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调查科----草の灯

千亚幽幽一笑，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喝点什么？"
"怎么，他记起你了？"他的目光跟着千亚的身影转动，由近至远，再由远至近。
千亚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过来，听到他的话，嘴角轻轻一撇，才刚露出的微笑立即收了起来。
"千亚，告诉我你到底爱不爱他？"藤井没有伸手去接杯子，反而身体向后靠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不关你的事。"
"那倒是真的，这是你个人的私事。"藤井说道。
千亚冷冷的盯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也不关你的事！"藤井冷冷的回敬他。
千亚不再说话，但看得出他的双唇在微微颤抖着。
"你真的爱他么？如果你真的爱他，为什么不让他想起以前的事？你在逃避什么？"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再说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好吧，我不了解你，那你告诉我，我搞错了，你并没有刻意的逃避过去的事，只要你告诉我，我就走人。"
这次，他们两个就那么默默地相视了好久。
"我没有逃避，我只是想让一个人冷静一段时间。"千亚喃喃的说道。
藤井直视着千亚的双眼，道："有人曾说过，当你想冷静下来思考自己是否爱着某个人的时候，那就表示你已经不再爱他了。"
千亚默默地望着他，然后举头仰望着，仿佛想在屋顶攫取合适的措辞。而藤井则伸手端起面前的咖啡，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却一口也没有尝。

藤井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偌大的酒吧里只剩下千亚一人。他仍坐在刚才的座位上，只是此时他目光呆滞，愣愣的盯着桌上的咖啡，看着升腾起的热气越来越淡，最终宛若此刻他紧紧攥成拳的双手，不冷到没有一丝温度。
他机械的拿起烟点燃，呛人的烟雾毫不留情的刺激着双眼，渐渐变红，生涩，泛起波澜。忽然门上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
"千亚，怎么搞的，玩失踪啊！打你电话也不接，案子有进展了也通知不到你，有你这样当领导的吗？这调查科简直成我一个人的了，......"秋山的话如枪关枪子弹一样一连串向他飞来。
歉意的冲他笑笑，"辛苦你了。"说着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什么情况？"
秋山一屁股坐了下来，"那个女人的身份查出来了。"他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档案袋丢在桌上。
千亚无奈的笑笑，伸手拿过来，取出资料细细的看了起来。
"这女人叫高村霞，是明智大学政法系的老师，家人都在加拿大，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独居，没有伴侣，但据她的同事说她可能有个男友，半年前失踪，是家人报的警。"伊织自己起身给自己倒了杯Brandy，概略地讲了起来。
千亚放下手中的纸，"有没有查到她男友的身份？"
"还没有，但没人见过他，她也从来不跟别人聊起他。"秋山喝了口酒说道，"不过据他的一个闺中蜜友说那个男人似乎是个警察。"
这时候，盘旋在千亚脑海中的，只有那天晚上藤井说过的话：
"自从她消失了以后，我以为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可是现在我想我快要将她忘掉了，因为我遇见了你。"他突然觉得有些头晕得想吐。
