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卫尚安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趋宕低头问道:"主人,容小人斗胆问一句,你方才想留下那人,可是那人有什么问题吗?"
武君"啪"地一丝打开了折扇,望着卫尚安离开的方向,眼神闪烁道:"你们有谁注意到那人灵台三灯了?"
趋宕和方辟互相对视了一下,异口同声道:"小人没注意。"
"也难怪。在你们看来所有凡人灵台灯光只有一个区别,点亮的和阴灭的。不过在我眼里,那些灯的颜色其实是有差别的。越是能力强大的人,其颜色越漂亮。而那人灵台灯上摇曳的火焰,那层亮光妖艳得让人忍不住想亲手毁了他。"
"既然是这样,主人,让我去把他抓回来。"
"不必。好玩的游戏要亲自参与才有意思。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寻找‘鹰扬'的下落,等我搞清了这山上前几天为何会出现‘鹰扬'的波动后,再找那人也不迟。"
武君带着趋宕和方辟两人拾阶而上,很快就来到了信远身前居住的寺院。果然如同卫尚安所言,寺庙的大门上挂着个硕大的铜锁。不过对这三人来说,这个根本算不上什么障碍。他们一一穿过墙壁,进入寺庙的内部进行勘察。
站在后厢的废墟之前,武君冷下了眼神,狠狠捏住了折扇。只听得"咔嚓"数声,烫金竹骨纸扇如豆腐般轻易断成了几节,"忌晏,我那与世无争的可爱弟弟啊,你到底想带着‘鹰扬'躲到什么时候去!"
"主人,莫非......忌晏大人他,曾在这里出现?"
武君轻蔑地瞥了眼问话的方辟,冷冷道:"哼,这里残存的‘鹰扬'的波动异常得很,明显是它吸食到了新鲜血液后的反应。能够让那柄天下第一魔剑出鞘伤人的,除了忌晏外就没有第二个了,不是他使用了‘鹰扬'又会是谁!"
17
"主人,既然是忌晏大人重现人间,这不是件好事嘛!这样主人就能得到麒麟玉兵符,调动魔界四大军队了。"提到麒麟玉兵符,方辟的语气中带上了显而易见的兴奋。
站在一旁沉思不语的趋宕眼看着武君的脸色愈发不愉,忍不住解释道:"只怕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千年之前,忌晏大人曾答应过主人,他会将前武君赐予他的魔剑鹰扬和麒麟玉兵符交给主人,并放弃魔界治军大元帅的地位后彻底离开魔界。然而就在约定递接兵符的前一天,忌晏大人却带着两件宝物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雌伏,谁保证趋宕大人他不会改变初衷?如果他的心意未变,又为何这么久也不来寻找主人,履行千年前的诺言?所以,方辟,主人现在担心的正是趋宕大人会不认前账,出尔反尔。那样的话,不但主人的王位会受到威胁,就连整个魔界也会陷入危机。"
方辟听完趋宕的分析,经不住冒出一身冷汗。他吞了吞口水,道:"既如此,那我们究竟该怎么办?"
"不用那么害怕。"武君望着那堆废墟,自信满满道,"以前因为查不到丝毫的线索,所以才会陷入束手无策。现如今鹰扬又开始活动,想要查到其下落已非难事。有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我就不信,每一次都会与其失之交臂!"
