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名字,蔡世樟,多气派,凭什麽我就叫蔡小樟。
於是蔡小樟我就努力学习,天天向上,日日向善。
到了初三的时候,我蔡世樟老哥树立了典范,考进了咱们市最好的高中,历史颇爲悠久,连建筑都带园林色彩,这自然也是我的目标了。
我记得我老哥考进去第一天就气急败坏地回来道:
"我跟那小子分到一个班去了。"
那小子,我已经忘记了他叫什麽,这大概是我和我老哥一直叫他"这小子"的缘故。
"他叫什麽来著?"我拍著脑壳儿问。
"皆村和也,小日本的,特嚣张!老弟,你努力一把,跟你老哥我一起抗日。"
皆村和也,我依稀记得他们家牌子上"MINAMURA"的字迹。
说来也奇怪,即使住的近,却从来都没有在路上碰见过他,或许老天让两个人绝对不要相遇,那麽两个人就绝对不会相遇了。
所以我们一直没有相遇。
我们各自在各自的世界里生长著身体,成熟著头脑。
我已经不再会哭泣,光著脚在地上跑,即使和哥们儿们一起也不会再玩儿捉大王的游戏。
初三的日子,我没有什麽好记载的,除了书还是书,压在题堆里,带上了眼镜。
野小子的日子过去了,不知道爲什麽,人一带上眼镜还真他妈的像那麽一回事儿,文质彬彬起来。
偶有女生递上情书一类的,全做炫耀,我不是个好男生,却依然有女生喜欢。
几个哥们儿嘴贱,说你要不这麽坏激不起她们的征服欲望。
我嘿嘿一笑,一扶眼镜道:
"哥儿几个等著,等我出了这个破烂初中,在高中里狠狠地粉红一把。"
後来谈起了初吻的问题,我最怕谈这个,我的初吻给了一个叫皆村的僞日本鬼子,我跟那小子的斗争是连绵不绝的。
我没有除非雷锋塔倒我才罢手的精神,但是起码要让我屁股上被狗咬的疤褪掉吧。
不过我妈非常睿智地告诉我:
"小樟小樟,来给妈妈看看你屁股上的疤,哎,我看你这个疤啊,是这辈子都褪不掉的。
我不知道这个疤带给我了什麽,我只知道,随著日子的流逝,这个疤因爲某个因素,成了我的性感带,我爲它哭泣爲它尖叫。
这是後话,不提也罢了。
老天有好生之德,你努力还是堕落,他老人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你不能以爲没有人看著你,你就能松懈,其实不然,老天爷最大的嗜好就偷窥,你不能傻著去告他扰乱你生活,胳膊拧不过大腿,所以你要好好学习,还要天天向上,这样虽然被偷窥了,但好歹老天爷会回报你点儿东西。
这就是我初三的时候悟出来的人生哲理。
我老哥反而忙起了所谓学生会的事儿。
学生会,学校什麽乱事儿都从这里发源,我老哥是这里的头头儿,不,副头头儿,头头还是给僞日本鬼子抢走了,学生会也因爲这俩人分成了两个帮派,逢事儿就兵戎相见,好不热闹,不少人隔岸观火,惟恐学生会不乱。
那小子听说还是那样,无论做了什麽事儿,在别人眼里都是把好事儿给做尽了,留我老哥背黑锅。
我当时在吃水果的时候,狠狠一牙签地扎在苹果片儿上,然後对老哥说:
"别怕,等你老弟我进去,看看我的手段。"
接下去就是上演苦情兄弟戏,省略几百个字,免得恶心到诸位看倌。
我家形成空前团结,爲了我考高中的事儿,老妈不知道是从哪儿听说的,只要把附近所有菩萨都拜遍了,许愿定然灵验,後来我知道这话是街坊大妈说的,她还说,刘大姐五十岁的时候把菩萨都拜遍了之後,居然生了对双胞胎,这当然是胡扯了,就我所知,根本没什麽刘大姐,更没什麽双胞胎。
但是我妈深信不疑,多麽伟大的母爱,我老妈的母爱促使她在节假日里携她的宝贝儿子,也就是我,拜遍了所有菩萨。
这是我恐怖的人生经历,到处找庙,大庙小庙,生怕没拜齐全了。
进门,跪,许愿,拜三拜。
早饭没吃多少,低血糖,差点儿让我没栽垫子上,把小命儿也送给菩萨耍了。
拜了约莫两天,我这才知道,原来宗教事业是如此蓬勃发展。
我爲伊消瘦。
所以我胜利了。组织上我赢得了关键性地战役,我成了英雄。
我上了分数线,非常非常巧,只超过了零点儿五分,不过不是有话麽?你多考一分浪费,少考一分倒楣,我好歹也浪费了零点儿五,还想怎麽的?