"我已经让他们去调查了。不过自从高村霞失踪了以后，他就再没有露过面，我想现在我们的注意力应该放在那个男人身上。"秋山继续说道。
千亚觉得自己此刻一定脸色惨白，额头直冒冷汗，刚刚喝下的咖啡此刻好像已经涌上了喉咙。
"总之，我们可以先做这样的假设：他们两个起了争执，那个男人杀了她，并将尸体藏进音乐馆的钢琴里，之后一走了之......真是个狠心的家伙！"
"一切都不清楚，说不定事实不是这样呢！"千亚提出不同的意见，但音量很微弱。
"咦，千亚，你还好吧？脸色怎么这么白？"
"我很好！"
"不过现在知道他是警察，这就好办多了，至少我们需要调查的范围缩小了不少。"秋山法回到了原先的话题，"我说，你真的不要紧吗？你的脸色白得吓人啊！"
千亚摇了摇头，立即冲进洗手间。
刚刚的咖啡和更早些的Scotch，还有满腹的愤怒，全都被他吐得精光。他用冰冷的水洗了脸，看着自己朦胧的脸在布满蒸汽的镜子里浮现出来。‘藤井在说谎，他不光认识那个女人，他还是她那个神秘的男友。'
但是千亚打心眼里不相信藤井会是杀害高村霞的人，他骗自己一定有他的理由，可能纯粹只是想省略掉那些情节，他不想将自己卷进不必要的是非。人就是这样，说实话的理由少之又少，撒谎的借口却无穷无尽。
再回到座位坐下，秋山关切的看着他："好点了吗？"
千亚点点头。
"你这是低血压，来块糖，含在嘴里应该会好些。"秋山说着递过来一块阿尔卑斯。
千亚顺从的接过来，撕开包装纸，丢进嘴里，"的确好多了。"随后他站起身，将那些资料重新收进牛皮袋里，"走吧，我们得到光彦去一趟。"

第 11 章
就在蓝雷刚刚到达学校，整理好当天课堂上必要的讲义，独自穿越环形的悬挂着许多名人画像的长廊，走进临时做为音乐课堂的小礼堂时，第一眼看到的竟是刚刚与他分开不久的千亚。
玻璃窗透射进来的阳光映照出悬浮在空中的金色微粒，千亚坐在钢琴前，袖子随意卷起，修长的手指搭在黑白的琴键上，面带微笑的看着他......这一切不禁让蓝雷觉得，此景只应天上有！
"晴，千亚！"蓝雷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完全忘记了自己此时身在何处，此情此景宛如仲夏夜之梦一般的毫无真实感。
千亚并没有将目光落在他脸上，而是头部微倾，信手弹起了一支蒙波的曲子。
蓝雷呆呆的看着他，清晨的阳光从宽敞的窗户穿射进来，正落在他的身上，白色衬衫在光芒下也泛起淡淡的微光，一头黑发在阳光下变成杏仁的颜色，脸上和颈部的皮肤像是轻弹即破的水晶玻璃。虽然以一个音乐系教授的眼光来看，千亚的指法仅能算中上乘，但是此刻这支曲子听在他耳朵里，就如同天籁一样悦耳。
一曲终了，千亚合上钢琴，冲他笑笑，虽然没有说话，但蓝雷竟惊奇的发现千亚脸上漾起的是一丝害羞的笑容。
"千亚，原来你在这儿，让我好找！"忽然一个鲁莽的声音在蓝雷身后响起。惊然回头，说话的人竟然是另一个自己，一个明显比现在年轻的自己。
"哦，我来了。"随后他站起身向他走来，愈来愈近，直至从他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蓝雷惊讶的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再回头看看身后，千亚和另一个蓝雷的身体逐渐变得模糊，就在他们即将消失的时候，千亚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他一眼。在他回眸的一瞬间，他们的眼神相遇了，随后千亚对他抛下了一个迷蒙的浅浅的微笑，接着身影就这样消失了，只留下他留在原地，屏息凝神地回味着那如梦似幻的一幕。
从黎明至现在一直努力压抑着的忧伤在他心里如火焰般熊熊燃烧了起来，将手中的讲义抛在讲台上，走到刚刚千亚所坐的钢琴旁边坐下，将手按在他刚刚抚摸的地方，试图感受着千亚留在其上的温度，试图深深呼吸着他曾呼吸过的空气。
尽管他的世界早已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世界了，但是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千亚有着那种奇怪的感觉，同样的场景，同样是那个迷蒙的回眸一笑，他们曾经无数次来到这个地方，只是他忘记了那个对他微笑的人。
