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丹----夜不息

小锺全然没有了往日的聒噪，很文静的，一口一口地吃著菜。
方丹觉得自己有义务打破沈默，努力刮刮脑袋，挤出来一句："我们好像都被老王设计了。"
"是我拜托他的。"小锺停下来，眼睛睁得大大地，望著方丹。
方丹不料她如此坦白，猛地一窘。讷讷地道："谢...谢谢。"
小锺了然的笑了笑，嘴角带著淡淡的苦涩，也没有说话。
方丹还在发窘著。小锺给他的感觉并不讨厌，甚至还有点儿享受。只是他不知道他给不给得了她想要的爱情。他对她的喜欢，多是朋友间的。所以方丹并不敢保证什麽。
"我喜欢你，你可以接受我吗？"小锺突然问。
方丹又怔了一下。被嘴里的菜呛到，连连喝了口水，也望著小锺。
"我们谈恋爱吧？"文静的小锺现在已经全然变回了往日张牙舞爪的小锺。
方丹还来不急反应。
"你现在不喜欢我不要紧，我们先恋个爱，结个婚啥的，以後你再慢慢喜欢我就行了。"
"我是个不错的情人哦？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好吗？"
"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
小锺直白急切的样子让方丹有点面红脸赤，不由得莞尔。嘴巴也不自主地冒出句："好。"
情侣关系就这样确立了。
两人的恋爱关系迅速在出版社传播开来。小锺向来是个小喇叭，隐私意识是没有的。他们之间的关系进度，往往不需要别人来八卦，小锺就自爆了。而在办公室里，她也是常常黏著方丹，言语调戏加毛手毛脚每天都要上演。这样的结果，他们两个迅速成了社里最受瞩目的人。这让方丹有点儿不习惯。他是个内敛的人，习惯了当透明人，现在突然变成了聚能塔，让他很不适应。不过，他知道大家都是没有恶意的，望著这样神采飞扬的兴奋的小锺，阻止的话他说不出来。所以，他每每也只是羞赧的淡淡地笑笑，由著小锺去。
方丹对小锺的宠溺自然是同事们调笑不尽的话题。有女同事半笑侃半醋意地说："早知道方丹对女朋友这麽好，该他一入社就该将他收服的。现在倒好，白便宜了一个後来的小锺。"
"美得你们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你们当初都看不上人家方丹老实木讷，现在知道眼红了吧？"老王端著泡得黑黑的浓茶，刚刚才正儿八经的脸又一下子堆满了笑意，也学得众女人半发情地道，"我是没女儿，要是有女儿我也早就把方丹给收了，哪轮得到什麽小锺啊。"
说罢迎来一片哄笑著。正主儿来了，小锺牵著方丹的手，道："什麽轮不到我啊？"
"轮得到你，轮得到你？人都是你的了，还有什麽轮不到你的。"
小锺愈发莫明其妙，好奇心被勾起，一定要问破底："你们到底说什麽呢？"
方丹淡淡地笑了笑，已经略略猜到了是怎麽回事。同事们的这种反应这些日子见多了，他想不知道都难。
"说呀说呀！"好奇宝宝小锺的好奇心愈发像被猫挠了一样。
"进去吧。"方丹不留痕迹的想转开她的注意力。
"还能说什麽？"老王也是个说话像放炮似的人物，惟恐不够震憾，"方丹这麽个帅小夥来社里三年了，被你一个刚来半年的小丫头片子拐了去。我们都後悔没有先下手为强啦。"
"这样啊。"小锺听完得意地哈哈大笑，搂著方丹的脖子，朝他脸上响响地"啵"了一下，"这就是命啦！"
方丹还是不太习惯在人前上演亲热戏，只得低声道："别闹啦，上班啦。"
这种耳语的样子显出来的亲腻，小锺格格的笑声，在听不见他到底说了什麽眼里的旁人看来更是精彩的调情。有同事起哄："连方丹都被小锺给带坏了。"
又是一阵哗啦哗啦的笑侃。
有人说道："社长来了。"
大家这才注意到不知什麽时候起站在他们身後的邵小天。邵小天的脸冷冷地，有一丝并不常见的恼怒，他迅速扫了大家一眼，只轻轻道了一声："怎麽活都干完了？"
