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食过後,恢复了一些力气,燕沈昊向店家问明去西凉京城的方向和路程远近,便抱著齐槿出了客店来。刚出店门,却是瞥见店门外的大树上栓著一匹马,那马膘肥体壮,毛色光亮,虽非千里良驹,却也算得一匹好马。燕沈昊眼中光芒一闪,手一挥,已是解开了缰绳,然後抱著齐槿纵身上马,两腿一夹,策马奔了出去。倒是那正在客店中用餐的马的主人匆匆从客店中冲出来,却哪又止得住燕沈昊?便见那马四蹄翻飞,片刻间已自去得远了,只余下那马的主人在客店门前跳脚大骂不已。
燕沈昊一路疾行,除了进食及为齐槿喂食参汤之外,几乎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地向西凉京城飞奔。身下之马因狂奔而疲,燕沈昊便又抢过一匹来,一路上,也不知抢了多少匹马,而他身上再无银两,齐槿所食的人参少不得也要用抢了。倒是难为他堂堂北朔亲王,竟是一路行种种卑劣威胁手段,吃白食,抢马抢参,若是让他的部下见到他们一向冷酷高贵的王爷如此,只怕连下巴也要惊掉了。
如此过了五日,第六日黎明之时,燕沈昊终於到得西凉京城。因怕耽误,燕沈昊并未下马,只自腰间掏出一枚金光灿烂的金牌一亮,然後便自策马冲进了城门。到西凉皇宫之时再如法炮制,一路亮著金牌策马飞奔直入宫城。那金牌本是西凉皇帝萧烈与他的,因而一时间倒也无人敢拦阻,但他这麽策马在宫城内狂奔,却是造成了不小的骚动,宫城内的御林军直跟在後面追来,但燕沈昊哪有心思理会他们,只鞭马飞奔,直往萧烈的御书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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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烈却是早得了通报,说是有人拿著他的金牌策马直入皇宫,向了御书房这边冲过来。彼时他本不在御书房,听闻消息,倒是快步赶了过来。甫至御书房台阶前,便见一骑直直飞奔而来。萧烈修眉一挑,并不闪避,一旁的太监宫女不由惊呼出声。
那马奔至萧烈面前三尺处,却是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堪堪停下了。然後便见马上之人纵下身来,大声喊道:"烈!"
萧烈迎上去,笑道:"昊啊,你非得用这麽惊人的方式来与我相见麽?"一眼瞥见萧烈怀中的人,却是不由一怔,"昊,这是......"
燕沈昊面色焦急道:"烈,快让你的御医过来看看他!"萧烈听得紧急,自不敢怠慢,毫不犹豫地吩咐了身後太监去请御医过来,然後对燕沈昊道:"昊,把他带过来罢。"说完当先而行。
燕沈昊自是紧紧跟上。片刻後,萧烈已自带了他进到离御书房不远的一座殿宇内。燕沈昊将齐槿放到屋中的床上,然後便坐到床沿,见床上之人双目紧阖,面色苍白,不由眉头紧锁。萧烈在一边饶有兴味地瞧著,忽然开口道:"昊,这位可是王妃麽?"
燕沈昊一怔,并未答语。萧烈挑了挑眉,目光将他上下一扫,见他衣破发乱,青髭参差,形状甚为狼狈,更兼眼下青影面色憔悴,不由皱眉道:"昊,你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燕沈昊转过头来,正欲回答,却一眼瞥见先前的小太监已带了御医进来,当下道:"烈,有空我再慢慢告诉你。"接著便命那名御医过来为齐槿诊断,俨然自己是主人一般。萧烈倒也不以为意,只微笑著在一旁坐下。
那御医仔细诊断了一番,脸上慢慢现出凝肃之色,到後来连眉头也皱起来。燕沈昊在一旁看得有些忐忑,不由问道:"他怎麽样?"
御医转过来,恭声道:"启禀......呃,启禀大人,这位公子背部受创,伤势颇重,"顿了一顿,又道:"而且,看样子他似乎还中了毒。"
燕沈昊道:"我知道他中了毒,关键是,他到底中的是哪种毒?"
御医道:"依下官看来,这位公子所中之毒只怕不只一种。"
燕沈昊一愣。连这边的萧烈亦是收起了轻松的神情。
见燕沈昊面色一沈,御医不由心中一颤,却是垂了首继续道:"经下官诊断,这位公子体内似乎有两种毒性,且皆为见血封喉的剧毒,只因天意巧合,这二者毒性竟是互相牵制,因而这位公子倒是暂未有性命之虞,但也因二者牵制,毒性纠缠,要解这毒,却是极为棘手了。"
燕沈昊心中一凛。萧烈却是直接问道:"朕只问你,这位公子的毒可有方法可解?"
