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在江湖————悠雨

作者:悠雨  录入:12-26

银玉狐笑面安抚道:「大人,虽然我承认自己是秋若草,但却从没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为什麽束手就擒?」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怎麽狡辩?」
银玉狐道:「我不想狡辩,但却有一个问题请教大人。大人可记得两天前的半夜,我们有一次巧遇,当时大人穿得非常单薄。」
闻言,介子威脸色稍变,但不吭一声。
银玉狐续道:「我所知道的介子威,是一个根本不愿和山贼多说一句话的人。但那天他却详细说出他穿单衣外出的原因,难道这不奇怪吗?」缓缓向介子威走近道,「你本以为自己完美无缺地作出解释,但却欲盖弥彰,让自己显得更加可疑。我现在以秋若草的身份明讲,当晚的确有荣华楼的下人在街上走动,但那都是去给谭知县送银子的。而被我和金丝燕看到的那个白影,虽然穿著荣华楼的衣服,但却不是荣华楼的人。」
听到这里,介子威嗤笑一声,打断道:「你说这些,与本官何关?与本案何关?」
「有关系。」银玉狐沈著道,「而且关系深远。因为......」微微一顿,锐利的目光从介子威脸上扫过,「大人,你那天晚上衣著单薄,也许不是因为听到异响从床上爬起来追,而是扮成荣华楼的人去干了什麽见不得人的勾当,匆匆返回时,被我和金丝燕发现,害怕事情暴露才特意脱去外衣出现在我们面前,好洗刷你就是那个白衣人的嫌疑,对吧?」
「哼,简直荒唐。」介子威根本不屑一顾,反问道,「你有什麽证据?」
「没有证据。」银玉狐老实回答。
闻言介子威又是一声嗤笑,压低双眉道:「但是我有。」
说罢做了一个手势,不过时,便有衙差押著几名白衣囚犯走上堂前。
根本不用低头打量犯人的脸,对他们的身份银玉狐早已猜出几分,替介子威讲道:「这几位想必就是当日护送谭知县上山的侍卫?怎麽现在成了阶下囚?......其实当日掀开轿帘,看到知县大人惨死轿中,我也非常惊讶,但後来仔细考虑,觉得有机会杀害谭大人的凶手,只有可能是护送他上山的侍卫。这也正是为什麽我们打劫谭知县那天,这些侍卫都不保护轿子的原因,因为他们知道,轿子里面根本就是一个死人!」
「但他们只是被人收买。」介子威补充。
银玉狐点点头,望了望地上那些囚犯,抬起头对介子威道:「也许他们到现在还认为自己是被荣华楼收买,但事实上,也许只是被一个穿著荣华楼衣服的人收买。不过现在......也许只有作为秋若草的我,才最清楚秋若草有没有收买他们。而你手握人证物证,当然可以轻而易举指鹿为马。」
「无稽之谈。」介子威一笑置之。
「但我不懂,」银玉狐继续问道,「你为何如此针对荣华楼和秀水寨?」
介子威道:「我没有针对任何人,只为秉公办案,还死者一个公道。」
「我倒觉得你假公济私,借刀杀人。」
「这些话,留到斩首以後对阎王去说吧。」介子威冷笑著挥了挥手,包围圈缩得更小,把银玉狐等人牢牢困在其中。
但即使如此,银玉狐还是没有拔剑,没有一点搏斗的意向。
介子威下令道:「开西门,斩死囚,今天绝不放走他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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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转眼情势大变,银玉狐等人已经陷入包围圈中。
忽然,介子威一把揪住水清寒,手腕一抖,长剑横在水清寒脖子上。
水清寒吓愣了,直嚷道:「错了错了,我不是他们一夥的。」
介子威却道:「是不是一夥,不是你自己说了算。」
「我明明就是证人。」水清寒没料到介子威居然翻脸不认人,只能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小贤王身上,嚷道,「贤王弟,你快告诉他,朕是皇帝,朕是皇帝呀。」
「皇帝?」小贤王站了起来,但却发出一声冷笑,「皇帝为什麽不在紫禁城里?你根本就是一个冒充皇帝的逆贼,而且还是指示手下谋害朝廷命官的罪犯。来人,把他们押入大牢,等候审讯。」
「王弟......」水清寒瞠目结舌,浑身都已冰凉。
这算什麽?连小贤王都不认他了吗?难道......自己真的要被当成金丝燕处决了吗?