我也从这次事件里懂得了,菩萨是要拜的,所以以後我虔诚地许愿,就会去所有的寺庙拜拜那儿的菩萨。
我是英雄了,老妈终於把我别在她领子上,偕同老爸一起吹嘘自己两个儿子如何了不起,说我俩才满月就知道去拣认字卡片了。
这也是胡扯了,当然,无伤大雅,不少家长听完胡扯,回去少不了教育他们的孩子,要跟我们两兄弟学习,这才有出息。
我是得意了好一阵子的。
分数线下来的那个晚上,老哥偷偷抱著两大瓶啤酒--冰箱里偷的,到我的房间里来,两个人仿佛梁山好汉似地。
"来,咱兄弟爲了抗日干了!"
"干!"
我不会喝酒,老哥也是个有酒胆儿没酒量的家夥,两个人每人一瓶下肚,说出来的话只剩下之乎者也了,烂成稀泥,就地一躺。
天亮老妈开我房门尖叫一声:
"哦!MY GOD!老公!你看看我们两个孩子学坏了!OH MY GOD!!"
两个人被老爸老妈两脚飞出房门晒太阳去了,纵然如此,我还是美孜孜的,我考上高中了,重点的!重点的!全市重点!!全省重点!!
四
兄弟们没几个跟我一起考进去,还有些沦落到职高,很是凄凉的。我蔡小樟在他们眼里马上擡了个身价,爲了发泄也好,太兴奋了也好,我那个暑假消磨在了电脑和篮球场上,疯了一般的潇洒。
那一天,直到夕阳时分我抱著球回来,整张脸淌著汗,低头用衣服擦,却冷不防撞上人。
"你他妈没长......"才没骂完,擡头一看是个帅哥。
该怎麽形容一下这个帅哥,帅,很帅,十分帅,真他妈的帅,我就奇怪,大家都是俩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凭他怎麽就长的那麽是地方?直挺挺地鼻梁颇具有立体感,还有可以说的上是性感的唇。
可是我不认识他啊,他长的帅,与我何干?
男人有时候和女人是十分相象,我们也会嫉妒长的比自己好的人,於是,我嫉妒他。
他吃惊地看了我一眼,唇动了动,但是嗓子没发出声音,我想大约他是个聋哑人,要向我问问路,所以我不应该嫉妒他,我是个好少年。
我对他笑了笑,然後转身离开,他看了我很久才继续走他的路,我的背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我自己给自己好好解释了一番,这大约是觉得我没有帮助他,所以他心有不甘。
虽然我是好少年,但是不代表我是雷锋同志。
倒可惜了那麽一张帅脸,要是长我脸上......
当天晚上我就梦见他了,但是他的脸长在我脸上,我是他,却又不像是他,总之我们像是合二爲一了,但是瞬间又分开成了两个人。
於是那长帅脸上的性感嘴唇一张一合,他说:
"蔡小樟,你实在是太逗了。"
日本鬼子的声音。
我猛地起身,半夜两点,噩梦。
我一摸,一脑门冷汗。
梦归梦,却不知道,那小子究竟怎麽样了,他现在是个什麽样子。
下床,穿上拖鞋,打开窗户,能隐约地看见他们家的房子,或许是精神作用,我能看见他家门上,金光闪闪的牌子,上面写著MINAMURA。
有人说那牌子是18K金的。
这时候,似乎是谁家的狗叫唤了两声,我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屁股,那儿还是一个坑。
是啊,有日子没见他了,我蔡小樟也长大了,我从一米六窜到了一米七五了,像个男人样子了,再讲句荤话,下面的毛长的也差不多齐了。
我粉红色的高中即将展开。
粉红色高中展开的日子是那一年的九月一号。
军训的几天我恰好发了高烧就那麽混过去了,多少也算是逃过一劫,我向来很懒,没那麽积极参加军训的心思。
别上校徽,梳了头发,球鞋鋥白鋥白的,少年意气,挥斥方遒。
这个学校,我猛K书K了多少时间换来的学校。
我怀著神圣而忐忑的心情,迈进去了第一步。
AND THEN?
