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长安----ranana

作者:  录入:12-24

这是卫青没想到的,他对刘彻还是不了解,虽然知道刘彻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是没想到他真会用强的,卫青深深看着屋里,韩嫣知道了,会怎样,白夷光看见了韩嫣又会怎样。
白夷光淡淡地坐在窦氏边上,窦氏闭着眼,说着胡话,她已经完全看不见了,索性闭上眼,在黑暗中摸索着自己过往岁月。
"婆婆,开春了,桃花要开了,宫里有个地方的桃花很美的,真是很美的。"白夷光握住她的手,"婆婆,你听,韩嫣回来了,你听见了吗。"
"夷光。"韩嫣站在他身后,轻轻唤他。
"婆婆,他回来了,还是回来了,不过,似乎迟了些。"白夷光笑着看向韩嫣,笑得难看,"婆婆,我和他去边上说会儿话。"
他拉过韩嫣,到了角落里,"韩嫣,你都去了哪里,跟我说说。"
"夷光,我很想你。"韩嫣摸着他的头发,他的头发似乎比他离开的时候还要短些,手感依旧是柔顺的。
白夷光也撩着自己的头发,"本来想留到你回来再去剪,想看看到底能长到什么程度,只是,他不喜欢,他把我绑着用剪子绞短了,是不是很难看。"
韩嫣搂住他,凑在他耳边,温柔地,"我们走,我们离开长安,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很好,在关外,你不是一直想喝红红的酒吗,那里有很多很多,我们去那里,好不好?"
"我去不了,哪里都去不了,"白夷光抓着他的衣服,"韩嫣,我觉得痛,头痛,像要炸开了一样,有很多东西堆在里面,出不来。"
"夷光,你哭出来吧,哭出来。"韩嫣抱着他,眼角不觉湿润了。
"婆婆听见我哭要伤心的,我不能哭。"白夷光这句话说得很轻,"为什么,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韩嫣,你为什么不在。"
白夷光不是在质问,只是平淡的说出一个事实。
韩嫣拍着他的背,说不出话,所有歉意都被他冰凉的触感所阻挡,他搂住的,似乎只是一怀抱的水,而作为人的浓重精华已被抽离,在某个夜晚被毁于一旦,碎片堪堪不可寻。
窦氏死去的那个夜晚,据说北宫的桃花开了,红艳艳的一片一片蔓向天边,熏染了大半夜空。
所有皇亲国戚跪了满满一个殿堂,窦氏握着白夷光的手,口中念念,白夷光俯下身去听,只听见一声声,"彻儿,彻儿。"
这个双目失明的垂垂老人,将死之时,念及疼爱了大半辈子的孙儿,只想起他与她争权夺利,针锋相对的片段,她的孙儿早在接过权力手杖的瞬间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不可攀及的君王。
他再也不会枕着自己的膝盖安憩,所有人在他眼中都已是虎视眈眈居心叵测。
白夷光趴在她耳边,最后唤了她一声,"婆婆。"
窦氏挂着些微满足的笑,离开了。
刘彻也在殿上跪着,他的声音混杂在那些真真假假的啜泣声中,无法辨别。
诚然,他心里是高兴的,窦氏一死,窦家宗族便失去了依靠,他这个皇帝也就做得更稳当了,在他和窦氏的漫长争斗中,出现过许多著名炮灰,我们有必要来认识一下他们。
刘彻建元初,任命的第一个丞相是窦婴,没错,他确实姓窦,只是这窦婴并没有因为自己姓窦而得到太皇太后的半点喜爱,反倒是刘彻更看中他一些,其中原因就要追溯到汉景帝之时,汉景帝当时有个弟弟深得窦氏喜爱,巴不得汉景帝死了之后就给她这个最疼爱的儿子当皇帝,一次家宴,窦婴也参加了,窦氏就抛出话来,汉景帝谨遵"百事孝为先"的理念,就随意胡扯了两句,把窦氏哄得高兴,这时候,窦婴却冲出来了,说什么子继父业乃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怎么可以随意变更,此话一出,场面上颇为尴尬,窦氏从此就看窦婴不爽了,想想这都是姓窦的,怎么一颗心就不向着自己呢。
到了汉景帝驾崩,刘彻小儿继位,觉得窦婴的心还是向着刘家,就任命他为丞相,可惜好景不长,窦婴早早便被免去了官职,这原因嘛无非是官家借口,刘彻随后又任命许昌为丞相,可这个丞相也没当久,也被免了。
表面上看汉朝官廷似乎不稳定,怎么三天两头免丞相,丞相是什么??丞相不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员头头嘛!
