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睛一看,叶军臣沉着脸,霸占般揽住凤箫俟,不悦的瞪了他一眼。
"舅舅!你干什么?"手叉着腰轻斥,夏青雪不开心的睨着他横在凤箫俟腰间的手。
"带他去看太医。"不由分说的将无力反抗的凤箫俟拦腰抱起,叶军臣理也不理她,转身往外走去。
看太医?夏青雪一楞,几步赶上去拦人:"舅舅,箫俟哥哥他怎么了?"
见到青雪心就放下大半,凤箫俟脸色苍白,却依旧想挤出一丝微笑来安慰她,伤势却不合时宜的发作,情急之间,他又在叶军臣怀里喷出一口血来。
低头看到前襟被染红大半,叶军臣实在拿不出好脸色来:"青雪你让开,他一见你就激动,不要跟过来。"
什么意思嘛?好象都是她害的?莫名其妙的被一向痛爱自己舅舅推开,夏青雪压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箫俟哥哥独自一人出现,又为什么一见自己就恐怖的吐出血来呢?最重要的是......舅舅那张欠债脸是给谁看的啊?
肩上被拍了两下,一回头,方才险些败下阵来的美丽女子一脸慈爱的笑容:"青雪啊。"
"母后,拜托你不要笑得这么假,有什么事直说不行吗?"青雪一脸怕怕的拍拍肩,明明是一张万年不变的二八佳人好相貌,硬摆出奶奶一辈的慈祥模样也太吓人了。
"你先输一局。"在女儿的俏鼻上一点,墨致神秘的皇后殿下得意的笑道。
输?又看了眼叶军臣远去的方向,夏青雪挽起衣袖:"再来一局,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4
叶军臣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的瞪着熊文常,气氛紧张的如大战在即。
心中所系的全是内室中急救的凤箫俟,他心乱如麻。
那枝带血的梨花,那件舍弃的白熊皮披风,还有他见青雪时神采飞扬的模样,种种面貌一一在他眼前浮现,无奈的合上眼,他尽量不去想凤箫俟在怀中呕血的苍白模样。
为何他是凤箫俟呢?过去总以为能让青雪服气的人即使不是顶天立地的伟丈夫,也该是胸襟广博的侠义之士,那孟罗庄不也是诸国有名的大庄吗?为什么青雪的"箫俟哥哥",那位神秘的大能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却是如此苍白、可怜、纤细敏感的......叫人怜惜呢?
一眨眼,深沉的目光看得熊文常冷汗直冒,心想自己只不过尽责来宫中问一声上司何时回营而已,怎么又触动了他老人家的逆鳞了?不会是想要算上次失职的帐吧?唉,真的不是他太笨,明明是凤箫俟太狡猾了嘛。
不过挨板子也好,降职也罢,他都认了,就是叶将军别用这么恐怖的眼神看着他行不行?实在太可怕了。
"熊文常?"这时,门外传来了青雪的声音。
一进太医院的大门,老远就看见总跟在叶军臣身边的熊副将那魁梧的背影,谁知走近一看却吓了一跳,那把显眼的大胡子不见踪影,竟露出一张生嫩生嫩的娃娃脸来。
被熊文常视为及时雨的青雪公主来了兴致,不急着进去探望凤箫俟,反面啧啧有声的围着熊文常打转。
"熊副将,真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我怎么不知道熊家有你这么俊秀的男人?"
