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伤————凡楼

作者:凡楼  录入:12-26


24

晋海成心里猜测著他的打算,中年男人故做友好微笑,伸手擦去他额上的血迹:
"我需要你帮点忙。"
晋海成不动声色的反问:"我被你们捆在这里,能帮你什麽?"
"能的,只有你能。"
"......你说吧。"
"我需要你去说服一个人。"
"谁?"
"王讯。"
"你凭什麽认为我会帮你,而且,你又凭什麽认为王讯会听我的?"
中年男人的笑容古怪阴险,笃定说道:"会的,一定会的。"
说著,外面有人推门进来,是两个面相凶恶男人,中年男人向来人使了个眼色,两人用布条缠住晋海成的眼睛,抬起他向外走。
眼睛被蒙上,其他感官变的敏锐,耳边传来锯木声,空气里有油漆的味道,这里是那里?铁门被打开的声音特别响,像是尖利的手指在墙壁上咯吱画著,晋海成心里产生某种微妙的感觉,他要见的人就在这里。
两人将他扔进屋子,锁上了门,晋海成听到关门的声音,心里松了口气,头上布条缠住眼睛,看不清房间的摆设,他使劲蹭著头部,头皮被地上的杂物刺破,几乎以为只能这样的时候,头上的布条松动了,又蹭了几下,布条竟然幸运的蹭掉了。几乎第一眼就看见那个全身血迹的男人,他脸色苍白,双手反捆著,一向洁净的白衬衫像抹布一样皱巴著,红的黑色血迹印在上面,裤子上很多灰尘,有被拖拽的痕迹,自己进来他没有反应,晋海成心提了起来,著急叫著他的名字。
那人没有回应,两人近在咫尺,却难以接近,晋海成没有停止呼叫,声音里带著颤音,这个男人一向意气风发,从未见过他如此软弱狼狈的模样,让他的心紧紧揪了起来。他坚持不懈的呼唤,终於叫醒了陷入沈睡的王讯。
王讯睁开眼睛,过了一会头脑才清醒过来,眨眨眼睛,不敢相信晋海成也在这里,他犹豫不确定的问道:"海成,是你吗?"
晋海成见他醒来欣喜若狂,想靠近他确定他有没有事,身体却动不了,他苦笑道:"是我,没想到再见你是这个样子。"
王讯的眼内有喜悦,更多的是疲倦,他看著晋海成,温柔笑道:"能再见你真好,我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听见你的声音了。"
也许是现在的气氛,也许是他哀伤的语调,也许是他疲倦的面容,晋海成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可是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想到刚绑自己进来的人,直言问道: "你为什麽会在这里?贺镜......贺镜为什麽会和那些人在一起?"
对贺镜他的情绪是复杂的,愤怒他的横刀夺爱,却从未真正恨过他,更多是怨恨王讯的出轨与背叛。
王讯像是没有听见,望著虚空发了会呆,转头问道:"海成你信这个世界有上帝麽?"
"......信者信其有,也许有,也许没有。"
"我常常在想,如果一个人做了错事,他努力想去改正,上帝还会不会给他机会。"
王讯偏过头看著晋海成,话语哀伤而沈重,晋海成听不懂他的意思,询问道:
"什麽意思?"
"我这一生最对不起两个人,现在想赎罪却已经没有了机会,当时恨著,竟从未为他们设身处地想过......我太自私了。"
门这时候突然打开,门口响起鼓掌声:"说著真好。"
贺镜说著话,跨进门来,当日的贫寒少年,俊丽依旧,只是身上多了股煞气。
他站在两人中间,扶起晋海成,让他靠在墙边,歉意的笑笑:"对不起,晋哥,我不能给你松绑。"
晋海成让他搞糊涂了,这是怎麽回事?贺镜说完话,再不看他,转向王讯,冷笑道:"王讯,你那番话在我听来,不过都是些假话,空话,现在人都死了,你想怎麽说都可以。"
