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十八年,朔州一役,夏军潜藏行迹,奇袭朔州,朔州为夏军所毁,护国将军夏钧雷重伤。定远将军牟一苇、校尉金缕衣及霸州刺史王怀彻及时来援,阻夏军于城外。未几,夏王病危,夏军统帅轩辕宸回兵夺位,朔州之围解。
夜空清朗,斗柄横斜。峰峦之上,夹杂着焦糊味道的风徐徐而来,撩起缕衣的银色战袍。
山下,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朔州城无言冷寂在浓稠黑夜中,偶尔传来几声鸦啼,更添萧瑟。
长风呜咽,衰草连天,几只野狗在荒野上胡乱的吠着,舔食着未干的血迹。残军废垒,瘦马空壕,曾经几度春风的朔州已为夏军破坏殆尽。
"轩辕宸本来的目的,就是毁了朔州吧!"听到悄悄靠近的脚步声,缕衣未曾回头,只是喃喃问了一句。
"还能有别的理由吗?夏王病重的消息,他一定比我们知道的早。"一苇看着缕衣,静静反问。
缕衣笑了笑"这倒是,他好大的胆魄,临走还要打出这么浩大的声势。"
"以进为退,否则我们全力追击之下他岂能全身而走?"
"顺道还连累我们几年之内都要去重修朔州城,无力扰他边境了......"
牟一苇走到缕衣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两人互视一眼,都叹了口气。
好个狡猾的轩辕宸啊!
那场沙暴过后,缕衣和一苇被困天狼峰,数日后才探得回朔州的道路,为防轩辕宸突袭,两人率军匆匆赶回。也是凑巧,恰好遇到来援的霸州刺史。因为沙暴,本该数日前就赶到朔州的王刺史失了向导,在流沙中徘徊良久才得以率军走出,无巧不巧就遇到了缕衣和一苇。见过了王刺史之后,他们才得知北夏王驾崩的消息,对于目前愁困交加的朔州来说,这个消息不啻救星。只要能再坚持守候数日,轩辕宸必然退兵。届时再与追击,定能重创夏军。
兵合一处,两队人马迅速赶到朔州。可惜主意虽好,却晚了轩辕宸一步,结果朔州城破,主帅重伤,周军遭遇了自垂拱八年以来最惨重的一次败绩。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轩辕宸真正的目的不是攻陷朔州而是想要全身而退,不然这一次与铁浮屠军队的交战必定惨不堪言,他们都难辞其咎。
"将军怎么样了?"过了片刻,缕衣才忧心忡忡的问。
"军医说没有生命危险,再过一夜应该就可以醒过来了,你放心吧。"
缕衣点点头"一苇,我想重新整编军队,以我们目前的战斗力,根本无法战胜铁浮屠。"
一苇温和一笑"等将军一醒过来,我们就奏上去。"
其实缕衣想要的,是一支可以任由他驱策的军队吧?
军中和朝堂并没有两样,真正掌权的将领哪个背后没有门阀派系支撑?统制孟斌出身武将世家,统领孙筹则是嘉隆十九年的武举状元,其家世代为江南门阀大族。主帅夏钧雷为京中显贵,系先帝直接提拔,而他,身为厉侯与端仪大长公主的独子,曾是先帝安插于西北边境的眼线......这些手握重兵的统领将官,几乎每个人都代表着一方势力,因为利益相互牵制,他们之间可以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这才能够相安无事。而这种平衡,显然为刚刚被破格擢为果毅都尉的缕衣给打破了。缕衣本是下级将官,无系无派,自然无所依恃。就算此役表现突出,骤然提拔,军中上下真正服他的又能有几人。若不趁此机会立威,建立直属于自己的军队,以后众人挤兑压制,他恐怕很难站稳脚跟了。
一苇的嘴角微不可察的抿了一下,不论真正的目的为何,对于缕衣想要的,他都会无条件支持。
缕衣忽然回过身来,凝视一苇,目光中迸射出月华神采"战场上那么危险,为什么要冲过来救我?"