我似乎有了些预兆,却又不肯确定,因爲我怕,我怕什麽呢?我怕回头,回头有什麽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就是有--狗!
风萧萧兮,天地肃杀。
三十六计曰:走爲上。
走爲上,当然了,不是说麽?古文里的走就是跑的意思,所以我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撒腿赶快跑。
那狗喉咙里呼噜呼噜的,想必是条恶狗了。
"啊啊啊!呜啊啊啊!有狗有狗有狗哇!!!!!"
所有人向我投来如此异样的眼光,我不忘记普渡衆生:
"你们看什麽?跟我一起跑啊!!!"
这才没跑多远就有只爪子把我给扯住了:
"在学校里,请不要用这个速度奔跑。"
声音挺温柔的,我顾不了这麽多,一心只想挣脱那只爪子,我一边儿踹一边儿喊:
"不跑不行啊,学校里怎麽能养恶狗,这是学习的地方,有恶狗也不在外面挂牌子写‘内有恶狗',你不怕咬,我还怕呢!!"
衆人一下子哄笑开了,那温柔的声音道:
"哪里有恶狗?"
我一听,他们怎麽著是不信我?
我回头闭眼一指:
"那不是麽?!"
笑声更厉害了,那人道:
"你睁开眼睛看看啊。"
我壮著胆子,不能让他们太看轻了我,我迅速有瘫软的感觉--是,有狗,有一条向我摇著尾巴的小吉娃娃狗。
那人笑著扯住我:
"蔡小樟,你还跟以前一样啊。"
我擡头一看,这调子太熟悉了,而看见那人却後退了一步,莫非我实乃言灵转世,有人托梦与我,眼前这个人正是顶著当天那张帅哥脸说出小日本才说的话。
"你你你你不是聋哑?"
我这说的是废话,聋哑实在属於我自己的妄想。
"我那天看见你就在想,你看来是不认识我了。"
"你你你,莫非,莫非就是,就是--"
"皆村和也。"还是熟悉的微笑,一直挂在脸上。
我见了鬼了,见了鬼了。
我的菩萨拜的还不够虔诚?这第一天简直要了我的命。
他见我似乎想起他了,就放开了他的爪子,微笑著问:
"你在哪个班?"
"死也不告诉你!"
他拿著一叠的纸轻轻打了一下儿我的脑袋,接著把那叠纸在我面前晃了晃:
"喏,这是新生名册,一查就知道了,行了,已经晚了,你回教室吧,回见了。"
我知道,他明白我进来这个学校一定会和我老哥连手对付他,所以他现在是刺探敌情,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而不殆。
抗日战争,从这个时候开始了。
五
刚进学校一般父母会嘱咐什麽?没错,要好好学习,这是第一,第二,要好好搞好人际关系。
我个人毫不夸张地认爲自己还是挺面善的,面善和英俊是两回事儿,当然,如果你夸我比较英俊,而且面善的话我会感激你。
那麽有个问题,如果面善和英俊处於对立状态,那麽孰轻孰重?显而易见--英俊。英俊而不面善的人,我们称之爲"酷哥"。
我想僞日本鬼子就是这样一个类型的,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俘虏了不少小MM的心,别说是小MM就连几个小弟弟对他也是佩服的一塌糊涂。
A君(女生)问了我一个问题:
"蔡小樟同学,皆村学长怎麽样?"
