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调查科----草の灯

看他这副样子，千亚淡淡的笑笑，"你不是有很多问题么？为什么不来问我这个当事人？"
蓝雷这才回过神来，咽了下口水，定了定神，开口说道："我今天去了福利院。"
千亚没做任何反应，他默默的凝视着他，仿佛在看大街上的一个陌生人。他点上一根烟抽了起来，他那张脸庞，在蓝色的烟雾里逐渐隐没。
蓝雷突然惊觉，千亚正流露出一种非常吸引人的魅力，就像是在《魂断蓝桥》中薄雾弥漫的柏林火车站的那一幕，他那若隐若现的形象令人倾倒，不过，他自己对此却浑然不觉。
"你告诉过我咱们仅仅是认识而已，可是我从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却并非如此。咱们不仅仅是认识，而且关系还很好。"
面对蓝雷的质问，千亚依旧是面无表情，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刚刚Jack也告诉我，咱们是......"
"我听到了。"千亚显然不想让他说出那个词，及时的开口打断了他，"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蓝雷再次愣住了，他不明白千亚怎能将这么伤人的话说得如此轻松。
千亚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灯光下他的脸忽然变得有些灰暗，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光彩，看上去很憔悴，还有些......悲伤。
看到他如此神色，蓝雷有些警觉起来，如果千亚真的想要告诉他些什么，那绝对会和他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截然不同。
"咱们出去走走吧，这里不是讲故事的地方。"

夜早已降临，寒冷，多雾的深秋之夜。街上很荒凉，几乎没有行人，他们就这样走在散布着落叶的人行道上，没有目的地，就那么随意漫步。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躲着我呢！"终于蓝雷决定打破那份沉静，他开口说道。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为了让你少跑点腿，我还是把一切说出来比较好。"
"看来你还是挺关心我的嘛！"蓝雷不经意地扬起淡淡的微笑。
千亚幽幽一笑，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别忘了，你现在可是一起谋杀案的涉案人，我自然会关注你了。"
"对你来说我就仅仅是一个涉案人那么简单？"
这次，千亚不再露出笑容，他冷冷地盯着蓝雷，"现在你对我来说就仅仅是一个涉案人这么简单，当这个案子结束之后，我们不会再有任何联系。"
夜色笼罩着他们，宛如陌生人之间才有的沉郁和寂静，他们默默的对视了好久。
"给我讲讲以前的事吧。"从千亚的眼神里，蓝雷明白这有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机会搞清楚事情真相了。他想知道，不论那些真像会不会像刀片一样将自己划得鲜血淋漓。
千亚转回头去，两眼直视着眼前漆黑的路面，仿佛想在黑暗之中攫取合适的措辞一样。许久，他又转过来，两眼紧紧的盯着蓝雷的眼睛，"你对我的爱究竟有多深？"
蓝雷一时答不上来，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失落的琥珀色双眼和较往常更加苍白的脸。
见他不答，千亚却笑了，但那笑声是那样的瘆人，"看吧，你根本答不出。"
蓝雷只觉得全身的血往脸上冲，梗寒了喉咙。
"我想以前的事大体上你都知道了。咱们是一起在孤儿院呆过，也一起去了美国，又一起回来。亦如Jack所说，咱们曾经是一对儿。但是两个人怎么可能一辈子在一起？"千亚一副不以为然的说着，脸上淡漠得不留丝毫情绪的痕迹。
蓝雷傻乎乎地凝视着他，似乎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无情，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天长地久，不论是男人和女人，还是男人与男人，亦或者女人和女人，总之所有的爱情都有它灰飞烟灭的一天。逃不掉，躲不开。那一天总是会到来。"
