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原祭----fat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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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不去,不是什么事都没了?"慕席左心里转了一圈,发现这小狐狸利用自己的不忍险些逃开刚才的问题,立即板了脸重新问道。
紫流却只是定定的看着他,一对眸子深邃的连慕席左都要摔了进去,半晌,忽得展露笑颜。

"我不去,其他人你能放心么?"这话褒了自己又贬了他人,慕席左一时哭笑不得,只好点头。
"是是,其他人的确不放心,只是......你去,我不忍心。"

话落,泪落,慕席左惊得愣在原地,看着紫流眼里的泪珠生生向外滚落,砸在自己手背上,灼伤了皮肤。
刚刚还笑得灿烂的容颜转瞬已是梨花带雨,慕席左慌乱的用手小心拭去紫流脸上的泪痕,心里像是骤然被人剜掉一块去。

"好好的怎么哭了?"泪掉的快,慕席左擦不净,却也不舍得发火吼他,干脆把人揽在胸前用衣衫去吸收过多的水分。
慕席左感受着胸前的湿意,也不催促,紫流的肩膀有着微微的颤动,却不是抽噎。

紫流看着柔弱,其实格外刚强,从见他到现在这也只是第二次,而第一次,是在见到红药的时候。
那时他哭得像个孩童,让人看了觉得怜惜,这次却是静静的掉泪,仿佛不受控制一般,一点一滴的砸下来,穿透人心。

"阿左......"紫流在胸前闷闷的唤了一声,慕席左以为他气闷慢慢放开他,看着紫流发红的眼睛,还有被泪水浸得更加明亮的紫眸。
"你为什么不拦着我?"
"我想拦,现在还是想,可惜拦不住。"慕席左心口一痛,恨不得把眼前这个蛮不讲理的人狠狠蹂躏一番,却在他有些空洞的眼眸下放软了口气。
紫流不再说话,也不再掉眼泪,只是裹着被子的身躯依旧发颤。慕席左在心底咽下一口叹息,脱了衣服,抱着紫流躺倒在床榻上。

"睡吧,没有好精神怎么出发呢?"
紫流依言乖乖阖了眼,等到身边人熟睡了,才微微睁开,凝视许久,再度阖上。

两天多的时间里,紫流乖乖的在帐子里养病。
慕席左撤了军帐整日整夜守在紫流身边,桐夕只好撒了点小谎安抚那些守在外面的军士们,以防军心有变。

紫流窝在被子里装睡,慕席左就陪在他身边拿着本书出神,两人的手在温热的被窝里掐来掐去,最后留给慕大将军一臂的青红。

爱情是不等价的,总有个人会多一些,所以衬的另一个人就少些。

紫流仰了头偷偷看慕席左的侧脸,看到最后就扭了头不愿再看,这时候慕席左就会不悦的捏住紫流细嫩的脸,一本正经的问他在想些什么。
想些什么,说出来未必是真的。紫流说的话慕席左从来不信,却也未必真的不信。
因此,紫流只是笑笑搪塞了去,又闭上眼装睡。

两日过得很快,紫流浓浓的鼻音已经消下去了。慕席左静静看着兵法,看着明襄,却不再看紫流。
成全了紫流,就成全了所有人。

到了夜里,紫流偷偷从被窝里钻出来,坐在床前看着慕席左就像慕席左前几夜看他一样。
明襄站在帐前悄悄叹了口气,紫流笑笑,把一样东西塞进慕席左的手里,转身出去。
床上的人继续装睡,死死攥紧了手里的东西,天亮的时候桐夕诧异着将军怎么睡迟了的时候,被一声夹杂着鼻音的怒吼骂出了军帐。

明襄后来问起过,当时紫流是否与慕席左告别,紫流笑笑,却认真的说,希望他们自那以后再不相见。
明襄不信,紫流又笑,除了慕席左他这一世不屑再骗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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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庆阳和去绵泽,一个方向但是两条不同的路。
明襄最后被紫流赶上了船,才不得不断了送紫流的念头。