大家这才作鸟兽散。他叫住方丹："来我办公室一趟。"
方丹有点讶异，跟在邵小天身後。进了办公室，邵小天做了个示意他坐的手势，自己一屁股的坐在椅子，望著方丹。
方丹也坐定，等著他发话。
邵小天的撑著手肘托著腮，定定地望著方丹。半晌却吁了一口气，道："你先出去吧。"
方丹被他弄得有些糊涂了，问道："社长，到底有什麽事？"
"没事。"邵小天的嘴抿成一条线，微微上翘，自嘲道，"发发神经，做做错事罢了。去干活吧，别放在心上。"
方丹皱了皱眉，终於也不再问什麽。推门走出去。
刚回来自己的座位，小锺就凑上来问："社长找你啥事啊？"
方丹摇摇头，道："没什麽。"
小锺安静下来，没再说什麽。望著方丹的眼神有一丝受伤。
日子还是这麽过著。方丹很尽心地扮演著小锺男朋友的角色。事实上，这并不太费力。小锺是个热闹地人，和她在一起永远不用担心冷场。她有说不清的主意和点子，方丹只需要点头就好，也从不用为了约会行程安排而费神。
只是爱情是什麽？这个问题有时会划过方丹的脑海。爱情大概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真正能遇到它的人或许并不多。所以方丹很安於他目前的状态，小锺给他的感觉，并不讨厌，这样，就够了。他想。
邵小天还是总是给方丹很奇怪的感觉。有时候突然冒出来，浅浅地说了一两句让人莫明其妙的话，不给人询问和探究的机会，就匆匆离开。因为这样的缘故，方丹不由得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起他来。
时间长了，会给人一种平面的错觉，以为什麽事情都会这样下去，什麽事情都不会发生。小锺在社里越来越忙碌起来。很多肥差，邵小天都交给她做。时间长了，同事们的闲言怨语也就冒出来了。邵小天对小锺的重视来得这麽突然和没有道理，让方丹很是奇怪。
一次在走廓上碰到邵小天，擦肩而过，方丹又转过头叫了声"社长"。
邵小天也转过身来，问："有事？"
"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谈谈。"
邵小天的眯起眼，让人看不见瞳仁。随即笑容就在嘴角泛开，道："下班後停走场等我。"
下班後方丹果然等在停车场上。邵小天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他上车，自己已然坐好。方丹狐疑了一下，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位。
邵小天已经发动汽车来，道："去吃饭吧。"
方丹没有提出异议。邵小天带他来到一家会员制的餐厅。环境很幽静，灯光柔和，很适合讲究情调的情侣。看到这，方丹更加诧异邵小天为什麽会带他来这。邵小天的自作主张，让方丹有点儿觉得有点孩子气的好笑。
"这家餐厅的海鲜不错。"侍者送菜单来的时候，邵小天暗示方丹。
方丹本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但今天并没有说一贯的"可以"或者"随便"。有几分赌气道："一客牛排，七分熟，谢谢。"
邵小天的脸突然变得有生气起来，笑意嵌进了瞳孔，笑眼暖暖的弯弯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让人心安的舒服味道。方丹的心没由得一紧，他微微皱了下眉。
"我的和他一样，再来瓶82年香槟。"邵小天微笑著将菜单递还服务员。
"我有件事想请教一下。"方丹压住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开门见山道。
"别忙。"邵小天的表情很是愉悦，道："你喜欢什麽歌，点一首吧。"
