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能吃吗?"三小姐一脸黑线的看着刘承吃进去一口吐出来三口的痛苦,坚决对这颜色不明的饭菜说‘不'。
"不会啊,我明明照着当初小姐学煮菜时的菜谱做的啊。"
"咸死我了,你是不是把糖和盐搞混了?天哪,这是什么佐料?你把蟑螂也放进去了?"
"......"
"嗷--"赵朝暮突然凄惨的一叫,虎口又被那只毛球赏了一口。后者跳到刘承身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它快要被勒死了。
三小姐伸手想要摸摸肥的肚子都快碰地的毛球,却被后者寒毛倒立的凶恶模样吓得收回了手。
刘承歉意得笑笑,然后就目瞪口呆的看着赵朝暮坐到桌子旁把翡翠带来的饭菜一扫而空,搁下一句‘好吃'后倒在了桌子上。
醒来的时候,入眼的是华丽的帐幔和荣大少爷放大的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
赵朝暮倏的脑袋就清醒了,抓着被子直往床里面靠,"你你你,你干什么?"
"啧啧啧,果然印堂发黑啊~"荣大少爷粗神经的爬上床,深怕看不清似的凑上自己的脸蛋,几乎就要和赵朝暮来个亲密接触。
"咳咳,荣少爷。"刘承清咳了两声,荣大少爷这才爬下床,煞有介事的沉下脸,"小赵,你中邪了知不知道?要不是遇到我们,你的魂早被那狐狸精勾走了。"
"什么?"赵朝暮听得一头雾水,却见刘承、三小姐、翡翠都点头表示此话不假,嘀咕了一声,"我以为被翡翠的饭菜毒死了。"引来翡翠的一个白眼,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一身道袍口中念念有词的李天师身上,估计八成又是这个天师搞得鬼。
"小兄弟,我知道你信不过我,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你不得不信。你气虚体弱,印堂发黑,你的父母又无辜受害。我已经从三小姐那里知道,你与凶手是旧识。而且镇上前几日传言的你与一白衣蒙面的男子在客栈的事,我相信你对自己现在身体的状况应该明白了吧。"
"胡说八道,赵小爷我身体倍棒,吃嘛嘛香。"赵朝暮翻了个白眼,掀开被子下床,这脚落地就像踩在棉花上,整个人朝前扑去,倒在刘承身上,惊讶的脸上写着‘怎么回事'。
"你现在信了吧。妖就是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他们做再多的好事,还是改变不了他们害人的本性。"
"不会的,绫儿不会害我的。"
"看来你早就知道他是妖不是人。你的父母都被他害死了,你还执迷不悟,痴儿啊~"李天师寽着不及三寸的胡须,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可惜。
"你明知道他是......"刘承难以理解的看着因为双脚使不上力而靠在自己身上的人,气不打一处来,"你真是......你怎么那么糊涂?"
"我不信。你们没和他接触过,你们不了解他。"
众人无限怜悯的看着执迷不悟的赵朝暮,都认定他被迷了心窍。
"我相信赵大哥,或许,那天我认错了人也说不定啊。"
赵朝暮感激的看了一眼冰雪聪明的三小姐,拼命的点头附和,后者趁胜追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大家各执一词,这样下去不会有结果的,不如我们请当事人来解释。你们说呢?"
闻言,众人都把视线聚集到了赵朝暮的身上。
"我不知道怎么联系他。"赵朝暮一口否认。
荣大少爷似乎还要说什么,被李天师拦下,"也罢,我们自有办法。"
第十八章 同富酒楼
自荣府那一聚,过去了两日。
赵朝暮回到了从前的痞子样,泡在衙门当米虫,码头酒楼的工钱都结算完了。
柳仙镇唯一的郎中葛大夫告诉他,那日双脚的突然麻痹只不过是某种食物中毒的症状,为此,翡翠上吐下泻了一个下午送了医馆。
照着铁匠铺里那挂在墙上的光亮光亮的锅底理了理自己的形象,一甩腰间的佩刀,大摇大摆的上街巡查去了。
"王婶,今天天气不错,出来散步啊......"
