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箫吟 ————山岚

作者:山岚  录入:12-23

险些摔在地上,主事者艰难的迈出另一条腿:"小的明白。"
一场仔细的搜索在院内展开,间杂着尖叫和怒骂声,离得越来越近,王四名的心跳加速,推门而出。
"你们要做什么?"邻屋的大叔怒视着要强行进屋的军士怒骂:"我这屋有病人,不让找医生也罢了,怎么还要搜查?"
客房前已围着不少人,搜查过的那几屋人纷纷好奇的探出头来。与寻常边境的军人不同,他们都没为难什么,只是细细翻了一翻,也没拿走什么,临行还了个礼,到象是大地方的正规军。却是这般,疑云更重,到底他们要找什么呢?人还是物?
"叫什么?医生一会儿就来,我不是让人给你请了吗?"熊文常格外不满,先前在大门口闹事也算了,路上得病的确是着急,不过他也照着上面的意思,没有多加为难啊,怎么他还是横加阻拦?
"我呸!"一口唾在熊文常脸上,大叔眼角堆起皱纹:"我和你说,该交的我都交了,老子没道理再让你们搜刮。"
"喂,我说你怎么不讲理啊?"熊文常一来气,也不管许多,一下推开他,带着人就往里冲。王四名一惊,几步向前,扶起了那人:"要不要紧?"
"没事吧?"同样一双手伸出提起大汗,墨色袍角扬起,只见那为首者已在面前。
"我那属下性急,我替他向你赔个不是。"轻轻拱手,那人的风采却着实震住两人。剑眉凤目,挺鼻彤唇,可明明是出众的长相,却一脸深稳与和气,不象个军人,更象个辅佐君王的承相。
王四名心下一沉,怎么是他?
"你的同伴病了吗?"男人温雅的问话只得那大叔呆呆的点头。
王四名连忙道:"大人,他家妹子病了,从进店就没出过屋,我就住隔壁,听到那姑娘家每晚都呻吟不止,十分的可怜,您可不要为难他们啊。"又细看一遍,他心下确定,那眉眼的确就是墨致国的叶氏重臣,开国元勋叶烈之子叶军臣本人。
只见那闻名诸国的战将略一凝眉,便道:"病得很重吗?我到略通医理,这就看看。"
在两人的注视下推门而入,屋内已经传来了熊文常的大嗓门:"大人,是异族人。"
王四名闻言,立刻给了身边的大叔一个眼色,那人领悟,立刻拔腿跑向院外,引开守卫的兵士们。
才踏入屋内,身后就一片喊声,叶军臣挑了挑眉,也不返身,直入屋内,只见熊文常格外兴奋的抓着一人的肩膀:"大人,你看,我抓到了。"
鲜红的发色在大力之下抖乱,眼上蒙着白布的病人只着薄衫,惊恐的抓着衣领。叶军臣翻了翻白眼:"文常,那是位姑娘,我们找的可是男人。"真是楞头青,异族又如何?一眼便知是女人了。
"啊?我看她的头发也有点象泥巴色啊,难道不是。"
"笨蛋!让从"从熊文常手里救下那女人扶回床上,伸手一搭脉搏,果然有体虚之相,竟是有些中毒。
"你叫什么?"叶军臣轻问。
按着喉咙,红发女子羞涩的摇了摇头。
不能说话?怜悯的抚上她白皙的脸庞,保养的极好的肌肤与同伴饱经沧桑的模样格格不入。
"那好,我只问你答,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好吗?"
轻轻的点了点头,女子表示答应。
"和你在一起的是你亲人?"
女子急忙摇头,神情十分害怕。
"那他是坏人吗?"
回答是点头,叶军臣明白什么,又问道:"你是不是被他所害。"
此言一出,女子却没有反应,只是抓紧了被子,掩起面来。
熊文常一见,怒从心中起:"我还当他是好人呢?我才呸他,姑娘,你是被他拐来的吧!"