"青雪公主你别取笑属下了。"熊文常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被可爱美丽的公主一说,脸都红了。
"真的好......俊......秀。"趁其不备,夏青雪顽皮的揪住熊文常的脸皮扭起来,竟一个人玩得起劲。
"哎哟,别......别......将军,救我。"小公主下手不轻,可是他也不敢反抗,求助的看向上司,却见到叶军臣的脸色更可怕了。
"青雪!你这象什么样子?还有没有规矩了?快放手。"低喝完,叶军臣同可怜的手下使了个眼色:"后宫女眷众多,我就不留你,先回营吧。"
熊文常得令,如获大赦,飞似的逃了出去。
眼见玩具跑了,夏青雪不依道:"舅舅,你欺负我。"
"还说我,不是叫你在永央宫之外别乱叫吗?被人听到还得了?"叶军臣终于拿起放在手边的香茶喝了一口:"疯疯癫癫的,还没有你母后一半沉稳。"补充足了水分,训人的瘾上来了,见外甥女不言语,他又道:"这几天在干什么?二皇子为你负伤还未好呢?怎么不陪着?我告诉你,国主是碍着你母后不教训你,二皇子可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要是再欺负他,别说舅舅不疼你啊。"
"我那有?时杰皇他好得差不多了嘛。"背着手辩解着,夏青雪拉拉头上的琉璃蝴蝶梳,蛮不在乎的样子。
"你......你这个孩子,就是在悠流呆多了,尽象你不成气的父皇夏北冕,我早和你母后说接你回来住了,你外公和国主都不会在意的。可是你到好,赖在余老爷子家里不回来,还说什么故土难离?结果呢?累二皇子去那里寻你不说,居然连自己的亲生哥哥也搅和进来,弄得那边至今还未摆平。"叶军臣又喝了一口茶水:"不要背着我吐舌头,那边有镜子,我都看见了。"
"舅舅啊。"夏青雪叫怨道:"别念了嘛,我怎么知道那老家伙会花心到谁都可以当我哥的程度?我也不想这么好的男人是我亲哥嘛。"就是嘛,凤箫俟多好?又宠她,又爱护她,有什么事都跟在后面收拾烂局,外加极少念她,没事还会逗她玩。那个脾气好的啊,就是她自己也甘败下风。
"真怎么好?"叶军臣白了她一眼:"那你到是说说,凤箫俟重伤在身,你一来自私也不关心他,反而和我的副将玩上了?"
"你说箫俟哥哥一见我就犯病......不对!"夏青雪醒悟过来。
"什么不对?"
"舅舅!"夏青雪正色:"你不是答应了要把他毫发无损的带回来吗?怎么我走前人还好好的,现在却变成重伤了呢?"
"那是......"被击中要害,叶军臣词穷。回想起来,那身伤里根本没有别的份,全是他、爱鹰、追击的黑骑们一手造成的,似乎有些理亏啊。
"啊!你还说要把他毫发无损的带回来!"见他沉默,夏青雪多少猜出几分原委,当场心痛的大叫起来。
她的宝贝哥哥啊!她那完美无缺,无所不能,俊美无匹的箫俟哥哥啊!居然是因为舅舅伤成这样的!
"你还说他一根头发也不会少!"
叶军臣轻咳了一下:"不要生气,他是一根头发也没少啊。"
"哦,头发没少,只是吐几口血而已,没事的对不对?"青雪叉腰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啊?"形势逆转,夏青雪的气势咄咄逼人。
"青雪啊,舅舅是无心的。"同之前的夏青雪一样摆上无辜的表情,只有此时才会有人相信完全不相像的他们是亲戚关系。
"好吧,青雪也不是不讲理,我不追究可以,只不过......"
"只不过"里面大有文章吧,叶军臣暗暗叫苦,说不准要他去做什么麻烦事呢。
"不要打箫俟哥哥的主意。"夏青雪一扫之前的玩笑,突然正经八百的讲了一句。
叶军臣挑眉:"这是......什么意思?"
拢着宫装的袖子,青雪一揖:"叶将军,凤箫俟是我唯一的哥哥。"
"你不止他一位兄长吧。"眼看着同血缘的几十位兄弟姐妹丧生而面不改色的孩子,要说她重亲情未免可笑。
"青雪认定是哥哥的只有他一个。"与之前完全不同,夏青雪苦笑:"凤箫俟于我情深义重,数载的相知相伴,虽无情缘,我也想留住这个哥哥,请将军成全。"
"青雪太过杞人忧天了吧。"叶军臣笑了一声:"我们才相识而已。"
夏青雪直起身,看了叶军臣一眼,便沉声道:"但愿如此吧。凤箫俟不比我,他的身份颇伤脑筋,国主虽有怜才之意,也要顾忌他的血统。即使碍于我不杀他,也不过是任人处置的下场。敢问叶将军,墨致除了国主以外,还有谁能处置得了他?"
"处置?"叶军臣挑眉,"你说笑了,我能怎么处置?"