"小瘤子,别忘了上次打赌你欠我一顿饭!"
"小红乖~想不想吃糖葫芦,哥哥买给你吃哦,来给哥哥笑一个~"
"冯大爷,你还在这里等你儿子回来啊~你都等了十几年,还不死心哪~"
"这不是周姐姐吗?又出来买胭脂啦~一段时间不见,姐姐变得更漂亮了~"
嘴上说着习以为常的话,脸上带着招牌笑容,却总觉得缺了什么。
往常,大家都会笑着骂不干正事的自己,回去又要被爹娘教训......
即使现在想要听听那两个为了一顿晚饭一个小名吵的不可开交的声音,都不可能了。
他知道大家看他的眼神中除了怜悯,又添加了一种名为‘不孝'的情绪,估计柳仙镇像他这样爹娘头七还没过就出来溜达嘻笑的,就只有他一个吧。
回头斜了一眼那两个假装在小贩前选购的跟屁虫,赵朝暮无赖的端了一碗街边摆摊的凉茶灌下,啐了一口,"记在帐上。"
转身踏进了同富酒楼,已经打成一片的店家笑嘻嘻的迎上来。
"小赵,怎么,你不是已经结算了跑堂的薪酬了吗?"
"赵小爷我来吃饭不行吗?"
"行~来者是客,里边请~"
"今天晚上给我准备一桌酒席,把你们这里的好菜全都上了,放心,钱,我赵小爷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你。"
"赵爷的信誉我们是绝对信得过的,不过今天晚上楼里已经被贵客包下了,您看能不能延后到明天晚上?还请赵爷多多包涵,我们做小本生意的,哪个客人都得罪不起。"
"那等他们走了后准备,把你们的拿手好菜都给赵小爷我端上来,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是是是~"
出了同富酒楼,赵朝暮径直走向那两个抬头看天的跟屁虫。
"兄弟,借过一下。"赵朝暮从他们中间穿过,走出三步,又走回来,对刚想跟上却见对象转身而再度抬头看天的跟屁虫说道,"回去跟你们荣大少爷说一声,如果要请我吃饭的话,开口说一声就可以了。"
所谓的自有办法就是跟踪赵小爷我么?可笑!
赵朝暮闪过几个街道就把跟屁虫甩的一干二净,回家在灵堂前上了炷香,换下那张吊儿郎当的面具,拿过冥币一张张扔到火盆里焚化。
"在这边的时候不能让你们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希望你们在那边能过得好一点,花点钱请个厨师,不要再为了顿晚饭吵到阎王殿去了,阎罗王不比我们的父母官大人好骗,你们做事悠着点,要是钱不够花就托梦来告诉我,让你们在那边当上富豪的能力儿子还是有的。"
"可是养活自己的能力就不敢恭维了。"
调侃的语气随着饭香从身后飘进来,赵朝暮翻了翻眼睛,闻着柳仙镇各大酒楼争相邀请的名厨的手艺,毫不客气的动手了。
刘承礼貌的上了炷香,走到风卷残云般扫光饭菜的人身边,语重心长的叹了一声,"三小姐很担心你......"
"我赵朝暮不过一个小小的捕快,跟着我是没有前途的。更何况,你们也都知道我现在家里的状况,三年守孝,我不想耽误人家姑娘的青春。"
"你明知道她不介......"
