忍不住笑了，伸手捏他的脸。
"哥哥，你终于笑了，你要多笑笑，好漂亮好漂亮的。"

"绯儿......"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不是特别低沉，却给人安心的感觉。
"爹......"叶绯一个转身，蹦蹦跳跳的跑过去，一把抱住了那个男人，"您总算回来了，想死小绯了。"
那个人就是叶浩天？明明给人的是一种很稳重，很安心的感觉，他真的是害我家破人亡的人吗？
我打量他的同时，叶浩天也在打量我，只是他的目光只是纯粹的好奇，没有丝毫怀疑或算计的味道："绯儿，那个小兄弟是......"
"爹，你也收他当徒弟好不好。天翼哥哥是我的救命恩人呢。而且他功夫很好的，他人也很好的，还帮我疗伤，陪我聊天......"叶绯小祖宗，你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
"啊......"叶浩天明显也被叶绯搞混了，过了好久才消化他儿子的话，"原来小兄弟是绯儿的救命恩人，叶某多有怠慢，还请见谅。"
我一向很讨厌说话一套又一套的人，在我眼里这种人和虚伪一次是画等号的，可叶浩天给人的却完全不是这种感觉。他是一个很真诚的人。只是这是真的还是装的。
"不会，和小绯在一起很快乐。他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这句话我是真心的，在叶绯面前，我觉得我变得单纯，那是我失落很久的东西。
"爹，你到底答应不答应？"叶绯开始不耐烦，小孩就是小孩，本性好动。
"好，好。听你的，小祖宗。"
什么，他居然就这么答应了？

独自在房间里发呆，说实话，我到现在还不能接受居然那么简单就成了叶浩天的徒弟。他答应叶绯以后，就让我直接拜师行礼。一点多余繁复的步骤也没有。
"说说是徒弟，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没必要那么客气。以后你就是我的大弟子，另外还有两个我在路上收的徒弟。"
叶浩天，也就是我现在的师傅，实在是个很有亲和力的人，他说的话都是那么的自然，没有丝毫做作。还有他的眼睛，叶绯的眼睛很像他，都有一种清澈的味道。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这样的人曾经干过怎样灭绝人性的事情。
"咚......啪......"一阵巨响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到了两个孩子，两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孩子。
"呃......对不起，你是我们的大师兄吧。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柳云嫣，以后叫我小嫣就好。这是南华，这小子脾气有点暴躁，不要太放在心上。"说话的是其中的一个女孩，她的笑容很明媚，能让人的心情瞬间变好。
"切，他凭什么当我们的大师兄，就凭他那张比女孩子还漂亮的脸吗？明明我们入门比他早。"另一个男孩一脸不屑。
真是个不可爱的小孩。r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仔细打量。这个小鬼虽然嘴巴臭，可长得还不赖，一双很漂亮的桃花眼，很挺的鼻子。
"那你想怎么样？"不过也对，在他眼里，我也不过是小鬼一只，他会怀疑我的能力也不奇怪。
他看了我一眼，突然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直向我右肩刺来。
好小子，居然招呼也不打就直接动手。看得出来，他已经有一定的武功底子，没往我要害上刺已经是客气的了。
不过可惜，我没你想得那么弱。
小嫣的惊叫变为惊叹，小鬼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样，认输吗？"我抓着他的手臂，加了一点力道，果不其然看到他的脸色瞬间变的惨白。
"就算我现在比不过你也不代表我永远打不过你，你等着......"好小子，有骨气，我喜欢。
我放开手，对着他笑了笑："以后是以后，反正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大师兄。还有问题吗？"
我以为他又会说什么不服输的话，谁晓得，我一抬头，就看到满脸通红的瞪着我。
我有干什么吗？

