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青————清冷月色

我看着昊焱明显不济的表情很是同情地摇了摇头。不是我说你昊焱，一只小野猫怎么顶撞得过一座世纪大冰山呢？未免不自量力了。
...切...昊焱收起了调侃的表情很郑重地开了口。冷医生，以后拜托你好好照顾他。虽然我和不二在一起住了四年，但我知道的。他从来，一直也没有真正的快乐过。
傲辰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用几乎难以察觉的声音说了一句我明白。
我站在天台上看着昊焱慢慢走出我的视野。他身上的白色衬衫被猎风吹得鼓鼓，看上去有些萧索。他一直向前走去，倔强地没有回过一次头。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绝决的感觉，好像一种突如其来的诀别。
没有关系，一定还会再见的。傲辰说。
我扭过头去看他，轻轻的笑着。
青霜。傲辰忽然叫我的名字，他蹙起眉斟酌着词汇慢慢地开口。雨天...一年前死了，算是寿终正寝。它死的时候很安详，但是眼睛里有泪水。你走的时候丢掉的风铃我捡回去过，但是在一次地震的时候它摔得粉碎，再也拼不回来了。
声音停了下来，手冢微微扬起头。
一切都变了，青霜。他的声音在空气里划过柔和的弧度，轰轰烈烈地在我的耳畔炸开来。可是我一直站在原地，等你回来。
好像又要哭了。我拼命低下头努力把眼泪咽了回去。抬起手去抓他衣服的下摆，然后紧紧捏住。青霜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掰开我用力到几乎泛白的手指将我的手牢牢握在他的手心里。我听到他轻声地问我：恨我吗青霜。
我摇头。我怎么可能会恨你呢，青霜。
那为什么当时要离开？因为我一直隐瞒你手术那件事？
我看着他的眼睛，很慢地点了下头。
傲辰的脸上泛起某种类似疼痛的波澜，轻浅的却又直指人心。他双手扶住我的肩膀，轻声叹息。青霜。他说。我只是怕你知道后会恨我会离开我，可是却好像因为这个促使你走开了。
心底有个地方肆无忌惮地伤痛起来柔软起来，好像被放在舒适的温床上却又有一根极细极尖的银针在刺着它扎着它。我想蜷缩起身子好好安抚它压抑它，不要那么痛了不要那么伤了。傲辰伸出手抱住我，将我收在他的怀里紧紧的。隔着略粗糙的衣料我摸索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稳定的、有力的、让人安心的。
傲辰的手在身后轻拍我的脊背，他说青霜，以后不要再一声不响地走掉了。
见到东方的那天是个阳光很好的曰子。我没有回到那个有我亲人的家，我没有那个勇气。傲辰带我去了他家住下。还是那座公寓，没有太大的变化。却有种陌生的失落感。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我正窝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摁遥控器翻台，很空虚的样子。我趿着拖鞋神智不清地去开门，刚拉开一条缝外面的来客便大手一挥甩开大门。
这一甩多少也让我清醒了一点。我挠着脑袋抬头去看到访者。然后难以抑制地微笑起来。
[...好久不见]
你就是只有这句话要和本大爷说吗？东方冷着脸阴沉地看了我两秒，下一刻迅捷地伸手狠狠地扯了扯我的脸颊，露出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你这个坏东西，一声不吭就跑走四年，都不会为被你留下的人想一想吗？
我无言反驳，只能像做错事的还应那样垂首站在他的面前。
真是的，真该让你去自生自灭...知不知道为你担了多少心...你要是不回来我们怎么办啊。迹部的声音哽哽的，他抬起手遮在眼前，有些急促地呼吸。幸好你终于还是回来了，否则本大爷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挖出来。
...东方，这样一个渺小的平凡的我，怎么值得优秀的你不求回报地付出那么多呢？
那是什么表情啊？知道愧疚还一下子就失踪四年。活该你良心受谴责。东方笑着摇头，推开我径直走进屋子里。算了，我认栽，谁让你是本大爷的好朋友。这次就原谅你了，再有下一次的话，你看我还管你的...愣那里干嘛？进来啦，你有没有待客之道。
好温暖好幸福的感觉...为什么我会这么幸运？我有一个爱人承诺会一直在我的身边，我有一个好朋友无论发生什么都永远站在我的旁边。这样的人生，真的就是趋向完美了吧？
你来了，东方。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偏首看到傲辰正从电梯里走出来。从鞋架上拿出拖鞋放在玄关，顺手接过他手中的公文包。回头就看到东方正托着下巴似笑非笑的模样。
还真是贤惠啊青霜。他一副调笑的表情笑得贼贼的。啧啧啧，这么早冷傲辰就下班回家？居家好男人哦。医院那群狂蜂浪蝶知道你金屋藏娇后，你猜会是什么状况。
不要招麻烦。傲辰没什么情绪变化的样子。他脱了大衣挂在衣架上。我觉得自己好像在成心使坏，蹭过去帮他解领带。耳朵里听到东方故作痛心疾首的叹息声。
凤青霜你真的要做贤妻良母呢...
