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夜--无可奈何化落去————君逝

作者:君逝  录入:12-23
照夜--无可奈何化落去
※ 写在前面的话 ※


※ 一 ※
[昂流自述]
如果睁开眼睛象征着迎来光明,为什么我只看到无边的黑暗?
很后悔。没有告诉他,我拜托了天上的星辰,代替我的眼,看顾你。
我很爱那孩子。在我毫不犹豫地给了他『照夜』这个名字时,我还明白了另外一件事情--我会用生命保护他。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什么东西都学得很快。他是我的骄傲,我把自己的一切都教给他,包括了我的身世。
他很震惊,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我一直在骗你,』他让我更加惊讶,『我们是一样的。』
他很博学,但究竟感兴趣的是什么,恐怕连他自己也不了解。我曾经试探性地问他是否愿意在将来为朝廷效力。他沉吟了一会儿,道,若他能将权力玩得像我一般流畅有趣的话,他也许会去尝试。我明白了,他厌恶政治,只是碍于我,表达得委婉罢了。
我不怪他,因为是我对不起他。拥有这样位高权重却肮脏不堪的父亲,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一种耻辱吧?尤其是当亲眼看见自己那一向道貌岸然的父亲竟然在光天化日下和另一个男人亲热......可是,他还是一样爱我,甚至爱我更甚从前,并且义无反顾地投入了争夺我的战斗中。哪怕他自己心里也知道,面对那样强大的对手,这场战争必输无疑。
我没有给他姓氏。直到死前的那一刻,我都没有后悔这样的决定,甚至还有些庆幸。那个男人曾经多次问过我为什么。于是我知道,他始终还是不了解我的--同样的问题,照夜就从来不曾问过。这个孩子太好了,没有必要担负我这个父亲耻辱的历史。
是的,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了解我的却只有照夜一人。
我一直在想,自己的存在和『到来』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是不是一种错误?活着的时候,唯一没有责怪我的是照夜;死去的时候,真正为我伤心的也是那个冰雪聪明的孩子。于是我明白了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意义,就是留下了他。
他是我的知己。
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终于解脱了。以后,请你一定要快乐。』
于是,我把我近四十年人生得到的最后智慧也告诉了他:『你不要相信爱情。』
※※※※※※※※※※※