在此,我们就要认清封建帝王制度的本质,集权,绝对的集权,刘彻是个聪明的政治家,他趁着和窦氏相对的几年里,两人你封相我免相的空隙,逐渐把丞相手里的活架空,这样一来自然就削弱了相权,相权削弱了,那他皇帝的权力就更加大了,于是,他对于频繁更换丞相这件事情也是做得不亦乐乎。
窦氏死之后,也就是建元六年,刘彻任田蚡为相。
田蚡何许人也?
正是刘彻的亲阿舅。
虽说田蚡后来也没落什么好下场,不过,放眼武帝当政的年岁里,汉朝十二任宰相,各个都是没好下场的主。
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刘彻在加强中央集权方面的手段。
朝廷上集权日益加强,刘彻在后宫里也没闲着,窦氏死的时候他就知道韩嫣回来了,还混进了宫里,他也没怪罪下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韩嫣在宫里,原本未央宫里就有个别院,韩嫣随他到长安来之后就一直住那儿的,倒是不怎么回城里的韩府。
那年桃花开,白夷光被困在宣室,四处有人把守,他只在宣室的厅堂里胡乱走着,偶尔往外望,似乎是能望见那堆粉嫩的影子。卫青提了壶酒去拜访东方朔,后者已然换了老婆,小院里也有棵细瘦的桃花树,风一吹,吹散了许多花瓣,孤零零地感觉凄凉。韩嫣去了北宫,折下一枝桃花,放了两三天,就枯了。
三人再也没有机会月下把酒,赏花,舞剑了。


第二十五章
窦氏死后,刘彻对朝廷里的事情稍微放下些心,除了匈奴这个汉朝的老疙瘩之外,朝堂内外还算安和。人呐,这一闲下来就得没事找事了。我们都知道刘彻是个天生的矛盾共同体,他这个人最忌讳的是巫蛊之流,而他最相信的东西,说好听些是求仙慕道,说难听些不过是个还不及巫蛊有档次的的玩意儿,反正,弄到今天来,都是封建迷信,都得禁止。
不过,那时候,他是皇帝,他说了算,他说求仙好,就是求仙好,他是巫蛊下三滥就是巫蛊下三滥。
皇帝一有求仙的心思,天下可谓是一呼百应。
此时出现了个人物,姓李名少君,此人和我们现如今知道的那些个装神弄鬼骗人钱财的人没有多大区别,《史记》上说他是"匿其年及所生长,常自谓七十,能使物,却老。"后面两句说的是他这个人厉害,有多厉害呢,他啊,厉害到能使东西远离老去的命运,可比神仙水还厉害呢。这个厉害人物无妻无子,那些乡邻听说他有这么个厉害的本事,纷纷倾囊来给做做法,赐教赐教,点拨点拨,这一个地方的人骗完了,这老骗子立马换地方,换到下个地方,别人见他不干什么正经事情就有那么多钱财产业的,又不知道他来历(这一点,是所有骗子的通性,把自己说得神乎其神,却又不人搞清楚自己的真实情况,营造出一种雾里看花的神秘感),就越来越相信他有神力,争先恐后的邀请他。
李少君有次和武安侯喝酒吃饭的时候,席间有个九十岁的老人,他就对那老人说,我啊,曾经和你老爹一起在哪里哪里游玩打猎过。那老人小时候的确和他父亲去过那里那里打猎游玩,听了李少君的话,颇为惊奇,一座的人也很是惊奇。大家都觉得他名不虚传。这只能说明李少君这厮,收集情报的功夫了得,可以考虑去国家安全局工作。
李少君就凭着这么一手胡诌瞎扯的功夫混到了见皇帝的地步,汉武帝那时候有个铜器,就问少君这是什么时候的东西啊,老骗子就说了,"这是齐桓公十年的时候在柏寝的东西。"刘彻看了眼铜器上的刻字,果然是齐桓公时候的东西,然后就是"一宫尽骇,以少君为神,"云云了。
刘彻遇上了这么个神人,就想让他帮着寻仙,众所周知,中国第一个统一的国家的第一个皇帝秦始皇也好寻仙这口,为什么皇帝都好这口?原因和简单,他们当上皇帝之后啊,发现当皇帝真是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要什么就有什么,看着那么多人每次见了你都要匍匐着高呼着,这能不爽吗,你不想这么一直爽下去??