"我介意,我不想瞒她了。如果不是喜欢她,也不会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但是我并不爱她。"
"你不要再这么执迷不悟了,这样下去对你没有好处的。别忘了你爹娘是谁害死的,你这样做,对得起他们吗?他们死不瞑目啊!"刘承捉过赵朝暮的肩,企图摇醒他,但是那盯着窗外飘忽的眼神说明了主人的心不在焉,"朝暮,我真的很担心你......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吧,大家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我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们再怎么套我的话都是没用的。"赵朝暮拍开刘承的手,嚼下最后一口白饭,送了一个白眼过去,转身回房,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奇怪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者,"这几天怎么没看到毛球?"虽然一直咬自己,几天不见,倒也怪想念的。
"自从那天去了荣府,喵喵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沉默之后,两人默契的对看一眼。
一定是被荣府的伙食吸引去,乐不思蜀了。
忐忑不安的等到夜幕降临,赵朝暮换了一身玄色的便装,卸下腰间系着的孝布,卷起案台上小心收藏着两根银发的帕子,瞥了眼窗外监视自己的几条黑影,翻窗从屋后离开。
装作逛夜市的小老百姓,这边瞧瞧小玩意儿,那边聊聊家常,拐进了勾栏,穿过轻罗小扇频频挥的胭脂花粉,赵朝暮回头瞟了眼被烟花女子缠住的跟屁虫,得意的扬了扬嘴角,一溜烟儿跑得不见人影。
要知道他赵小爷是从小在这个地方混大的,跟他玩捉迷藏?不自量力!
同富酒楼的店家被从后院翻墙进来的赵朝暮吓了一跳。
"你们忙,我在后边等着就行。"赵朝暮特理解的拍了拍惊魂未定的店家,踱步到后院赏月去了。
无论如何,在父母下葬前,赵朝暮想要弄清楚一点。
前院不时传来互相敬酒的嘈杂声,怕是哪户人家有什么喜事请客吧。
可是仔细想来,柳仙镇哪户家里有喜事,凭他赵朝暮混遍镇上无敌手的唯二捕快会不知道?
正在猜测是药铺老板的女儿看中了对门卖豆浆的小伙子还是白老头的黄昏恋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店家匆匆跑来,极尽本分的陪笑着给赵朝暮致歉,"赵爷,让您久等了。老板说一直承蒙您的照顾,怎么可以让你在这里喝西北风,特地安排了一处僻静的雅座给您。菜我们已经给您送过去了,请跟小的来吧。"
"哦,那真是谢谢你的老板了。"
赵朝暮不疑有他的跟上,凭他在柳仙镇的地位,大家都要礼让三分是事实。
这间坐落于后院的雅座的确是僻静的不能再僻静了,赵朝暮估计这北窗一开,就能开窗见山了。装璜也是切合题目的素雅安静,点缀一两朵小黄花,楠木的桌子下还摆了一张草地背景的毯子。
"怎么以前没你们说过有这么一间曲径通幽的雅座?"
"这雅座本是老板喜欢独处时来待的地方,为了避免打扰,一般人我们老板都不告诉,小的今天也是沾了赵爷的光,才有幸一睹。"
这店家的嘴像抹了蜜似的甜,说的赵朝暮心里舒坦极了。
各式各样的佳肴陆续由店家送来,待这一席美味佳肴摆满,赵朝暮摆出个‘父母亡故借酒消愁'的凄惨表情,乖乖让店家自主自觉的退避三舍了。
端出怀里沉甸甸的钱袋摆在桌上,瞧了瞧里面的铜钱,赵朝暮估量着应该够付这顿饭了吧。
取了那两根银发,想了想,还是留下了一根。
从来没有感觉过时间的流逝是这么的清晰,一点一滴流淌过自己的手心,直到屋里多了另一个呼吸。
浅浅的深呼吸一口,赵朝暮转身,一如既往的月白色春衫,白的仿佛不染一丝尘埃,他是真的无法想象这身白色染上红色是如何的残忍。
伸手摘下那一年四季都戴的严严实实的斗篷纱帽,指腹一点点描绘着精致的轮廓,从仿佛含着墨玉的眸子到高挺的鼻,再到那品尝过数次都不觉得腻的薄唇。
唇瓣抵着那有着老茧却并不讨厌的指腹,这样安静的赵朝暮和记忆中的痞子相差甚远,无形中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隐约察觉到了什么,花绫却只是保持沉默。
贪婪的拥抱着这具温软的躯体,拿鼻尖蹭着白皙的脖子,指间触碰到了一件金属制品,赵朝暮突然扬起灿烂的笑脸,"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要让你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吗?"走到这一桌丰富的美味前,转身,不露声色的把那件金属制品藏到了身后,像是得到老师夸奖的孩子回家向父母炫耀似的说道,"这是本镇最好的同富酒楼出品的‘满汉全席',色香味俱全,不吃不知道,一吃吓一跳哦~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我吃素的。"
"放心啦,我赵小爷可不是吃霸王餐的地痞,我带够了钱的啦~还是你看不起我赵小爷,连一顿饭都不肯赏光?"
