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放轻了脚步,遥遥地缀在这些人后,凝神听着他们之间的谈话,判断他们在匪窝中的地位。
“大哥,你说我们这次有这么多收获,真的全部都要交出去吗?”一人说道,“你说这几个月,有哪个功劳比我们大的,结果他们还要从我们这分一杯羹。”
“帮中兄弟得来的钱财,无论来路尽数平分,这是规矩。”这几个人中为首的一人说道,只是从他的语气里看他也并不怎么喜欢这个规矩,果然,他在下一句便说道,“不过这次动手的我们几个,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得了多少。”
“大哥你是说……”
“我可什么也没说。”那人说道,“回头帮主若是发现了什么……我可什么也不会认的。”
这句话背后还有一个意思:“如果帮主没有发现,他也什么都不会说”。
问话那人得了想要的回答,嘿嘿一笑,从离自己最近的箱子里拿出几串珠链,一一塞到周围的同伴手中,又将最后一根塞到了自己的怀里。
“把这东西卖了,我们就算在窑子里躺上一个月也没问题。”他嘻笑着说道。
只可惜他永远没机会把他说的话兑现成实际了。
在说完这句话后,这名贼匪便赶到眼前忽然罩下一片阴影,紧接着鼻梁一痛,然后便什么也不知晓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的同伴可看得清清楚楚。一个身穿白色劲衣、头发高高扎起的女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以极其高超的身法冲入他们的队伍中间,对准刚才提出建议之人的面部一拳挥出,正中那人鼻梁。然而被打的人却没有如同寻常情况那样踉踉跄跄地退开,他的颈部发出一声脆响,一声也没吭地就倒了下去。他的同伴们没有太多的时间来观察他的死状,因为那个突如其来的袭击者已经发起了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
这些贼寇可以说是同行中的佼佼者,当他们去欺凌那些富商女眷的时候高高在上的样子像是地府里的牛头马面,而现在他们估计连地上的蝼蚁也不如。
八个人,阳春打出了七拳,一拳一个,当场毙命,剩下的那一个小头目已经吓破了胆,像团烂泥似的瘫在地上一动不动,连站起来逃跑的勇气也失去了。
阳春走向了他,把他拎起来,劈头盖脸甩了他两个巴掌帮他清醒一下。
“你们总共有多少人?”她冷冷地问道。
“八,八十七人。”那人结结巴巴地说道,他只感到大脑中一片空白,除了恐惧什么也感知不到。
“你们的首领是谁?”
“袁顺。”
“你们的首领和红巾盗有什么关系?”
“他……他他说他是红巾盗里的‘蛇神’袁指柔的亲信。”也许是“红巾盗”这一名字提醒了这名小头目他们背后的靠山有多强大,他感到自己有了讨价还价的资本,语气逐渐硬气了起来,“你要是和我们作对,红巾盗不会放过你的。不如你现在放……”
阳春没心情和这种小角色扯皮,她面不改色地捏断了这人的左臂,继续问道:“袁指柔?[她]不是已经在怒蛟帮一战中死了吗?”她压低了声音,低低笑道,“被覆雨剑浪翻云一招杀了。”
一种不寒而栗之感顺着背脊攀岩,那名头目冷汗直流,一半是疼的,一半是吓的。
阳春一只手保持着对这名头目的控制,心里思索着自己是该回去找更多人手支援,还是现在就去端了那伙贼人的老巢,她的第一反应是以她的本事要做到将这八十几号人一网打尽恐怕会有些难度,谁知道那些个首恶会不会趁乱逃走,等待支援或许比较保险。但忽然她又想起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在知府手下工作了,她所拥有的“支援”也只有那几个几乎没有丝毫战斗力可言的差役,让他们跟来简直是把人质送到了对方的手上。
如此一来就有结论了。
“令我去你们的巢穴,否则我让你现在就死在这里,自己选……动作快一点。”
“阳捕头好像已经去了很久了啊……”被留在原地的郝运有些担忧,“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内心也有同样担忧的徐然面上保持了波澜不惊,他看了一眼郝运,用一种“万事皆在掌握”的笃定口吻说道,“没回来就对了,说明她有了重大发现。”
郝运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
徐然心里并不怎么相信自己说的话,为了缓解这份担忧,他将视线转向了别的东西上面,然而在这里的除了他们这几个人就只有一地的悲惨,徐然心里一阵犯呕,正想要看看碧蓝的天空,心中忽然划过一个念头,冷汗顿时流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发现罗森便利店的荠菜笋肉+蟹粉滑蛋双拼盖饭超级好吃哎!蟹粉炒蛋酸酸的很开胃,荠菜很香,里面的肉片也很大。菜和饭的分量比例刚刚好,一口菜一口饭很快就吃光光了!
