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梳洗一番后依稀可以辨出昔日的美丽,可是脸上纵横交错的伤口,翻着死烂的皮子,怎么看也叫人觉得心寒。
女人被他们发现后就送到吕向风住的汕尾岚,太医乱翻问诊,得到的结论是,宣妃娘娘疯了。
吕向风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可没有人愿意告诉他。
在皇宫,多嘴的人往往会消失的无影无踪,这点吕向风明白,所以他也不曾问。
女人一直沉睡着,间或醒来的时候也是茫然地盯着床头的流苏,双眼空洞。
那双眼吕向风觉得在哪里看过,不过想不起来。皇帝来过一次,远远的在门口看了几眼,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太医好好看着,就走了。
吕向风搬了椅子坐到女人床边,看着她脸上的伤痕,不知怎么想的,伸手过去想要摸一摸。
他动作极其小心,可是还没碰触到,女人就张开眼睛,他猛地收回手。
女人并没有发呆或者发疯,她很仔细地看着吕向风,然后笑了。
虽然笑容让她的脸更加恐怖,但是吕向风觉得没什么可以比女人的笑更能温暖他的心。他再次伸手,握住女人的手,女人先是一惊,然后死命抓住,生怕力气不够吕向风会消失一般。
那年吕向风五岁,太子吕玥七岁。
只是当时已惘然(六)
吕向风八岁生日宴席上,他问吕玥为什么当初遇到宣妃会护住自己,吕玥回答他,没有为什么,当时脑袋一空,下意识的动作。
"下意识保护我么?"吕向风一袭白衣,在众多权贵中宛如天仙。吕玥看痴了,半天才回答:"是啊,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保护你的。"
吕向风笑了,很开心,举起酒杯敬吕玥:"风儿谢过皇兄!"
吕玥亦是一杯饮尽。
后来发生了什么很多都没有映像了,次日醒来,吕玥发现身边睡着吕向风。吕向风一脸死白,下身满是鲜血,有些溅到床铺上,凝固了,私处仍然有小股鲜血流出。而自己......吕玥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手忙脚乱地扯了一件衣物,按住吕向风流血的地方。吕向风被他这么一按,顿时疼醒,低声呻吟。
吕玥脸通红,他依稀记得自己因为这个声音而发狂。
"风儿......风儿!你不要死!"吕玥没有注意到自己泪流满面。
吕向风微微张开眼睛,扯了扯嘴角:"哪有...那么容易死......"
吕玥想起来似的,翻身下床,不一会拿了金创药,挖出来一点往吕向风伤口处涂抹,连声说对不起。
吕向风起先没有力气,只能喘着微弱的气看吕玥,然后伸手为他擦去眼泪,柔声道:"风儿喜欢皇兄......所以没有觉得难过..."
吕玥握住他的手,伏下身子吻住吕向风。
那是他们第一次,吕向风原本以为会是最后一次,因为那以后吕玥对他只如对胞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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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二十年过去了。
吕向风收回心神,在一队巡逻的侍卫过去后翻过花园,进了楚雷王所在的书房。
灯火还点着,楚圣言没有睡。他批阅奏折,对永殷近来比较激进的做法颇为不在意,那吕玥虽然是个人物,可毕竟还是年轻人,对世事了解不如老人家全面,容易意气用事。
查到吕向风曾经在楚雷出没,吕玥就派了无数探子进楚雷,却一无所获。楚圣言又想到那个吕向风。
那日楚诚把吕向风丢到死牢后,楚圣言就叫人把他送到无双堡为奴,想必现在尸骨都快要腐化完了。
幽幽地出口气,楚圣言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庆幸多些还是惋惜多些,吕向风毕竟是个人才,不收为己用实在可惜,况且他对楚诚也算尽心。
伏案多时,抬头却看到一张挂着诡异微笑的脸,楚圣言大惊:"吕向风?"
吕向风朝他笑笑,手里的剑已经指到楚圣言的脖子上:"嘘,轻点,惊动他人是不好的习惯。"
楚圣言扭曲着面孔,瞪着吕向风,压低声音问:"你来做什么?"