方丹没有理他，坚持道："社长，我有事要和你谈。"
邵小天的笑意更深了，道："先吃饭嘛，饿著肚子怎麽谈事？"
这时，食物已经上桌了。方丹抿著嘴不说话，他已经有些生气了。
邵小天还是微笑著，举起酒杯，道："cheers！"
方丹没有理他。拿起餐具切起牛肉来。
邵小天并不恼，呷了口酒，反而更高兴的样子。
很长的时间的沈默。两个人都静静的用餐。方丹每每提起自己有事，邵小天就找借口阻止他。而邵小天的搭腔，方丹并不想理，只是回以沈默。
邵小天终於哈哈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好像从来没有这麽开心过。引来周围顾客的注目礼。引得方丹只得瞪著他。
"你知道吗？方丹。"邵小天还是笑得停不下来，"我一直在想你到底会不会和人闹别扭，你闹别扭到底是什麽样子。"
方丹还是沈默，奇怪地望著奇怪的邵小天。
邵小天的眼角笑起出眼泪，他抹了一下，又道："不过，你的极限是什麽样子呢？我很好奇。"
方丹皱眉，道："很有趣？"
"是的。"邵小天微笑。
"抱歉，"方丹还是淡淡地，声音里已经有了怒气，"我也不知道我闹别扭的极限是什麽样子。或许，你可以挑战一下。"
"一定。"邵小天一脸坏笑。
方丹有点哭笑不得："社长，戏弄我很好玩吗？"
"是的。"邵小天嘴角上扬。
"为什麽？"方丹有种被打败的感觉。
"因为我喜欢。"
"啊？！"方丹讶异的扬起脸，心猛得被撞击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有几分恼怒地瞪著邵小天，道："我不知道你怎麽回事，社长。你的行为总是这麽奇怪，还有老是说一些我不明白的话。我得罪过你？还是你到底想干什麽？"
邵小天微笑著，温柔地望著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的方丹。半晌又叹了一口气道："我在你心里印象这麽差，还真让人觉得委屈呢。"
方丹见他丝毫没有认真谈话的诚意。一向好脾气的他终於也没了再待下去的耐心，用方巾擦了把手扔在桌上，站起身来想要走。
邵小天靠著椅背，懒洋洋道："你不买单？"
方丹这才重新坐下，叫服务员来结帐。望著对工薪族的他来说天文数字的帐单，方丹恼怒地瞪了邵小天一眼，恨恨地将信用卡递出去。
邵小天还慢条斯理的呷了口酒，微笑著。
结帐完毕，方丹站起来就要走。邵小天拉住他："我送你出去。"
"不用。"方丹冷冷地。
邵小天并不勉强，他坐回自己的位子，重新吃起东西来。
不一会儿，方丹又返回来了。他气乎乎地坐下。
邵小天咽下嘴里的东西，满脸是笑意，故意挤兑道："怎麽又回来了？"
"我出不去。"方丹的怒气很明显，"你应该很清楚。"
邵小天作做地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对了，餐厅的出口是一家俱乐部，那也只有会员才能进。"
"既然如此。那就陪我吃完晚餐再说吧。"
"你到底想干什麽？"方丹低吼。
邵小天抬著头，两眼望著方丹，温柔而深情："我就想和你认认真真的吃顿饭，不被任何事情影响，不让你老是想著为别人的事问我话。"
邵小天的认真的表情里竟藏著淡淡地苦涩和悲伤，这是方丹所不曾见过的。邵小天话里的深意让方丹一时惊呆。一个奇怪的念头在方丹心底发酵，他有些害怕。於是扯开话题道："你知道我想和你说什麽？"
邵小天好气地望了他一眼，不搭话。
"那你为什麽突然给小锺那麽多活？这并不是帮她，会害她成为众矢之的的......"方丹急急地，"害小锺"三个字刚说出口，他突然意识过来，道："你故意地？"
邵小天微笑著，表情如夏日般晴天万里，不承认也不否认。
"为什麽？"话一问出口，方丹就後悔了。他隐隐觉得自己不会想知道这个答案。
"你已经知道为什麽了，不是吗？"邵小天淡淡地。
方丹哑然。嘴里却仍喃喃道："为什麽？"
