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原祭----fat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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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颇为荒凉,似乎已是远离了皇城。桐夕望了一圈心里感叹,果然是个杀人抛尸的好去处。

"不解释清楚就动手么?"虽然心里有些疑惑,但桐夕直觉不信紫流大费周章只是叫他出来聊天。
紫流笑笑,袖笼里滑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慢慢走近桐夕。

"罢了,动手吧!"桐夕知道多说无益,闭了眼等着紫流的刀子。心里沉下去的并不是惶恐和畏惧,而是不甘。
颈间能感受到匕首带有的寒气和锋利,四下里静的甚至能听见胸口剧烈的跳动,桐夕咬了咬牙,忍住想要后退甩开匕首的冲动,下一刻,却感觉刀子离开了。
"你?"桐夕愣了愣,紫流退开一步,静静的打量他,脸上没了以往的笑意,一瞬间竟让他觉得有些穆然。

"我能杀你的,但是不杀你,你就欠了我一条命。"紫流许久之后开口,"我要你用欠我的这条命替我做一件事,即使死了,你也不能退缩。"
"要我做你的走狗就免了,这条命我现在就还给你!"桐夕哼了一声,冷冷看着紫流。
紫流并未在意,脸上似乎又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只是很快散了去。

"三日之后你家将军会离开,到时候你去韶京城外北凌河口三十里外等着,你乔装成送葬回乡的仆从,一路向北,能逃多远就逃多远,路上如果出事,你要誓死保护他,一年为限,之后你要去要留全随你,我只当世上没了你们两个人。"紫流一口气说完,脸上褪了些血色,苍白的有些病态。
"......送葬回乡?"桐夕脸色更差,听完这一番话嘴唇抖索了几下。
"其余你不用管,若想救他就按我说的办。"紫流懒得解释,反手递上手中的匕首。
"做什么?"桐夕皱了皱眉,还是接了过去。
"把你右手留下,给我当个凭证。"
"你说什么?"桐夕惊了一下,匕首险些掉在地上。"没了右手我就是个废人,还怎么保护将军?"
"桐夕,你真是笨啊,"紫流低叹口气。"你若是好好的,慕席左要怎么相信你,又怎么会让你跟在他身边?况且,凡事皆有代价,你得的那些,一只右手已算是便宜你了。"
桐夕默然,想了一刻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对着那个"封"字苦笑两声。

"御紫流,你还真是不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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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席左再一次被带到承乾殿的时候,夜色正浓,大殿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三个人。

"......如今北方七州将士联名上书,要求‘杀奸臣,清君侧',如若放任恐成大患。"明襄正在对紫流说着些什么,看见慕席左进来,向着紫流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紫流坐在闲置已久的龙椅上,身上是玄色帝袍,面前桌案上的檀木盒打开,一方传国玉玺安然置于其中。

"慕席左,别来无恙。"紫流含笑颔首,让慕席左一瞬间有些恍惚,三年的时间,似乎只是一场梦。
"紫流,你是要杀了我么?"慕席左仔细看了看面前的人,临到头来反而轻松了许多。
紫流笑笑,目光移到慕席左身后的青牙身上。

"把你的眼睛留下,出去差人告诉明襄,今日早朝照常。"话语平淡,如闲话家常,慕席左一瞬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却不受控制的看了身后的人,没有丝毫犹豫的挥刀刺进自己眼中,血如泉涌。
"青牙!"慕席左来不及阻止,青牙又刺进另一只眼中,手中的匕首掉在地上。他没有理会慕席左,只是冲着紫流的方向躬了躬身,转身摸索着出去,还不忘关了大殿的门。

"紫流你为什么......"身上的血液都凉了下去,慕席左见惯了生死场面,却对于面前这一幕看的触目惊心。
"为了他好。"紫流言简意赅,显然是不想慕席左继续纠缠下去,起身离了皇位缓步走下,步履间有些不稳。