我对他笑笑，勾了一下傲辰的颈项点点头[这算嫉妒吗？可惜那也没办法呢]
切--东方不怎么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嫉妒？开玩笑吧？想找本大爷的人可是能从上海一路排到杭州...
他忽然听住了话题，伸手指点着自己的左脸。青霜，这个是怎么弄的？可以问吗？
[没什么，意外]
让冷傲辰请他同事帮你消掉吧，看着真碍眼。
[不用了，我想留着它]
东方敛去表情有些忧伤的样子，很真挚地看着我。青霜，你一定要幸福...冷傲辰，这回可要抓紧了别再让他跑掉。人的一生没有那么久的时间让你再等几个四年的...他像是想到什么，不怀好意地勾起一边嘴角。青霜，下次想甩掉他的话，不用走那么远，去找我好了。
不等我反应已经傲辰冷了声音。东方你该回去了。
真是没良心的冷血动物，青霜也只有你受得了他。东方很潇洒地转身向外走，背对着我们挥了挥右手。再见了...你们两个记得幸福一点，别枉费别人的一片苦心。
我环住傲辰的腰身，脑袋深深埋进他怀中。他静静抱着我好一会儿，低声问了一句怎么了。我抬头看他，笑着摇头。眼中有湿润氤氲的水气。真是的，明明一向坚强的我为什么最近变得这么软弱。
[总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遇到你遇到东方...我真的非常幸福呢]
傲辰又露出我熟悉的类似伤痛的表情。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右手轻轻抚摸我脸上的疤痕。
你明明受了很多伤的。他说，然后紧紧将我拥进怀里。那么用力，仿佛要融入骨血一般。我感觉得到他在颤抖。我哭了。没有声音，只有泪水滑落下来，打湿了他毛衫的前襟。
青霜，这一次我们要幸福。傲辰在我的耳边喃喃地说。
我用力地点头，环在他背后的手死死抓紧起来。
是的，傲辰。这一次，我们一定要幸福。
十六（最终章）
那一天的阳光灿烂得眩目，耀眼的金黄色无休止地铺展蔓延，轰轰烈烈地一路指向天的另一边。空气里有不易察觉的早春气息。干净清雅。我买了大束的鸢尾花去看雅静。
雅静穿着宽松的病号服坐在床上翻看一本画册，林浩然陪在她旁边。看到我时她开心地笑了。大力地挥手。青霜哥哥，你总算来看雅静了。医院好无聊啊。
林浩然接过花插进花瓶里，坐到病床边探手去揉雅静的头发。
你真该早点来的。他温柔地笑着说。雅静一天到晚都在抱怨说你都不关心她。
[真是抱歉，最近有很多事情]我有些歉疚。
没关系啦，哥哥都有陪着雅静的。况且...雅静转了转眼睛，几分调皮地笑了起来。还有冷医生，他经常来看雅静的。我都有和他说很多关于青霜哥哥的事情。他每次都听得超认真呐！我们说很久，所以一点都不会寂寞。
...真是坏小孩。我去弹她的额头。雅静笑着左躲右闪，后来她实在躲不过只好尖叫着喊停。睁着一双湿润的大眼睛巴巴地看我：青霜哥哥怎么今天突然来看我啊？
[不是在担心你嘛，因为关心你才来的]
骗人的。雅静有点不甘心地扯我的衣角，狠狠地拧起来。雅静都在这里这么久了青霜哥哥都不来看人家...今天搞不好也是来找手冢医生才顺便来看看瞳的吧？
林浩然笑着去拽开雅静的手。真是的，雅静怎么那么别扭啊...明明是很高兴的嘛。青霜可是特意来看你的...青霜，你不用太担心。雅静的病情很稳定。冷医生说现在就等时机动手术了。她会很好的。
我欣慰地抚上雅静细腻的脸颊[你一定要好好的] '
雅静的眼睫轻盈地眨动两下。她偏着头看我，动了动嘴唇扬起我最喜欢的漂亮至极的笑容。我会好起来。她说。青霜哥哥，我们都要好好的。
临走的时候林浩然送我出了病房。他一直在微笑着。温柔的样子，笑得那么好。
[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很开心的样子]
嗯...没什么...青霜？
[怎么？]
我们都是很幸福的人吧？
[嗯，是呢]
...青霜...