除了随身携带的摄魂铃外,卫离将以前几年间抢夺的宝物全都封存于青花山阴麓的山洞里,并在洞口布下了结界以策安全。随后他便招呼卫尚安和童墨一起踏上了西行之路。因为不放心童墨和卫离单独相处,卫尚安一改往常驾车的习惯,从市集上买了三匹骏马作为他们的代步工具。
甫一见到鞍缰齐备的马匹,童墨像是孩童第一次接触陌生的事物般既害怕又好奇。他犹豫着伸出手,小心翼翼抚摸起马的鬃毛。马儿微微转过头,用宽厚的舌头舔舐他的掌心,引得童墨一阵轻笑。那笑声像是阳春三月的拂面暖风,轻轻撩拨着聆听者的心弦,演绎出令人迷醉的绕梁旋音。
可是,当童墨驾轻就熟地翻身上马,继而扬鞭疾奔到所有人前面时,卫尚安又为其娴熟的骑术所惊撼,从而更是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是故作懵懂抑或是天性使然,卫尚安不觉为童墨的真实面孔所困惑。
同行的卫离似乎对童墨前后相悖的表现并不感到吃惊。他总是与童墨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在不近不远处冷眼观测着童墨,仿佛是想将这人从里到外看个透彻。有时候卫离眼中会闪现出一丝对童墨的熟悉,令卫尚安不由自主地觉得这两人以前可能相识。
于是,这一行三人以旁观者无从想象的纠葛关系进行着看似渺无希望的寻人之旅。
从青花山出发晨迎朝晖送落照,途中兹是经过有人居住的地方,童墨就会停下来询问关于"老风池"的线索。但任凭他们如何打探,却根本没人听说过这个地方。每每童墨听到路人回答他"不详"或者"没听说过"时,失望的神情总会盘踞在他的眉宇间,让人觉得他下一刻便会放弃了。但总是让人意外的是,短约半个时辰,长则一个时辰,卫尚安便又能在他的眸中见到坚韧不拔的光芒,仿佛就算是踏遍碧落黄泉,他也要找到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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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他们三人策马来到一个商铺林立的城镇。尚未入镇,卫尚安就觉得这个地方比其他各处都要寒冷些。镇外五里左右尚能见到殷红丹枫烂漫于山头道边,但踏入门楼后就再也找不到任何还带着叶子的树木或花草;镇上的楼楹屋桷更是透露出丝丝阴凝冰坚的感觉,让人觉得如坠冰窖。
街道上来往行人不算少,来来回回也有撞到肩膀的情形出现。但除了明显能分辨出旅人身份的过客外,似乎人人都是僵着脸,呆滞的目光不由让人觉臆测着,是不是每个镇民出行前都会带上统一的人皮面具。
即便是街边的小贩,也不见他们有高声叫卖的举动。偶有镇民购物,买卖双方均只用最简洁的词语来对话,根本看不到讨价还价或者货比三家的事情发生。对外来者而言,整个镇子安静得有些过分。
这样的反常还不至于对卫离和卫尚安起什么作用,但显然童墨很不适应镇上的怪异气氛。他不断用手按着额角,试图抵抗着持续加重的头痛。
见到童墨流露出痛苦之色,连打听"老风池"的精神都没了,卫离他们便打算加鞭赶去下一个城镇再做歇息。但当他们抬眼望天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天色已变为落霞满目。眼见来不及赶去别地投宿,三人只好找了间看上去比较舒适的客栈住下。
走进客栈大门,没有人很热情地上来招呼卫离他们。掌柜和店小二像是完全没看到有客人光顾一样,忙着各自手里的活儿,甚至连头也不曾抬一下。卫离和卫尚安对视了一眼,自行走到柜台前,由卫离负责开口问道:"请问还有空房间吗?"
"天字号一晚一百五十文,地字号一晚八十文,通铺一晚二十五文。饭钱另计。"掌柜依旧没有抬眼看他们,专心于手里写着的账簿。
"我们想要三间单间,住一晚,地字号的就行。掌柜的,能再便宜点吗?"
"地字号一晚八十文,三间两百四十文,先付钱后住店。"
掌柜用毫无起伏的音调精确精算着房租,常年在外奔波的卫离和卫尚安再度用眼神相互示意一番,微微笑后如数付了房钱。
店小二面无表情地将三人领至房间,然后也不询问他们的意见就径直离开了。卫离目送着店小二的背影消失于走廊的拐角,对着同样感到诧异的卫尚安道:"有什么想法?"
卫尚安答道:"很古怪。"
"嗯。走南闯北这些年,还真没见过待客如此冷淡的店家。这镇上不止一家客栈,难道他们就不怕客人拂袖而去?"
"不如,换一家?"
"不用了。一路上你又不是没看见,这里所有的商家都是同一个德行。我估摸着倘若真有什么内情,换一家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既来之则安之。而且......"卫离侧身看了看已经倒在床上,间或轻微呻吟的童墨,接着道,"他的情况这么遭,能不能撑到下一家客栈尚未可知,一动不如一静吧。"
随着卫离的视线,卫尚安也转过头望向童墨。见到对方俊秀的脸孔上透着深深的痛楚,卫尚安觉得体内似乎有根硬韧的丝线紧紧绞住了他的心脏,愈收愈牢,隐隐抽痛,让他情不自禁想要按住自己的心口,舒解自身的不适。
"他,这是怎么了?"
