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飞这身子先前被刑锋所袭,本来就有伤在身,又兼他刚才为救林傲大损元气,能和萧陈二人缠到如今已是不易。
他正要说话,忽觉肺腑气血涌动,张口便吐出一口淤血,一时气歇,竟无法提聚内力。
"罢了,这条命你们拿去吧。"冷飞回头看仍躺在床上不知生死的林傲,心中一酸,目中却是澄清淡然,他也懒做解释,只缓缓坐下,伸手执了林傲的手之後,闭目等死。
许坚步进刑锋他们所住房间时,也是一惊。刑锋目色痴狂,抱了时夜身子,时哭时笑,而方天正更是倒在地上,神智不醒。他探身去看,所幸方天正只是昏了过去。
刑锋此时已是心无杂念,他见许坚进来,只做不闻不问,依旧在时夜耳边低语。
许坚看他癫狂如此,叹了一声,又笑道,"人都给你害死了,你才做出这伤心的样子,不知给谁看?"
"你说什麽!"
被许坚一言刺到痛处,刑锋暴怒,一手抱住时夜一手抓起佩剑,向许坚掷去,剑身飞在半空,剑鞘突然一落,只余剑刃仍直向许坚。许坚一惊,急忙闪开。刑锋这一掷劲道十足,剑刃穿空,破门而出,也不知钉在了何处。
"一出手就这麽狠毒,怪不得别人要叫你无情剑。"许坚冷笑一声,心中已暗暗提防了刑锋。
刑锋转头狠狠盯了他,目光如刃,锋芒毕露。
许坚被他瞧得一怒,又冷笑道,"看来你是有我命之意了?不过,我死了,时夜也不能再活,到时仍你哭他一世,也是无用!"
听出许坚话里有玄机,刑锋大怒转大喜,急忙从床上下来,疾步到许坚身旁问道,"难道你有法子能救活他?"
原来,之前事情紧急,许坚不见人出来帮手救人,只得以独门秘计以银针封住时夜生穴,使他假死已暂阻伤势继续恶化,不过这停穴之技不可超过两个时刻,不然届时人便是真死无疑。他看刑锋等无情,本想先吓吓他们,去柴房救了许屹後再替时夜解穴疗伤,只是他却未料到,林傲也在柴房内後多有相逼,这才耽搁了时辰。方才他在屋里猛然想起此事,这便急忙赶了过来。
只是现在许坚恼刑锋之前无礼,不肯详说,鼻中冷哼一声,只道,"我若救活他岂不害了他?"
"此话怎讲?!"
"他活著时你是如何待他,想必你最清楚,要不是你,他又怎麽会有如此下场?"许坚缓缓道来,看了刑锋,对方早就被说得面白如纸。
"求你救他一命,我刑锋做牛做马也报你大恩!"
一言既出,刑锋双膝一低,直直跪在许坚面前,俯身拜地,声音哽咽。
许坚本想多为难他一会,但见这好极面子的刑锋竟肯为救人跪下求自己,当下也只好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越过刑锋,走到床前,一手扶起时夜,一手凝气在指,点在时夜死穴,而刺入生穴的银针当即飞出。
刑锋看许坚面色肃重,急忙问道,"如何?"
许坚不语,白了刑锋一眼,又伸手点在时夜多个要穴,指走南斗之势,气开生门。
忽然只听时夜闷哼一声,吐了口鲜血出来,又沈沈睡去。
"你看好他,我去配剂药便过来。"
刑锋急忙点头,坐到床上,细细为时夜擦去嘴角血迹,目中满是温柔痛惜之色。
正走在回廊上,一阵打斗声传来,许坚一惊,急忙往声音来处奔去。他正担心是不是林傲又去寻许屹麻烦,却发现冷飞房门大开,萧进和陈之远刀剑并用正围住一人。
他原以为被围住那人是林傲,可仔细看去,却见那副处生死危急的淡然神色更似冷飞。许坚想起林傲所说他会救冷飞之言,不由猜测到,莫非林傲和冷飞又换了身子回来,不然他又有何法去救冷飞?