[照夜自述]
帝国宫闱之中最不缺的,就是死得不明不白的冤魂。
昂流死去的时候,我只有九岁。那时候的我还太小了,不明白自己那高高在上的父亲为什么会愿意在一个男人的身下展转承欢,最后心甘情愿地被他残忍地杀死。哪怕那个男人是更加高高在上的皇帝。
父亲是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丞相,战乱十三国中最伟大的臣子--文韬武略,样样高人一筹。但是他是没有野心的,不然,究竟是谁坐在那辉煌的金銮殿上也未可知了。
他那美丽的脸庞上流露出来的永远都是宁静的神色,就像五月的风儿一般,柔柔地散发着温暖的气息。他是那样平和的一个人,除了每日在朝堂上无可避免的与人的争论外,我的记忆中从来不见他脸红过。
我知道为什么父亲不给我姓氏。我很感激他给了我『照夜』这样一个好名字。
我是父亲的宝贝,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存在。他总是喜欢让小小的我坐在他的膝盖上,手把手地教我读书写字。我很聪明,什么都是一点就透,所有的人都看好我今后入主左丞右相,辅佐新王。那位被我称作『母亲』的高贵女人说,我一定就像小时候的昂流一样伶俐。这个时候我就会用眼角打量那女子姣好的面容--那明亮的眼睛里漫溢出的分明是不尽的爱恋,尽管从十六岁那年嫁给他之后,她就知道自己的丈夫并不忠诚。十年了,婚姻生活充满了相敬如宾的和谐,却没有爱情的甜蜜。
她是飞蛾,他也是。过了很久的岁月后,我领悟了。爱情是火焰,把一切都烧光了,连灰烬也不剩。被留下来独自面对那份空虚的,是不到十岁的我。
家里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宝,就像一个小国库。那些都是帝王的赏赐。但自从六岁那年亲眼目睹了父亲和帝王在御花园里相拥亲吻的景象后,每每有赏赐,我总是毫不留情地将那些晶莹剔透的玉器宝石、璀璨夺目的黄金白银、孤本珍存的字画古玩......全部都摔出丞相府邸的朱漆大门,通通。而后看着那些被去势的老太监们惊慌失措地尖叫着的模样,想象着那个高傲的男人愤怒得扭曲了的表情,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
然后,
关门,
放狗。
这时候的昂流,会温柔地微笑,默默地注视着我,宠溺地任由我胡闹。
聪明如他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疯狂。我不要他被帝王抢夺、霸占。直觉告诉我,那个男人会毁了他。
每次进宫为长孙殿下伴读,我总少不了要和那个讨厌的、目空一切的男人见面。每当这时候,我就会尽一切可能地紧跟着昂流,粘着他,然后用得意的恶狠狠的眼刀狂砍那个男人,于是空气中电光火石。怒火和争吵终于在压抑不住的某一天爆发了。那个魁梧的男人,强大帝国的统治者,像个被抢去了玩具的孩子般和我争吵了起来。
被抢去了东西的人是我啊......我悲哀地这样嘲笑着帝王,也感叹着自己无意义的抗争。因为,昂流对帝王死心塌地。
综上种种,于是当我听说那个一向温柔的男子因为"谋逆"的大罪而即将被凌迟时,震撼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当初从他的口中得知他身世的剧烈。
是皇长孙殿涉冥下亲自来颁的圣旨--这是否也是帝王对昂流『器重』的体现?
长孙殿下是我的师兄,比我大八岁,也是父亲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正式的入室弟子。我依旧记得昂流提起皇长孙如此这般的惊人表现时,抑制不住的惊喜的神气。到这时候,我就会嫉妒地伸出小小的手去拍他清俊的脸,抗议着要他只看着自己。
明黄的绢绸用覆着明黄锦缎的红木盘子托着,恭恭敬敬地送到了门可罗雀的丞相府大厅。
『今,丞相昂流,以谋逆罪凌迟。』圣旨很短,与那帝王一向小心谨慎的作风不符。
帝王做得很绝。
多么仁慈的明君啊!我在心里放肆地大笑着。你当被羞辱被凌迟的只是无知觉的尸体而已吗?
而已......吗?
在昏暗的屋子里,我为他沐浴、更衣,一如从前。他喜欢干净。
『是爱情,你相信吗?』穿着素白长衫,洁净清爽的他平静地喝一些他最爱的晚秋菊花露后,平静地道。
他终于给我答案了。我一直不解,现在更困惑了。