"不是的,我真的不吃荤的。"踌躇不觉的看了看已经沉下脸的赵朝暮,举步维艰的花绫还是跨出了那一步:如果这是你想的......
紧握着身后那把金属制品,脑袋都用在接下来怎么开场的赵朝暮并未发现那双剪水瞳仁里深藏的痛苦。
面对面坐着的两人,尽管是张普通的小圆桌,却仿佛相距千里。
赵朝暮根本不知道如何继续话题,一旦开口质问,是不是就表示他对他不信任?可是不问,自己就能心安理得的继续和他在一起吗?如果另有凶手,事情又要如何水落石出?
"对不起......"温润如玉的声音飘进耳里,却刺的耳膜发痛。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难道这种事还有无意的吗?"赵朝暮冷笑了一声,你真的很残忍,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不给我。
"你不要这样笑......这样不好看。"
"我为什么要管你喜不喜欢?我从来没有那么认真的喜欢过一个人,我为了你每天干四份工作,累得跟马似的,换来这些血汗钱就是想让你不必为了我吃素。"
"我是真的只吃素。"
"闭嘴,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要插嘴。以前都是别人阿谀奉承我赵小爷,什么时候轮到我去给他们做牛做马?我容易么我?可是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我跟你有仇吗?我居然为了这袋钱,居然为了一个......"一怒之下,赵朝暮一把将桌上的饭菜连同钱袋挥到了地上,铜钱落在这片草地的地毯上,砸出闷闷的响声。
俯身去拾那散了一地的铜钱,玉手刚碰到铜钱,就被盛怒中的人一脚踢开。
"你不配碰赵小爷我辛苦换来的血汗钱。"
第十九章
"对不起......"忍着身体的不适,花绫扶着椅子摇摇晃晃站稳了身形,毒血还没清干净就来赴会,果然自己还是太勉强了。
"你、你怎么了?"意识到那脸颊的肌肤不同于以往的白嫩,而是惨白,赵朝暮忍不住关心了一句,然后又骂自己没出息。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什么?"赵朝暮终于感觉到事情不对劲。
能被同富酒楼称为贵客的,只有柳仙镇的首富和父母官,而又有能力包下整个同富酒楼的,除了荣无赖没有第二人。
环顾四周,这个房间的布局本来就有问题,他竟然没有注意到饭桌上方那些钉在房顶上的诡异的符纸和铜镜,影响的恰恰是这片地毯的范围。
"你早就知道的,是不是?你为什么还要过来?"
"我不想骗你的,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你到底在说什么?"赵朝暮抱住身体渐渐软下去的人,神智正在一点点剥离那双剪水瞳仁,拿出刚才从对方身上偷走的金属制品,"这把匕首是不是你的?"
"恩......怎么会在你......"
言未犹尽,房门被一伙人推开,带头的果然是荣府的大少爷和那个天师。
"看来是人赃并获。"李天师寽着他那不及三寸的胡须,满意的点了点头。
店家谄笑着接过荣大少爷的赏银,给了赵朝暮一个很没诚意的道歉,转身溜了。
赵朝暮气氛的扫了一眼站在那一边的刘承和三小姐,恶狠狠的看向那个杀千刀的天师,"你把他怎么样了?"
"不过是暂时压制了它的法力,没要他的命,就这么死也太便宜它了。"
虚弱的瞥了一眼沾沾自喜的天师,视线落在前来拉赵朝暮离开自己的女子身上,本来安静任由司徒俩兄弟替自己带上特制的手铐脚镣的花绫突然挣扎起来,却被众人误会成反抗,在李大天师一阵念念有词后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