阳春感觉自己在徐然身边效力的时候角色定位就是孙猴子……身后总跟着孱弱的师父和没屁用的小弟
☆、第七章
许是见安全发愣的时间太长了,郝运心中有些不忍,他拍了拍这22 不幸的人的肩,安慰道:“祸福由天定,谁都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你不要太过自责了。等阳捕头将罪魁祸首抓到,定然能为你讨还一个公道。”
“公道吗?”安全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叹道,“我自幼孤苦伶仃,若不是偶遇贵人相助,定然是饿死街头的下场。后来我奋力拼搏,汲汲营营,终于攒下这些家财。我收养这些孤儿,名为主仆,实际上却如同家人一般……讨回公道固然重要,但……”
任谁都能明白他的未竟之言。
“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郝运与郝瑞的家人也是被贼匪所害,对如今安全的心情感同身受,不由担心地问道。
安全沉默了一阵后,忽然转向一直充当背景板的徐然“噗通”一声跪下,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小人有一事相求,还请大人成全。”
“你且说说是什么事?只要不违背律法、道义,徐某一定尽心尽力。”徐然似是被他这一番举动吓了一跳,愣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口回应道。
“小人经历此番,感到钱财、前程皆是身外之物。小人希望今后能够在大人麾下效力,辅佐大人庇护这一方来往旅人的安全,以免他人遭受小人今日之伤痛。”安全一字一句地说道。
徐然又愣了一下,而后犹犹豫豫地说道:“这……只是县衙如今……颇为艰难,恐怕俸禄……”
“小人如今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安全语气坚决,显然是下定了决心。
徐然面上犹有犹疑之色,但他并没有立刻拒绝,而是叹了口气说道,“此事我还需再想想,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解决这里的事。你这些仆人蒙此大难极为不幸,本县不忍他们尸骨久曝于日光之下,待阳春回来后我们一块将他们安葬了吧……他们还这么年轻啊……”他的声音中透出极深沉的悲悯,“尤其是这个孩子,她今年几岁了?”他手指向之前阳春第一个检查的女孩,“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小红,今年刚刚十五岁。”安全回答道。
徐然又叹了口气,感慨道:“真年轻啊……这真是……唉……”
他们又等了近半个时辰,忽见到一道身影由远及近、忽高忽低地向这里“飞”来,正是之前离开的阳春。此刻她的样子要较她当初离开时狼狈几分,白色劲衣上血迹斑斑,但观她本人的神情却算得上是神采奕奕。
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在阳春的脚触到地面之前,她将一团东西扔到了地面上,发出了很大的声响,紧接着便是两声闷哼。
“我路过他们的巢穴,就顺便把他们一锅端了。”阳春说着指了指地上的东西(徐然很快发现那是两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这两个人,一个是贼匪头目袁顺,另一个是带我找到贼窝的识时务的引路人,证据都在他们的巢穴里,回头可以派人进去搜一搜。”
“那其他人呢?”徐然问道。