慕席左立着不动,迎上紫流的目光,心里一紧。
"你问我是不是要杀你,慕席左,是的,我不能不杀你。"紫流看了一刻轻声说道,话语柔软却又空洞,仿佛瞬间被撕裂的布帛,带了些许绝望。

"我给过你无数的机会,离开的机会,得到皇位的机会,甚至是杀了我报仇的机会,一次一次,你全都放走了。"
"于是我想着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把这个天下交给你,可是三年过去,北方兵祸四起,南方水旱成灾,世族倾轧,官吏贪污,就算我不夺回它,你也终究要失去。慕席左,你有能力得到这个天下,也有能力毁了他,却独独不能守着他。"
"今日我能站在这里,便是说明你不配得到这个天下,我欠你的还得清还不清你都记着罢,若有来世我再一一还你。"
说罢,长久的沉默,慕席左只是盯着面前的人不说话,许久之后才叹息一声。

"紫流,我根本不在乎这个天下,我在乎的只有一个人,那个人肯为了他想要的牺牲一切。可是我不明白,紫流,我们原本不必走到这一步的,你若是......"
"若是还像从前一般装着疯了傻了被囚在这个去处,只与你相依相守,是么?"紫流截住慕席左的话,低声笑着,眼底无尽苍茫。
"这样不好么?"慕席左想要捉住紫流的肩,却被他退开两步躲了开。紫流抬了眼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摇了摇头。

"慕席左,你会娶妻生子么?"
慕席左愣了一下,看着紫流,熟悉的紫眸里却是陌生的情绪。
"我不会!"
"可是我会。"紫流淡淡的说着,没有去看慕席左的反应。

作帝王的没有子嗣是大忌,两人百年后留下一个空洞的朝廷,乱世便要继续。
慕席左苍白了脸,点点头。

"慕席左,你能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利用身边所有的人么?"紫流继续问,转了头看看慕席左,笑着替他回答。
"你不能,但是我能。"

天下臣民都是棋子,若是独独为谁不能舍了谁,最后必定得不偿失。
慕席左闭了眼,扭过头去。

"慕席左,如果我死了,你可以独活么?"
慕席左没有反驳,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眼前的人,说不出话。

"我可以,你不可以。"

"慕席左,我能为了这个天下舍弃一切,但是你不能。"紫流最后一句打破了慕席左的希望,他看着那个紫色眸子的年轻帝王,仿佛不认识一般。
"紫流,你有没有想过,你又是为了什么做到这一步,这个天下值得吗?"慕席左静静的站着,静静的等着紫流最后的话,他爱的却不能再爱的人,远远望着他笑,笑容寂寞又绚烂。
"因为除了我,再没人能守着他。"

"紫流,青牙说,如果我不能明白你的苦衷,就问问你名字的含义。"慕席左沉默一刻,声音有些沙哑。
紫流愣了下,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握紧。
"紫流,是我自己取的名字,在西戎族里的意思,是......祭。"

祭,是注定被牺牲掉的。
西戎之祭,白原之祭,天下之祭。

要守着这个天下的人,是祭。

慕席左的身子颤了一下,想要说什么,紧闭的门似乎从外面被人轻轻敲了两记,紫流看了一眼,眸子里莫名的多了些仓皇。
"慕席左,我保不住你,但你答应我不要死,好么?"

这样寂寞的人,这样骄傲的人,终于可以不为了他的天下求自己。
可是自己又怎么会舍得留下他一个,孤独守着这个天下。

慕席左愣了一下,强扯出一抹笑容,慢慢走近紫流,张开双臂拥住这个自始自终都在假装坚强的人,紧紧把他搂住。

"你总是强人所难。"

【全文完】

 


尾声
【历史】
兴庆六年十月,雍靖远王被列十大罪状,鸩杀于承乾殿上。厉帝感念其曾定国有功,赐全尸归葬济州,立靖远王墓,府内奴仆罚为奴隶,财物尽数没为官产。

 

"他已于昨日抵达济州府,墓葬之事由桐夕代为出面,一切安好。"
青牙说罢,静静立在皇帝身后,原本一双紫色眸子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两个骇人的血洞。