41

水清寒被一片雪亮的剑锋包围,无论介子威还是小贤王脸上,都看不见一丝同情的光。
难道自己真的要被当成金丝燕斩杀?难道自己真的要死在这个地方?
正在水清寒一片混乱之时,却听见银玉狐似笑非笑的一声:「大当家,看来县衙不准备收留你,你还是和我回山寨去吧。」
「你以为你们还回得去吗?」介子威一剑向银玉狐刺去。
银玉狐旋身躲开,趁机把水清寒拉入怀中,「大当家,你现在知道什麽是自掘坟墓了吧?」
「我,我......」水清寒说不出话,知道自己对不起银玉狐,但又不肯轻易认错。
这时山贼和衙差已经战成一团,四周净是一片铿铿锵锵的清脆刀剑声,就连小贤王带来的那些王府侍卫也都加入其中,公堂陷入一片混战。
水清寒第一次陷身这麽危险的境地,本来应该吓得昏倒,但银玉狐却把他保护得很好,连头发都没被削落一根。
说来奇怪,在银玉狐身边,水清寒就有一种难得的安全感。虽然以前觉得银玉狐是最不安全的人,不过看现在他这麽卖力地保护自己,水清寒把以前的不愉快全都抛诸脑後,感动得热泪盈眶。就连小贤王都不认他了,但银玉狐还对他有情有义,真是难得。
「狐狸,你对我真好。」水清寒不懂武学,看别人打得一团火热,但自己却很闲,於是躲在银玉狐身後肉麻唠叨道,「以前是我错怪你了,但现在我终於知道,你才是真正的好人......只有你在最危险的时候,没有抛弃我,还保护我......」
「别打岔!」银玉狐低声吼道。本来己方人马就不多,他几乎处於以一当十的状态,且战且退,只求快点突破防线,退出县衙,冲回山寨,才能求得暂时安全。群起攻之,乱剑之下,银玉狐保护自己就已经很吃力,还要保护水清寒,简直让他拼出命来。
但水清寒根本没体会到银玉狐的费劲,依旧说不停:「狐狸,看你身手这麽好,以後别当什麽山贼了,来当朕的贴身护卫怎麽样?」
「叫你闭嘴还不闭!」银玉狐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水清寒。
水清寒被他眼神一吓,顿时什麽声音都没有了。
但就是这一瞬间的空隙,让介子威趁虚而入,一剑刺向银玉狐的後背。
「狐狸,小心!」这麽大半天,水清寒终於说了一句有用的话。
但为时已晚,当银玉狐意识到介子威的攻击时,介子威的剑已经离他不过寸许。
但这时只要他稍微移动身体,就能避过要害,但不知为什麽,在那短短的一瞬间,他竟然迟疑了。那一瞬间的犹豫,让彻底失去躲避的机会。望著迅速向自己刺来锐利剑锋,银玉狐就像雕像似的,挡在水清寒身前,竟没有移动半寸。
「狐狸!」水清寒吓得大叫。
但只见几点血花飞溅,银玉狐的身体向他倒来。下意识扶住银玉狐的身体,看见他的身体被一把长剑贯穿。鲜豔的血液迅速洇开,在胸口蔓延成巨大一片。水清寒的眼睛都被刺痛,但无论再怎麽眨眼,也不能令这幅恐怖的画面消失,这时他才意识到这不是做梦,而是真实。
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其他衙差都已经包围上来。
「狐狸,狐狸......」水清寒抱住银玉狐沈重的身体,两人都倒在地上。
又只听「唰」的一声,介子威从银玉狐身体中拔出了剑。
血花飞溅的瞬间,银玉狐发出一声闷哼,痛得闭上眼睛。
血珠溅到水清寒脸上,还带著温热的体温,顺著脸颊向脖子流淌,痕迹就像火焰烧过,引起一阵火辣辣的痛觉。