她会问我这个问题,约莫是我非常面善。我非常想咬牙切齿地揭露皆村这个僞日本鬼子的恶行,可是我不想讨打。
鲁迅先生在《立论》一文里,他的私塾老师告诉了他这麽一个故事,我简而言之,大意就是一家生了个男孩儿,爲讨个吉利,让衆人说一句话,有个人说,这孩子以後是要发财的;一个说,这孩子以後是要做官的;还有一个说,这孩子以後是要死的。
发财与官途亨通显然是扯谎,死是大实话,可这说话的人免不了要被人痛打一番踢出门去。
後来他就问,若不想扯谎该如何。先生道:
"那麽,你得说:‘啊呀!这孩子呵!您瞧!多麽......。阿唷!哈哈!Hehe......"
鲁迅先生的教诲我深记在心里,於是我就这麽回答那一位女同学:
"啊呀!这小子呵!您瞧!多麽......啊唷!哈哈!He he......"
然後"啪"的一声。
一本儿书落我脑袋上了。
眼冒金星,不不,是眼冒金星ING,现在进行时。
"蔡小樟!你没正经!!!!!"
各位可以从这个事件里学到的东西就是--切莫不可盲目效仿书本,顔如玉们会拿书砸你的脑袋。
实际上我这麽做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学生会很快就要改选了,我要爲我老哥拉个好人缘不是?
不少人已经知道蔡世樟是我蔡小樟的哥哥了,我老哥在学校那也是个人物,於是我走路的时候都恨不得把脑袋扬的高高的。
这一次的改选,老哥可谓是誓在必得的,但是皆村那厮依然风轻云淡,依然微笑,依然......
头几天的中午,我还没有稳定的铁哥们儿,中午饭还是各管自己吃,我老哥在家满口答应说是中午舍弃他的小女朋友要悲壮地陪他老弟,当然也是我--吃饭|||||||
但是到中午,我老哥那个见色忘义的家夥就立刻窜入人群,人群成了他的天然屏障,任我火眼金睛也没办法把他揪出来。
但凡是学校食堂,伙食都是惨澹D,人潮还是汹涌D,千军万马的,一个不小心就要葬身於铁蹄之下,何等悲怆?
我不善於挤队伍,可是别人不是,一个跟著一个地朝前窜,碰到认识人了就插队,我已经眼睁睁地看著约莫2的三次方加2(您自己算去|||)位同志非常愉快地边谈笑边插队在我前面了,我怒目而视,但是他们无视。
该欺负的还是被欺负,呜呼哀哉!
当这一位2的三次方加3同学要插队在我前面的时候,我看见了那一只属於男人的,力量却不失骨感的手放在了他肩上:
"後面给我排队去!"
好气魄!
我刚要感谢这一位仁兄,转头却看见了皆村和也那一张皱著眉头的俊脸,他碰到我的眼神的时候,又是熟悉的微笑。
"蔡小樟,吃饭啊。"
无视!
"蔡小樟,一个人啊?"
无视!
"蔡小樟!--有狗!!!!!!"
"呜啊啊啊!狗!!!!哪里有狗!!!!哪个挨千刀的把狗放进食堂!!你们学生会的吃乾饭的啊!!!!!!!!"
我迅速攀上他的脖子,两腿乾脆挂他身上,不爲别的,因爲他的海拔比较高,狗不能直接咬到,狗要咬我的话,还要费力气跳那麽一跳,那倒不如去咬别人了。
哄笑!
久违的哄笑,我成了明星。
蔡小樟的名声将会和蔡世樟同学的名声一样,在学校里广泛地被同学和老师们传诵和知晓。
後来我老哥告诉我,其实他就排在旁边一排,当时捂著脸生怕谁认出他就是我哥,丢份儿!太丢份儿了!
皆村微微一笑,抗著"重物"大步朝食堂门外走去。
走两步,我问:
"狗呢?"
他"呀"了一声,非常正经且无辜地回问:
"狗呢?"
到这个时候,我终於明白了,我被狠狠地耍了一回!
拳打脚踢,一个一米七五的男孩子,在另一个男孩子身上拳打脚踢,显然也是丢脸的,可是我现在还有脸麽?没有。所以我拳打脚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