[怎么？]
...别忘记雅静的话。
别忘记雅静的话--我们都要好好的。
我们都会好好的。
没有直接回家，我搭了电梯去爱仁的五层。傲辰的办公室在那里。
傲辰坐在办公桌后面写很大摞的病历。阳光从窗外斜射进屋子给他的轮廓镀上金色的光环。他认真的侧脸非常英俊。我出神地看着他动弹不得。那一刻我前所未有地深刻感受到我是如何的幸福。真的，我几乎是拥有了整个世界。如此美好。
大约是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傲辰放下病历扭过头来。他露出稍微惊讶的表情，然后在唇边勾勒出微笑的痕迹。清淡的，隐隐约约。
什么时候来的。他说，起身走过来牵我的手到椅子边坐下。他冲了燕麦片给我，坐在一旁看我一口一口喝下去轻轻揉我的头发。来看雅静的？
我点了点头。
说过她没事的，亲眼看到总算放心了？傲辰有些无奈地轻声叹息。等我一下，看完病历带你去吃午餐。
[不用了，你工作吧。我先回去了，家里还有昨天晚上没有吃完的饭菜]
傲辰犹豫片刻然后点头：我送你回去。
我笑着摆手[医生，你的工作还有那么多就慢慢忙你的吧！我又不是不认路，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我推了推他，挥手道别。
青霜。傲辰叫我的名字，看到我回头他很温柔地笑着。生曰快乐。
我一愣，恍然想起明天是我二十岁的生曰。四年难得一次的，真正意义上的生曰。听到傲辰的声音微微抱歉：今天晚上有台手术，可能没办法陪你过零点。所以...提前祝贺。
[不需要为这种事道歉，工作最重要...谢谢]
下一次。傲辰轻声说。下一次，陪你过生曰。以后的每一次都...
他没有说完。有些温柔得像流水般的东西缓慢地漫开来。浸润了每一个角落。我很想冲过去紧紧地抱着傲辰。一直，一直。不要离开一步。我静静地微笑着[好的]
明天早晨我会回去。买个蛋糕吧。少放些奶油应该就没有问题。
[...嗯，好的。我在家等你]
傲辰双手插进医师袍的口袋。回去的路上小心一点，到家后传简讯给我。
觉得有些好笑，这样事事叮嘱巨细无遗的傲辰。好笑的同时又感到满满洋溢的幸福。很温暖。我挥挥手转身准备离开，却又一次听到傲辰叫我的名字。
[还有什么事？]我强忍着笑意回身问。
傲辰轻抿了一下下唇，摇摇头：没事...青霜，等我回去。
当然会等你回来，傲辰。我会一直，等着你回来的。
我决定走路回家。街道整洁明亮，并不吵闹。让人的心也格外平静。暖洋洋的温度。我模糊地想着明天也会是晴朗无云的好天气。
然后就在那条街道上，毫无预兆地和明轩迎面相遇。
他穿合身的高档西装，脸上是商人得体的聪慧和文雅。他看到我时表情由疑惑到错愕，一直转到最终的震惊。脸色在瞬间苍白起来。
怎么是你这个...他顿了一下，大声咆哮起来。怎么是你这个混蛋？你还没死吗？
心底那些柔软的温暖被狠狠抽开，某个脆弱的部分绝望地疼痛起来。好像被千万双残酷的手在大力地扭使劲地绞。痛得几乎要落下泪水。然而事实上，我只是看着明轩，笑得轻松。
简直是个魔鬼。明轩很快平静下来，他眯起眼睛，神色冰冷。你原来活得逍遥。把由美子姐姐害成那样，然后干脆利落地拍手走人...真的好高明。
耳朵敏感地捕捉到那个名字。瞳孔倏尔放大。自从回到上海，我一直刻意在回避着不提起那个人的名字。我不问，傲辰也从来没有主动提及。我在害怕，怕知道些什么怕面对些什么。美云姐姐，我那脆弱的，美丽却单薄的，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姐姐。现在是怎样了呢？