『我爱他。』他从容登车,像奔赴战场一样坦然前往自己生命的终点,依旧雍容典雅的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和惊慌的神色。
我也到了刑场,观看他的死亡--这是帝王无上的『恩典』。
一千刀。不能多,也不能少--凌迟是死刑艺术的化境......皮肉一片片飞向围观的众人,被他们无知而肮脏的鞋底践踏;满耳都是喜悦极乐的欢呼,尖锐着沸腾--是啊,为什么不高兴呢?今日,那个祸国殃民、以色侍主的妖媚男宠终于得到正法了,真该举国同庆呢!
而他,一直在微笑,对我。这是第一次,他的眼睛里没有别人,只有我。
不顾一切地冲上行刑台,伸手,整理他的衣服,抚平褶皱,抹去那溢出美好嘴角的鲜血--我希望他即使在死后也能像生时那么美丽--溢出来了,擦拭;又溢出来了,再擦拭......我竟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耐心,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完成这样单调沉闷的动作,越来越娴熟。
那时候,刑罚已经结束,只剩下血肉模糊的躯体和失神的头颅了。快要到达苦难折磨的终点前,我由衷地祝福了他,而后,用藏在口中的蝉翼刀利落地切断了他的咽喉动脉--这是祭奠灵魂的方式。
他流露出宽慰的神情,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缓缓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你不要相信爱情。』
我看着他美丽的眼睛,里面曾经闪耀着照亮我的光辉。但现在的它们已经黯淡了,不再闪烁如同暗夜里的星辰了。我知道,这句话是昂流最后教给我的东西。这是他以生命为代价,得到的智慧。
而后,世界最爱我的那个人,离开了。他走得安详平和,一如往常。
我毫不犹豫地割下了那依旧美丽却无比苍白的头颅,感受到了下手瞬间骨肉分离的奇异触感。我要带你离开--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任性了--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就像以前那样。
昂流,我怎能任你高贵的头颅暴露在这些俗人们猥琐的眼光中?
风流云散,绝顶轻功。没有人能够拦住我,除了你。我将你藏在怀里,听见秋天的风在耳边凄厉地呼啸,为你鸣唱最后的挽歌。
有一个地方,纯净一如你的洒脱。在那里,泉水会为你的与世无争而呜咽;鸟儿会为你的美丽爱情而婉转;春天的风儿会柔柔地拂起你的衣角,吹开鲜艳的花......
掠过你苍白的唇,吻上冰冷光洁的额头。
就在这里安睡吧,我的父亲......我的......初恋......
回到天牢,静候。
我知道皇长孙殿下的安排是为了我好--毕竟,我的身体注定了无法承受过度的寒冷。但,我拒绝了他的建议,坚持遵从圣旨被流放到了终年寒冷的北地。
而后,当得知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的时候,我忍不住跑过茫茫的荒原,来到无人的悬崖边上,放肆地大笑起来。在刺骨的狂风中,在纷飞的大雪里,压抑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滚烫泪花刚漫溢出眼角,就凝结成了晶莹的冰粒。
才离开他三年而已啊,你已经承受不了了吗?原本强壮的体魄竟然因为一场小小的风寒就被击垮了吗?失去了他才是最惨痛的打击吧?
我朝银白的地面恶狠狠地吐唾沫、恶狠狠地跺脚,幼稚可笑地指望着这些液体可以淹没他曾经统治的这片富饶的土地,很快就被大雪覆盖了的脚印可以崩碎这个强大的国家--这是昂流的心血凝铸成的啊!
早知道他是不可缺的,为什么又要那么着急地除掉他呢?失去他的每一日都是在愧疚中遭受折磨和谴责的吧?再看不见他的容颜,连死都不安心吧?独自一人躺在恢弘堂皇的寝陵里,是否寂寞?是你自己亲手毁了他--毁了与他『生同衾、死同穴』的可能!
哈哈......昂流!这就是你爱了一生一世的男人吗?!
在居住的小屋子里,我在墙壁上刻下了一首诗,算是了却。
昂流,我记得你最后的话。
昂流,以后,请你一定要快乐。