纤弱的身子一颤,女子更往床里缩去,拼命的晃着头,许是已经吓坏了。
"小心。"眼见她就要撞上床栏,叶军臣拉她入怀,轻轻安慰:"别怕,我们是悠流的军队,你已经没事了。"
"大人,我这就抓人去,不收拾这杂种我就不姓熊!"吹起大胡子,熊文常风急火燎的冲出去,丝毫没看见叶军臣无奈的神情。
真是够心急的,他暗叹一声,怀中的人儿却不安的挣了一下。
横生枝节呢?松开素昧平生的女子,叶军臣却略有不舍之意。
心中一动,他问道:"你的眼睛也看不见吗?"
换来轻轻的颔首,令人为之惋惜,看模样,也是相当的漂亮啊。
一时冲动下,他不禁荒唐起来:"我来看看。"
白布拉下,只见扇子般的睫毛轻眨,更添柔弱,再看那五官,竟是十分的美貌动人,难怪会被人所害,莫说是异族,就是本国人,除了他天仙般的妹妹以外,就算她是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了。
真是个薄命的红颜啊,感慨的抚上那容颜,微热的体温带着一点薰香,吸入鼻端,竟有说不出的魅惑。
被他的失礼所惊,女子更害怕了,挥手推开他,一不小心就摔下了床,连带推翻了床角上的水杯。
衣领扯开,露出一片雪白的颈背,女子害怕的低泣让叶军臣心生不忍。一低头,只见洒在单衣上的水渍竟是淡墨绿色。
铜碌?沾起一看,叶军臣扬眉,原来是这种普通的毒物吗?那就没事了。
"来人,烧点甘草茶来给这位姑娘清毒。"一挥手向屋外静候的军士下令,叶军臣果断的走出屋子,重任在身,有些事搁一下也无所谓。
"大人。"熊文常却急匆匆的跑回来:"不好了,让人跑了。"
"那人没有抓住?"怎么可能?在一群军士的眼前要逃走,根本是插翅难飞的事。
"那是声东击西之计,我们的人忙着抓人的时候,有个青年人乘乱从马厩里抢了马闯出去了。"
叶军臣苦笑:"一半人给我追,另一半留守此处。"骑上马,回头瞧了一眼那红发女子的房门,心中的异动却消失大半。
"回程时带上她。"
熊文常得令,不禁偷笑,还以为他不近女色呢,原来是挑嘴啊。招来手下去找主事的安排,不一会儿医生就来了,两人一同进了房,只记那女人还卧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望着他们。
望着?走近床边,那双幽深的蓝眸静止不动,映出了熊文常一脸的大胡子。
医生把事先准备好的甘草茶递上来,熊文常傻笑,大约是上司取下了蒙眼的白贴吧,她又看不见,自己瞎紧张什么啊?
才移开了视线,颈上却被什么撞了一下。高大的身躯一歪,整个人向后倒在床头,无声无息,门外的守卫也没有发觉室内的异象。
"好象成功了。"撕掉假胡子,王四名露出得意的笑容:"就是叶军臣也不会想到我们不止假扮,还卖通别人来配合逃命吧,庄主果然是胜他一筹。"
胜过了吗?凤箫俟不言不语。先是重金卖通邻屋江湖人李代桃僵的互换了身份,又染红了头发,饮下铜碌茶装出中毒之症。自己十拿九稳的计策却在叶军臣的失态中显现露马脚,谁也没想到他竟会扯掉蒙眼的白巾,若被看见那蓝眼,恐怕就没那么容易逃走了。
换上了熊文常的衣物,两人相似的身高也正合适,到是帮熊文常剃胡子的王四名差点笑出声来,只见一脸大胡子刮干净以后,竟是一张可爱的分不清年纪的娃娃脸。
主仆两人相视一笑,从容的改扮出房,拜那一把胡子所赐,竟是无人注意到此熊文常非彼熊文常。
行至马厩,四下无人,王四名换下医生的打扮,才要上马,身后又受重击。
凤箫俟一脸歉意,把他拖到一边藏匿起来,口中低道:"我知道你的忠心,只是亡命天涯这事,一个人也就够了,太多兄弟因我而死,我不想见你再为我背景离乡了。"
顺利的混出去,驿站一消失在视野中,他立刻策马在大道上疾奔,便是叶军臣失算,那扮成他闯出去的女子也撑不了许多时候,若不能及时逃走,一路上的艰辛和属下的牺牲就都白费了。
倘若放弃匡复悠流,只把孟梦庄的营生做好,便不会有今日之事吧?蓝眸中透出一丝苦涩,可是苦劝他放弃的青雪又懂得多少?世间事从来身不由已啊。
一骑飞驰在无人的大道上,念及一败涂地的大业和失散的兄弟大臣们,凤箫俟禁不住放声狂笑,眼泪慢慢的流下来。即便是为了利用他才在往来,行事间又多鄙夷为难,到底是共事数载,如今生死不明,自己疲于逃命,究竟要何年何月才能相见呢?