卫离本是眼睛定定地看着卫尚安,却在发现他挂上了眉间锁后不忍心地别开了视线。当听见卫尚安问他话时,他这才转过脸来,道:"我不知道。可能是他不习惯这样长途跋涉,累着了。就先让他这么歇着吧。我饿了,想去大堂里点些吃食。你去不去?"
"我?眼下还不饿,你先去吧。我想留在这里看着童墨,以防万一。"
卫离扫了眼床上那人,淡淡道:"随你。"然后便踏出了房门。
卫尚安慢慢走到童墨的床边,蹲下身替他把被子抖开后盖上。这时方才一直闭着眼睛的童墨半睁开眼,轻声道:"我没事,你去吃点东西吧。"
卫尚安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却不想碰了一掌的冷汗。见状卫尚安眉间的川字又加深了些,低下头凑到童墨的耳边柔和问道:"你这是旧疾还是新病?怎么发作得如此厉害?"
童墨无力地闭上眼,道:"我也不清楚。从进了这镇子后我就感到好像有个虫子在脑子里爬来爬去。它爬到哪里,哪里就痛得如针扎刀削一样。再这么下去,我觉得我的头肯定会裂开。"
听完他的叙述,卫尚安想了想,起身从包袱里拿出个牛皮水囊。水囊里装了些从青花山带出来的"千杯不醉"。卫尚安回到床头,轻柔地将童墨扶起,旋即将水囊抵到了他的嘴边,道:"喝了它,或许能让你好受些。"
童墨半仰着头看了看卫尚安,随后听话地将酒全都喝入肚中。果然如卫尚安所言,清醇的酒香逐步驱散了脑部的疼痛,从丹田处升腾而起的热意将周身的不适都蒸出了体外。童墨渐渐舒展开了眉眼,靠在卫尚安的怀中坠入了梦想。
卫尚安半搂着童墨,让他倚在自己的胸口休息。那样的姿势他做得理所当然,没有丝毫的犹豫。等到童墨完全熟睡后,他这才小心翼翼将他放平,然后伸展着有些发麻的手臂,打算出门去找点东西吃。
打开房门后,门槛外侧一碗早已没了热气的面条跃入了他的眼帘。卫尚安端起冰冷的瓷碗,熟悉的抽痛不期然再度涌上心间,令他迷茫。
屋外,百物噤声,夜露微寒。唯独影人匿身廊下,久久不愿离散。
18
在回到自己房间之前,卫尚安停在了卫离的门口。好像从这次旅行开始,他俩就没怎么好好交流过。这是卫尚安记事以来,从没发生过的。虽然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早就习惯了卫离在耳边呱噪,卫尚安总觉得两人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改变。所以卫尚安打算进去和他说会儿话。
卫尚安轻轻拍了拍门,等了一会儿却无人应答。他伸手推了下,房门吱嘎一声打开了。房内空无一人,包袱放在床上还没整理,显然卫离还没怎么在房里呆过。卫尚安看了眼后退出了房间,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今晚云淡风轻,硕大的银盘高悬夜空,月光剪水,将一切照得清晰透彻。卫尚安回到房间后,很快就感到了深深的睡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卫尚安听见耳边似乎有小飞虫不断来回盘旋。刚开始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哪想声音越来越响,简直像是一群飞虫充满了整个房间,薨薨声不绝于耳。
被炒得彻底不能安睡,卫尚安不得不睁开了眼睛。带着余睡,卫尚安发现原来并不是他的幻听,房间的窗户纸上确实围飞着一大群的黑影,在窗扉的接缝处已经有不少飞虫钻了进来,盘旋于房间木梁的四周。
虫子见到卫尚安从床上坐了起来后,竟像是受人指使一样,齐齐向他的面部飞来。卫尚安连忙从床上跃身而起,并同时挥出灵刀手,将大部分的飞虫斩杀于掌下。被劈成两半的尸体纷纷落到被褥上,有些残骸的腿部还在抽搐。