素辉斜照,缕衣银色战袍反射出月白光华。眸里目光灼灼,犀如利剑,直看到一苇心里去。可是一苇分明看到,这一刻,缕衣异常明亮的瞳人里只反射出了自己的影子。
心头一紧,若是这双眼睛真的能永远只看自己,该多好啊......
牟一苇觉得嘴里满是苦涩,他为什么罔顾性命,还有别的理由吗?
可惜的是,眼前的人察觉不到他曲折的心思,而他,恐怕终生不会吐露分毫。
和缕衣相处一万多个日日夜夜,这个人虽然心意难猜,却也不是毫无头绪。至少牟一苇清楚,金缕衣的眼光,永远不会停留在儿女情长上。他终究是潜行于滩的蛟龙,总有一日会离自己而去,翱翔九天。
而不幸的是,他却把心交付给了这样一个男人,爱的如此沉闷痛苦。
他以为自己早已被无休无止的争战杀伐打磨的冷血,然而对于缕衣,无论怎样告诫自己,却仍是不由自主的一点一点沦陷。从最初的悸动,到今日的痴狂。若不是眼见得缕衣身陷险境,亲自体验过一回心痛欲裂生不如死嫉恨难消近乎癫狂的种种折磨,他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对缕衣,已然情深至此。
不是不想放手一搏,可是他可以不在乎一切,唯独不能不在乎缕衣的反应。
缕衣的心,不在这里啊......
如果他能允许自己一生都能这样与他并肩而立,那么,哪怕只能默默守护缕衣一辈子,也足矣。
"只因为......"一苇哽了一下,终于还是选择了埋藏心底的深沉爱意。半晌无语,默默执起缕衣的手,一字一句力图让他听清自己的每一句誓言:
"无论发生什么,请你相信,我始终站在你身边!"
缕衣浅浅的笑了"那么,我易容的事,你也不会说出去的,是吧?"
牟一苇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你......怎么知道我看见了......"
缕衣没有回答他,反而朝他迈近了一步,依然无邪的笑着,语气却有些森冷"我不喜欢你把知道的事情瞒着我,如果你拿我当朋友的话。"
一苇叹口气,知道缕衣生气了,也不再追问下去。
"好,我答应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缕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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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君莫惜金缕衣 卷三:天子按剑怒
第 01 章
垂拱十八年秋,上诏护国将军夏钧雷入京觐见。十月底,夏钧雷同牟一苇、金缕衣等入京,上礼遇之。同月,复起故丞相之子杨靖为相......
--《周史世宗本纪》
赶往京畿的官道上,一对人马正在夜色里飞驰。
夏钧雷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空,黎明前最是黑暗,原本似有还无的一缕星光也完全被黑夜吞没了。
低头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前路未卜,朝中争斗虽不见血,但夏钧雷清楚,那其实比战场还要激烈许多,往往,生死须臾。
记得上次入京还是垂拱八年,那一次领兵入朝,自己奉命前来,名为觐见,实则勤王。那一个冬天的惊心动魄,至今想起来还暗暗胆寒。却不知这一次,是否真的能如缕衣所说,有惊无险呢。
"将军,如今朝中两分天下,您,倾向于哪一方?"