蓝雷忽然觉得一阵寒气向自己袭来，不由得缩起身子。
"我并没有不想让你记起我，而是我认为根本没有必要。因为在你出事之前咱们就已经结束了，了无瓜葛了。所以我想让咱们就像两个陌生人一样，等案子结了，一切也就真正的结束了。可是你却执意的寻找着所谓的回忆，你根本不知道，记起曾经的一切，只会徒增你我的烦恼。"
说到这儿，千亚自顾自的掏出烟，抽出一支叨在嘴里，另一只手开始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蓝雷掏出自己的打火机递了过去。看到递到自己眼前的东西，千亚愣了几秒钟后才伸手接过，待将烟点燃，他并没有立即将它还给蓝雷，而是捏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摩挲着。
"这东西曾经是你送给我的，在你出事之前我把它还给了你。"顿了顿他又说道，"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它们本来是一对，既然你已经将自己的那个送给了别人，我这个还有什么留着的意义呢？"说完，就将它递还给了蓝雷。
"你是说伊织？"
"是谁对我来说还重要么？"千亚挑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原本就有些匪夷所思。更何况我们的感情早已经不是什么爱情，你我之间剩下的只不过是在一起生活的习惯了罢了。"
蓝雷眼眶里泪花滚动，心在胸中怦怦剧跳，带来一阵异样的痛楚。
"上次我骗了你，根本没有人改变你‘场'的属性，全是你自己，你本身就是个不祥的人，你能招来一切靠近你的，鬼魂的‘场'，然后放任它们吞噬掉你，吞噬掉你的家人，吞噬掉你身边所有的人。你的父母就死的不明不白，收养你的亲戚后来也遭遇了不幸，最后只能将你送到福利院。同样也是因为你，我们被福利院驱逐，被UAR的人当成小白鼠一样研究。"
"可是......"
"可是我没事？"千亚又露出了那种嘲讽的笑容，"那是因为我生下来就拥有驱鬼的能力。所以也许从一开始你和我就不是因为感情的原因才在一起，而是因为只有我能呆在你身边而已。但是相处的时间太久了，真的会腻，你是，我也是。其实我早已厌倦了像保镖一样跟在你身旁。"
"我们都在不停的改变着自己适应着对方，僻如我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呆着，可是你却喜欢热闹，于是我买下了这间酒吧。我喜欢钢琴，于是你就发了疯似的练习，结果还当上了音乐家。可是当付出这么多之后，发现对方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重要，会怎样？毕竟回忆不能挽救爱情。"他再次点了根烟，烟雾在空气中扩散，微光中更显迷离摄人，诡异得令人心寒。
蓝雷有些希望他就这样自然而平易地往下说，多告诉他一些过去的事，可是，在心底，他又暗暗觉得，他不想知道这一切，他不愿再听他说下去，因为在他话的尽头等待着的是那个可怕的结局。
一阵凛冽的带着难闻气味的风吹过，带起了他们的衣袂，也吹乱了他们的头发。千亚指间香烟的灰烬闪着星星火光随风而走。
忽然，千亚停下脚步，张开手，把蓝雷护在身后，就像是有车从他们身边经过一样，但是并没有车，昏黄的街灯下，街道也极安静。
蓝雷左右观望，尽管他前面根本就没有人，但他还有感到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中向他们袭来，但是很快的，这种压抑的感觉就烟消云散了，就如同它倏然出现时一样不留痕迹。
千亚脸色沉重的直视着前方好一阵，才轻轻吐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咱们之间的关系像这阵风一样，不管当时有多么美好，吹过去之后怎么都抓不住。不管当初再怎么......再怎么相爱，以为会一辈子厮守，甚至至死不渝，可是还是敌不过时间的魔力，到头来还是免不了走上分手这条路，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快乐结局。"他的声音渐渐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变得尖锐，尤其是最后这句，几乎到了刺耳的地步。"你出事的那天晚上看见我和藤井......"