船头风颇大,明襄硬是站着看着紫流转身而走,明明是笑着离开的,背影却尽是落寞和决绝。
看看自己,明襄又觉得颇为可笑。上了人家的贼船,如今倒可怜起他了。

颠簸了几日,风浪倒也平常,只是踏上土地的那一刻,明襄忽的冒出一股再世为人的念头,惊了自己一跳。
西望,不知道紫流现在可好。

入城的时候手续繁琐的紧,明襄故意露了个破绽给守城的士卒,又装着慌慌张张塞了几块银子,几个人眉来眼去了一会,果然放了明襄进去。
暗叹,刚才摸到的那几锭银是手头仅剩的,若是鱼儿不上钩,今晚就要露宿了。

放慢了脚步,明襄留心着庆阳城内的布置。刻意拐了个弯,眼角的余光扫见身后果然跟了几个人。
鱼儿上钩。明襄低头勾了嘴角,脚步却加快了些,转身拐入一个小巷子。

肩头一沉,明襄诧异回头,还没看得清来人是谁,眼前突然一黑,嘴里被一团干布堵上,手脚也迅速被绳子似的东西绑了结实。
身体失了重心,明襄只觉得一阵眩晕,像是被人扛了起来,腹部顶在那人肩头,走路颠着有些恶心。

失策失策,早知会被人如此对待,自己就应该主动钻进平南王府投诚,而不是想现在这样被捆成粽子抬进去。
过了许久,当明襄已经安坐在王府中时,才有些后悔的想到。

只是干坐了一会,正主很快出现。
虽然想象了无数次这位在十六国诸侯中唯一可以与慕席左并肩称王的人的模样,只是现在见了,才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

据说他野心勃勃,心狠手辣,面前的人却是慈眉善目,脸色红润,一头灰白的发丝细细梳在脑后,玉色的发簪将其固定得稳稳当当。
明襄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怎么也想不到,不到四年就荡平了大半个南方的一军统领,居然让人觉得亲切无比。

明襄还在打量的时候,司马彪也审视着面前的人。
刚刚在堂后他就观察着这个人,虽然被掳到这里,除了初到的惊讶,却再没有半点惊惶,胆识实在过人。待站到面前再看,白净面容,五官齐整,竟像是个读书人。

清了清嗓子,司马彪首先打破安静的气氛。
"贵客初到王府,本王怠慢了,请勿见怪。"
明襄在心里笑了一阵,脸上却装着讶异的模样,"王府?"
"来到庆阳,却不知身处何地么?"司马彪留意着明襄的表情,心里揣摩着他来到庆阳的目的。
明襄假意低头沉吟着,半晌起身恭敬的拜了一拜:"明襄见过平南王。"
"如果本王没有猜错,你就是明岐山的公子吧!"司马彪也装作不知,虚抬了下手示意明襄不用多礼。
"本王与你父亲也有过交情,只是不知世侄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三两句就转到正题,还在无形中拉近了关系,明襄暗愖对付这只老狐狸果然不能掉以轻心。
换了副黯然的神色,明襄略略低了头,避开迎面而来尖利的眼神。

"明襄此次前来,其实是来避难。"
"避难,何出此言?"司马彪不大不小吃了一惊,正要再问,身边却有人附过来低语几句,明襄扫了一眼,虽不得其内容,却敏锐的感觉到投过来的目光不再像刚才那般审视,反倒是多了些嘲笑。

难道这么快就露馅了?
明襄不动声色的想,身后一阵阵的发寒。



十六
明襄静静的站着,外人看不出来,实则他已是紧张到了极点。
司马彪除了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之外,脸上也是毫无表情,仿佛刚才身边的人说的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抬手挥退了那人,司马彪脸上立即挂起刚才的笑容,却只是令明襄感到一阵恶寒,完全没了起初慈善的感觉。