手脚顿时冰凉，血液好象都凝固了。我颤抖着手摸出纸贴写了字塞给明轩。
明轩低头看了一眼，有点惊讶。你问美云姐姐现在怎么样？没有人告诉过你吗？
看着我一脸茫然的表情明轩好像有些犹疑。他抿紧嘴唇似乎在思考，过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地笑开了。也是呢，谁会告诉你呢？东方，冷傲辰...一个个都拿你当宝贝捧在手心里。难怪...他眯着眼，眉宇泛起层层的皱痕，很大声地叫了起来。那我告诉你...死了！姐姐死了！因为冷傲辰不要她，因为冷傲辰说喜欢你！姐姐死了！自杀了！
...说什么？美云姐姐，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呢？美云姐姐...
凤青霜，美云姐姐因为你死了。明轩放轻了声音。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向我靠近。我下意识地摇头，后退。
美云姐姐死的时候流了很多的眼泪，她一直在叫冷傲辰的名字。
姐姐...姐姐...
她一直问，青霜为什么要夺走冷傲辰呢？为什么呢？
不是的...我没有...
那一天血流得漫天漫地。到处都是血红色的一片，血红血红...
姐姐...别走...不要...不要...
凤青霜！你是凶手！你害死了美云姐姐！你的亲姐姐！你害死了她！
明轩突然尖锐地叫了起来，那声音刺耳到可怕。眼前是一片白茫，视觉听觉触觉...什么都没有了。我后退一步，踉跄。模糊中，有轻微的撞击。风吹过耳畔。
好疼。
一瞬间又回到真实的世界。我听到人群的尖叫声。有如潮的人流围到我的周围。费力地扭头看到乌亮干净的柏油马路上弥漫开殷红的液体。有什么正在从身体里汩汩地流失。好温暖...就像、就像在傲辰怀中一样...
旁边停着一辆重型卡车。司机慌张地跳了下来。是个穿绿色格子衬衫的年轻人。他环视四周焦急地叫着"是他自己突然闯到马路上的明明人行道是红灯不关我的事"之类的话。我听不懂。
...好吵，好闹...我分明感觉得到阳光在身上流动跳跃的节奏，但怎么...又会这么冷？都是陌生的脸孔，都是陌生的声音。傲辰，你怎么不在这里...为什么不来拉着我的手，领我回家？
今天的太阳好大，好耀眼。那么刺目...否则，为什么我的眼睛再也睁不开？
我张了张嘴，然后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和沙哑，轻轻地叫着：傲辰...
那是谁的声音呢...
爱仁 冷傲辰办公室--
傲辰站在窗前。他看到院子里早春的第一朵樱花缓慢地绽放。刹那芳华，被风吹散。在空气中划过缠绵的轨迹。
他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傲辰...
那是柔软的声音。带着离别的伤感与不舍，缠着爱恋的缱绻和不休。在他的耳畔响起。傲辰相信那不是他熟识的人的声音。只是听到声音的片刻他的心底有些莫名其妙的疼痛。不及他细想，那个声音已经被从窗口溜进的风吹得支离破碎。
傲辰甩了甩头。
他想起青霜。
他轻轻地笑了。
爱仁 病房--
我想青霜哥哥了。雅静撅着嘴撒娇。
他不是刚刚才走吗？林浩然宠爱地去揉她的脑袋。
那也想了啊，明天再让青霜哥哥来陪我嘛！雅静不依不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