王讯看著他,神情温柔,晋海成心里一痛,酸涩之气涌上喉头,他轻咳一声,问道:"你们能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怎麽回事?"
贺镜呵呵直笑,转身笑道:"是啊,到你该知道的时候了,这一切与你的关系可不小呢。"
王讯没有阻拦,一径温柔的看著他,没有怨怼,也没有抗拒,晋海成被他痴望的眼神弄的火起,冷笑道:"要说就说,别卖关子,如果是你们之间的爱恨纠葛,就不要把我给扯进来。"
贺镜闻言一征,哈哈大笑:"我跟他有纠葛是没错,但是有的只是恨,爱从何说起?"
晋海成听到这话,面上露出嘲弄的表情:" 你们之间的事我怎麽清楚,至於爱不爱与我何干?"
贺镜笑意更盛,转头看王讯,摇头说道:"看来你们之间的误会很深,可惜若他知道你为他付出了什麽,恐怕就不会这麽说了吧。"
王讯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贺戴冷笑一声,转回头,走回晋海成身边蹲下,自言自语的讲述起旧事:
"晋哥,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跟我哥哥很像,我哥哥的名字叫贺戴,他很优秀,是我们全家人的骄傲,他是我们村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学生......他到城里念大学,那时候母亲的身体因为操劳过度,病症缠身,哥哥过的很辛苦,白天上课,晚上要打两三份工才能勉强维持生活,突然有一天,哥哥寄了比以前多很多倍的钱回家,妈妈怕他变坏,走了几十里地打电话给他,才知道他被教授推荐去一个有钱人家里做家教,薪金丰厚,妈妈心里很歉疚,抱病去做散工,日子这麽一天天过去,突然有一天,学校打电话来说,哥哥死了,妈妈听到这个消息就晕倒了,我那时候还小,不明白死是什麽意思,妈妈醒来後,带著我来到城里,见到了哥哥的尸体......"说到这里他哭了,晋海成乘隙看了一眼王讯,却见他的眼角也有泪水跌落,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我哥哥长的很漂亮,我心想那个人根本不是我哥哥,妈妈看见他却哭了,她抱著他叫著哥哥的名字,可是哥哥为什麽会死呢?这时候有人提议要将我哥哥送回家安葬,妈妈对他感激的不得了......哥哥去了之後,妈妈的身体每况愈下,我想休学,他又提出供我读书,妈妈把他当救命恩人对待,我也十分敬佩他,後来才知道这个人才是这一切事情发生的元凶,王讯,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吧。"
王讯身体发颤,蜷缩成一团,脸上满是大汗,神情扭曲痛苦。贺戴看著他狼狈的模样,哈哈笑了起来,一脸泪水加上疯狂的笑容,看起来十分诡异,晋海成听到这里,不好的预感更强烈,贺戴笑完,擦去脸上的泪痕,说道:
"既然你不愿意承认,我也不勉强你,这个故事我一定要讲完,这四年里,我每一天我要想上一遍,为的就是今天......晋哥,你知道我哥哥为什麽会死吗?"
"为什麽?"
"因为他爱上了王讯,当年,我哥哥到王家做家教,王讯诱骗了我哥哥,之後一直强迫他,常常用我和妈妈来威胁他,哥哥不敢反抗,後来相处久了,竟然对他有了感情,这时候却被他爸爸知道了,他爸爸用钱打发哥哥离开,哥哥考虑到他的未来,选择了离开,谁知道他却丧心病狂将我哥哥撞死,我哥哥死的时候连个全尸都没有,王讯,你如何能忍得下心?"
王讯这时候已经说不出话,发出痛苦的声音,嘴角有血溢出,怕是咬伤了舌头,
身体哆嗦的更厉害,上下嘴唇咯咯作响,眼神也不复清明,贺镜看他那个样子,转身出了门。
晋海成靠在墙边,看著他干著急,他到底是怎麽了?连问他几声,王讯睁开迷蒙的眼睛,神智不清,喃喃叫著另一个人的名字:"阿戴,阿戴......我......对不起你。"


