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死我了,你这个混小子,我们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就是这样回报的吗?三小姐哪里不好,要长相有长相,要人品有人品,要家世有家世,你这混小子有眼无珠娘也不说你了,放低要求,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生个一儿半女传宗接代,不能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娘也就作罢了,你居然跟我玩断袖?眼神飘什么飘,柳仙镇多大的地方,你以为你在大街上和个那么扎眼的人手牵手,大家都是瞎子吗?你以为你和他进客栈开房留下一床的风流,店家是傻瓜吗?不是我说你,好歹你临走的时候懂得什么叫‘毁尸灭迹'吧!"
"咳咳,老婆,走题了......"
"总、总之,你给我向三小姐解释清楚,向全镇的人解释清楚!要不你明天马上向三小姐下聘礼把她娶回来,要不你给我出家当和尚去,我们赵家丢不起这个人!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张嘴大口呼吸空气顺着自己的气,赵大娘气愤填膺的回了房。
"暮暮啊,这回爹帮不了你了,你做的实在是......唉......"语重心长的拍着儿子的肩,赵老爹一脸爱莫能助。
你什么时候帮过我?不煽风点火就不错了。赵朝暮心想。
"你明天找三小姐好好聊聊,告诉她今天的事只是个误会,你娘那边我会劝的。爹不管你现在怎么胡来,但是男人最终还是要找个女人成家的。"
"爹,我是认真的。"
"孩子,一时的冲动不能当作一辈子。听爹一句,三小姐是个好姑娘。"
这一夜,赵朝暮失眠。
第二天在赵大娘的淫威和赵老爹的狼爪下,赵朝暮顶着两个黑眼圈被押到了三小姐的闺房前。
"待会儿进去了你给我好好解释清楚,否则,有你好受的。"赵大娘磨着牙瞪着眼威胁道。
"赵米虫,你来干什么?小姐为了你一夜没合眼,你对得起她吗?"
翡翠的大嗓门响起在走廊尽头。
赵大娘立刻上前百般讨好万般说情,赵老爹押着自己儿子的脑袋低头陪笑,赵朝暮打了个哈欠,反正他是打定主意了。
"想见我们家小姐?哼,我也想见呢!小姐今天早上起来,说是要去一个人散心,谁也不许跟着。"
"哦,爹娘,那我们走吧。"
"混小子,你给我站住。回来,听见没有?"
而被提及的女子此刻正傲立于林间,她的面前,躺了一地的尸体,仔细看去,那些血泊中的动物带着三分人样。
"住手--"在滴着血迹的匕首指向下一个牺牲者的时候,那个温润如玉的声音终于出现了。
"这座山头太大,找起来太麻烦,所以我想这种方式,找一个行善向上的妖,应该是最方便简洁的了。"舔去刀头的血迹,那闪着妖冶异彩的眼眸,显然不是冰雪聪明的三小姐所拥有的。
"我不认识你。"
"你当然不会认识我了。本来听说这座山头有一只吃素的狐狸,我还挺好奇,过来一看,原来是只断袖的狐狸,看似清净无为潜心修行,在别人身下辗转承欢的时候,就判若两人了。我就说嘛,做狐狸的,哪会真有那么单纯干净的?"
"昨天在窗外的是你?"