他们从前就认识的，而且是很亲密的关系，绝对是这样！但是千亚为什么不明白的说出来？他在隐藏些什么？他在顾忌些什么？
"嗨，蓝雷。"门开了，进来的人是尊满，他看到蓝雷坐在琴凳上聚精会神的模样，问道："你又发什么呆呢？"
蓝雷抬起头来，脸红得象火烧，"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喔--"伊织将最后那个音扯着老长，耸耸肩膀，表情中的不信任如同他脸上的痘痕般清晰可见。
"爱信不信。"蓝雷感到脸上依然火辣辣的，他转身无意义的收拾起散落在讲桌上的讲义，"找我干吗？"
"没什么，只不过一大清早听说......"伊织说到这里突然干咳了一下，"听说你的课堂改在这儿，刚巧上午没我的课，所以过来看看。"
"哦，谢谢关心！"蓝雷心里清楚伊织听说了什么，所以没再多问，淡淡的道谢。
"干嘛那么客气，搞得好陌生人一样。"伊织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到走廊上已有学生陆陆续续的向这边走来，便说："我就先走了。"说罢便欲离开。
"伊织。"蓝雷急忙开口叫住了他，欲开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张着嘴停在那儿。
"怎么？"伊织扭过头，疑惑的看着他。
"没什么。"蓝雷摇了摇头，将即将脱口而出的问题重新咽了回去。"下班陪我去喝一杯吧。"
"就这事？真是的--"伊织点了点头，回身走远。
和伊织约好在千亚的酒吧外碰面之后，蓝雷在下班之后去了一趟档案室。
秋天的天气真是让人猜不透，早晨还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可是到了八点半时已是阴云密布，一副将要下雨的模样。
蓝雷老远就看见伊织站在酒吧门外，他加快脚步跑了过去。"这鬼天气，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下雨。"
"不会的，这种紫青色的云和晚上的一样，要等好一段时间才会下。"
"怎么，你对乌云也有研究？"蓝雷意外的看着伊织，他记得他主攻的是历史。
"呵呵，纯属业余爱好。"
两个人转身向酒吧走去。
推开门，一阵喧闹的声音迎面扑来，这里似乎正在上演一场音乐会般。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投向不大的演唱区，没人注意到他们到来。他们本想找个角落坐下来，却发现所有的座位都已满员，只好倚在吧台边上。
蓝雷冲酒保笑了笑，这个人他曾见过一次，"又是你当班啊！"
可那酒保并没回应他，反而冷冷的看着一旁的伊织。
伊织当然注意到了他的冷眼，但并未介意，微笑着要了杯Brandy，转而望向舞台上正在表演的人。
正在表演的节目的是一支乐队组合，但相对于主唱声嘶力竭的演唱，更吸引蓝雷的是那暗藏于其后的键盘，键盘手不是别人，正是千亚。
今夜的千亚显得是那么不同，纯黑色的T恤，同色的马夹，颈间戴着粗犷的颈链，右耳的耳环也换成了更大的钻石耳钉，散乱的头发随着狂放的动作飞舞着，原本英俊的面容变得无比冷酷，皮肤白得发亮，整个人给人一种充满活力的印象。
但不知为何，蓝雷却隐隐有种感觉，他就好像夏天刮大风一样，虽然狂吹着，却都是虚张声势，他在试图用狂放的举动掩饰着些什么。
"您的Scotch。"
蓝雷冲酒保笑了笑，虽然他没说，但是酒保送来的酒果然没错。他用手指了指台上，"键盘手是千亚？"
"嗯。今天他们乐队的键盘病了，老板临时顶一下。"
"真没想到他还会这个。"蓝雷呷了口酒，浅浅笑着说。
"他在美国上学时就是校乐队的键盘手，难道你不知道？"酒保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似乎对他的无知感到不可思议。
"怎么，我不知道你感到很奇怪？"
"不，......我以为你知道。"那酒保小心翼翼的说着，他似乎在刻意注意不要说漏些什么。