秦始皇寻仙找了个徐福,带了多少多少童男童女下海,这仙肯定是没寻着,不过,倒是成就了个小日本。
刘彻寻仙找了个李少君,李少君活儿是答应下来了,就开始在宫里谋划这件事情。
□□□¤□自¤由¤自¤在□¤□□□
一日,刘彻突发奇想,他处理完朝事回到宣室,见到白夷光,他说道,"走,我带你去见个人。"
白夷光没听清楚他说什么,还楞楞看着窗外,刘彻走近了些,伸手摸他垂着的头发,"你会喜欢的。"
白夷光低着头,又乖巧地点了点头。
李少君的工作间设在上林苑,他说那里灵气足,是块宝地,死皮赖脸要在美女们聚集的宫殿旁边盖个祠。
白夷光跟在刘彻后面到了新造好的少君祠,门口站着一个红衣人,这人刘彻见过,是李少君的帮手,是个游侠,那人对刘彻恭敬的笑,他从不行礼,刘彻也不介意,他也当他是神仙使者,一起崇敬着。
白夷光一路上都低着头,他有些困倦,打不起精神,能进少君祠的通常只有刘彻一人,侍卫随从都要被留在外面,红衣人见刘彻让他身后没精打采的那人跟着也不作声。
李少君见到白夷光,连连称奇。有本经典电影,叫《人鬼情未了》的,里面一个黑人神婆也是个骗子,可有天她突然听见鬼魂说话,这可把她吓得不轻,在此,我要说的是,像那个黑人神婆她虽然一直是个骗子,可她有着通灵的血统,能听见鬼魂说话也不足为奇,而我们这位李少君,显然,他是个如假包换的骗子,换了我,要是我见到从不带其他人进祠的刘彻带了个人进来,我也要绕着那个人称奇不止。
"少君,他这是奇在哪里?"
刘彻也不是好糊弄的主,他拉着白夷光坐到铺好的席子上,白夷光抬眼看了眼李少君,又懒懒扫过那红衣游侠,他的腰上挂着宝剑,这是极不尊的举动,白夷光不觉又多看了他几眼,红衣人面目俊朗,乌发垂垂,飘逸非凡。他见白夷光瞧着他,对他微微一笑。白夷光赶紧将眼神看向别处。
"这位公子,绝非凡人,臣尝游海上,见蓬莱仙人,朗朗亦有公子之貌,其侧侍有一红麒麟,其色如血。"
刘彻扯出白夷光脖子上挂的红麒麟,问道,"可是这模样?"
李少君那双老花眼偏偏还要凑近去看,端详了半天,才道,"正是,正是。"
刘彻大悦,起身将李少君召到身边,两人窃窃私语。
白夷光觉得闷,换了个姿势,还是不舒服,索性也起来,到外面吹吹风。
他已经很久没来过上林苑了,确切地说应该是,他已经很久没出过宣室了。少君祠分三层,他们所在是第二层,白夷光站在栏杆边眺望,眼前这番景象顿时有些陌生,太液池在不远的地方静静躺着,林立的宫殿一块一块的安放着,有繁密的树林,有高耸的楼台,却很少看见人,有时候看见了,他们也都是孤零零的嵌在这宏伟的风景里。
"我叫白木。"
白夷光的观察被人打断,他侧身看向面带笑意的红衣游侠。
"我是白夷光。"他觉得这个人面熟,对他忽然没什么戒备。
"真巧,我们都姓白。"白木还是笑。
白夷光不说话了,垂着眼睛,手握着栏杆。
"你知道蓬莱吗?"
