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间开着门的牢房前停步,领头的保镖冲着牢房抬起下巴,示意他们自己进去。白玉堂一撇嘴,率先走了进去。牢房的金属门发出一声厚重的嘭声被关上,整个房间因为没有窗户,而陷入一片黑暗,他不悦的声音随即响起:"这里连灯也没有吗?"
"你以为是酒店,这里没有感应灯!"展昭在墙壁上摸索着开关,手铐被拉扯的不停发出声音。
咔!照明设备为了防止被关押者击碎,特地隐蔽在墙壁内,从透明强化玻璃里渗透出的明亮白光,把两个人的脸照的纤毫必现,白玉堂冷漠的不耐,展昭冷静的思索。
两人同样观察了一下牢房,这是一个三米高五米宽的空荡房间,里面除了一张固定在墙壁上的吊床,再没有其他东西。坐在吊床上,展昭开始思索一些事情,白玉堂却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猫儿,你的脾气好像变坏了。"白玉堂侧头看着他,眼神若有所思。
他的话让展昭微惊,停顿了一下,展昭才用平淡的语气开口,"是你多心了。"只有展昭自己明白,只要事情牵扯到白玉堂,自己就很容易火大--不过这是一个秘密,不需要任何人知道。
"...是...吗...?"白玉堂难得露出点不确定的表情。事实上,他并不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尽管他能分辨出别人对自己的敌意,但对于没有威胁到自己的东西,他总是出乎所有人预料之外的迟钝。
这种态度表现在外,就是白玉堂的任性自我。而现在,他已经有点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展昭,是那个飞机上水池边,虽然温和却偶尔亮出爪子的,还是同一个屋檐下,好欺负没有脾气的。
展昭也不回答,只是淡淡笑开,是那种在这段相处的时间里,白玉堂经常可以看见的,微带无奈的笑容,"现在这种关头,我们说点正事吧。"不用去纠缠这种细枝末节。
虽然对他避而不答得态度有些不满,白玉堂还是点点头,毕竟现在不是可以安心的时候。"那你说吧,是什么地方出错了?"
"应该是出在我身上。"展昭看着他毫不客气的霸占了唯一一床薄毯,将它卷成一团,当作垫子靠在背后。
"怎么说?"忙完手上的动作,白玉堂带着手铐的双手垫在脑后。即便是这样的困境里,他也没有多少变化,还是一幅有些慵懒的模样。
"是这个。"拇指摸索着从口袋里拿出的电子讯号模拟器,展昭有点郁闷的说道:"我们做过试验,这个模拟器虽然不是最先进,但也很高级,所以我就用它开门,结果在这里碰到这东西的原主人。"
或许是觉得西服包裹的身体有些疲惫,他一边解着扣子让身体放松,一边继续说道:"如果我想得没错,别墅二楼整个东面的电子锁,应该都被人处理过,那个人就是我学长,这个模拟器是他做的,他自然有源程序。他出于某种我不知道原因,把这些源程序写进了电子锁的程序里,所以我用这个模拟器,可以轻易打开卧室的门。"
"然后,他身上一定有二楼东面电子锁的讯号器,而且是和别墅的防御体系分开的。蒋先生入侵别墅后,虽然切断了走廊的监视系统,但是他并不知道还有另外一个,我在进入卧室的时候,学长大概就知道了,所以他单独来见我。"说完最后一句话,展昭刚好拉开领带。
"如果你想得没错,那我只能说你真够祥瑞的,回去了记得去庙里拜拜,然后用柚子叶洗澡,去去霉运。"白玉堂看着他笑道:"至于那个‘某种原因',我倒是可以猜到,约尔曼冈德家族长老会,和族长本身一直都有摩擦,就算下一秒钟互相开枪我都不惊讶。"
失踪四年的故人,在自己第一次出任务时遇到,如果不是现在的情况,展昭一定会很高兴,可偏偏就是现在......真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他只能摇摇头感叹:人生还真是变化无常啊!