42

「狐狸,狐狸......」
水清寒已经吓得哭不出来,只喃喃念著这个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面对死亡,如此清楚地感受到将有人在面前死去的恐惧。
下意识帮银玉狐捂住伤口,但却怎麽也阻止不了汩汩的血流。
掌心已被那一片血红浸染,变得粘腻不堪。
银玉狐已经虚弱得睁不开眼睛,慢慢阖上眼皮,低声道:「笨蛋,别哭......我说过,秀水寨的大当家,不能当众哭得这麽难看......」
「我,我没哭。」水清寒硬撑,拼命吸气,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涌了下来。
想起以前银玉狐总是一副自信满满,不可一世的样子,对比现在这个倒在自己怀中,血如泉涌,不知什麽时候就睁不开眼睛的半死之人,水清寒心痛犹如刀绞,拼命忍住眼泪求道:「狐狸,你不要说话了......你一说话,血就流个不停。」
但银玉狐却淡淡一笑,「不......让我说完,假燕子......还记得小兔子说喜欢一个人就要为他付出生命吗?其实那句话是我对他说的,既然小兔子做到了,我怎麽可以做不到?」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後又无奈叹出,「怎麽办,假燕子......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忽然觉得,就算这麽死了......也没有关系......」
「笨蛋!笨蛋!」水清寒擦了擦眼睛,抱住银玉狐吼了起来,「喜欢一个人就要为他活下来,丢下喜欢的人自己去死有什麽高尚。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和我一起活下来!我们要活得让那些恨我们的人全都嫉妒得吐血而亡......狐狸,不准死!我不封你们山寨了......也不杀你们了,你不要死,不要死......」
「这点小伤,死不了。」银玉狐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安慰水清寒。
这时传来介子威冰如寒霜的声音:「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就算他现在不死,审案之後,也是死罪难逃。」
「杀人偿命?」银玉狐一声冷笑,「说得好,不过......没想到一个杀人凶手,可以堂而皇之地讲出这种话。」
「死到临头,你还胡说八道!」介子威冷喝,「无凭无据,你凭什麽说我是杀人凶手。」
「的确......我没有任何证据......」说著,银玉狐忽然松开一直捂住伤口的手,向腰带摸去,仿佛想掏什麽东西。但却因为受伤太重,使他的动作显得非常缓慢。
终於,银玉狐摸到那块东西,从腰带中掏了出来,紧紧握在手心。c
由於他满手是血,被他握於掌心的那块东西也沾满血污,但依稀可辨是一块玉佩形状的东西。
在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静望著他的一举一动。
空气仿佛都已凝滞,沈重压下,令人喘不上气。
「你......」介子威倒抽一口凉气,目光紧紧锁在银玉狐手心的那块玉佩上。
虽然玉佩只露出很小一角,但他仿佛已认出那是什麽东西,显得既紧张又激动,握剑之手下意识再次收紧,连指头关节都不禁「哢哢」作响。
见到介子威这种反应,银玉狐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仿佛平素那种自信又已回归,他断断续续的声音,轻轻传入每个人耳中,。
「介子威......你从任职以来,三番两次找秀水寨麻烦,我本以为那是官兵捉贼的本性......但有一天,」说到这里,慢慢抬眼看了水清寒一眼,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续道,「忽然经大当家提醒,我才意识到......你并不想栽赃秀水寨,而只是找借口,来秀水寨找一样东西而已......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你想什麽,但当发现谭知县死在轿中时,我才恍然明白......明白你为什麽那麽恨秀水寨,为什麽那麽恨谭知县,为什麽那麽恨荣华楼......」
银玉狐的话,恐怕只有他和介子威两人才懂,其他人都是一副不甚明了的表情面面相觑。
「你想找的东西,就是这块玉佩。」银玉狐的声音已经弱得几乎听不见。
介子威不吭一声。
「介子威,现在我的确无法拿出任何证据证明你是凶手,但我赌你还没被复仇之心完全吞噬良知。」
说著,银玉狐高高举起那块玉佩,表情忽然变得严肃,深深吸了一口气,沈声道: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杀人......好,那麽现在你敢摸著自己的心,对著这块玉佩,对著你娘的遗物......再说一遍,你没有杀人......再说一遍,谭知县不是你杀的,你不是凶手!」