“我让他们做选择,要么选反抗要么选投降,他们选了反抗,我就用手中的刀告诉他们选的答案是错的。”阳春轻松地说道,如果说那动不动就十几年、十几年的梦中生活除了武学上的启发(当然也有阻碍)还带给了她什么影响,那就是她越发坚硬的心肠。她始终相信生命是珍贵的,所以有些罪才是那么的不可饶恕,如果是过去,面对这样不入流的对手,她也许会采用更加怀柔的手段,但如今她却只觉得那样做是浪费时间,“说起来很有意思,这个袁顺的武功估计还不到袁指柔的一半,但他把尊信门的进攻手段和训练新丁的方法学得有模有样,这才让这群乌合之众变成那么不好对付的家伙。”
徐然听了她的话后点了点头,他当然注意到了阳春越发不留情的手段,但他只将这当做是她经历过锦衣卫告密一事后的影响,并没有往怪奇的方向联想,也少了阳春诸多解释的功夫。
“这些待会再说吧,现在天色已晚,我们先将他们收敛了吧,阳春,麻烦你将那位小红姑娘抬到车上去吧……记得为她稍作收拾。”徐然指了指方向,对阳春说道。
阳春点了点头,快步走向那位小红姑娘,她将她抱上了板车放平了身子,整理好了她的衣着,其他的差役学着她的样子尽自己所能的让这些可怜的受害者得到了些许安宁,郝家兄弟负担起了推车的工作,阳春则快步向徐然的方向走去。
然而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向徐然接着汇报的时候,她却骤然提气越过了自己的上司,背后雪亮的刀锋出鞘,架在了安全的脖颈上。
刀上还有明显的血腥味。
“阳,阳捕快,你这是何意?徐,徐大人……你看这……”安全似乎被这变故弄蒙了,着急得结巴起来。
“你大概不知道,这些丫鬟的衣服常常混在一起交由府中较低一等的丫鬟们清洗,为了防止弄混衣服,她们大都会在衣服上留下标记。这姑娘如果叫小红,她的衣领上又为何会绣着个‘翠’字?”阳春冷笑一声后说道,“如果你真的是她的主子,怎么可能连丫鬟的名字都弄错?”
“这,这……”安全解释道,“小翠和小红关系好,时常换着衣服穿,许是今日小红穿的是小翠的衣物……”
阳春笑意越发冰冷了,“不好意思,我记错了,方才那衣领上绣的不是什么‘翠’字,只是一束梅花而已。”
安全的面色瞬间苍白,但片刻后他又逐渐收起了仓惶的神情,小心但镇定地说道,“不错,我的确是撒谎了,但请相信,我对徐大人、阳捕快,对这里的任何人都没有恶意。”
“这种虚话你可以放到后面说。”阳春拿刀的手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她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在下常安全,是京城大理寺少卿常陌常大人的旧部,今日来寻徐大人是有事相求。”安全回答道,此刻他的假身份已经被揭穿,本不应该继续存在的悲戚却依旧顽固地驻扎在他的眼中,甚至更加浓厚了。
他这样说道,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徐然立刻会意,对身后已经因这巨大变故惊呆了的郝家兄弟说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这些人安置在府衙内,然后尽快通知上头查找他们的身份,让他们的家人来认领。”
郝家兄弟这才回过神了,”哦哦哦“地叫唤了几声,低着头匆匆而去,不敢听到什么不应该听到的东西。
“好了,你现在可以说要求我什么事了?”徐然对常安全说道,“阳春,把刀放下吧。”
“多谢徐大人信任。”常安全拱手道。
“我不是信任你,只是相信以阳春的身手绝对能在你做出什么之前解决掉你。”徐然淡淡地说道,“如今我只是个小小的县令,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帮到常陌大人的。”
“满朝文武,我能够托付的除了鬼王外,就只有徐大人一人了。”常安全说道,他今天第二次在徐然面前跪下,以与刚才一次下跪时截然不同的态度恳求道,“请徐大人帮助鬼王查清胡惟庸与天命教的阴谋,完成常大人的……遗愿。”
“遗愿?”徐然皱了皱眉,“难道常大人他……还有你说什么?胡惟庸?胡大人?”