"我来做什么?"吕向风发出一声刺耳的笑,仿佛楚圣言刚刚说了一个可笑的不得了的话,"你问我来做什么?我来杀你啊。"
楚圣言明显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吕向风的剑已经滑到他的脖子边上,慢慢挤出一道血痕。
"有人出五万两买你的人头。"吕向风移开剑锋,看着楚圣言,神情恢复漠然。楚圣言见他意兴阑珊,不知道这个聪明的家伙又在打什么主意,索性也没有开口。
吕向风盯着桌子上的奏折,笑了下,懒懒地收回剑:"这场面真熟悉。"
"吕向风,吕风。"楚圣言喊出一个很多念没有人叫过的名字,神情严肃地看着吕向风,"以前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是作为一个帝王是不该有感情可言的。"
"譬如说你?"吕向风笑着,看不出心思。
"不止我,还有你父皇,你兄长。"不知道为什么不敢直视那道视线,像是要被灼伤一般,楚圣言垂下视线,落到台面上的奏章上,"作为一个王者,实在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我母亲也是无可奈何的牺牲品?"
周围的空气似乎要凝固起来,吕向风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笑起来就算骇人也不会让人觉得绝望,可是不笑的吕向风就会让人从心底开始死亡。
"为了一个国家,却让我最重要的人受伤害,这样的正义违反我的原则。"吕向风平淡的说,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波澜,"你们都要死。"
楚圣言瞪大眼睛,事到如今他总算明白了:"你原来...呵......我还以为你......"吕向风没有给他机会说完,剑尖刺入他的颈部,血喷射出来。
"第一个。"挽起碎发,明媚的笑容在吕向风脸上绽放。
楚诚看到尸体的时候血液已经半凝,房间里满是血腥的气味。他看着尸体,脸色铁青,咬着牙齿恨恨道:"活捉。"
那具尸体没了脑袋,而作为一个帝王死时没有一个全尸,让皇族的人怎么不愤怒。
狠毒的手法,根本看不出是什么路数,而楚圣言死前并没有呼救,想必和那人认识。
认识楚圣言,又要杀死他,而且武艺不错,楚诚似乎想到一个人......可那个人不会武功。
他恼怒地拍向桌子,红木桌裂成两半。g
"回殿下,陛下死前中了一种罕见的迷药,据臣所知,这种迷药只有无双堡堡主才有。"太医院首院恭敬地递上一枚银针,针尖有两寸地方是紫灰色的。
"无双堡?"楚诚自是听过无双堡的名声,却不知道是无双堡本身找的麻烦还是另有其人,"不惜一切代价彻查无双堡。"
一泓阁迎来贵客,一泓阁的头牌被包了去。
少年穿着月牙黄的薄衫,手指舞动,弹了一首宁神的曲子。
他时不时瞥一眼坐在窗前的男人,有些恼怒他的不解风情,却又暗自渴望着这个美丽的男人。
吕向风一壶薄酒,对着窗外的新月,独自小酌。
面前摆着几样小菜,都是按他的心意做的,其中的排放顺序不同,表示的讯息也不同。
红应该已经把事情迁到无双堡上面了,绿和紫一人拖着吕玥慢慢发觉楚雷边境上凭空多出的军队,一人在军队中等着和吕玥周旋。橙和黄经营着悠然居,以及如一泓阁这样悠然居暗中掌握的地盘。青在吕向风身边,随时传递他的讯息,同时把不正确的消息传回无双堡。
"公子,你怎么都不听末儿的琴啊?"少年按耐不住,粘到吕向风身边,用自己带着体香的柔软身子蹭着吕向风的。
吕向风愕然,收回心思,仔细打量起少年来。
少年很美,不是妖艳的美,少年的美带着点清纯,一双眼睛很干净。吕向风不自觉地捧住少年的双颊,柔声道:"你为何把青春浪费在这样的地方,有苦衷么?"