43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房间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显得突兀。
什麽娘?什麽遗物?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没人知道银玉狐话中含义,除了介子威自己。
但介子威张嘴数次,仿佛想说什麽,但最终却把声音吞了回去。
银玉狐举起玉佩的手缓缓放下,他剩下的体力已经不多,勉强维持睁眼就已非常吃力,更别说刚才还说了那麽多话。没有愈合的伤口,能流的血都已流尽,他的脸色早已变得青白。
然而短暂的等待之後,换来的却是介子威的一声冷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介子威......」银玉狐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开,正要说话,却被听不下去的水清寒打断。
「狐狸,你不要说话了......」水清寒看到银玉狐比蜡像还白的脸,心痛无比,「谁是凶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绝不能有三长两短。」说罢扭头望著介子威,乞求道,「大人,就算银玉狐真是死刑犯,也应该按照升堂、定罪、斩首的规矩来......不能现在就杀了他。」
但介子威毫不心软,冷冷道:「罪大恶极之人,理应当场处决。」
「但是,但是......」水清寒想求情,但却无话可说,只能眼睁睁看著银玉狐脸上的血色渐渐退去,看他吃力挣扎在死亡边缘,但自己却什麽也做不了。
如果是以前,如果自己还是皇帝,只要一句话,要谁生谁就生,要谁死谁就死,但是现在......落下皇位的自己,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不能再靠崇高的地位发号施令,也不能再靠尊贵的身份呼风唤雨,曾经依靠的东西都不能再依靠,难道自己就只能这样认输?
「不要叫他大人,」银玉狐虚弱地对水清寒笑了笑,抬头望著介子威,那目光虽然不再锐利,但却仿佛已将一切看清,「他不是什麽大人,也不是什麽知县......」
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几乎快要消失。
银玉狐吃力地说著:「他是......他是......」
但无论怎麽努力,还是没有说到最後,银玉狐在水清寒怀中,缓缓闭上眼睛。
「狐狸......」水清寒以为银玉狐死了,发疯似的大喊道,「狐狸!不准闭眼,不准闭眼......他是谁,他到底是谁呀?」
但这最後的秘密,却随著银玉狐的昏迷而保留下来。
水清寒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也不管自己那张血泪模糊的脸到底有多恐怖,忽然瞥见银玉狐手中拽著的那块玉佩,於是掰开银玉狐的手,把那块血迹斑斑的玉佩拿了出来。说来奇怪,看到那块玉佩的瞬间,水清寒忽然产生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但究竟在什麽地方见过,却怎麽也想不起来了。只是看著那块玉佩发呆,不停问自己,这究竟是什麽?......究竟是什麽?
「介大人,」这时一直沈默的小贤王走了过来,问介子威道,「这玉佩究竟是什麽?什麽遗物?」
介子威不屑地一笑,从容应答道:「什麽都不是,是这逆贼急疯了,才含血喷人。」
说罢低声吩咐手下,想暂时把银玉狐关入大牢。
但水清寒却紧紧抱住银玉狐陷入昏迷的身体,浑身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势,令那麽身经百战的衙差都不禁产生一丝惧意,不敢轻易靠近。
「介子威。」水清寒把那奇怪的玉佩收入腰带之中,再捡起银玉狐落在手边的剑,低声徐徐道,「不要以为我们秀水寨是好欺负的,也不要以为我这个大当家是当摆设的,更不要以为凭这几个小兵就能拦住我们......」
说到这里,忽然冷笑一声,抬起头来,目光凛冽,竟真的产生几分威吓作用,令其他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你想从我手中抢走我们山寨二当家,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自己已经不是皇帝,也不能再靠皇帝的方法救人。自己是金丝燕,就要按照金丝燕的方法救人──水清寒已经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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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注视之下,水清寒把银玉狐交给另外几名兄弟照顾。
「金丝燕,就算你有通天本领,也不可能凭几名残兵,带著一个半死之人闯出这里。」介子威动起真格,下令调来所有衙役。一时间,公堂之上挤满黑压压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除非长出一双翅膀,不然要想逃离这里,还真不是一件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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