25

晋海成听见这个名字,若遭雷击,相处四年,王讯对他一直都很好,很多事情两人都会商量著处理,可是他能感觉到,王讯对他是有所保留的。
他知道王讯与他父亲的关系并不好,可为什麽会不好,王讯从未向他提过,有时候,问到他家里的情况,王讯的脸色很不好看,实在不愿回答,他会转身离开。
晋海成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看他拂袖而去,心里很不好受。今天他又记起那种窒息感,也许有些真相不知道会更好。
门口又响起了脚步声,贺镜领著中年男人进来,男人看见王讯的样子,眼睛发亮,走到王讯身边,伸脚就要踢下去,贺镜拦住他:"爸,你别折磨他了,给他打解毒剂吧。"
贺父听见这话,声音拔尖,骂道:"你傻了吗?我们好不容易把他弄来,没有药,他不早跑了。"
贺镜不卑不亢说道:"他身上捆著绳子,能往那里跑?"
贺父恶狠狠盯著贺镜,气道:
"你爸爸吃了那麽多苦,好容易老的才死了,现在不趁机捞点钱,怎麽对得起自己,你也是,让你去罗声卧底,一拖这麽多年,让我吃了多少苦头,要不是你是我儿子,我早就......"
晋海成不得不打断他的话,王讯的情况看起来很糟糕,开始满地打滚,他不知道他的情况,急切叫道:
"你们救他,他是怎麽了?贺镜,算我求你了,救救他。"
贺父眼睛不著痕迹眯了一下,走到他身边,嘿嘿笑道:"你还挺关心他的,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这两个月他心神大乱都是因为你吧,看不出你的魅力挺大的。"
贺镜拉住他,皱眉说道:"给他打点稀释剂。"
贺父还想说什麽,但是看贺镜森冷的模样,闭了嘴,从身上掏出一个盒子,小心翼翼打开,取出其中一只针剂,抓住王讯手腕,将药液注射进去。
注射完,王讯颤抖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贺镜拉著男人,使了个眼色,将他拉了出去,铁门乓一声关上。
王讯逐渐恢复神智,疲惫的抬起眼皮,无力笑道:"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晋海成看著他辛苦的样子,眼泪再也忍不住,哑著嗓子问:"你是怎麽了?他们给你打的是什麽?"
王讯抿抿唇角,勉力微笑:"没事,他们打的是肌肉膨胀剂,折腾人的,你别担心。"
"我怎麽能不担心,你,两个月没见你,你怎麽搞成这个样子?早知道早知道......"
王讯听见他急切的声音,心里一暖:"听见你这麽说,我就是死了也开心了。"
"说什麽死不死,他们到底为什麽抓你来?到底发生什麽事?"
王讯低下头,好一会才抬起来,眼底闪过坚决,他轻声说道:"海成,有些事情,我必须得告诉你。有些与你有关,有些与你无关,请你一定要听下去。海成,我爱你,你一定要记住,不管接下来你听到什麽,请你千万不能放弃我,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但是,我不想放手。"
这番话扰乱了晋海成的心,曾经心中执著於离开,总想著离开以後,偶然想起他,宛然一笑,一切化做云淡风轻,现在才知道,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还是爱吧,只是胆怯了,害怕了,背叛的滋味一次就够了,如果再来一次,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麽事。
王讯深深看了他一眼,说起了久违的往事:
"我父亲四十五岁时开始创业,工作繁忙,常年奔波在外,我长到5岁,见到父亲的次数加起来不超过十次,父亲工作努力,得到的回报很丰厚,我8岁的时候,全家搬到了富人区,住著豪华别墅,这时候父亲几乎不回家了,母亲在外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每天陪著我的只有我家的佣人,我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孤单寂寞。"