见那御医低眉俯首,并不出声,燕沈昊心中一沈,沈声道:"你的意思是说,他这毒是没救了?"
那御医讷讷道:"这位公子本自伤重,又中了这两种纠缠剧毒,只怕......"俯首跪下,"皇上,请恕微臣无能为力。"
萧烈眉尖一跳,瞥了一眼面色阴沈到极点的燕沈昊,然後对一旁的太监道:"小福子,你去把太医院的御医都叫过来!"那太监见萧烈面容凝肃,忙领命飞奔而去。
不多时,太医院的一众御医都惶惶恐恐地赶了过来。萧烈命他们一个一个轮流上去为齐槿诊断,但到最後,每人的结果却都差不多,皆只是叹气摇头。只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太医倒是拿了磁石在齐槿身上游走相吸,不多时便有几枚极细的银针被磁石吸了出来。见著那些银针,燕沈昊面色不由又沈了几分。
萧烈拍了拍燕沈昊的肩,温言道:"昊,你也不用太担心,总会有办法的。"燕沈昊只是默然不语,伸出手去轻轻拨开缠在齐槿面上的发丝。
萧烈见状,不由暗叹一声,然後却是转过脸去,威严目光在一众御医身上一扫,沈声道:"你们这麽多人,竟连一个法子都想不出来吗?"
众御医只将头垂得更低。萧烈重重哼了一声。此时,却听一名御医战战兢兢道:"微臣......"
萧烈听得他出声,忙道:"你有什麽办法麽?快说!"
那御医道:"启......启禀皇上,微臣闻得宁王殿下新得了一枚可解百毒的回天果,若得回天果与这位公子服下,毒性或可解也说不一定。"
"晏?"萧烈不禁与燕沈昊对视一眼,随即吩咐了身旁太监:"快去将宁王殿下请过来!"那太监当即领命而去。
燕沈昊却是向那御医道:"你说‘不一定'是何意?莫非有了回天果也解不了他的毒吗?"
御医道:"回天果能解百毒只是传说中的事,是真是假尚未可知,况即便传说是真,依这位公子两种剧毒纠缠的情况,只怕回天果也未必能将他体内的毒性尽根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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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沈昊眉头紧锁,转过头去看著齐槿,不由自主便握住了那只搁在被外的手,却是触手冰冷,心不由也跟著凉了几分。萧烈摇摇头,转过头来对一众御医道:"你们先下去罢。"众御医闻言,皆是大大松了一口气,赶紧退了下去。
萧烈道:"昊,看你似乎也是好多天没休息了,不如你先去休息一下?"
燕沈昊摇头道:"等宁王殿下来了再说罢。"
萧烈无声一叹,倒也不再劝,只坐到一旁,目光一会儿投到燕沈昊身上,一会儿却又是落到床上的齐槿脸上,正若有所思时,忽听得小太监进来禀道:"启禀皇上,宁王殿下......"萧烈忙道:"晏来了是吧?快让他进来。"
片刻後,一名清丽如月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正是西凉的宁王萧晏。见著萧烈,萧晏面容淡然地行了礼,道:"不知陛下急召微臣前来,有何要事?"
萧烈瞥了一眼燕沈昊,却见他已自转过头来,正打量著面前的萧晏,而萧晏的淡然目光亦是落在他的身上。萧烈微咳一声,道:"呃,晏啊,这位是......"
萧晏优雅一笑,缓缓道:"晋王殿下。"
燕沈昊微微挑了挑眉,亦是淡淡道:"宁王殿下。"
萧烈见他二人似识非识,倒也知道虽两人都算自己的好友,但彼此之间却是不甚熟的,有心让他们两人套近,因而在一旁又是咳嗽一声,打破二人互视之状,道:"晏啊,昊他......"话未完,燕沈昊却已自接道:"听闻殿下有一枚可解百毒的回天果,不知可否是真?"
听得燕沈昊话里虽是控制却仍是不失的冷淡之气,萧烈不由暗觉无力,再往萧晏那边看去,却见萧晏只是微一挑眉,并不答语,不由更是无奈,当下笑道:"晏啊,你什麽时候有了那麽个宝贝啊?为什麽朕都不知道......"见萧晏的目光轻轻瞥过来,忙道:"那个,晏,你看啊,这位是昊的王妃,他中了很难解的毒,听说你有那可解百毒的回天果,不知道可不可以......"萧烈一张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心里却是苦道:为什麽两个王爷倒像大哥,我这皇帝倒要来陪笑啊?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虽是如此,但他也只敢在心里抱怨一下,并不敢显出来。笑话!西凉国君萧烈也许算不得最好的皇帝,但若论此世最识实务的俊杰,绝非萧陛下莫数。
萧晏看了萧烈一眼,目光仍是落回燕沈昊身上,半晌,方优雅开口道:"此事确实不假。"
闻言,燕沈昊固是目中光芒一闪,连萧烈亦是面上一喜,道:"晏啊,那你能不能......咳,你看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能怪他太低声下气,实在是皇帝陛下自小便和宁王殿下在一起,深知其人,深受其苦,若说此世还有一个人能压住无法无天的西凉皇帝陛下的话,那麽必是无比温柔无比优雅的宁王殿下了。
萧晏唇角浮起一抹绝对清雅又美丽的笑意,"哦?"目光往床上一瞥,却是不由一怔,半晌方撤过眼来,再次开口,却是徐徐道:"回天果乃至宝,得来十分不易,微臣亦是费了好大努力才到手,况如此至宝,微臣本意是要献给陛下,陛下常年行走江湖,有了此物,必当更为安全,也不会让微臣等时时为陛下悬心......"