把他的摇头叹息当成是对自身困境的担忧,白玉堂扬眉道:"别担心,我能保证,我们绝对死不了。"
这下换展昭挑眉了,不过他只是对着白玉堂笑了笑,随即低下头闭目养神--其实他已经做好了上演一次现场激战版越狱的准备。
至于楚学长,展昭相信他不会出卖自己。
就如展昭所想,一小时之后,楚云深出现在地下牢房。而同一时间,别墅的某间房间内,一通电话响起。
[乌鸦进笼了。] 哈尔德拿起电话,只听到这么一句死板生硬,明显经过变声的莫名话语。
"你是谁?"回答他的是一阵忙音。哈尔德紧紧皱起眉,身为约尔曼冈德的第一心腹,他知道很多关于主人的事情,也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例如一直被主人隐藏起来的楚云深。
那是一只乌鸦,他会给约尔曼冈德家族带来不幸。哈尔德一直这么坚信,主人因为那个男人已经改变了太多,如果不是忠于命令,他一点也不介意自己动手,从身体上让那只乌鸦彻底沉睡。
乌鸦进笼了。哈尔德几乎不需要思考,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只乌鸦果然背叛了主人--他抓起手枪冲出房间。
楚云深把一个袋子放到地上,随后将手铐的钥匙扔给牢房里的两人。展昭先打开了手铐,走到他身边小声唤道:"学长。"
楚云深看出他的担心,摇摇头说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他蹲在地上打开包裹,将东西递给展昭,那是一件森林迷彩服,"没多少时间了,赶快换上。"
白玉堂刚解开手铐,一边揉着手腕走近,一边轻笑道:"原来你有帮--"话被突然切断,展昭看过去,见他狭长的凤目睁大,视线牢牢定在楚云深脸上。
白玉堂抿了抿唇,冷声道:"没想到是你。"说这话时,他的表情奇异,惊讶中掺杂着一点防备,却又不能说是敌意。
楚云深没有理会他,只是将袋子彻底拉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我只能弄到这些。"
展昭能感觉到他竭力保持着什么的压抑,以及因为控制不住而微微颤抖的语调。不过他向来没有打听别人隐私的爱好,所以只是扎紧双手的袖口,从中拿起一把虎牙匕首绑在身上。
白玉堂的反应颇为奇怪,他没有再看楚云深一眼,好像这间牢房里除了自己和展昭,再没有第三个人。当他身上的森林迷彩服换到一半时,牢房外传来一阵细微的踢踏声,直到越来越近,才听清那是一个人急促的脚步。
穿着衬衣的哈尔德站在门口,手枪扫过牢房中的三人,最后将枪口对准楚云深,"叛徒!"
楚云深脸上一瞬间闪过惊慌,望向他身后,却没有看见那个人的身影。哈尔德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冷笑道:"希望主人出现吗?可别忘了,你已经背叛了主人!"