笑声渐歇,凤箫俟一口鲜血喷出,双眼模糊起来。本来是无事的,只是多日劳累才致体虚,谁料他为了骗过叶军臣,不得以饮毒自伤,方才的大笑更是动了心伤。数种因果之下,虽不致命,也是重创了身心。
凭着意志坚持,他依然稳坐马上,只是双眼视物不清起来。
这时头顶一阵狂风吹过,他一抬手,臂上一阵刺痛,象是被什么抓了。
而那物竟又破开盔甲,在撕破他的右肩。
手里一紧,骏马扬蹄,竟倒下来,将他压在马身之下。
胸前剧烈的疼痛,似是骨头都断了,凤箫俟无力的侧过头,只见一人远远骑行而来。
逃不掉了吗?绝望的看见马身要害处的利箭,而上方则盘旋着一只黑色的雄鹰。
半昏厥间,一匹四蹄踏雪的黑马载着黑甲的骑士已到面前。扬起的披风内侧是厚重的皮毛,右手套着一只铁手套,只一扬手,那害他堕马的原凶黑鹰停在他臂上。
叶军臣下马,以战靴尖勾起他的下颚,伪装的大胡子之上,幽深的蓝眸衬着雪肤,格外醒目。
所以才蒙着眼睛不看他吗?叶军臣收回脚,俯下身子:"你就是凤公子吗?" 温和的语气,虽然伤了他,却还是没有一点杀气。
让人如沐春风般的舒服,这是凤箫俟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时光匆匆,数年前极力向外扩张的墨致一役击败悠流最后的名将封丘明,铁甲大军以破竹之势攻到承袭了二十四代帝王的悠流王都。墨致国主的二皇弟时杰皇连斩夏氏皇族十八位皇子于马下,又在攻城之日结果了亲自披挂上阵的悠流王夏北冕,致悠流皇族断根,结束了长达数十年、断断续续的两国之争。
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夏北冕年轻时风流成性,竟于死前留下诏书于数名臣子,其中言明悠流皇族尚有数位皇子流落民间,勿必从长计议,召回他们,即可行复国大业,更能承国之大统。若在平时,这份诏书中的皇子足可列为诸国间的笑柄,可国家存亡之际,诏书上的名单却成了悠流遗族最后的希望。
可惜时过境迁,乱战之后,大多人都明哲保身起来,能寻到并验名正身的止有二位,愿意为悠流复兴大业出力的也只有他们两人。
其中一名是夏北冕巡国时与一七品小官之女所生,也算官宦之后,只是资质平平,途有雄心,却非兴复之材。另一位却是令遗臣们大吃一惊,他已是诸国间赫赫有名的人物,竟然在他们找寻之前就先联络到他们,表示愿助一臂之力。
此人便是孟罗庄庄主凤箫俟,年纪虽轻,却独挡一面,主持了一方大庄,关系遍布各国间。本来以其风采、才能是足以担当重任,只可惜,亲自见面时,出现的神秘庄主竟是一棕发蓝眼、血统不明的异族混血儿,令大臣扼腕不已。
无奈于此,悠流遗臣只得出折衷之策,拥官宦之女所生的皇子为正统,凤箫俟则许以亲王之位,凭借那孟罗庄的势力,策划匡复大业。
而悠流来灭后四载,凤箫俟在悠流旧都行刺有杀父之仇的墨致皇弟时杰皇事败,这宗秘闻才被墨致得知,当即下令封锁消息,严查其党羽。一时间,实力不足的悠流匡复势力土崩瓦解,名噪一时的孟罗庄也遭封锁,上上下下的主事者均一时失了影踪。



马车慢慢的前行,黑骑以长阵之势向国都炎璃前行,副将熊文常骑在马背上,颇不自在的摸着光洁的下巴,为那把迫力十足的大胡子神伤。
自从一时大意中计之后,不但被上司责骂,连下属也时常拿他的娃娃脸消遣一番,日子过的很不舒坦。
