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后,某某某人再次回忆起这句话,不得不感叹:这个世界还是有某种必然,只是那时候说话的人往往不在意,于是在事后只能将它们归功于命运的伟大。
命运的齿轮咔嚓咔嚓的转动,不需要润滑油,也不需要维修工,却从来不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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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飞机上已经和机场联系好,下了飞机展昭就看见几辆警车停在旁边。将犯人交给本地警员,眼睛在人群中寻找那个青年。可惜一群警员找了一圈,都没有人看见穿金属灰外套的长发男人。
拎着行李前往当地警察局做笔录,离开警察局后,展昭叫了一辆出租车来到酒店。虽然说是酒店,其实只不过是一间稍大的旅行社,之所以选中这里,是出租车司机推荐的,据说味道很好的民族食物。
斯卡靠近赤道,虽然只有四月,但是天气已经迈入夏天。街道上的行人都穿着民族花纹的亮色短袖衣,偶尔走过的稀少旅客,也都穿着短袖。
等展昭吃完民族风味的晚饭,已经是晚上九点。旅店的有独立的浴室,也有公共的露天水池,前者隐秘,后者可以看夜景。
一边想着这么晚了,应该没有人使用,一边准备东西,展昭来到露天水池,光是看到周围成围绕姿态,茂密的高大棕榈树,墨蓝的夜空,清爽的水池,心情就快速增长了十几个百分点。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低柔,冷漠,漫不经心。
回头,展昭挑眉,某个还不知道名字,长发的青年站在身后,一脸不爽。
"......先生,请和我去趟警察局。"
刚才快速长了十几个百分点,立刻开始下降。
章六 两条项链
"......先生,请和我去趟警察局。"当最后一个字的余音消散,面前这人的讥笑变得有些僵硬,展昭看着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青年发出一声冷哼,抬腿走近,直到他和他之间近的只有一只手臂的距离,才停下脚步调笑道:"你确定我们现在去?虽然我是不怎么介意,不过警官你好象很有些问题。"
他的态度和视线皆是居高临下,让展昭只能略显狼狈的沉下身体。谁要现在他泡在水里,而对面的男子站在岸上。没有人能指望一个出来泡水的男人,穿得多正式多得体。
"你的事情先等等,现在我对你比较有兴趣。"展昭还没有从这句轻浮的话中反应过来,青年已经单膝着地,伸手撩起他脖子上那条带了十年之久的项链,"你为什么会有这条项链?"
不知道是夜晚的气温比较低,还是青年的体温比较高。当对方的指尖刷过时,展昭感到一点灼热烙印在胸口。这感觉令他不适,所以他劈手夺过项链的动作有些粗鲁,"与你无关吧。"
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认输。这个念头似乎从第一次见面起就种植在心底,尤其是被骗了一次之后。展昭拿起放在岸上,和青年身上同样款式的白色浴袍,飞快出水套在身上。
没有眼镜的掩藏,对方的视线如同实质一样扫过,十分明显的侵略性。
在军校里不是没看过同性的身体,展昭十分确定自己是异性恋,只是对面这个人的视线,让被注视的人有种似乎自己被剥光了的错觉。于是他只能非常无奈的,觉得耳朵有些热了。
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吸引了正低头系着浴袍带子的展昭的注意力,转眼去看,青年从白色浴袍的衣襟里拉出一件银色物件--那是一条银链,下面挂着一枚同色的戒子--另他惊讶的是,这条项链与自己的一模一样。
"你怎么......?"
"我父亲给我的,你那一条应该是我妈的。"青年微微一笑,没有任何贬意,单纯的笑容,"那个女人叫江静,江山如画的江,宁静的静。"
"......你是......小白?"吐出这个名字,展昭无可避免的陷入某种情绪里。
因为这个称呼,青年挑高本就飞扬的眉端,没有回话只是带着微笑。
展昭收起脸上惊异的表情,伸出手,道:"我是展昭。"
"我知道你。"青年看着他的手停顿了几秒钟,才回握住,"白玉堂,陷空岛老五。"
这次换展昭挑起眉,"卢方先生的五弟?那天晚上在书房的人就是你吧。"
"怎么猜到的?"
展昭侧过脸,淡笑道:"感觉。"这么强势、这么张狂的气势,见过一次的人都不会忘记。
"不介意,和我说一下她的事情。"白玉堂指着项链。
"去我房间,如何?"
展昭的房间在旅店三楼,有一个独立阳台,换了清爽的衣服后,两个大男人就坐在铺在地面,用干草编制的凉席上,旁边是白玉堂拿来的几瓶啤酒。
第一次见到那个名叫江静的女人,是展昭十岁那年。从小他就经常跟着母亲去附近一家孤儿院作义工,在那里认识了她。
他唤她静姨。
对于那个女人的事情,早已经不算清晰。记忆中的静姨一年只能见上几次面,他们经常在一起聊天,聊得最多的,是她名叫小白的儿子。她告诉他,小白有多任性娇纵让人头疼,又有多让人舍不得责骂,他的爱好,喜欢的事物,讨厌的东西。
月光投射在两人身上,宁静祥和,白玉堂躺在凉席上,一边抿着啤酒一边听展昭说话。身旁叙述的声音声调平静,听起来一派温和清朗,不过分高亢也不过分低沉,恰到好处的中音微低,那是属于成年男子的嗓音。
他很难形容这副嗓子,无论声调声色都恰到好处,并非没有特色,可是搜遍所有知道的形容词,也只觉得一个‘浑然天成'可以勉强形容--这些思绪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转过头,白玉堂脸上仅仅是可有可无的笑。
"静姨要我告诉你,她爱你。"
"我知道。"
展昭将空啤酒罐拿开,问道:"静姨过得还好吗?"