他的话戛然而止，未完的句子突然悬在空中，他好像很害怕把那句话完整地说出来，但又像是不知道该怎样把那句完整地说出来似的。香烟在她指间颤抖着。
蓝雷看着千亚，他似乎正被一些不愉快的回忆啃噬着。他没有催促他，他只是清楚的意识到这就是他一直追寻的真相，他们曾经的快乐，他们曾经的爱情，一转眼都已经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第 20 章
"你出事的那天晚上......"尽管千亚在此之前早已下定了将这件事说出来的决心，可是当真的要这么做时，那些无所顾忌的决心却已消散于蓝雷那双无辜的眼中。
蓝雷就那么静静的盯着他，眼神里充斥着毫不掩饰的不甘。
千亚侧过脸去，避开他的视线。他知道只一眼，只要再看一眼，今夜他努力维持着的绝情就都会顷刻间烟消云散。他会毫不犹豫的拥抱眼前的人，亲吻那在梦里渴求了无数次的双唇。但他不能那么做，因为他已失去了拥有他的资格。
"那天晚上你看到我和藤井在一起......在床上。然后就冲了出去。等我找到你时，你已经在医院里了。"
蓝雷瞪着双眼傻了似的看着千亚的侧面，其实这种结局在他说出第一句话时，他就有预感了。可是预感归预感，亲耳听到对方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却是另一回事了。
两个人就那么静止的站着，一个面向空无一物的街道，一个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许久都没有人肯出声打破这死一般的寂静。
深秋的寒冷毫不知情的拍打着他们的脸庞，可是他们却仿佛丝毫感觉不到，只是脸色渐趋苍白，失去血色。
终于，千亚转过身来，看到蓝雷的目光寻上自己的视线，他轻轻叹息了一声，似乎是想借此将压抑在心中的酸楚一并带走，"你满意了么？这就是所有人都避而不谈，而你却一直追着不放的事实真相。"
蓝雷仍死死的盯着他，呼吸间漾起的白色雾气阻隔在他们之间。他陷入了一种茫然若失，或者说呆傻发愣的状态之中，两眼直视着千亚，嘴唇颤抖着，但却说不出话。
千亚望着他那张面如死灰的脸，不禁的眼眶微微发涩，抄在衣兜里的手不知何时紧攥成拳，由于太过用力，指甲早已深深的陷入掌心。
"为什么？"没有怒气，没有指责，蓝雷只是喃喃的吐出这个问题。一双黝黑的眼睛茫然不知所措的望着千亚，眼光奇特而迷蒙，透出一种阴郁绝望的神情。
一瞬间，千亚觉得自己被那双眼睛将给攫住了，那双总是炯炯有神的瞳目渐渐迷离，仿佛是被伤害得七零八落的人在渴求谁能给他最后一丝温暖，那眼神能把人心融碎。
"我说过我累了，我厌倦了，每天你上班我都害怕那些东西会伤害你；每次你出门我都担心你会不会遇上什么不测。可是你呢？却从来不把我的叮嘱放在心上；从来不把我的担忧当回事。你总是无意的接近那些东西，你毫不在乎如果自己受到伤害我会怎么样！"他几乎是一口气将所有的话说了出来，就好像是终于将长时间卡在喉咙里的刺吐了出来。
蓝雷仍是呆滞的望着他，尽管千亚所说的一切他毫不记得，可是，在他心底却有种悲伤渐渐的充斥了全身的每个角落，那种感觉在清楚的告诉他，他曾经的确这样不经意的深深的伤害了他。
"还有那个伊织，我查不到有关于他从前的任何资料，可是每当我提醒你注意他，远离他时，你总是一副满不在乎，若无其事的态度。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只会呷酸吃醋的角色？！"
千亚此时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那种矜持与冷静，这些话积攒在他心底已经太久太久了，他曾以为今辈子都不可能说出来，可此时他只想一吐为快。
"我受够了一个不被重视的保镖的角色，我受够了整天为一个四处寻死的家伙担惊受怕。总之我受够了和你在一起的生活。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我们的故事就是这么俗套。"
听着千亚的声音由熟悉的低沉转为尖锐高亢，看着他的脸色由往日的苍白变得激动泛红，蓝雷无言以对。
"蓝雷，你根本就不应该再追寻这些真相。我不愿告诉你，就是因为遭到背叛的人是你，非要戳破这层纸的后果只会让你和我更加的难堪！"