此话听来平常,但萧烈却是心头一跳。只因他生**玩,虽已是堂堂国君,却总爱跷宫溜出游走江湖,让一众大臣头痛不已。特别是那个每次都被宁王殿下逼著去抓跷宫皇帝的逍遥小王爷萧遥,更是对此恨恨不已。而宁王殿下虽面上无狰狞之状,看来总是一副温柔可亲的样子,但萧烈自是心知,每次自己一溜出去,所有政务便都压在了他身上,因而宁王殿下只怕是比逍遥小王爷更愤慨,不过是面上不显而已,慢慢地却总会想法子惩罚他这皇帝老子。从小到大,皇帝陛下也不知吃了宁王殿下多少苦头,自是极会察言观色,此刻听得萧晏如此温柔言语,不由便是背心冷汗一大滴,忙笑道:"晏你放心好了,朕这段时日绝不会随便乱走的,毕竟,朕要和小遥大婚了嘛!"
萧晏微笑道:"皇上的意思是,大婚过後就有可能走咯?"
萧烈心头一凛,忙陪笑道:"怎麽可能啊?晏你别乱想......"忙把话题扯开,道:"晏啊,那个回天果朕一时也用不著,不如先拿来救王妃,毕竟,王妃这边比较急......"
萧晏轻轻看了燕沈昊一眼,并未答语,不置可否。
燕沈昊却直直看著他开口道:"若得殿下回天果救内子一命,殿下但有所求,燕某无不依从。"
虽仍是一如既往的晋王式冷淡语气,但听闻此言,西凉陛下却是诧异不已,随即便感慨不想自己这一向冷酷的好友亦有如此情痴一面,目光不由便往床上昏迷的人看去,对他不禁又生出几分好感来。
萧晏却是微笑道:"回天果乃在下欲奉我皇之宝,恕在下难从殿下之命。"说完看向萧烈,"陛下若无其他要事,请恕微臣告退。"话毕不待萧烈回应,已是自动转身离去。
萧烈摸著鼻子苦笑道:"为什麽朕这个皇帝好像谁都能欺负呢?"摇头不已,转过头见燕沈昊面色阴沈到极点,又忙安慰道:"昊,你别著急,我再去劝劝晏,一定想办法让他拿出回天果救王妃。"
见燕沈昊只是阴沈了脸色,满眼血丝地望著床上的人不语,萧烈当下摇了摇头,然後却是蓦地一挥手,但见袖影一闪,已自点上燕沈昊的睡穴,下一刻,燕沈昊便倒在了他的怀中。皇帝陛下一边将燕沈昊扶到外间软榻上躺下,一边喃喃自语道:"竟然还要服侍人做苦工,朕这个皇帝当得容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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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连日来的疲累,燕沈昊醒来的时候,已是近了黄昏。睁开眼睛,燕沈昊先是微有迷茫,片刻後便即清醒过来,自榻上一跃而起,看清地方,尚在先前殿内,於是快步向里面走去。
还未进得里间,便闻得一个清亮的声音道:"王妃果然是很漂亮哪!怪不得燕大哥会惦念他这麽多年,最後还用那种方法逼他从东苍嫁过来和亲!"
又闻得另一个声音甚为同意地道:"是啊,朕都没见过昊竟有那麽一面。等王妃醒来,朕可要好好问问他他是怎麽降服昊的,朕得学学,以後或许能用上也说不定。"
"降服?"先前的声音危险道,"你想降服燕大哥?你想做什麽?"
"啊,没有没有,朕能做什麽啊,小遥你可别乱想......"随即小声咕咙道:"若能降服朕早降服了,还会留到今天让他娶王妃......啊,昊,你醒啦?"
进到里间的燕沈昊一愣。屋里竟有三个人,西凉国三个地位最高的人:皇帝陛下萧烈,即将成为皇後的逍遥小王爷萧遥和皇帝皇後皆不敢得罪的宁王殿下萧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