"有什么想问的?"紫流懒洋洋的开口,白皙的手指缠绕着香囊的流苏,眼睛却看着殿外明月。
青牙沉默了一下跪在地上,紫流没有回头,只是停了手上的动作。

"青牙死罪,只是想问主子一句,为何不在当日杀了他,主子亲口说的,为了这个天下可以牺牲一切。"
紫流静默一刻并不说话,青牙便也跪着,春寒露重,不一刻衣摆上便泛了水色。

忽的轻笑一声,青牙下意识抬了头,觉得有人扶了他的胳膊。青牙顺着紫流站起身来,正想说什么,却觉后颈微痛,愣在原处。

年轻帝王把金凤香囊收入怀中,以手比刀型在青牙颈后虚砍一记,月影闪现,玄色帝袍上龙凤翻飞。
"记着,若有下一次,你就死了。"

青牙憧愣了一下,冲着声音的方向点了点头。

"红药曾对他说过三句话,我从未爱过他,我从来都在利用他,最后一句他却没听见。"

"其实只有最后这句是真的。"紫流说罢笑笑,苦涩难当,没有人看得见。

"御紫流对慕席左说过的话,多半是在骗他。"



尾声二
【历史】
兴庆七年元初,帝大婚,立左相贺传之女贺氏为后,授凤印,开后宫,纳淑、容、德三妃。
兴庆十五年,皇后得子,帝立之为储,赐名辰朱,改元明贞,大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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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风起,秋露结衣。灼华殿内空无一人,只余两三白烛微弱的光,映着一玄色帝袍,更添孤清。
外面隐约有了脚步声,紫流转了身向着殿外走去,开了门,外面跪着一青年,怀中是个刚刚满月的男婴。

"找到了?"紫流随口问着,从青牙怀中接过男婴,以并不熟练的手法将孩子抱了起来,凝视他的眼眸。
"回主子,她已经死了。"青牙虽然目盲,却始终面对着紫流的方向。半晌听见没有回话,继续说道。

"当年她并没有寻死,恰巧遇见一个与她相似的西戎女子投河,捞上来时已经没救了,就换了衣服,把香囊留下,好让人误以为是她。"
"她嫁的什么人?"紫流沉默一下,哄着哭泣的婴孩,问向青牙。
"是个樵夫,只是后来出了事,留下她一个。年初找到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接产的知道她是西戎人,多半都不去。后来孩子生下来没有事,只是大人没保住。"
孩子哭的愈发大声,紫流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那相似的紫色眸子,眼里闪了一下。

"罢了,当我欠她的吧。"紫流把孩子递给青牙,沉了声音。"这孩子从今日起就是我的儿子,是大雍的太子,把他带给皇后养着,告诉她,她们贺家今后的恩荣都要指靠着这孩子,让她自己掂量清楚。"
"是。"青牙抱住婴孩,转身欲走,却又顿住。"孩子还没有名字。"
紫流愣了一下,低头沉吟,从怀里掏出一只金凤香囊,塞进孩子的襁褓之中。

"就叫辰朱,是这天下最尊贵的红色。"

 


尾声三
【历史】
兴庆八年,帝令剿杀西戎遗族,不许遗漏一人,诏命自今之后只许御氏一脉存留,其余紫眸人种,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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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鸦雀无声。金銮之上紫流淡笑不语,扫了一眼身边的青牙,末了,沉着声音开口。
"你们说青牙是西戎人,可有凭据?"

吏部尚书弓了身子擦去额上的汗,看着身旁的右相明襄脸上深不可测的笑容,压低了头。

西戎人只凭眼睛瞳色辨认,青牙是西戎人众所皆知,但他数年前突然戳瞎双目,如今再怎么言之凿凿也于事无用。
最要命的是,他的背后是皇帝在撑腰。

"臣等无议。"一时间山呼万岁,几位大臣面面相觑,却也只能躬身拜服。
紫流拿起檀木盒中的传国玉玺,重重压在国诏上,抓起来扔在右相脚下。

"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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