四
"咄咄......"寂静的夜里，即使是如此轻的敲门声亦如此清晰。
我不禁有点恼火，把南华那个大麻烦赶走已花了我不少时间，本打算睡下，却因为这两天各种各样的事太多，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睡意，又被这类似鬼敲门的声音惊醒。
"谁？"我翻身下床，一把拉开门，火大得盯着门外的人。
"哥......"叶绯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叫，他显然被我的表情吓倒了。
不过我也没摆出啥表情，不就没有表情嘛，难不成还要我半夜三更笑脸迎人的去应一个不晓得是谁的门？我又不是青楼卖笑的......
"怎么了？"我不禁皱眉，门外的叶绯裹着被子，苍白着小脸，不晓得是冷的还是吓得正在瑟瑟发抖。我有那么恐怖吗？
"哥......"叶绯喃喃的唤着，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逐渐蒙上一层雾水。
"外面冷，你先进来。"看他这副模样，我心里一紧，赶紧把他拉进屋。
"哥......今晚小绯和你睡好不好？"现在的叶绯就像一个被人抛弃的小兔子，红着眼睛。
"怎么了？做恶梦了？"我只能想出这个可能，毕竟在这个家里我看不出还有谁能让这个小祖宗受气。
"嗯。"他点点头，往我怀里钻。
可怜的孩子，明明应该处在我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年龄，却偏偏要忍受无尽的孤独。真不知道在我出现以前，他是怎样熬过来的。
"我不在的时候，你是怎么熬过来的？"看到叶绯突然抬头，我才惊觉我居然把心里想的话问了出来。在他面前我真是放松地可以。
到底是谁陪伴谁，谁又拯救了谁，谁说得清。
"以前都有小姨陪，可后来小姨的病越来越重了，小绯只好自己一个人。这次爹爹出门就是带小姨去求医，只是好像没有用......"他嘟着鲜艳的红唇，我发现，他很喜欢嘟嘴。
"她得的是什么病？"这句话只是随口问的。现在我满脑袋都事叶绯可爱的神情。
"失心疯。"他的回答是如此平静，就像那只是小伤寒一样。我的心不禁一惊，他知道什么是失心疯吗？
"爹爹说，小姨是因为失去了最爱的人......"叶绯的声音渐渐变轻，最后只剩平稳的呼吸声。
失去了最爱的人......吗......

最爱的人......
什么是爱，叶绯不懂，其实，我也不懂。但我相信，我们都爱过。比方说，海棠姐姐。
我已经不记得她的容貌，不记得和她一起经历的风风雨雨。但是我记得她对我说过的话，尤其是那些给我无限震撼的话。在某个看不见星星的夜里，会忽然想起她说过的话。
以及记忆中那一蓬时常出现的绣球花。
再一次走近那一大片绣球花，是为了多找点感觉，我想寻回那段意识的记忆，却发现花丛中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很美的女人。我很少去注意过往的女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形容她们，只是觉得她是个明媚而又温柔的女子，能给周围的人带去阳光。
不晓得，海棠姐姐，是不是也是这样子的。我只记得，她是个很温柔的人。
那个年轻的女子只是站在花丛中，看着那些花，表情安详，唇边泛着一丝笑容，她的目光深情而有专注，仿佛她看得不是花，而是人，她的爱人。
咦？我为什么料定是爱人呢？
渐渐走近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原来她已发现我的存在。
"你也喜欢绣球花？"她笑，越发的灿烂，越发的温柔，"这是他最喜欢的花。他说这话就像他一样多变。"
为什么这些话如此熟悉，可是，想不起来，谁曾经说过。
"我在这里栽满这些花，时常来这里坐坐，就会感觉，他就在我身边。"她继续笑，只是笑容逐渐变大，逐渐变得疯狂，"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为什么......就算你不爱我，也无所谓，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呀......"
"你......你先冷静点......"看着面前突然狂笑，神情变得狰狞的女子，我手足无措。
笑声突然截断，只余风声在耳边回响，我惊魂未定，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师傅......"
"天翼，让你受惊了。她是我的妹妹，叶舞。你也看到了，她的情况很不稳定，唉......"她静静的躺在他的怀里，很美，不真实的美，一如繁花凋零。
突然想到了后花园，那一大片的白色山茶。不知道那个喜欢白色山茶的女子，是不是也和叶舞一样，守着不真实的幻境，等待凋零。

"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很轻的呼唤，我一转身，便看到叶绯，躲在长廊的柱子后面，只露出一双漆黑的大眼睛。
"你什么时候在的？"我不禁皱眉，说实话，我不想让他看到那样的情景，他的单纯本不应蒙上任何尘埃。
"我看到你往这里来，就跟过来的。本想叫住你，可是小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此刻带着惊慌失措。
我不禁心疼，这本不是他那个年龄的孩子可以承受的，我也不能。我走过去，把他的头搂在怀里："好了，没事了，我们回房去吧，外面风大。"
他在我怀里温顺的点了点头。
"哥，小姨会没事的对不对？"他拉着我的袖子，满脸担忧。
"当然，师傅不是一直在努力吗？"我起身倒了杯热茶，递到叶绯手里，碰触到的温度低得吓人，我把他的手握在手心，轻轻的揉搓，"你很喜欢小姨？"
"嗯，小姨会给我讲故事，讲各种各样她闯荡江湖时候的事。爹爹说小绯身体不好，不适合练武，也许以后一辈子都于江湖无缘。但是小绯真得很好奇，幸好有小姨。"说着，他低下了头，"小姨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命不好。"
"命不好？"爱的人死得早，确实命不太好。只是这话不像是某个单纯的小孩说得出的。
"嗯，爹爹说的。小姨爱一个不爱她的人，是......那什么......自作孽......"
汗，这话说的......
不过，也确实是事实。