"十几年前就嫁到国外了,后来生了一个女儿。"他想了想,又附上一句,"过得不错。"
白玉堂喝完一罐啤酒,慵懒的换了个姿势,一手支着颐,那样子就像一头猛兽吃饱喝足后,懒洋洋的趴在树下休息。
"对了,展昭,刚才没有告诉你,身材不错。"
"......谢谢。"接受了这个有些轻浮的赞美,展昭只能暗自庆幸灯光不算明亮。
"展昭,难道你......脸红呢?"白玉堂口气犹疑不定。
"没有,你看错了。"
"你自己摸摸,绝对是热的。"说罢,白玉堂就想伸手过来验证,却被展昭挥手阻挡。
"活人都是热的。"
听到他这么说,白玉堂也不恼,若是他以往的性子,只怕早就甩手走人了。可现在他只是重新开了一罐啤酒,问道:"展昭,你属猫的吧?"
"十二生肖里有猫吗?"展昭反问,声音隐着一丝听不出的反讽。
"我的意思是老虎。"
"嗯,我是属虎的。"
"果然是猫科动物。"白玉堂突然伸手掠过展昭的耳垂,看着他受惊般瞪大眼,低笑不止,"这个表情尤其像。"
"白玉堂,你!"展昭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算不算被调戏?
"就是这样,眼睛瞪大了,更像猫。"
没有继续的话题,两人沉默了下来,展昭却反而松了一口气。现在这样才像两个刚认识的人。
"...展昭..."
白玉堂轻唤了一声,展昭看着他撑起身体,俊美的近似华丽脸孔凑近,这时才注意到,那双飞机上隐藏在镜片之下的狭长双眼,居然是一双极具中国特色的桃花凤目--线条细长,眼眉略弯,眼尾稍向上翘,目色谈不上黑白分明,却自然而然有种隐然的暧昧旖旎。
夜色是种暧昧的东西,月光也是种很暧昧的东西,它们都有让一切变得柔和温顺的力量。
高大的棕榈树从展昭眼角余光看过去,是一片深沉沉的墨绿,水池里的池水反射着碎裂的淡银。凉席不大,两人虽然没有肢体的接触,但是属于对方的气息还是慢悠悠的传来,直到混合成一处,在月光的侵染下连薄薄的影子都纠缠在一起。
展昭看着心头一跳,有种很奇异也很莫名其妙的感觉:原本只存在于记忆中的虚影,没有实体的一个人物,突然一下子近在眼前,带着笑意听自己说话,接近自己,好像他们真的是从小就认识的青梅竹马,那其中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很多很多年,似乎不曾存在过。
"......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他只好随便挑了一个单音回复。
"展昭,你讨厌我?"白玉堂微拧的眉头有几分不耐。第一次听说有展昭这个人,是在几年前阿玛斯塔夏的一次军事竞赛,从兄长口中得知,那年的单人丛林第一被一个刚从军校毕业的青年男子得到。后来陆陆续续从欧阳那里听到关于他的传闻,虽然从未见过面,但也算得上神交已久。
直到因为这次突发事件,自己冒着危险回国,书房里一番打斗除了掩藏形迹,也确实存了比试的心理。后来飞机上偶遇,光明正大的见了面,只觉得这个男人很得体很不错。之前又发现还挺可爱的,可是刚有了一点好感,却察觉到这个人在排斥自己。
"没有,只是不太习惯。我没有见过你,但是却了解。虽然不是很多。"比划了一个以一点点的手势,展昭道:"你不觉得很古怪?"明明两个人都不认识对方,却因为某个人的关系有些熟悉,现在突然见面,理智上的陌生感,和感情上的熟悉感混合的颇为诡异。
这个答案让白玉堂微微失神。确实,他们根本就是陌生人,而且老实说,他自己也不太习惯这种陡然拉近距离的接触。
"也是,干嘛摆出一幅很熟的样子。"他吊起眼角,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不过我们现在认识了。"
默契的各自退让一步,给对方留下空间,先从熟悉的人做起吧。
那天夜晚,他们聊了不少东西,却默契的没有太过冒昧,第二天清早一起吃了顿生疏的早饭。然后白玉堂虽然抱怨,却还是听话的跟着去了警察局。
到了警察局,展昭知道了那两个空姐的身份,两个杀手,有人雇用她们来杀白玉堂,飞机上有许多人质,不担心他不就范。
做完笔录,两人刚离开警察局,展昭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看着白玉堂走到一边避开,他忍不住微笑:这个男人,并不完全像外表那样自我主义。
"你好,我是展昭。"
[我,欧阳。小展,你的假期可能要以后补了。]
"有事?"