展昭不知何时已经抽出虎牙匕首藏在手臂内侧,他和哈尔德的距离大概在三米左右,这么近的距离,判断子弹轨道躲避开来的成功率很高。手指一动,将匕刃轻轻夹住,刚准备甩出去,白玉堂开口了。
"你应该还是在籍军人吧,找一个底子不干净的家伙当情人不怕出事?"他的话是对着楚云深说的,明为关心,却没有一点关心的感觉。
卧底。这个词大概是所有组织最痛恨的东西之一。比起被对手堂堂正正的打败,因为自身内部的叛变而失败,无疑更让人愤怒与悲哀。
楚云深猛地抬起头,第一次对上白玉堂的视线,独一无二的凤目唤醒了纷乱的记忆:四年前那个细雨的下午,原本美好的一切,都被眼前这个人的一颗子弹给粉碎了。
"杀人凶手!"这四个字像是在他的咽喉里酝酿了许久,才一字一字的吐露出来,颤抖着,咬牙切齿着。
"我是杀人凶手,你有本事大可以杀了我。"白玉堂嘴角一挑,冷冷讥道:"不过,你拿得起武器吗?"即便楚云深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他也没有住口的打算,"四年前我给了你机会,现在你要杀我,我可不会乖乖等着。"
白玉堂从袋子里拿出另外一把虎牙匕首,当着众人的面慢吞吞抽离锁套。匕首涂抹过特殊材料的刀刃呈现出不反光的黑色,只有向上微弯的刀尖是一线银白,刀脊上则是一排血槽。
毫无疑问,这是一把屠杀生命的利器。
白玉堂走近楚云深,将刀刃贴上他的脖子,在场的另外两人都知道,只要轻轻一压,匕首就可以割断他的颈部大动脉。
楚云深额头渗出冷汗,眼里有着恐惧和绝望,奇怪的是白玉堂的动作很慢,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去闪避,就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束缚在原地,无法动弹。
展昭握住白玉堂执匕首的手腕,腕上强大的力道引得对方微微挑眉,这表明了年轻警官的不悦。他已经看出来了,楚云深正处于某种崩溃的边缘。
哈尔德从惊愣中恢复过来,冷眼看着敌人窝里斗。一时间,牢房里除了楚云深急促的呼吸,再没有人开口说话。
也许只过了一霎那,打破平静的,是刚出现的约尔曼冈德。"哈尔德,放下枪。"
"主人!"哈尔德不希望他心软。
"这是命令。"湖蓝的眼扫过牢房里的四人,停留在楚云深身上。
"......是!"
约尔曼冈德走近情人,看着他的茫然,柔声唤道:"云深,看着我。"
楚云深被这个声音吸引,两人身高相仿,他只是轻轻抬起眼,湖蓝的瞳和耀眼的金发就印入眼帘。
"......泰伦......"细弱的声音让约尔曼冈德忍不住将人抱进怀里,"放心,已经没事了。闭上眼好吗?"
楚云深依言合上眼,还没来得及从崩溃边缘脱离,就感觉到腰间一热一痛又一麻,力气开始快速流失。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旁观的三人却看得清楚,约尔曼冈德用一把小巧的手枪,顶着他的腰眼开枪--展昭想上去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没有枪械上膛的声音,也没有子弹的撕风声,只能看见他深蓝的外套被迅速渗透,形成一种潮湿阴暗的紫色。
"主人?!"哈尔德知道自己的主人绝对无法容忍背叛,但是也没有想到会这么果断的处死对方。一方面为背叛者的死去而高兴,一方面为自己担心。
"你先出去,不用管他们。"约尔曼冈德淡淡吩咐了一句。
"学长!"不是要害,现在急救的话还可以活下来。展昭刚踏出一步,就被白玉堂从身后牢牢抱住。"白玉堂,你放手!"就在他要使用武力时,发生了一幕让人惊讶万分的景象。
--约尔曼冈德一手抱着楚云深,一手举起手枪,枪口对着刚转身的哈尔德。
同样的无声无息,展昭看着子弹没入哈尔德的心脏部位。扑通一声身体重重摔倒在地面,挣扎了几下后变得平静,血水从那里流淌开来。
章二十 倒数十小时 I 逃离
封闭的牢房里,血的味道渐渐浓郁起来。杀戮就在眼前发生,白玉堂却只是冷眼看着约尔曼冈德,道:"再不止血就真没命了。"
不用他说,约尔曼冈德已经拉起楚云深的衣服,将止血用喷雾剂喷在伤口上。不一会儿,药物凝结成一层薄薄的白膜。
展昭看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这两人只怕在什么时候就开始合作了,只不过自己被蒙在鼓里--他将心底翻腾的情绪压好,抿了抿唇,希望能让嘴里的清苦淡去。
白玉堂道:"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约尔曼冈德脱下外套盖在楚云深身上,他没有回答,而是对展昭开口,"展先生,云深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一定认识。"他微微一笑,有点甜蜜,"因为云深的眼睛,从来不会在我之外的人身上停留超过一分钟。而他看你的时间,大概是三分钟,从你进入我的卧室开始。所以当你被关入地下牢房,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去救你。"