少年一惊,徒然黑了脸。
"我帮你赎身可好?"吕向风笑了,轻轻地揉着少年的黑发,眼里满是宠溺。少年着没有防备的表现很坦然,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这样一个坦露自己的人了。
"为什么?"少年挣脱出他的怀抱,狐疑地盯着吕向风。吕向风伸手把他捞回来,抱住,抵着他的背道:"因为你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名字一样。不带你走你只能是个小官,年华过去了,就什么都不是了。"
少年因为他的话脸色大变,张嘴想要反驳,却被吕向风堵住:"况且我觉得我有些喜欢你。"
"什么?"少年的眼瞪得更大,弯弯的睫毛扑闪着,煞是好看。吕向风忍不住吻住少年,把他压倒在软铺上,邪笑道:"不如跟了我。"
"不要!放开我!"少年开始挣扎,手脚乱舞,可那里是吕向风的对手。眼见着吕向风的狼吻就要落下,他慌忙闭上眼睛。
"嘻。"耳边传来嘻笑声,少年恼怒的张开眼睛,吕向风抚摸着他的脸颊,脸上带着微笑。
他们就这样隔着很近的对视很久,吕向风淡下笑容,伏到少年身上,喃喃道:"不要离开我了。"
"喂......你就这样把我压死吗?"少年沉默片刻无奈地说,推了推埋在自己肩窝里面的那个脑袋,复又叹气地垂下手臂,任吕向风抱住他不住颤抖。
许多年后永殷丞相问他怀里的人还记不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事情,那个慵懒地靠着他胸膛的人邪邪一笑说不记得了。
"可是我还记得哦,那个时候的风啊,很脆弱,抱住我不停的哭呢。"
怀里的人明显颤抖了一下,瞪着他说:"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说话还这么恶心,让你的人听到看你还怎么在外面装样子。"
"不怕他们说,就怕他们不说。最好说到天下皆知,你吕向风是我的人。"
"我才不是谁的人......唔......"话声湮没在唇舌之间。
今日少年明日老(一)
柳亦然收到埋伏在楚雷境内探子的消息,知道吕向风已经把楚雷王的脑袋收了,却并没有成事后的欣喜,直觉告诉他,什么人正在织网,只等他落进去。
不是他太过疑心,江湖中的事情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根本不能掉以轻心。
吕向风这次的行动顺利的让人生疑,就算他是个奇才,但是要在防卫深深的皇宫里杀死楚雷王并不是一件轻易的事。
是有人暗中协助,还是吕向风本来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门外有人走进,柳亦然收回心神,听了,是柳牧,他没由的心情好起来。
柳牧自是不知房内人的心思,敲了门,得到允声推开房门,正对上柳亦然火热的视线,心里一慌,脚上顿了一步,就看见柳亦然皱起眉头。
"怎么?"柳亦然盯着柳牧的脚,发觉它有些不自然,又见柳牧躲躲闪闪的眼神,有些怒了,"你受伤了?"
柳牧点头:"那个悠然居果然不是简单的一个客栈,我派去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可以活着回来。"
"哦?"柳亦然坐直了身子,明显对这个消息很感兴趣,"说来听听。"他相信柳牧如果没有得到什么重要的消息是不会来找他的。
"悠然居,明着是一家客栈,暗地里收罗着永殷和楚雷双方的信息,与江湖并无多少牵扯。但是从我们无法攻入他们可以看出,悠然居并非非武林人,只是幕后老板不涉足江湖纷争罢了。"柳牧娓娓道来,不自觉地笑出来,神情颇为得意,"而且我还得知,这个悠然居的老板是一个性格极其懒散,长相秀美的年轻男子,喜穿白衣,笑容明媚如三月春风。"
柳牧话中的话柳亦然听出来了,可是叫他怎么相信那个人会是他,那个连自保都不可能的奴隶?