剩下的飞虫见到卫尚安出手后,在他的头顶犹豫着飞翔了一会后,和不断从门缝和窗棂隙间加入的新力量一起再度冲向卫尚安。卫尚安眯了眯眼,将灵到手的力量发挥到五成,掌风过处,尸横遍野。上千只飞虫如同飞蛾扑火般不断从空中掉落,将地上铺上了一层"黑沙"。
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房内的飞虫,卫尚安立刻打开了房门,迎面而来的仍是那些令人讨厌的小东西。不过因为数量不比房内的,卫尚安只用了两掌,就歼灭了全部敌人。他奔到侧面卫离的房间,发现房门已经打开了,门口堆积了一堆飞虫的残肢碎尸。
卫离喘着粗气,对着卫尚安微微一点头,两人疾步向童墨的房间跑去。童墨的房门紧紧闭合着,内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死气森森的感觉让卫离的心为之一沉。卫尚安在卫离的示意下,用灵刀手劈开了房门,透过碎裂的房门,两双眼睛将空荡荡的房间尽收眼底。果然如两人猜测的那样,原本病倒在床的童墨竟不知所踪。
卫离沉吟了一会儿,对着卫尚安微微一点头,两人立刻跃上墙头,站在高处向四周眺望。今夜月色极亮,将客栈周围的景象照得一清二楚,而清冷银光下正发生的事情令经历过各种风浪的卫离和卫尚安也不由大惊失色。
童墨喘着粗气站在客栈外的街道上,一手扶着墙,一手摆出了戒备的姿势。他的双掌长出了一寸来长的尖锐细爪,看着像极了猫的爪子。爪尖上有血珠不断滴淌。
在他的身边围住了许多的镇民,每个人的手里都举着武器,大都是些生活用具或者是路边捡来的石块。镇民扬起手里的菜刀、镰刀或者是木棍石块向着人群中心的童墨逼了过去。在童墨的脚边躺着几个受伤的镇民,几乎每一个都能用血人来形容。但从他们不带任何痛苦神色的表情来看,似乎那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根本不是长在他们的身上。
卫尚安对卫离说了声"你留在这里"后,几个纵身就来到了童墨的身边。童墨原本全靠精神支撑着,见到卫尚安挡在自己身前时,他的眼神顿时散乱了起来。憋着的一口气松了之后,童墨一下子靠到了墙壁,身体沿着墙壁快速下滑,坐到了地上。
眼角的余光观测到童墨的溃退后,卫尚安微微侧过身,焦急问道:"喂,你还好吧?"
"唔......"童墨用手按住了额角,死死咬住了下唇,硬是从齿缝见吐出几个字来,"没......我,没事......"
见到童墨一脸剥肤之痛的表情,卫尚安忍不住深深皱起了眉头,看来他必须要尽快结束战斗,将童墨送到卫离的身边,让卫离好好检查才行。
卫尚安将一小部分灵力集聚掌上,对着冲上来的几个镇民砍了下去。因为不知道这些人攻击童墨的原因,所以卫尚安下手都留了分寸。攻击的部位不是肩膀就是脚踝,只要让他们再不能拿着武器或者不能再走动就行。
只是出乎卫尚安意料的时,当那些镇民倒在地上后,非但没有停止进攻,竟然都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继续冲向卫尚安和童墨,那些站不起来的人甚至借用下巴、肩膀,匍匐着向他们靠近。
"切!这些人都疯了不成?" 对着越逼越近的镇民卫尚安冷嗤了一声,将手掌的灵力又增加了两成。这一下围攻上来的人可就真正遭了殃。因为卫尚安不再手下留情,所以几乎每一个均是在受到攻击后昏迷倒地。
随着地上的"挺尸"越来越多,卫尚安的气息也渐渐变粗。出掌要控制好分寸,不能将平民真正格杀,还要眼观六路,一边看着从四面八方袭来的攻击,一边注意童墨的身体变化,绕是卫尚安能力强于凡人,时间一久也不免有些捉襟见肘。
就在卫尚安因这些无休止的恼人攻击而肝火上冒的当口,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细细的话语,"小安,不用手下留情了,他们都已经是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