还不及多想,许坚看到陈之远已是一剑刺入冷飞右肩。
第032章
萧进见冷飞慨然就死,反倒有些落刀不下。他看了眼陈之远,心中带疑,前日明明见这冷飞凶神恶煞暴戾恣睢,可如今竟是如此坦然淡定,未免有些出人意料。
倒是陈之远不以为意,他想冷飞方才伤了萧进,愤恨不已,只想一剑了结冷飞实在是便宜了他,心念一动,这便腕上一转,把剑斜刺进冷飞左肩。
"之远?"萧进不忍,赶忙叫住了陈之远。
"他作恶多端,若让他死得太轻易岂不随了他愿。让我废了他手脚,再叫人把他拖到乱葬岗等死,也算是偿他孽债。"陈之远轻声一笑,目中狠戾之色不改,剑刃一动,已在冷飞肩里搅起血肉,直把对方痛得惨哼一声。
冷飞也不伸手捂住伤口,仍握紧了林傲的手,他抬头,斜望陈之远一眼,忍痛笑道,"事如如今你们要如何对我皆无妨,我唯独有一言相求。"
陈之远冷笑一声,猛地拔了剑出来,晓风剑血污不沾,既出,鲜血便顺了剑尖滴在地上,串联成珠,煞是可怖。萧进见陈之远又有要出手之意,急忙阻住他,问冷飞道,"说来听听。"
冷飞闻言,回头看了眼林傲,片刻才低声道,"我死之後,求你们帮我照顾一下他,冷某不甚感激。"
"好,应你。"
陈之远心道,林傲有今日还不全拜你冷飞所赐,如今才来惺惺作态,恐怕是看准萧进心软,要逃得一命。自己,当然不会上这当。
他不等萧进发话,举剑又刺,这次剑刃直入冷飞右肩,同样是断了他臂上经脉才出。
"住手!"
许坚看屋里这架势,大惊失色,急忙出声喝住陈之远。
陈之远回头看是许坚,望了萧进一眼,这才笑道,"原来是你这擅长使毒的小子,当初冷飞把你呼来唤去为他做爪牙,也难怪你现在会替他著急,怕这靠山倒了吗?"
"之远,算了。"萧进看陈之远得势愈狂,心里也颇为不安,连忙劝了他,又对许坚好言道,"许坚,客栈里的事想必你也看在眼里了,我和之远本有意远走,只是实在不愿看他继续为害,这才想......"
萧进一语未毕,许坚已急了起来。他急忙步到冷飞身边,止了双臂剑创的血,问道,"你是林傲还是冷飞?"
陈之远和萧进听他如此一问,皆是不解,面面相觑。
"林傲为救我已和我换回身子,我要再施那换魄之法无奈气虚不济,只好勉强护住他心脉,另谋打算。"冷飞苦笑,想来这其间种种恩怨因缘,无不始於自己,今得此报,可谓苍天有眼,只是自己为私恨所蒙蔽心神,竟能把林傲害到如此惨境,自己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怜他反倒是生不如死。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萧进在一旁隐约听了什麽换魄之法,心中更是疑惑,他胸口肋骨虽痛也不去管,只看了冷飞和许坚二人急问。
陈之远面色稍滞,他听冷飞所说,心里也实在蹊跷,隐隐觉得自己难道和萧进冤枉了面前这人?
许屹在屋内早闻响动,他正要出去看,却被时风叫住。
"别出去。"时风调息已毕,缓缓从床上下来,步到许屹身边。"冷飞有没有为难你?"
许屹摇头,只是不堪说出方才被逼和许坚行交合之事,况且逼他的人虽有冷飞之形,却是林傲之魂,所以这也难说是冷飞为难他。
"你伤可有好些?"
许屹不愿时风再问下去,这又想起对方先前替自己挨的那一掌,於心有愧。
"无碍,只要再休息几日便好了。"其实时风被那一掌伤得著实厉害,就算伤好,只怕也会有损他一身修为,而他说只休息几日便好那自然是骗许屹。时风见许屹目色忧郁,知道对方为自己伤势担心,心中一暖,又是一叹。
"那便好。"许屹淡淡点头,见时风走近,不知为何心中局促,忙站了起来。
他稍一迈步,後穴疼痛难当,眉一皱,哼出一声。
"你怎麽了?"