入京前,金缕衣如是问夏钧雷。
必须有个答案。因为这道宣他们入京的圣旨,就是为了让他们交出一个答案。
十年前杨璋死后,杨家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杨靖韬光隐晦,皇上逐渐启用傅悠、江琰、季叔渊、秦虎臣、张择贤等人,势力渐渐发展强大,听说不久前又召回了垂拱八年因弹劾杨璋而获罪流放的高子安。这是个明显的信号,皇上的势力已经公开向杨氏势力挑衅。
说起来,杨门一族在大周朝也算得上是根深蒂固的百年望族。开国之初杨氏祖先跟随国君南征北讨,也曾立下不世之功,挣下偌大家业。二百年间,杨家出了三位皇后,十一位嫔妃,六位侯,四位上将军和八位宰辅,其他大小官员则不计其数。若论家世显赫,本朝无人能出其右。
后来经历肃宗、宁宗诸朝,杨门渐渐式微,但是影响力犹在。又前后有杨璋杨靖父子经营数十年,要动他们决非易事。所以在杨璋死后十年里,当今圣上和如今的杨家族长杨靖都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如今皇上的两位皇子都已经九岁,早到了拜师读书的年纪,这也就意味着,选定皇储之事的迫近。
皇长子旻为贤妃林氏所出,自然得到了林意诚一派的坚决拥护。而在垂拱十三年时,皇次子晟的生母德妃薨,皇次子遂由并无生养的皇后杨氏抚养,因此杨家强力支持皇次子为储。一度平息的党争又开始暗涛汹涌,特别是杨靖又被起用之后,牵出的事端更加层出不穷。据说最近又在为选太傅的事情闹的不可开交,甚至将皇子们入学读书的事也耽搁了下来。
在朝廷杨林两党不相上下之际,坐拥重兵冷眼旁观的夏钧雷的态度,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缕衣和一苇的意见一致:这混水,不趟也得趟。他们只能选择一方全力以赴,才可能在这样的风波中站稳脚跟以保全自身。
夏钧雷选择了当今圣上。
其实也用不着选择,早在十年前他为傅悠说动助了皇上一臂之力后,他就没有退路了。
傅悠......那个温雅清润的人啊......
能去探望东篱,也许是他此行唯一值得高兴的事了。
依稀记得昏黄灯光下那个颀长的身影,玉树临风,轩朗神秀,浅笑嫣然。酒醉的时候,无暇容颜如三月桃花在春风中妖娆地绽放,在橘红色的灯火中摇曳,沁人心脾......
再赶上一程,就能见到他了吧?多年不见,也不知他还好吗?
夏钧雷心中有什么东西在雀跃不安,也顾不上去理会那正作怪的念想,夏钧雷握紧了缰绳,益发快马加鞭,急急赶路。
......
黎明前,夜越发黑了。
眼前深广的山脉绵延数百里,奇峰壁立,山势险峻,简直可以说是上出重霄,下无临地。黎明时的黑暗笼罩在峰涯之上,看不真切,却愈加冷意森森,好像猛兽的血盆大口,要把人生吞活剥一般。
好一处险隘所在!
这里离京师只有几十里路程了,应该是京郊永昌县境内。若是马快,天明时分就该到京城了。
永昌是个不大的县城,却拥有如此藏龙卧虎的深山老林,要想攻陷京师,此地当为兵家必争之所。
缕衣一路急驰,心底不动声色的盘算着。此处峰峦纵横,山深林密,倒是个驻军的好去处。又离京城不远,若遣精锐士卒驻军于此,既能掩人耳目,又可防备京中不测......
"缕衣!"正沉思,牟一苇忽然打马上前唤住了缕衣。
"何事?"
"你不觉得这里气氛有点不对......"一苇的话语里有着深重的忧虑,夜风悠悠荡来,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味道。然而一苇沉重的语音还未在夜风中散去,突然脸色一变,倏然转身对准官道旁的树林,纵身而起,停留在半空的瞬间,手一抖,披风已经像巨大的鸟翼飞卷而起,拦住了从林中飞出的冷箭。
变故骤起,将士哗乱,顿时人仰马翻。
缕衣也立即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快一苇一步纵身飞掠,顺便一把将他也拉了起来,闪身扑向战马后。
两人的身子刚刚掠起,一阵尖锐的破空声急促地响起,声音未落,又有几道暗沉沉的乌光已到了眼前。
挡住两人身躯的战马惨叫一声,倒地抽搐而亡。
好快的暗器!来不及多想,缕衣立即拉着一苇再度纵身几起几落,躲向后面的大对人马中,快落地时,缕衣身子向下急滚,‘砰'的一声,重重地摔落在地面上。
一苇应变的速度也是极快。身子刚一落地,立刻一个急速的翻滚,向着一侧滚了过去。缕衣的反应跟他一模一样,只不过滚开的方向不同。两人的身子刚刚一分,又是一阵冷箭破空的急骤锐响,"夺夺"几声,几支淬了毒的长箭堪堪从他们中间擦身而过,深深地没入泥土里,箭尾兀自颤动不休。
"不要惊慌,列队还击!弓弩队,出箭!"