“上次常大人外出调查归来后便心绪不宁,于三日前忽然自尽,调查的官差说大人是承受不了重大职责带来的压力,但当天大人还同我说要去调查旧时案卷,怎么可能忽然这样做呢?”常安全哽咽道,“大人定然是查到了什么,才被害了。我有心想要为大人查明真相,无奈身单力薄,幸而有鬼王提点我,我才知道大人之前所查天命教案件竟与胡惟庸胡大人有关。鬼王说,我们虽知道真相,却没有证据,需要更多外力的帮助……他还说,当今朝野布满天命教耳目,能够信任、且帮的上忙的大概只有徐大人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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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胡惟庸如今是中书省丞相,朝中的一品大员,说是百官之首也不为过。”徐然说道,他又指了指自己,“我,徐然,前不久被锦衣卫告发与匪徒私通,从四品大员一下子被贬成没权没势手底下只有那么几个人的七品的县令,举步维艰,你让我来帮你们对付胡惟庸……不太合适吧?”
他说的是“不太合适吧”,但可能他更想脱口而出的是“你脑子没病吧”。
“大人不必妄自菲薄,如果不是知道大人是可造之材,当日鬼王也不会向当今圣上进言,大人如今也不会仅仅是被贬了,而是……”常安全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后又恭顺地低下了头。
“哦,我懂了,现在到了我报恩的时候了。”徐然冷笑道,“我徐然不是不懂道理的,既然要我做事下个命令过来便可,何必要说这样的谎话?”
“回禀大人,这和买东西的道理是一样的,纵使是店家有千声万声的夸赞,到底还是要自己去看看去试试才能放心。若是大人连此地的匪患也解决不了,恐怕也不过是枉送性命,请恕小人失礼,只是这事关旧主的冤情,小人不得不小心几分。”常安全回答道。
“那你试下来的结果又如何?”徐然又冷笑了两声道。
“大人能够驱使得动阳捕快这样的能人足以证明大人的能力。”常安全说道,“更何况大人还看穿了小人的伪装。”
“主要是你不够狠心。”徐然说道,“你看这些人,每一个都在断气后被补上了两刀,你身上只有一道刀痕,这些劫匪为何独独对你网开一面呢?想来这一刀也是你同伴砍的吧。”
“大人果真是明察秋毫。”常安全不动声色地拍着马屁,“只是这砍我的人算不上什么同伴,只是送我来此的马车车夫而已,我用五十两换他一刀,他一开始死活不肯,后来见到银子便高高兴兴地听从了。”
徐然“哼”了一声,问道:“既然如此,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常安全闻言后一甩袍袖双膝跪下,“在下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辅佐大人青云直上。”
“青云直上?”
“没错。”常安全笃定道,“官场瞬息万变,今日之阶下囚可能就是明日的座上宾,大人年岁算不上高,虽有通匪的劣迹,但只要做出几件大功绩,朝中再有人美言一二,何愁不能得到入京为官的机会?”
“朝中有人美言?”徐然挑眉道,“鬼王不是不理会朝堂了吗?”
“鬼王虽然不在朝堂……但愿意听从鬼王意见的人还在啊。”常安全笑道。
徐然飞快地在心里衡量了一番利弊,他在常陌生前调查的案子上出了不少力,胡惟庸或者天命教虽然现在想不到他,但说不定哪天他们闲得无聊就想来解决一下自己打发打发时间,阳春虽然可靠,但也不能面面俱到……鬼王虽有逼他上战场的意思,但他的战线却与他自己济世之愿一致,他不至于矫情地说什么完全是被迫的一点也不想配合,再说在这个时候开罪鬼王不仅有忘恩负义的嫌疑,而且恐怕还会为自己招致祸患,毕竟他已经知道了那么多事。
“你既然要留下,还需展现一些本事才行。”他最后松口道,“阳春已经把过你的脉了,你根本不会武功,一点说谎编故事演戏的技巧可不能够说服我多发一份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