"世侄还没说明,此番前来真正的用意是何?"司马彪旧话重提,略略加重了"真正"两个字的音,明襄索性抬了头直视面前的老狐狸,一对眸子里坦诚无物。

"几年前家父为慕氏逼死,当时小侄侥幸逃出,几年来一直想要为父兄报仇,可惜身单力薄,没有机会。可恨那慕席左一路南下,我几番逃避,最后好不容易过了江,不知道何处安身,更不知有生之年能否了了这桩心愿,以祭告家父在天之灵。"
一番话说的是真情实意,加上明襄担忧计划被人看穿,声音里带了些哽咽,逼真的让司马彪险些怀疑刚才密报出了差错。

"世侄说自己几番逃脱避开那姓慕的,可是为何刚才有人来报说你不久之前已经归顺了他?"司马彪说着说着突然敛了笑容,言辞尖锐,明襄却没被吓到,反而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原来只查到了这些。

"没错,小侄几日前确实被那仇人逮到,甚至险些送了性命。"明襄接了司马彪的话,没有半点反驳,出乎了司马彪的预料。
"我这些年一直藏身在九潭山一带,想要伺机取了姓慕狗贼的性命,只是被他提前察觉,差人上山抓住了我。我为了保命他日报仇,也只有归顺于他,幸好他见我没有功夫不加防范,才让我有机会逃了出来。"
明襄眼见司马彪眼中的疑虑减轻了不少,话说得更加流利,心里还暗叹着不知让慕席左听见这番话会不会信以为真一刀斩了他。

"那么,到了这里,有何打算?"司马彪依旧审视着他,话到最后意义不明的点了下头。
"本来并没有打算,只是想要离那人远一些,现在......"明襄话到一半掐掉了后面的一半,司马彪也只是静静的等待下文,半晌见明襄没有续上的意思,才缓缓踱着步子走过来。

"世侄,本王该说你是聪明,还是该说你傻呢?"
明襄心里一紧,脸上却没带出来,依旧抬了眼看面前的人,微微有点疑惑。

司马彪一笑,"你都到了慕席左身边,若是想要杀他,不是很方便,何苦又跑到这里,兵荒马乱,还不知何时能再见到他。"顿了顿,又道,"莫不是你已不想报仇,或者有比报仇更重要的事?"
明襄心里暗骂一句,口中说道:"本来我已打算豁出命去杀了那狗贼,可是被他俘获我才明白,只是赔上他一条性命,不足报当日毁我明氏祖业之仇,我要的,是他慕席左死无葬身之地,而且是要他整个慕家军也和我明家一样,永远得不到想要的。"

话说得狠,连拳头也紧紧握了,身体绷得如同一张弓,直到司马彪的手轻轻拍在肩头,明襄才由内而外感到一阵轻松。

"本王果然没看错人,是块可塑之材。"司马彪哈哈笑了,身边的人也收起了刚才的敌意,明襄觉得似乎整个后背都湿了,不由得庆幸多穿了几层衣衫。
"这几日姑且留在王府中吧,报仇之事,需要从长计议,本王若是得到良机,必会助你一臂之力。"
"谢王爷!"明襄一拜到底,掩去口中长出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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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明襄被安置在平南王府内院的一个小屋里,除了门口巡视的人,屋子里到没人打扰,眼下正好可以理一理混乱的思绪。

既然暂时让司马彪相信了自己,要做的是按计划行事,说服司马彪装作与慕席左结盟。只有自己这边有了明显动作,紫流那边的压力才会小些。
明襄轻声叹了口气,瞅了眼窗外不时晃动的人影。

自己对付一个已嫌吃力,紫流可是要面对三只老狐狸,不知如今进行到了哪一步。
该放心么?是他自己提出的,一步一步,也是他算计过的吧!
只是。

只是,为那个人,做到这一步,值得么?