缕衣藏身在一辆拖送战利品的大车后,镇定指挥着手下还击。
不愧是铁血军的精锐,在这样骤然遇袭的情况下,仍然没有四下溃散,反而很快依从缕衣的命令组织起来,开始向躲在丛林中的敌人进攻。
"啪仆仆" 一阵箭雨急射,林中不断有压抑着的呻吟传出,但没有显出丝毫慌乱。
看来偷袭的人并不算多,却似乎都是个中高手,受了这么厉害的反击还能如此有序,可不像是普通的刺客......
"弓弩兵,用火攻!轻步兵,进攻!"
趁着箭雨稍停,缕衣断然下令。对方隐藏在林中,敌明我暗,完全处于被动。要想扭转局面,只能把他们逼出来。
幸好此次入京身边带了铁血卫作护卫,这些都是他亲自从铁血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否则这一次他们对上这些江湖高手,只怕凶多吉少。
火箭射入林中,大火很快燃烧起来,断落的枝桠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伴随着滚滚浓烟在山林间舞动。
与此同时,一排排骁勇的士卒也陆续冲入林中,隐隐有厮杀声传来。显然,铁血卫占了上风。
......
一柱香后,战斗平息下来。铁血卫受的伤都不严重,因为在他们攻进树林的时候,敌人已经撤走了大半。
既要偷袭,占不到上风,火头又已烧起来了,林中火光明亮,烟气熏人,哪里还有藏身之地?只有傻子才会留下来。
清点了余部,夏钧雷也与他们会合,幸好主帅平安,一苇和缕衣都松了一口气。然而夏钧雷脸色凝重,勒令原地生火休息,却召一苇和缕衣前来商议。
夏钧雷手中捏着一枚极古怪的暗器。那枚暗器似针非针,似钉非钉,形状细长,尖端锋锐无比,后面却绽开如一片羽毛。颜色暗沉沉的,在火光的映照下泛起一抹幽幽的乌光,透出一股慑人的阴寒之气。
"这是刺客向本帅偷袭时夹在冷箭里打出来的,不知你们可否认识此物?"
"飞羽令?"一苇哑然轻呼一声。
三人面面相觑。
纵横五国的飞羽令,名满天下的杀手组织,谁人不知。
"看来"跳动的火焰照的缕衣面上影影绰绰,"将军此行,不会一帆风顺了。"
第 02章
屋里的光线很暗,杨靖坐在太师椅上,脸色相当难看。手里的极品越窑青瓷茶碗被捏的嘎吱吱做响。
"飞羽令竟也有不能杀的人么?"
"杨丞相,飞羽令出手是要看顾主肯付出多大代价的。据禀报铁血卫身手极佳,几乎以一当十,要杀夏钧雷,我们会付出很重的代价。以您现在出的价码,还不够。"
一个覆着青铜面具的黑衣男子坐在杨靖对面,冷淡的开口。
"现在本相出的价码是十万两黄金,难道还不够取夏钧雷一条命的么?"杨靖脸上略显怒色"飞羽令的胃口未免太大了吧。"
"这十万两黄金,本令主还不曾看在眼里,若是丞相答应在下一个条件,飞羽令必会倾尽全力帮丞相达成心愿。"黑衣男子的口吻和他的眼神一样冷如坚冰,吐出的每一个字眼,却显然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杨靖脸色又沉了几分,压着性子问道"什么条件,令主不妨直说,不必再跟本相兜圈子了!"
"哈哈"黑衣男子仰天打了个哈哈"丞相不必心急,以丞相的权势,办到并非难事。"
微微闭了一下眼,黑衣男子收敛了目中寒光"飞羽令只是想跟丞相讨边城丰邑的河道使用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