时风看出许屹异样,跟了上去,扶住他手臂。许屹大为尴尬,急忙甩手,时风却不肯放。他见许屹面色不好,又喘息甚重,也不知他伤了那里,忽见许屹走路姿势怪异,这才若有所悟。
"难道冷飞要了你!"
"你,你胡说什麽!"许屹被时风问得又羞又恼,急急从时风怀里抽身。
时风看他这样子,心里的疑惑更深,干脆上前抓住许屹双手,再不许他挣扎。
"老实告诉我,冷飞怎麽难为你了?"他素知许屹隐忍,必不肯说出受辱之事,但是自己越见他如此隐忍负重,心中越是难过,懊恨自己无力。
"没事,我说过没事。"许屹被时风看得难受,别了头开,眼中难免有些戚戚伤怀。
时风看许屹究竟不肯说,也缓缓松了手,叹道,"你不想告诉我就算了。"
许屹回头看他一眼,心中似是有愧,当下便踱到一边,坐在椅上,再无言语。
且说许坚把时夜个死人又救活过来,最高兴自是刑锋。他守在时夜身边,目光不离,生怕眼前之人一去不回。
方天正在地上躺了半天,这也慢慢回过神来,他後颈生痛,想起是自己劝刑锋不要去找冷飞麻烦时被对方所偷袭。他正一肚子窝火,站起来却见刑锋已在屋里,正要过去叱骂一番,又看到对方守著时夜尸身,神态宁静,似是在等时夜醒来,他这才想起时夜已死,心中的恼恨竟消逝不见,随即便伤恸起来。
"刑锋......你......"虽然自己内心依旧伤悲不减,可他看刑锋如此,还道对方情痴心狂,迷了心智,心中更是难过。
"我等东少醒。"刑锋笑道,却不回头看方天正。
"时夜已死,又如何会再醒......"方天正苦笑一声,仰天长叹,不由目有泪色。
"会醒的。许坚说他会救回东少。"
方天正只道刑锋胡言乱语,并不相信,但是也俯身去看时夜。
待到走近他竟见时夜胸口微有起伏,眉睫稍动,和之前那副毫无生气的模样完全不一。
"这?!"方天正大喜过望,抓了刑锋便问。
"他不会丢下我们的。"
刑锋低伸手替时夜抚去额前发丝,目光悠悠,忽然闭目,便见泪流。
第033章
刑方二人被时夜之言所慑,一时竟不敢动。方天正知道自己亦是有负时夜在先,吞吐欲言,却看了对方那副漠然神色终无法出口。倒是刑锋不动声色慢慢道,"人活著就好,喝了药再说。"
他拿了方天正手里的药碗,递到时夜嘴边。时夜看刑锋一眼,目光中似有讥讽之意,唇微扬,只听他笑道,"你也会怕我死?"
刑锋面色一僵,头别到一边,口中却说,"你先喝药。"
时夜身子尚虚,他撑了床板从床上下来,接过刑锋手中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药已喝了,我看我还是离开的好。"时夜浅笑,一只手却拉开衣服,露出血迹未干的累累伤痕,他脖下延直小腹的鞭伤已经翻卷开,可见血肉,他低头看了这最长的一条伤痕,与刑锋笑道,"这身子原来也有经不起诸多伤害的时候。"
刑锋看了那道伤口仍不断渗出鲜血,又见时夜笑得若有若无,似是不再执著更多。他忽然抱住时夜,又伸了舌头延著时夜颈下舔了起来,一直舔到下腹伤口末端时已是满口血腥。
时夜轻哼一声,眉梢已轻轻挑起,他长长喘了口气,终於还是一把推开了刑锋。
"小锋,我们之间缘分已断,你放手吧。"
刑锋的手仍搂在时夜腰际,他抬头望时夜,对方的讥讽之色已渐渐淡去,可换上的却是沈沈无奈。
方天正也看出时夜决心已下,他苦笑一声,看了刑锋摇头。
也罢,总算三人过了几年舒坦日子,今日相离,既然时夜有意,那麽他们自不便多加阻拦。
刑锋不语,又似没看到方天正使的眼色,往前一步,反而把时夜抱得更紧。
"放手。"时夜心中困扰不堪,见了刑锋如此,竟说不出个滋味。
他不能再留在他们身旁,他已见过他们对自己的爱,所以自当醒悟。
刑锋却知的是,如今若放手,何时又能拥此人入怀?既是真爱,这一次便绝不放手。
"我是一个下贱不知廉耻的男人,不值得你如此,小锋。"
时夜兀自在刑锋耳边低语起来,声音悠悠带了几分凄凉。忽然,他只觉刑锋浑身颤抖,不片刻竟闻泣咽之声。
"我现在只怕再也见不到你,所以请你不要走......"