"到了15岁,父亲突然搬回家住,因为母亲提出离婚,要我跟她,父亲只有我一个孩子,自然不同意,为了怕母亲抢走我,他才刻意与我亲近,我那时候刚到叛逆期,敏感易怒,时常做些出轨的事情让他生气发火,那时候父亲的公司正遇到大的波折,被我这样折腾,心力交瘁,很快,他再婚了,娶了一个对他事业有帮助的女人,那女人带来一个女儿,父亲被我伤害久了,对我不再关心,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那女人和她女儿身上,我很恨,为什麽我是他亲儿子,却得不到他的关心,别人的女儿却让他视若珍宝,於是荒唐的行为变本加厉,直到我遇见阿戴......"
"阿戴是我父亲帮我找的补习老师,一连三年考试亮红灯,作为家里最有可能继承家业的人,这是非常丢脸的。"
"我觉得无所谓,可父亲却丢不起这个脸,他找了很多金牌补习老师,都被我想办法赶走了。後来他就来了,我第一次见他是在家里的客厅,他站在门口,笑得灿烂,那一刻,我听见心跳动的声音,可是想到他的身份无比厌恶,我想了许多恶毒的诡计折腾他,那时候他常常晕倒,我以为他是扮病博同情,从没给他好脸色,日子就这麽过了2年,我越来越喜欢他,我很害怕自己会变成同性恋,常在言语上侮辱他,他也不生气,我讨厌他淡定的表情,可是却再也舍不得整他。"
不知道父亲从那里看出我喜欢他,找我谈话,警告我不能败坏家里的名声,那时候,我根本听不进去,非要跟他对著干,那天晚上,我强迫贺戴跟我发生关系,我还记得他苍白的表情,紧皱的眉毛,痛的厉害的时候,咬住嘴唇不肯发出声音,让我又爱又怜。"
"父亲知道那晚的事情,却没有明说,之後平静了一段时间,突然有一天,贺戴提出要离开,太突然了,我接受不了,质问他是怎麽回事?是不是父亲说了什麽做了什麽?他不承认,到後来,我逼的厉害,他哭了,说不是没有人逼他,只是不喜欢这种变态的感情,变成一个变态。我如遭雷击,放开了他,等我回神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我开车追了出去,在路上看见他,将他架到车上,质问他为什麽,是不是喜欢别人了?为什麽背叛我?想一想我那时候多麽残忍,没看见他眼中的感情和无奈,我骂他贱,嘲笑他不知廉耻,将所有难听的话说了一遍,他很震惊也很悲愤,却没有开口辩解,当我想说些更难听的话时,出了意外,对面的一辆大货车失控,冲我们撞过来,我闭上眼睛,以为死定了,身上突然有人伏在身上,是阿戴,其实该死的人是我。"
王讯说了这里,声音变得暗哑晦涩,他抬手盖住眼睛,眼泪从指缝间流了下来,溅下滴滴水痕,晋海成心情复杂,静静的往下听:
"他走的时候没有哭,是微笑著与我告别,要我以後好好生活,不要恨父亲,最後,他说他爱我,他竟然是爱我的,所有的委屈的感情在这一刻剖开在阳光下,如露水一般瞬间挥发,我看著他生命的原火在我手心熄灭,却无能为力,最後他就在我怀里断了气。"
"我从未想到有一天会与他天人永隔,不能原谅自己,也不能原谅伤害他的人,结果又伤害了另一个爱我的人,我满身血迹回去质问父亲,听到阿戴死了,父亲相当惊讶,我受不到他假惺惺,他不是希罕我这个儿子吗?既然没有给予爱,又奢求别人用爱去回报,不觉得可笑吗?我在他面前自杀了,一刀又一刀,看著手腕上蜿蜒的血迹,心里觉得无比满足,终於可以陪阿戴一起去了。可是,我竟然活了过来。"
"离开的阿戴的痛苦几乎逼疯我,所有与他相关的东西,都能让我情绪失控,直到一天,彻底崩溃,我又一次举起刀在手上划下,这次我又活了,为什麽真正该死的人没有死,最无辜的人却失去了生命。"
"我脱离了家庭,来到这个城市,生活了五年,过去的事情没有忘记,将来也无法开始,虽然活著,我却以为我已经死了,没有了感情,没有了爱恨,只是一个会呼吸的活死人。直到我遇见了你。"

 

26

王讯的眼里有著深情,也有著遗憾,爱人近在咫尺,却无法靠近,他用眼神告诉著晋海成自己的在乎:
"我从未想过会爱上你,第一次见你,只觉得你认真踏实,与阿戴相似的个性,让我仿佛通过你看过他,之後的交往,对你印象更好,知道你也曾受过伤害,心里有种找到同伴的感觉。之後的事情,顺理成章,我们在一起了,我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把你当成阿戴的替身,所以从未向你谈爱,当我窃喜自己可以同时保有两份爱的时候,你竟然要离开我,而且消失的那麽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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