说起来都怪那位凤大庄主,扮成女子不算,还装成病人勾引他的同情心,自动送上门挨宰。他中计也认了,为什么打昏后又割了他宝贵的大胡子呢?他的威信全靠这胡子才建立起来的。想当初,选入叶将军的黑骑营之前,那位当了叶军臣五年副将的亲叔叔便面授机宜,要他蓄起胡子,只有如此,方可在黑骑营中立足,并保平安一生。虽不知为何能保一生平安,可是胡子长了两年,他也连升数级,顶替解甲归田的叔叔当了副将,正所谓前途一片光明,光耀门槛指日可待了。谁料却在这里被人刮了个干净,露出那张青涩的孩儿脸来?心事重重的瞧着前头的叶军臣,他总觉得除了责备以外,叶军臣看他的眼神也古怪起来。
日正当中,叶军臣抬头看了下天色,便同熊文常做个交接,一猫腰从飞驰的骏马上跳上被严严实实的护在队列的当中的四驾大马车上。
宽大的车厢足够睡下四五个大男人也不嫌挤,还特别为娇客安了个小桌,这是以往供贵人出行用的马车,而此刻在其中的也是位出身不凡的贵公子,只不过他现在的身份是押解中的俘虏。
肩上的爱鹰飞落,钻到马车帘外的车辕之上立着以示警戒,叶军臣拉紧了帘子,不让风吹进来。
层层锦堆之中,卧着面色苍白的异族青年。洗去红色,一头金棕色的长发高高束起,插着一柄木钗,雕着葫芦叶的样式是时下男子流行的装束,可是熟知叶军臣的人却知道,那本是他在用的东西。
轻哼一声,青年眨开湿润的蓝眼,焦距散乱,朦胧的瞧着面前的人,突的一笑。
原来他笑起来是这个样子啊,叶军臣在他身侧坐下,只见凤箫俟赤裸的上半身缠着厚实的绷带,却没有扮一件衣服,肩膀和手臂都露在外面,那渗着淡淡血迹的绷带着实看着可怜。叶军臣不由想起驿站中的一幕,那病怏怏的美人,如今才叫货真价实的虚弱了。
伤及筋骨的重创,没个十天半个月的爬不起来,而凤箫俟一路疲于奔命,体质已十分虚弱,后来又自饮铜毒,数倍的打击下,三天以来都是糊涂度日,不曾真的清醒过。
借着车窗透进来的光线,叶军臣瞧见他交缠在锦堆中的苍白肢体,竟是说不出的妖异美丽。
唇边扬起一抹别有深意的浅笑,怪不得他有心动的感觉,原来"她"果然是男子。
"青雪。"微弱的呼唤传来,叶军臣俯身倾听。
"凤箫俟?"
轻微的声音自他口中传来:"我不配做你兄长,也不想做你兄长。"
听到吐字清晰的话语,叶军臣眉头一动:"凤箫俟,你醒了?"
修长的手指攀上他胸前,意识不清的人又道:"对不起,我伤了时杰皇,你一定伤心了,恨死我了吧?"
"大错尚未铸成,不必道歉。"握住那只温润如白玉的手掌,叶军臣微笑以对。
一点也未察觉眼前的人并非自己朝思暮想的妹妹,蓝眼中涌出清澄的泪水:"妹妹长大了,总要离开哥哥的,我认不清这些,害苦了你。做你兄长,我真的不配。"
"兄长?你当然不是啊。"好笑的回应着,马车却在不平的路上狠狠颠了一下,受伤的凤箫俟直接撞到他胸前。
被震到伤口,凤箫俟皱眉,按着伤口,凝聚视线,看到紧挨着自己的人时,不禁惊惶万分,手脚并用的挣脱开。
锃亮的黑甲未脱,只搞下头盔,露出披肩长发,可令女子们一见倾心的俊朗气质正是追捕他的叶军臣。
车帘飞起,那只警戒的黑鹰听到异动,立刻钻进来,落在主人肩上。
肩头被抓伤的地方阵阵痛楚,凤箫俟一惊,想要后退,不料才动了一下,胸口就传来撕裂的巨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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