"人类的所有发明中,移动电话绝对是无法忽视的。"军火商抱起陷入半昏迷的情人,说了一句莫名的话语后,在他额头落下一吻,轻叹道:"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不是太可惜了吗?只是......我还是让他受伤了。"
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虚假的温柔,白玉堂眯起眼,"你居然会爱上他。"
"展先生,我知道你是云深很在乎的朋友。"出奇的,约尔曼冈德选择无视白玉堂。"请放心,我会保护他,不让他再受到一点伤害。"他的眼神很真挚,口气很温柔,其中却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断定。那是一种从小开始一直处于金字塔顶点的人,才会拥有的支配者气质--就像他的名字,泰伦,意为领主,统治者。
展昭神色复杂看着上一秒毫不留情击杀情人,下一秒却又露出温柔疼惜的约尔曼冈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有再说话,约尔曼冈德跨过哈尔德的尸体,在门口停住,"白,刚才你已经做得过分了。"天知道,他在监视器前用了多大的理智,才克制住自己想要过来阻止的冲动。"所以,接下来的一年,至少是云深的伤愈合之前,我不会欢迎你。现在嘛......请开始逃命吧。"
军火商最后的笑容,明媚灿烂的好比夏日正午的阳光,刺眼的让人忍不住打起哆嗦。
事情完全脱离轨道。展昭心底的叹息在此不多表示,因为这些都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手指碰到哈尔德手上还握着的手枪,同时也碰到另外一只手。
清眸与凤目相对,都清晰地看见对方眼底闪过的情绪。
嗯......手枪只有一只。
"走吧。"展昭直起身,将能带的东西都带上,除了手枪。
白玉堂从哈尔德的尸体上摸出一个弹夹,摇摇手里的武器,道:"给我?"
"我不认为自己的枪法比狙击手好。"
"这倒是。"白玉堂笑眯眯的打开手枪保险。
离开地下监牢的过程很平静,刚出了监牢大门,两人就听见空中传来隐隐约约的钢琴曲,看来宴会并没有停止。按照预先设计好的路线,他们要绕到湖心岛别墅后方,进入原始森林,发出信号后前往约好的会合地点,等待陷空岛来人。
藏身在车辆间的阴影里,白玉堂看着一片黑沉沉的森林,道:"你说里面有多少人?"
"多少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手上的武器,足够把我们俩都轰成灰。"声音在喉咙里含糊不清,展昭仔细观察着不时交换角度的探照灯,计算它们之间空隙。
白玉堂因他的话挑起眉:这只猫说话是越来越锋利了。
看着对方昏暗下不太明显的脸部轮廓,嘴唇突然开启,牙齿压过下唇--这代表为难的动作并不陌生,白玉堂甚至知道,他的唇上会被压出一道浅浅的齿痕,周围是充血后的红润。
如果......是我......
感觉到视线的凝视,白玉堂一抬眼,发现清湛的眸子正看着自己,那一丝异样就在这清静眼光之下消失无踪。
"干嘛?"
"你走神了。"展昭移开眼,小声道:"只有七秒。"
从天空往下看,湖心岛别墅是一个反过来的凹字形,他们所在停车坪就位于这个凹槽里。要去别墅后方,就必须绕过西楼。但是探照灯所发出的巨大光束,从天空到地面来回不停扫荡,保证任何可疑都无所遁形,只有七秒的空隙令两人都有些为难。
沉思了半晌,白玉堂从衣服口袋摸索出某个东西,笑道:"敢不敢赌一把?"
--修长的食指钩着一个钥匙扣,一枚电子钥匙还在轻轻晃动。
展昭点点头,一弯嘴角。
计划不如变化快,这话果然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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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停车坪的侍从,是被某个打到脑袋的小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他并没有立刻从地上捡起来,而是观察了一下,确定那东西不是什么钮扣形的窃听器,跟踪器,讯号干扰器,微型炸弹后才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