白夷光摇头。
"是吗,那可是个好地方。"白木的衣角被风卷起,鲜艳的红在风中摇摇欲坠。白夷光看了眼里面,"我要进去了。"
白木笑笑,目送着他进到屋里,刘彻一眼看见他,就捏住他手腕,白夷光由着他捏着,行到少君祠外,刘彻终于放手。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逃走。"白夷光揉着手腕,很疼。"我死的时候,我还是在长安的。"
刘彻睁大眼睛看他,他在笑,笑靥如花,绽放在风里,随风飘散。


第二十六章
这种感情根本不是爱情,刘彻明白,他所喜欢的仅仅是抢夺的刺激感和这个人在他面前所表露出的神秘感,他的生活太过富足,有一个国家的钱财和人民足够他来享用,对白夷光,就像重用东方朔一样,都是因为觉得他们够新奇,够有趣。
而最终,会有一天,这样的新鲜感会一层一层从他们身上剥离,呈现出令他厌倦的模样。
他所宠爱的大多是聪明的,东方朔最后隐没于山林,白夷光早早陨灭了性命,韩嫣也是一样,对于韩嫣,或许还有些不同,他还是一介封王的时候他就在了,互相爱过,在牵扯着进入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之后,彼此失去了音信。当然也为此挣扎过,最后也都接受了无疾而终的结局,有些晚上回想起相伴时的事情的时候,刘彻还会隐隐心悸,自己生命里或许是最美好的时光就如此一去不复返。
在他眷恋过的女人里,只有一个还称得上是智慧,刘彻遇见她纯属巧合,不过,东方朔知道,这哪里是什么巧合,分明是神仙姑娘在鼓捣。
前文有书,瑶池仙子曾化作人形下凡,与刘彻相约五年后太液池边再会。
说实在的吧,刘彻早就为忘了这么档子事儿,那天一不小心经过太液池见到一个美女,两眼放光,东方朔赶紧将昨晚神仙托梦教他的说辞一一说来。
"这么说,她就是那白小瑶?"刘彻摸着下巴,在岸边按兵不动。
"却是那白姑娘托得魂。"就方才那么会儿功夫,东方朔就编了出人间悲剧,这白胡娘啊,真是惨啊,昨天晚上托梦给我,说她诚心想着要和陛下见面,谁知突染重疾,有多重呢?比全身血变白还严重的病哦,她香消玉殒之后,还念着陛下,便苦苦哀求阴曹官吏让她托生,鬼差念她用情之深,又念及陛下英明神武(东方朔扯淡的宗旨是,不求逻辑,只求皇帝高兴),就放她托生。
"好好好,快收了快收了。"
而那太液池边的女子突得皇帝宠幸,顿时发懵,直到晚上皇帝爬上她的床她还是懵懵的。
刘彻问啦,"美人啊,你叫什么啊?"
"小女,小女李玉。"
翌日,刘彻下旨,即日册封李玉为李夫人,居玉堂。
这一旨,便犹如在宫中劈下道惊雷。
陈娇气冲冲找到卫子夫,后者正装模作样的在低低啜泣,陈娇见她如此窝囊,没说上两句话便匆匆离开,转战下个战壕,寻找盟友。
"唉,真是伤神。"卫子夫目送她远去,病恹恹撑着额头,"去,把郭舍人给我叫来。"
卫子夫和陈娇的心情大抵一样,只是她精于掩饰,表面自怨自艾,口口声声"奴家不与她人争宠,皇上不再宠幸也肯定是奴家哪里做的不够妥帖,只要皇上喜欢就好,宠幸后宫哪个妹妹也都是我们大家的福气。"
那最后一句倒不假,宠幸女人总比天天和个男人厮混要好,只要刘彻又开始宠幸女人,谁说她卫子夫没有机会??
这几天,郭舍人请了病假,正在宫外避风头,就知道这皇上一封新人,自己就没好日子过,平日里那些娘娘没少给他好处,怎么突然冒出来个新人她们都不知道,还一下子被封了夫人!这气不撒到他身上还能撒到谁身上,郭舍人暗暗叹气,各位娘娘啊,你们收买我还不如去收买东方朔啊,这个满嘴胡话的家伙可什么都知道。他在烧饼摊上啃烧饼的时候,一抬头见了卫青,扔了烧饼撒腿就跑,人卫青好歹也是个练家子,他一文弱宦官没跑过一条街就被逮了。
"卫大夫,有话,有话好好说。"郭舍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我姐姐有事找你。"要不是卫子夫死皮赖脸哭哭啼啼,他也不愿意跑这种腿。

推书 20234-12-24 :溢满----三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