我就这样在夜舞山庄住了下了，多了一个很可爱的弟弟，一个很听话的师妹，还有一个不怎么听话，不怎么可爱的师弟。
至于复仇，我选择暂时放下。因为我实在看不出叶浩天十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我不愿错杀好人，更不愿牵连他的家人，尤其是叶绯。
于是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的过着。每天要做的就是练练武，陪叶绯聊聊天，讲讲故事，然后和南华拌拌嘴。
很多年后的某一天，再回过头来看这段日子，才发觉这是我国的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只是当时，并不怎么珍惜。

五
"你怎么在这里？"原本就凄清的后花园，这几年更显颓败。现在又正值初冬，满目的枯树秃枝。
原本今天约好教叶绯练剑，可当下怎么也找不到他。我只好四处转转，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南华。通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在自己屋里练内息，他是个很勤奋的人，这一点和他的脾气实在不符。
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背后的故事，每个人都有自己逼不得已的理由。
而我，不想深究太多。
"怎么，只许你来这里，我不能来？"原本漂亮的桃花眼故意眯起，还用眼角瞥我。这臭小子，天生和我八字不合。除了他，师傅收的其他几个徒弟脾气都不错，偏偏就这家伙天天像吃了炸药。
我不甩他，处理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忽视，把他当空气，随他说什么。
"刚才师傅和师母在这里吵起来了。"我刚想转身走开，他突然又开口了。不过，这又不是我可以改变的事情，他对我说干什么。
"小绯撞见了，跑上去想劝他们冷静，被师母甩了一巴掌。"他看了我一眼，漂亮的眼睛里闪过某些我所不了解的东西，"你去看看他吧，八成又躲在房间里哭鼻子了。"

紧闭的房门，寂静无声。
"小绯？"我轻轻的唤他，然后轻轻的敲了下门。
"哥......"门开了，果然是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红通通的鼻子，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这孩子，怎么还那么爱哭呢？
"好了，别哭了，哥哥陪你......"我拥着他，看他乖乖上床，躺好，"乖乖睡一觉。眼睛都肿了，再哭下去就成兔子了。乖......"
"哥，娘不会不要我了吧......"毕竟血浓于水，无论她怎么对他，消费还是希望得到母亲的爱的，和其他孩子一样。
"不会......小绯最乖了......"
好不容易把叶绯哄地睡着了，我叹了一口气，走出房间，关上门。
"你不觉得，你宠他过头了，他已经十二岁了，可行为根本和六岁时没啥两样。"身后突然传来的说话声，吓了我一跳。回头，才看见南华正靠墙双手环抱站着。他什么时候来的，难不成一直都在？
"你不觉得他很可怜？连母亲的爱也得不到。"我轻轻皱眉，我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一个事情，可是忍不住。看到叶绯，就觉得满满的疼惜，不断的弥漫。
"哼......"他明显不屑，"那我们也很可怜，谁来疼惜我们。到头来不是一样靠自己。你难道打算保护他一生。他也有自己的人生，你现在包容的越多，将来对他的伤害越大。"
将来的伤害吗......
南华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忍不住。我就是想保护他，让他不受任何伤害，无忧无虑的生活。这样，我有一种被救赎的感觉。
可是，我总是要伤害他的。我还有背负着的仇恨......
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刚刚师姐说师傅找我们，快点走吧。"南华转身，消失在转角之前突然开口，"不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这些问题就让师傅去解决吧，他总会作出对自己儿子最好的选择的。你这样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很到人胃口。"
"啊？"我哭笑不得。
臭小子，这算安慰我吗？

还没走进房间，已经听到师傅在房里不断踱步的声音。影响中他一直是一个沉稳的人，有着非常人的魄力，连他都能烦恼到这个地步，估计麻烦不小。
"天翼，你来了。小绯他没事吧？"他一脸焦急。
"哭了一场，现在睡着了。"他是很爱自己的孩子的，毫无疑问。可是我不明白他和师母之间到底怎么回事。说说同在一个屋檐下，可从没有住同一个房间，夫妻之间更是没有任何亲密的感觉在，小吵大吵不断。
"唉，怪我......"他一脸沉痛的表情。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