蓝雷看着千亚，不知道自己此时该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他心情非常复杂，莫名的负罪感像一块有棱有角的大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心上。这就是他一直所追寻的真相，他一时悲怆至极，如此无情的真相！
不知过了多久，千亚丢掉早已燃尽的烟蒂，他感到有些头疼，腮帮也因为一直紧紧咬着牙而一跳一跳地疼。
"蓝雷，对不起。但是别再纠缠过去了，上天给了你遗忘的机会，你放弃了。可是它同样给了我重新选择的机会，我想我应该抓牢它。"
蓝雷低头瞅自己脚下的地面，想深呼吸，但怎么也喘不过气来，胸口堵塞得满满的。面对这样一个结局，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空虚，无法逃离的一片空虚。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孤独过。往昔对他来说已经不复存在了，他们都要重新开始生活。过去，就像那燃尽的烟蒂一样，是到了该丢掉的时候了。
夜晚的风呼啸而来，他裹紧了衣服，抬起头，却发现千亚早已离去了，可是尽管他只留给蓝雷一个背影，但他刚刚的面容还是清晰出现在蓝雷的心里，憔悴、苍白，眼神透露出被矛盾困扰着的神情，一望而知的心力交瘁。一种空旷、苍凉的美。
蓝雷一个人站在荒凉的、灰蒙蒙的大街上，孤零零，无所牵挂。忽然间，他笑了，笑的弯下身去，直不起腰，笑了很久，直到他再也发不出任何笑声，可是寂寞的路灯却映照出他脸上凝结的笑容有多么的不自然，跟他眼里的痛苦有多么的格格不入。
悲伤就像一阵雨，浸透了他的心房。他此时只觉得精疲力竭。曾经的期待就在今夜被事实的真相像破布一样被撕得粉碎。
口袋里响起一阵凄婉的歌声，他机械的取出，看也不看的接起，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回应电话那边的人："喂，伊织......"

千亚与蓝雷背道而行，一路上他不停的重复着点烟，丢掉烟蒂，再点烟，再丢烟蒂的动作，他多么想回头再看蓝雷一眼，看看那看过了千百次的再熟悉不过的眼神，可是他不敢，因为刚刚一直支持着他的力量此时早弃他而去，将他丢在这现实中的凄冷街道上，只给他的心中留下了一片片空白与莫名的不安。
短短的几个钟头，他已经迷失在另一个世界里，理智早已不知丢在何方，只有懊悔和羞愧在啃蚀着他的内心。
午夜的广场上空无一人，这样挺好，这儿正是能让他冷静下来的地方。他缓缓的向前踱着。一大群鸽子，就像白色的地毯似的，静静地覆盖着整个广场，他没有想过要绕过去，就那么直冲冲的向它们走去，本以为他们会展翅飞起，却没想到鸽群只是挪动了脚步，自动为他闪开了一条路，等他走过之后，鸽群又回归原位。
走到广场中央时，不知何处传来了午夜的钟声。他停下脚步，置身于一片白色鸽海中。看着白色的鸽子飞翔在这漆黑的夜空中，他只有一个念头：他们如果不曾相识该有多好！

第 21 章
窗外的阳光被旁边的建筑物遮挡了一大半，使原本秋高气爽的天气在室内显得阴冷。
千亚靠在椅背上，视线投向溢满浓重深秋景色的窗外，办公室内一处静寂，只有坐在房间另一边的几个人不时发出一声咳嗽。
看着那同样静寂的天空，两抹白云交错运行，渐呈分散的架势。千亚不禁想起了蓝雷。
两个人就这样结束了。数十年的感情就这样在一夜之间划上了句号。从前对这份感情所付出的一切就此一笔勾销掉，他真的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呢？毕竟造成这一切的是他，也是他选择了分手这条路。
在此之前他不是没想过用另一种谎话去欺骗蓝雷，告诉他，他们间有点小磨擦，小争端。甚至他可以任性的告诉他，他在生气他忘了自己。然后二人合好如初，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切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