"没想到那个该死的人类喜欢的居然是只狐狸,这可有点难办。"上下打量着一身月白色春衫的来者,面纱后隐约的脸庞看不出表情变化,声音中除了疑惑,并没有一丝因为言语的冒犯而生气。‘三小姐'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摩搓着耳垂上的蓝色耳钉,"你猜,如果我和你打的话,谁会赢呢?对哦,为了修仙的你是不能杀生的~"
第十六章 变故
如水的月光洒在脸色惨白的女子脸上,尖锐的指甲刮过墙壁,喉头一腥,涌出一口鲜血。
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嘁'了一声,没想到修仙的力量如此之大,不过也拜它所赐,捡回了半条命。
穿过夜半寂静的大街,身体里沸腾的血液叫嚣着恨不得全喷出来,强忍着转过街角,找了个墙头依附,好不容易平息下紊乱的血气,听得墙内传来阵阵笙歌。
心念一转,入了这座府第。
放开已成白骨的下人,舔了舔嘴角,喂饱了肚子,也把方才的伤治愈了四成。
"咦?三小--"言未犹尽,撞上她的丫鬟同地上的三具白骨作伴去了。
"让你们去请大师过来,怎么一个人影儿都不见了?"伴随着斥责的声音,荣大少爷款步走近,一见半掩的门口站着的女子,呵呵笑道,"三小姐?你这么晚来我府上,不是为了见本少爷吧~哈哈,虽然我对你挺有好感的,不过朋友妻不可欺,我不能对不起小赵~既然来了,那就坐会儿再走吧,对了,我给你看样宝物哦~那些家伙都跑哪儿去了,这些下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荣大少爷粗神经的走在前面,不知身后的女子呲牙咧嘴的准备吸他的精气,自言自语的数落着下人的不是。
"哎呀,大师,我正找你呢~"半路碰上一身道袍的李天师,荣大少爷兴致高昂的向两人互相介绍,全然没有看懂那两人的几个眼神之间已经火光四射。
"怎么样?宝中之宝,美吧~"荣大少爷炫耀的把‘美人三笑'图展现在‘三小姐'面前,不知道脑袋是如何构造的他还能在另外两人一路散发到房间的冷空气中谈笑自如,"虽然画中的女子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形容也不为过,不过这个隐藏的少年,这一对耳朵和毛茸茸的尾巴更耐人寻味~你们说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眼睛很像,会不会是母子呢?那这个女子岂不是也是妖?"
"荣少爷,我刚才唤了你的下人去暖酒,可不知为何到现在都没有送来?"李天师开口打断前者的遐想,声音沉稳,中气十足。
"我就说这些下人越来越不像话了,真是的。"
支开了不相关的荣大少爷,房内立刻水火不容。
"哼,区区一只黄鼠狼,见了本尊还有胆子留在这里。"
"嘁!算我今天倒霉。"
刹那,屋内狂风大作,一黄一青两道光芒直冲云霄。
"哇,哪来的风,好大--"荣大少爷迷了眼睛,摸索着墙壁向前进,突然墙壁一软,整个人收不住脚步冲了进去。定睛一看,原来是虚掩的门,脚边踢到了什么东西,一路滚到了墙角。点了蜡烛回头一瞧,满屋的白骨。
"哇啊啊--救、救命啊啊啊--"
天际的两道光芒在交错了五招之后,落到了屋内。
李天师手持七星宝剑,指着败寇的喉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别杀我,我不想死。"那双属于三小姐的明眸里透着强烈的求生欲望,明明是求饶的话,却说的理直气壮。
"你附在他人身上,吸取凡人精气,作恶多端,本尊岂能容你?"
"我可以帮你抓它。"
"你以为凭本尊的力量会需要一个手下败将来帮忙么?"
"如果只是一般的狐妖,小的相信大师您轻而易举就可以收伏。"成功的吊起了对方的胃口,小心避开指着‘自己'喉咙的宝剑,"你可知道那画中的女子如今在哪里?"
"呵,就算她修成正果位列仙班,她留在人间的孽种还是妖。"
"如果那个孽种准备追随她母亲的脚步,一心修仙,日行一善,从不杀生呢?小的不敢怀疑大师的能力,但是凡事都讲一个理字,一只吃素的妖,您有理由收他吗?您能让上天助您一臂之力吗?"
"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我的目的和您一样,我要他死。"
"你不是说他一心修仙日行一善么,怎么会和你有过节?"
"难道要他死,就非要是他和我有深仇大恨么?"
"哼!"
"大、大、大师--救命啊啊啊--"荣大少爷一路狼狈的连滚带爬的冲进来,语无伦次,"骨、骨、骨、人、人、人、鬼、鬼......"