※ 写在后面的话 ※

『昂流』这个名字其实是从『昴流』化出来的,看过《东京巴比伦》和《X》的大人们一定都看出来了吧^_^,帅哥哦!
还有,昂流的身世是什么?照夜又为什么说『我一直在骗你,我们是一样的。』?卖个关子,今后自有分晓。
大家有什么好的建议吗?可以推动情节发展的。我总觉得自己写的痛惜都太拖沓了,一写一堆,不够紧凑。大家帮帮忙吧!

※ 二 ※
[涉冥自述]
照夜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丞相死前,他唯一的妻子就已经自缢了。我,救不了他们。
和照夜的关系,好像是一出戏--一开始是冤家路窄,而后是生平至交。
第一次见到那孩子的时候,他刚刚和昂流从角赋国的首都缭缪出使归来。那时的他只有六岁,一袭纯白的亚麻长衫,娇小的身子立在御花园的半开的芬芳兰草之间,斜眼看着我。我惊讶于他的双眸,和他父亲的一样婉转灵动,透着狡黠的光芒。那时,我想起了昂流教过我的一首诗歌:
『野有蔓草,零露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一阵猛烈的摇头。我怎么会想到这里来!
他的父亲是我祖父的情人,算来他还比我大了一辈去。怎么可以?虽然在皇家里我排行第四,但却是嫡子嫡孙,年纪比他大了八岁,我才不会示弱。
我恨他。我知道这对他很不公平。这恨本是冲着昂流去的--是他,帝王的枕边人,这个毁了帝王清名的淫荡的男人。尽管如此,我还是处处和这个孩子作对。
我知道他是丞相的珍宝。因为昂流每次提到他时总会忍不住扬起微笑。他很少在这处处都是陷阱的深宫里展露笑颜。
我犹豫着把那孩子推到了水里。
当我看到一向理智的昂流像疯了一样冲过来时,害怕极了。或者,当我将那个瘦弱的身体不着痕迹地推到水里的那一刹那,就已经被恐惧俘虏了全部身心了。
他病了很久。本来身体底子就不好,再加上秋天水凉风大,更添了一分沉重。祖父说昂流本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再让他回来伴读了,是他倔强,自己要来的。我知道,他是回来报仇的。
其实他是不输我的,反击得顽强却十分文雅精致。在面对其他太傅时,他总是挤得我下不了台;甚至在皇爷爷面前,他也丝毫不给我留情面。这时候,皇爷爷总是眯着眼笑得意味深长,而昂流的眼里却有一丝隐忧。每当遇到这种情况,我总会不知所措地瞪着他。而他则以眼还眼地瞪回来,满是得意。
我一直没有告诉他,其实,他回来,我很高兴。
被戒尺打手心,被罚跪文曲星的神像......深宫内苑无聊的日子就在我们激烈的对抗中如流水般过去了。偶尔,我会在他的明亮眼睛看到一丝疲惫。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为了夺回自己的父亲,竟然和祖父杠上了。他疲于应付硝烟滚滚的战争,眼里只能看到昂流。
听说了他在刑场的作为,没有意外。
听说昂流的首级失踪了,没有意外。
听说他消失了一整天后又回来了,没有意外。
去天牢里看他,只见他蜷缩着坐在角落里,袖口血迹斑斑,鲜艳刺目。目睹了亲生父亲残酷死亡的全过程,他竟没有一滴眼泪。
我心中却有一丝哀伤在滋生。为了谁?
『我会去向祖父求情的。你可以不用去边疆。』我这样对他说。
他没有看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许久,才道:『他竟是连具尸体也不留给我吗?』
第一次,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迷惑,悲哀,还有深深的困顿。
『幸好,他把我也打发走了。』他笑了,那笑容竟引得我微微一愣。『真是仁君啊!怕我在这里睹物思人吗?还是......他连回忆也要和我抢?』
我黯然无语。他,终究还是要走的吗?
发配那天,我躲在父亲的太子府里,任何人都不见。
三年后,我成了太子,边疆也传来了关于他的最后的消息。我这才知道后悔和心碎有多么可怕。我唯一得到的,只有壁上一首诗的拓文:
『一生一代一双人,山一程,水一程。浅叹痴望残梦横,恐溺寂寞醉此生。
『幽夜忽与百花逢,人已去,月朦朦。惊醒案上烧窑筝,回首已是百年身。
『泪俯桑田万家灯,霜一更,雪一更。愿借双翅拂北风,鱼蛟沧海碧波腾。
『天地颜色为谁崩,山无棱,水无痕。已是逝者亦重生,寒桥驿外一放翁。』
他,死了,在那个终年冰封的极北之地。
不久后,我奉命成亲了。太子妃很美,是父亲的至交--护国大将军的女儿。
※ 写在后面的话 ※
原谅我,我是纳兰迷。实在写不出什么诗词歌赋,只好向纳兰大人借点精华......然后东拼西凑百家诗......

※ 三 ※
[未央自述]
十三岁那年,我来到了温暖的南方国度,『澈水』。我喜欢阳光普照的感觉。忽一日,我又成为了老板,一间男娼妓院的老板。
灵感来源于意外的收获。那天,走在夕阳下波光摇曳的河边,我先后遇见了两个少年。他们是美丽的,眸子里却酝满了浓浓的哀愁,化不开。和他们在一起,望着这城市错乱的大街小巷的阴暗角落,我突然明白了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河的本名已经被忽略了,人们都叫他『剪瞳』。『剪瞳』,多么唯美诱人的名字啊!剪水瞳子,正与这河畔的风景相配:夜幕下林立的红楼内透出的闪烁灯火,映着粼粼的河面,不正如美人的烟波秋水般令人心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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