明襄收回目光,摸了摸额际,光滑的,并没有想象中的汗。
紫流,怎的就说服了慕席左相信了自己?今天说的那些话,之前也不是没想过,就算与父亲兄长断了恩情,看不惯他们的行事作风,杀父之仇毕竟不共戴天。受了紫流的蛊惑,答应他出来,确是从一开始就没料想过会发生,到了眼下这一步,真是无路可退了。
那么他在慕席左心里很重吧,在这种人心难测的时候可以相信自己,对他的信任一定很深,万一哪一日断了这信任,情,也就断了吧。

不该想的,这种时候。明襄和衣躺倒在床上,叹气。
不该去想的。

几日的闲淡,明襄甘之如饴。如他所料,最先沉不住气的是平南王。
明襄并非多么能揣测人心,只是夜夜掐了指头算,慕席左,怕是到了江边。
到了江边,两相对峙,万一司马彪再不松口,第一个死的绝不会是明襄。

明襄可以想象出慕席左冰块一样的脸色,心里有些好笑。人站在了头一天站的地方,却轻松了许多。
虽然这一次堂上已经多出了许多人。

"久闻明氏玉诸葛,此番见到,大大出我意料。"先开口的不是司马彪,而是左席的一位中年男子。
"晚辈虚名,还要多多仰仗诸位关照。"明襄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微微含笑致意。
那人听出明襄话中的谦逊,颇为受用,也就不再开口。司马彪待众人安静下来才对明襄示意,指了席末一处让他坐下。

这种情形,明襄在心里笑了一下,多半是已经准备着对付慕席左,而且明确了自己并不是所谓的奸细,才让他出来的吧。
看来今天老狐狸是要考量一下自己的本事,那么,必然不会让他失望。

"我听闻慕席左的大军如今日夜操练,征集并且购置了几万艘舰船,大约是要于这几日渡江。"说话的是对面一人,脸色蜡黄,神情忧郁。明襄只听不语,想要多多了解如今情势。
"我看未必。"刚才说话的那名中年男子再度开口。"他的军队只擅陆战,欲要过江至少需要准备三月,况且我的人也打探到他已经下令囤积军粮,所购之数至少可以维持三月。"
"也许他筹备的是渡江之后所用之粮!"被驳之人不服,开口争辩。
中年人笑笑不语,对他的话似乎颇为不屑。

"不论他是否近期渡江,单只军粮一事,诸位有何看法?"平南王见众人不语,开口问道。
中年男子面色一郁,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身边几人交头议论,半晌也是没有定解。
明襄低了头刻意不理看向他的目光,直到司马彪看向别人,头顶压力骤减。

"不知明世侄可有高见?"司马彪低笑一声。
明襄闻言抬头,见众人都看向自己,静默片刻,起身答道,"小侄只有一些浅薄见解。"
"不妨说与我等共同探讨。"中年男子与座上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平静的看着明襄。

"小侄来庆阳之前,就曾听闻王爷缺粮之事,如今看来,果有其事。"明襄略略顿了一下,问道,"不知王爷如今军粮可维持多久?"
司马彪仔细看了他一眼,才答道,"庆阳所余,不足半月。"
明襄面露讶异之色:"若是如此,为何不尽快调集其他地方粮食来补充?"
"并非不想,只是如今之势,心有余而力不足矣。"身旁一人低声叹道,为明襄解惑。

明襄沉默了一下,知道这是因为御氏三王封锁粮道之故。
"那么王爷应该尽快南退,否则一旦慕席左渡江,王爷会有前后夹击之险。"
"本王也知,可是本王却不能退,御王爷曾与本王有约,若是能阻慕席左于江中三月,就会发兵来援,可是如今,却撑不过三月了。"

三月?为何只说三月?
明襄疑惑:"小侄私以为御氏所言不足以信,如果王爷半月之后没有筹到粮食,而他们也按兵不动,岂不是王爷自己遭殃?"
"本王就是忧虑这个,才召集了诸位商议,不知可有对策。"司马彪说着这些,脸上却未见到忧虑之色。

明襄心里猜测司马彪必然已经有了对策,只是为了试探自己,暗骂一声,面上却一沉,低声说道,"若是如此,唯有行险招,方可保全王爷大业。"
"你但说无妨。"在座众人皆低声窃语,司马彪轻咳一声,示意明襄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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