了然的拍了拍受惊者的肩膀以示安慰,斜了一眼罪魁祸首,李天师大步流星善后去了。
哼,敢耍本尊的话,有你好受的。
就请大师坐着等收网吧。
最近,赵朝暮的小日子过得充沛十足。
一早先给巷口的吴大妈磨豆浆,接着衙门报道,第一次巡街,而后去码头做苦工,午饭叼着一个馒头急匆匆赶去酒楼跑堂,下午巡完街负责私塾小朋友的课外活动,办猴子骑大马,再来又是巡街后,到了酒楼的高峰时段,顾不上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肚子继续跑堂,直到夜深人静才有空啃个窝窝头洗碗刷碟,回家数着一天的收入,笑着直接累倒在床上。第二天继续......
三小姐那次一夜未归后,次日就被荣大少爷送了回来,赵家俩老危机感彪升。
刘承继续和赵朝暮处于僵持的状态,不忍后者不是馒头就是窝窝头的劳工生活,偶尔送顿饱餐过去。
赵朝暮只会傻呵呵的笑着收下叫‘好吃',一点儿也无尴尬之处,倒是让刘承对自己这几日来的行径感到羞愧。
"你爹欠了多少赌债?"终于看不下去某人不要命的疯狂工作,刘承除了这一点想不到其他原因。
"不是的。"赵朝暮狼吞虎咽着兄弟送来的午餐,一身苦工的破旧衣服坐在码头货物的箱子上,那张晒黑了的俊脸倒更显出一份男子气概。
"那你这么拼命做什么,缺钱吗?"刘承实在想不通是什么原因让一只米虫变成勤劳的蜜蜂。
"哼哼~"赵朝暮神秘的笑了笑,埋头扒饭。
正当刘承还在思索个中原因,远处起了一阵骚动。
"不、不好了--出事了--赵、赵兄弟--刘大哥也在。"司徒俩兄弟中的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过来。
赵朝暮直到现在还是搞不清楚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都是一张脸。
"赵兄弟,你赶快回家看看,出事了。"
远远就看见自家那不过一亩方见的宅子外挤满了人,见了匆匆赶来的赵朝暮和刘承,众人都心照不宣的让出一条道。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小姐!"翡翠带着哭腔摇着脸色惨白的女子,一双泪眼看着走出人群的赵朝暮,抽着鼻子。
步履轻浮的沿着血迹走进家门,晃了晃身子,赵朝暮俯身探了探血泊中的两人的脉搏。
"刘承,我记得你会验尸的吧。"
"朝暮......"
"没有翻箱倒柜的痕迹,钱财都在,应该不是谋财害命。司徒,你们两个向周围的邻居问一下话,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进出。这里的事就拜托你了,我去看看三小姐醒了没有。"
走到屋外,见翡翠还在哭叫,赵朝暮朝人群喊了一声,"谁帮忙去请一下葛大夫。"
"我在,我在这里。"老态龙钟的葛大夫挤出人群,走到昏迷的三小姐身边,这边掐了掐人中,那边拿针戳了几个穴道。
缓缓转醒的三小姐一见赵朝暮就扑到了他怀中,仿佛受惊的小鹿,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他、他,那个人......白衣服......赵大娘,还有赵老爹......我......什么都做不到......"
"没事了,你安全了,我在这里。没事了,没事了......"
一声声平静的安慰,听在有心人的耳里,叫人可怜。
第十七章 信任
送走最后一批好心的邻居,赵朝暮独自坐在门槛上。身后是一片冷清的桌椅,地上的血迹已经收拾干净,尸体因为需要停放在衙门。
"没想到那次吵架,居然是我和娘最后的一次谈话。"视线一动不动的盯着门前一块颜色偏暗的土地,白天那里的血迹历历在目。
"想哭就哭吧。"刘承走出墙角,把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
"查到什么了?"赵朝暮捡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上胡乱涂鸦着,阴影遮盖下的脸庞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忙了一天,吃过了饭吗?"