"呵呵，我忘了我也曾经在美国呆了好几年呢！"蓝雷无辜的冲他笑了笑，呷了口酒，余光看到酒保乘机向吧台的另一头走去，而同时站在他身边的伊织正皱着眉头，斜眼看着他，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喂，伊织，说说话嘛！你不会想就这样乏味的喝吧？"
"你想听我说什么？"
"随便，说什么都行，我现在就是一个寻找往日记忆的傻子，你随便说什么我都想听。"
伊织长叹了一声，然后幽幽地看着他，语气异常诚恳的说道："蓝雷，什么都别问我，你想知道的事情不应该由我来讲。"
"那应该由谁来讲，你告诉我。"
伊织明显犹豫了一下，然后目光穿过他的肩膀向舞台的方向望去。

第 12 章
蓝雷知道伊织指的是谁，只能无奈的笑笑，"他和你一样，什么都不肯说。"
二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台上的节目还在继续，蓝雷却只能一杯接一杯的要酒，不知喝了多少杯，终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坚定而毅然的说道："随你们便吧，我相信我能够搞清楚一切的。"说完这句话，他仰头将杯中的酒一口喝干，丢下伊织转身径直离去。
离开酒吧，蓝雷漫无目的在走在街上，身边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是些模糊的面孔。他拐进一条小巷，一阵冷风呼呼吹来，他享受着冷风拂面的感觉，无意识的驱使着脚步向前走着。
他就那么随意走着，最后来到了港口。他走到码头前方，然后在岸边的台阶上坐下来。有人租了一艘游艇举办海上舞会，笑声和音乐声越过点点灯火传到码头这边来。他静静的听着，默默的看着，全然没有发觉在自己的身后有个人正杵在不远处望着他，那犀利的双眼就像他手中的香烟一样闪耀着。
蓝雷用胳膊肘支着自己的膝盖，手指插进头发里。想起千亚，想起伊织，想起藤井，想起连日来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心中只有无奈的苦笑，果然，一个秘密的价值就在于对它三缄其口的那些人。
但正是由于他们的逃避，却更激起了蓝雷想要弄清楚一切的决心。不过如果他能够不去想这些事，或许就能领悟到，真正令他痛苦的源头，是他对千亚的感情。可是正因为他做不到不想，所以反而比以前更加在意他了。
"好一个适合沉思的夜晚啊，蓝雷！"阴影下传来一个声音。
蓝雷猛地站起，突然觉得浑身透凉。"谁？"
那人从阴影下走了出来，他嘴里叨着烟，待蓝色的烟雾散尽，蓝雷认出了他，他就是自己睁开眼看到的那张脸，属于秋山的那张脸。
"来一根？我记得你以前抽烟的。"秋山来到他旁边坐下，同时递上一根烟。
蓝雷接过烟，就着对方递过的火点燃。"你怎么会在这儿？！"
秋山突然笑了起来，一阵风吹过，吹熄了他手指间的火柴，"你这家伙永远搞不清楚情况！"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说实话蓝雷并不怎么喜欢这个秋山，他神情夸张，话又多，尤其是他总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与千亚之间，就仿佛他一直呆在哪个角落盯着自己，那样子活像一只寻找着血腥味儿的狼一样。此刻听他这么说，蓝雷不由得警惕起来："什么意思？"
"听我说蓝雷，不要再去琢磨以前的事了，那些并不只是快乐的记忆，还有很多是你这辈子不愿记得的。"
"这么说你知道？"蓝雷陡然来了精神，语调和眼神中都充满了希望。
"我知道，什么我都知道，你的，千亚的，所有的事我都清楚。不过秘密就这么揭晓不是很没意思？"说完这话，秋山低声咕哝了几声，过了几秒钟，蓝雷才意识到他是在冷笑。
蓝雷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他有些紧张。
"放心吧，我们是朋友。"秋山一眼就看出了蓝雷的情绪变化，和善的笑笑，"不过你最好考虑一下我的话，如果你非要弄清楚一切不可的话--"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对折的纸递给蓝雷，"你可以到这儿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