刑锋哽咽道,手却渐渐松了,他泪眼未干,看著时夜满是哀求。
可自己也曾那麽求他,求他不要对自己太过心狠,求他不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时夜一叹,凄然笑道,"忘了我吧,这世上唯有我不值得你们......"话到一半,时夜无法再言,他这次再不管更多,一眼也没再看两人,如当初那般扶了墙便缓缓步出房门。
许坚正又拿了药去冷飞房里,他走在回廊上见时夜竟下了床,急忙斥道,"你怎麽下床了?还不好好回去休息?刑锋和方天正也是该看著你的时候不看著你!"
时夜看许坚一眼,低头谢道,"多谢救命之恩。我已和他二人了结一切,这便回......"
回那里去?时夜也不知。
"啊?"许坚大惊,忽见刑锋也走了出来。
刑锋见了时夜,伸手递过一个包袱。"里面有些银两和上好的伤药,想必会有些用。"
时夜还道他是出来劝自己回去,却不料对方竟是追出来送包袱。许坚看刑锋这样,正要骂他傻,又听时夜道,"既然和你们缘分已断,这些东西我自然不会要。别忘了,若我真是没盘缠,这身子倒也能替我赚些。"他嘴角笑意甚冷,只把一旁的许坚也看得有些不解。
刑锋也知时夜是故意说出这些话,来绝自己想念,不过他已不能再点破。
"那麽,你走吧。"刑锋一笑,转了身,寂寂往回走。
时夜看他走得落寞,眼中也多有痛色。只不过事到如今,复当奈何?
刑锋回屋收拾起行装,方天正问他这是为何,但笑不语。
"茫茫天涯,何处不是家。"刑锋提剑在手,把杯中酒满饮一杯,对方天正道,"我若能追回时夜一定把他带回来。"
"你这又何苦,难道你没看出他对你我二人早已绝了心念?"方天正叹道,非是他不想留住时夜,只是他也知这次恐怕是留不住了。
刑锋不更多话,对方天正一抱拳便出了门去。虽然时夜先行,但毕竟有伤在身,追上他也是不难。
许坚把时夜和刑锋两人纷纷离开客栈之事对冷飞等人说了,众皆感叹。
陈之远看了眼萧进,道,"看不出那时夜竟也是有些脾性的人。"
萧进摇头,想起时夜绰然风姿,神俊非凡,竟被刑锋这二人不知珍惜逼到如此境地也算是可怜。
惟有冷飞心思只在林傲身上,心无旁骛坐在床边,直直盯了林傲。他双臂重伤如今连抬起也难,却仍固执要抓了林傲的手在自己掌心,不放。
转眼月余,有间客栈大门几乎再没开过,许坚望了死气沈沈的客栈,感伤颇多。现在店内众人,伤身的伤身,伤心的伤心,要死的快死,只有自己这好胳膊好腿的人打点一切。天黑已久,他这才去灶房蒸了馒头,又熬了些清粥,这便端了上楼。
许屹就著粥吃了好几个馒头,把时风吓了一跳,心道,不知他做了什麽,竟累得饥肠辘辘?
许坚也是饿得厉害,先被林傲逼著和许屹相行合欢不说,又忙里忙外为这客栈里一竿子伤者听脉治病,早就累得手脚发软。
时风听闻时夜和刑锋双双出走,只是目中稍暗,复又常色。
许屹问他道,"毕竟时夜是你兄弟,他现在伤得这麽重却出走在外,你一点也不管他吗?"
时风看了许屹笑道,"人各有命,富贵在天。我虽是他堂兄,却也不能逆命而为,刑锋那小子性格暴躁冲动,常不知珍惜,时夜今次便是要教他以後怎麽好好疼人,想必不日即会双双对对地回来,我还管那些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