"我要抢走小锺。"邵小天微笑著，一脸平静优雅，仿佛像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云淡风清。
"原来这样。"方丹喃喃道。
邵小天还是微笑著，仿佛再说："对，就是这样。"一点也不觉得抱歉或者内疚，微笑著好像和方丹是很好的朋友，而他只是刚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方丹003

邵小天开始追求小锺。明目张胆，召告天下。这样的八卦在社里并不长见，而这里的主角竟是帅哥社长，所以格外地吸人眼球，当然还有怨言。邵小天充分的假公挤私滥用职权，对小锺的照顾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就连社里的老资格也看不过去了。
这让小锺很是为难，一方面她很感激邵小天的爱慕和照顾，一方面又觉得对不起方丹和同事们。她并不是一个不知轻重的女人，虽然外表很大条的样子，内心却很细腻。
这样的事情闹久了。社里面的那份难得的和谐就被破坏殆尽了。每个人都冷著脸，同事们不时聚到一块小声的都囔地什麽，只要一看到这几个主角，当然都会作鸟兽散。
当然，大家都是同情方丹的。社长分配不公，自己女朋友又被人撬，再加上一直以来方丹的人缘都不错，有利益纠葛的同事们自然将他划归到自己的阵营里面了。
有人给他出谋划策："方丹啊，人善被人欺。你是什麽样的人大家都清楚的，你要有什麽不满，就只管向上面去反应。社长再大，他上头不是还有人麽？我们都是支持你的。"
如此这类的话，方丹隔三差五的都要听到一次。这已经不是什麽暗示了，直直白白的明示，方丹呀，你去告吧。邵小天欺人太甚了，我们都支持你。
同事们都怂恿著方丹，谁也不想做这个出头鸟。邵小天过是过份，有些事情也是昭然若揭的，但谁也不想去当那个将事情揭开的人。邵小天任性是任性，但他的能力是没人敢不承认的。想当年他们社从一个要被改编分流掉的小出版社，一跃成为全市效益最火的出版社。邵小天在这中间力挽狂澜的作用，大家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以现在尽管对邵小天很不满，但从一开始积累下来的敬畏还是占了很大份量。
抱怨的时候，同事们也难以抹杀掉邵小天的好。的确，除了这件事情，他处事一直是很好的，又干练又公正。但这回一扯上女人，往日那个精明的邵小天英明的邵小天聪明的邵小天全都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暴君糊涂蛋。
女人啊，果真都是祸水！这麽想著，同事对小锺的迁怒又多了几分。
小锺何其委屈！她只是一个从学校毕业不到一年的新新人。这样的阵势她哪见到过。所以再也大喇喇不起来了，每天像个小媳妇一般战战兢。这样的转变在同事们看来更是刺眼，有人当著她的面冷嘲热讽："有些人啊，也不知道是做著谁看。摆著个小媳妇的样子，好像谁欺负了她似的。事实上呀，谁欺负谁可不明摆著麽。"
小锺听到这样的话，泪串子就像开了闸似的，再也止不住的，劈里叭拉的往下落。想到这一阵子同事们的猜忌、方丹的冷落和社里活不完的活，这些叫毫无经验地她怎麽承受？
小锺并不敢忌无肆弹的哭，现在她做什麽都不对，做什麽都招人指招人忌，如果真要大哭大闹起来，还不晓得要被嘲讽成怎麽样。社里的那群人平常好像很好说话很口拙的样子，现在说话夹枪带棒的杀人於无形，小锺哪敢惹。
借著印东西，小锺锁了复印室的门，蹲在角落里小声的呜咽。
"咚咚咚"，有人敲门。小锺只得止住呜咽，为难的望著门锁，开也不好，不开也不错。正犹豫著，门外的人走开了。过了一会，又过来。门被钥匙打开了。是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