"我不想连你都用这种话来搪塞我,我应付那些邻居已经够累了,告诉我实话吧。"
"你不会要听的。"
"说吧。"
"手腕、脖子和大腿三处都有很深的刀痕,初步估计是失血过多而死。"
"还有呢?"
"三小姐今天是应你娘的邀请过来做客的,据她描述,聊天途中突然来了一个白衣服的人,戴着斗篷和纱帽,她认出是那日你叫来替大人解毒的人,好心上前请他一起喝杯茶。谁知......他突然发难,都没看见他怎么动手,你爹娘就......她害怕的叫着逃出屋子,尖叫引来了在隔壁院子里晒被子的张妈,张妈说她赶到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白影,眨眼就不见了,然后看到三小姐昏倒在地上。"
"没有理由的。我了解他,他会替丢失的宝宝找家人,买糖果给穷人家的孩子吃,送迷路的老人回家,他不会这么残忍眼睁睁看着别人一点点失血而死,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三小姐也都不愿意相信......"刘承陪着他坐下,看着那根用来掩饰心情的树枝被折成两段握在手中,轻叹了一声,"朝暮,我们都希望你能面对现实。"
"他没有理由这么做的,真的,你相信我。"赵朝暮捉过前者的肩,濒临崩溃的黑眸强忍着泪,企图从刘承身上找到可以让自己坚持下去的理由。
"自大人上任以来,柳仙镇没有发生过这种恶性事件。镇上的人我们都认识,没有谁会这么做。他并不是柳仙镇的人,三小姐也不会认错。"
"他真的没有理由杀我爹娘的,你相信我......没有理由的......"赵朝暮倒在刘承的肩头,嘶喊着想要求到一个肯定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顿了顿,刘承还是把想要抚摸对方脑袋的手改为轻轻拍在了后背,抬头看了眼寂静的夜空。
"那你呢?真的相信你自己吗?"
"伤口怎么样?"山魈拎着一只野兔走进摆设简单的深山小屋中,引来屋主的不悦。
"你不肯吸精气,又只吃素的,这样你的伤好的起来才怪!"山魈责骂了几声,结果还是在屋主逐渐降温的视线中把花了一个时辰打来的野兔放生了。认命的拿起一旁的匕首,对准纤纤玉指一刀划下去,颜色偏暗的鲜血汩汩流出来,"作孽啊!每天这样放血解那只黄鼠狼的毒气,你怎么当初不叫我一声,我非宰了那只畜生不可!我知道,你一定是以为我会宰了它所以才不叫我,是吧。绫儿啊,仁慈不是善恶不辨,你这样遇到居心叵测的人不肯杀生,迟早会害了你自己的。别还没修成正果,就把命丢了。喏,这把匕首拿着,记得每日四次,这样放一小盆的毒血出来。"
把东西交到一声不坑的花绫手中,离开之际,山魈不甘心的回头又嘀咕了一声,"明明有更简单实用的方法,你这孩子怎么那么死心眼,少吃一顿素吸一次精气又不会怎么着。"
待在深山小屋中养伤的花绫却不知此时柳仙镇发生的重大变故。
坐实了赵家命案的性质,领会父母的遗体,赵朝暮披麻带孝跪在灵堂前,麻木的接受着来自邻居镇民们的安慰。
三小姐陪着跪在一侧,烧着冥币,哭红了眼,在前来吊唁的人眼中俨然一副赵家媳妇的模样。
刘承送走一批邻居又迎来一批村民,把对着灵堂前供奉的食物虎视眈眈的狸猫拎了回来,拍了拍那全是赘肉的身体以示惩戒。
赵朝暮伸手把毛球抱了过来,桎梏在怀里,收紧了手臂,仿佛严冬最后的一个暖炉。
翡翠提着一篮子的饭菜从府里过来,看了看一屋子情绪低落的人,勉强凑出一个笑脸,"开饭啦开饭啦,让你们尝尝姑奶奶的手艺~"
"你会下厨?"刘承表示严重怀疑。
"怎么,全柳仙镇就你刘大捕快一个大厨,不许姑奶奶出的厅堂下的厨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