"说实话我也不信,不过 吕向风这个人的确不简单。"柳牧看出他的怀疑,用不带任何偏见的口气说,仿佛真的没有对吕向风不满。
柳亦然笑了,起身走到柳牧跟前,勾起他的下巴,眯着眼睛看着柳牧有些慌乱的眼神。
"我就喜欢你这样子。"说罢吻上柳牧的唇。
起先是火辣刺激的热吻,慢慢的柳亦然减缓强度,温柔地吻起来,与柳牧的唇厮磨。
他张嘴咬了咬柳牧的下唇,舌尖撬开他的嘴,伸进去,汲取每一分津液。柳牧回应着他。两人的舌头相互纠缠,唾液顺着交合的唇角流出。
"嗯......"柳牧微微推开柳亦然,脸因为长时间缺氧变红。
他喘着气,声音极其不平稳:"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柳亦然摩挲着他的额角,似乎他问了一个蠢问题,"当然是不给对方任何机会喘息,一鼓作气地攻陷啊。"
话音一落,柳牧的衣服就被浑厚的内力震碎,柳亦然扬着微笑,把还在吃惊的人儿压倒在地上。
不一会房内就传出娇媚的喘息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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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泓阁。
苏丹拉拢衣服,对着铜镜梳了头,起身看床上缩成一团的男人,冷傲的脸上出现一丝柔情。
他走过去,替吕向风拉上棉被,又仔细地看了他一遍,才离开内屋到外面休息。
再过两天就是中秋,吕向风一住就住上大半个月。虽然言语上暧昧,扯不清关系,可是吕向风并没有要他。
吕向风很尊敬他的想法,亲自教他写字念书。吕向风说,虽然不知道你的过去,不过可以想象你也是个世家子弟,流落到这里可惜了。然后变着花样让他背书,修习兵法,了解朝堂上的种种不为人知的潜规则。苏丹有怀疑过吕向风的身份,可是吕向风从来不过问自己的过去,自己为什么要在意他的过去呢。
吃了几块糕点,久久不见吕向风出来,苏丹再进去,看到吕向风坐在窗台上望着外面的雨发呆。
柔和的侧面曲线此时显得有些落寞,孤寂,苏丹有一瞬间在想,有人能走进这个人的心吗?
吕向风知道苏丹进来了,但是他不想说话,所以假装没看见。
脑海中很多声音在喧嚣,吵得他无法安睡,过去的阴影一直跟着他,就算他找到一个干净的人也不可能让他那污秽的过去消失。
苏丹取了一件大红的衣服,搭到吕向风肩上,柔声道:"刚起来不穿衣服会着凉的。"吕向风笑了,手覆上苏丹的,苏丹才发觉这个人的手不是一般的冰凉,心下一怒,扯了吕向风往床上去。
"你生病了!"苏丹按住吕向风的额头,感叹这个人为什么不懂得保护自己。
吕向风只是傻笑,顺着苏丹的手摸上去,眼神也满是情欲。他开口:"抱我。"
苏丹一怔。
"抱我。"吕向风笑得更妩媚,加重语气重复。
"我不会抱一个神志不清的人,吕向风你给我清醒点,不要因为按耐不住寂寞就随便把自己给别人,你这么做真心爱你的人会伤心的。"苏丹拍开他的手,站起来到外面倒了一盆水进来。
进来时看到吕向风缩在床脚,被子裹住自己,眼睛因为高温带着雾水。他叹了口气,扭了块湿布,把吕向风哄到躺平,放到他额上。
"吕向风,你要不要听一个故事?"虽是问话,但是苏丹并没有打算征求他的意见,"以前有一户人家,世代经商,到了一代已经富甲一方。那家有一个继承人,照别人的说法,很漂亮,能勾起男人的征服欲。后来新来的知府看上了这个苏家的继承人,想要行苟且之事,被拒绝。知府当然不是好惹的人,暗地里找人封住苏家的财路,逼得苏家的家主自杀,可他还是没能如愿。苏家的少爷啊就算成为千人骑万人压的官儿也不会让他碰一个指头。"
苏丹说的时候眼睛在房内四处游荡,等他再看吕向风时,吕向风已经熟睡。他微愕,既又无奈地轻笑,手指在吕向风的脸蛋上戳着:"跟你说又有什么用呢,你根本不在乎别人吧,何况是一个被你包养的小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