[关于卢小姐事情的后续,有突发情况。]
"我马上去机场。"关了手机,向白玉堂道别。
"我正想告诉你,那个手没断的杀手跑了。"白玉堂面色平淡,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敛了眉,展昭道:"......你多小心点。"
白玉堂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章七 夏天
展昭见到欧阳春时,已经是当天傍晚。在车上看了他递过来的资料--一份近年来的毒品调查表,用红色线笔勾勒出来的,是一种名叫‘圣童' 的毒品。
来到部里的会议室,扬扬手里的文件,他问道: "这有什么含义?"
欧阳春从保险柜里翻出另外一份文件,示意他先看看。
这份文件是卢秀秀的养父,乔休尔博士所在的那家药物公司的调查。展昭敏感的注意到某些东西,抬起头,道:"这家公司......"
欧阳春接下他的话,"暗地里研究毒品,七年前的‘圣童'就是他们弄出来的。乔休尔博士本来是研究药物,但是后来被要挟改良‘圣童'。"
"这些东西应该早就有了吧?"
"嗯。"欧阳春露出无奈的表情,"不只我们,不少人都知道。我们的内线级别不够,找不到证据,现在是法制社会,没有证据我们就动不了他。"
"现在呢?"把自己叫回来,应该是有转机?
"你任务--就是书房出事的那天--有人来送东西,大人收到了一封乔休尔博士的求救信,赶紧传了上去。"
展昭不客气打断他的话,问道:"先问一个问题,转达信件的人,是不是白玉堂?"看见欧阳春惊讶的肯定,他蠕动了一下嘴唇,才问道:"他,我是说白玉堂......可靠吗?"
"小白和军方高层有关,可信。"虽然惊讶展昭会知道白玉堂,但欧阳春也明白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接着宣布了一个坏消息,"从信上来看,‘圣童'的进化版本‘天使',已经研究出来了。"
展昭狠狠揉着额头,语气有几分烦躁,"乔休尔博士难道不知道他研究的是毒品?"
"从内线传来的消息来看,博士确实不知道,直到研究进行到一半,他才明白自己在改良毒品。"欧阳春接着道:"博士很聪明,一方面假装不知道这件事,拖延研究进度,一方面安排卢秀秀经常回国。第三年,那些人对卢秀秀每年回国扫墓已经很熟悉了,所以没有过多刁难。"
"卢小姐知道这件事吗?"
"应该多少察觉到什么,但是不太清楚。不过卢方和蒋平后来知道了。"
展昭想起另外一件事,不确定说道:"这次卢小姐回国扫墓......"
欧阳春点点头,叹息,"是乔休尔博士最后的安排,博士在昨天已经确定被害身亡。"
两人沉默了一下,展昭皱起眉岔开话题,"这次要我回来?"
"啊!"欧阳春摸摸鼻子,略有几分尴尬:"博士一直在暗地里收集研究资料,他把那些做成了一张光盘,托小白给我们送来,但是......"
"但是?"展昭重复一句:希望不是自己想得那样。
"我们确实收到了光盘,但是在被送往上面的路上......被抢走了。"
"也就是说,博士死了!光盘不见了!!‘天使'的资料随时都有可能被泄漏出去!!!"一想到‘天使'被泄漏的后果,不需要镜子,展昭就能感觉到自己脸色发青。
"实际情况比你想得还要糟糕,光盘现在在谁手里,我们也不太清楚。"欧阳春说完最后一句,声音已经低微的如同蚊蝇。
"因为上头不能为了这件事大张旗鼓,所以,我们想派你去阿玛斯塔夏。"包拯推开会议室的房门,手里拿着一份密封的档案袋。
阿玛斯塔夏......展昭无声念着这个名字,道:"全世界,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
"对。更何况有名的几大毒枭都在那里,他们对这张光盘可是非常有兴趣。"包拯看了一眼欧阳春,道:"欧阳刚才掉了一句,光盘上有博士设置的密码,目前还是安全的。"
包拯递过档案袋,又道:"他们会协助你。"
展昭打开档案袋,里面是五张写着名字的照片,卢方,蒋平,韩彰,徐庆,以及白玉堂。
照片中的白玉堂看起来比现在要年轻不少,穿着迷彩服,刚及背的头发胡乱的绑在一起,懒洋洋的坐在草地上,面上表情轻蔑不可一世,身旁放着一本书和一架狙击步枪。看样子是正在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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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在展昭离开之后,就回到了阿玛斯塔夏。
四月刚过几天,清晨的安静被吉普车嘈杂的发动声打破。正做着晨间运动,穿着运动服的女人改道慢跑向车库,"早安,白。"女人拍拍吉普车,提醒对方自己的存在。
"早,奥丽薇亚。"拥有一双凤目的青年抬起头,随口赞美道:"你不化妆还是一样美丽。"
"白,这样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只觉得是讽刺。"奥丽薇亚一边用毛巾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一边用墨绿色的眼睛注视对面那张看了许多年,却还是忍不住赞叹的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