夏青雪应道:"他若是成为......你的人,自然不会再成威胁吧。"
叶军臣闻言失笑,摇了摇头:"小丫头,都是你母后多嘴,怎么什么事都告诉你?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嘛。"
知道两人又回到外甥女和溺爱成性舅舅的关系,夏青雪轻松的耸了下肩:"我怎么说也是母后的女儿,有些事不说我看也知道了。舅舅你喜欢的一直不是女人吧?"露齿一笑,她又道:"别人我不管,总之我的箫俟哥哥不可以;如果舅舅无趣,青雪觉得那位熊副将就不错,他刮了胡子以后舅舅也对他另眼相看了不是?"
叶军臣瞪了她一眼,笑骂道:"成了精的小丫头,胡说什么?"
"就找他好了,他是不是挺象只小熊?眼珠子圆溜溜的好招人爱呢。"一心维护哥哥到底,夏青雪也顾不了许多,直接出卖别人了事。
"青雪你就这么不愿意我接近他吗?"
"不止我不愿意。"用衣袖掩着唇角轻笑,夏青雪指指门外:"也有别人不愿意。"
无论走到何处都是他人注意的焦点,一进太医院的大门,叶倾臣提着长长的裙裾,优雅的移动步子,宛若画上的仙子下凡来人间:"哥,那也是我的意思。"
"倾臣你......"
温柔中杂着一点哀求,叶倾臣同儿时一样祈求般望着兄长:"哥哥,另选一位吧。"
"......"叶军臣叹了口气:"连你也反对吗?"
"我总要为叶家着想,是别人也罢了,是这位凤箫俟的话,你的心......"离开兄长几步,墨致的皇后好象小女孩一样楚楚可怜的望着他:"答应倾臣嘛。"
又来这一招,明知他......完全不会违逆宝贝妹妹的意思。
"好吧,只此一次。我放手,凤箫俟的事我不再管了。"
精致的后冠微倾,叶倾臣福了一下:"多谢哥哥成全,倾臣恭送护国公大驾。"
新的封赏是护国公吗?叶军臣摇摇头:"你又给我乱加头衔了。"
"身为叶家人,不是应当如此?"轻轻的回应着,她递去一个歉意的眼神,目送兄长出门。
室内安静下来,一对母女同时松了口气。
夏青雪望着内室紧闭的门:"总算不必把哥哥送人。"
叶倾臣苦笑,除了那些说不清楚的计量之外,她的确也有一份私心,总觉得若是那惊鸿一暂的凤箫俟的话,叶军臣对妹妹的那份宠溺就要结束了。不过,有缘的话......他们的情份也不会断在叶军臣的一句放手中。
此时,内室的门打开,满头大汗的太医出来回禀:凤箫俟平安度劫。
5
听着凤箫俟悠扬的箫音,夏青雪神思飞远,沉浸在一派祥和之中,那副趴在床沿撑着下巴的可爱模样叫他失笑。
"青雪。"指尖滑过少女柔软的发丝,凤箫俟的唇离开箫,温柔的声音在她耳响起:"我已经好了,你不必再成天陪着我。"
"什么好了?"从箫音中回神,夏青雪抑起头:"太医说了,你的伤......"神色中略有不忍,想起他再不能如过去一般恣意生活,少女就想哭。原本她是想在那场动荡中保住凤箫俟的。
"也不是好不了对吗?"凤箫俟神色淡然,他自幼习武,自然明白什么叫伤及心脉,现在的他真的不再是孟罗庄那位指点天下的大庄主了,往后数年,他恐怕只能在他人的照顾下生活。
太医一句"至少静养五年"无疑是称了不少人的心,再不用担心凤箫俟会对时氏皇族做出什么,也不用担心他会给墨致天下带来多大的变数。只是对她心爱的箫俟哥哥而言,五年就宣告着他争的一切都灰飞烟灭。
"青雪不要哥哥一无所有。只在墨致当个囚人太可怜了。"抓着凤箫俟的手,夏青雪为他不平,伤心的低泣。
"难道你舍得你母后的国家动荡?"凤箫俟不觉好笑:"现在还有时杰皇在墨致,即使你身上还流着悠流皇族的血,难道还能助我不成?"
夏青雪微震,都结束了,早在她和凤箫俟注定是兄妹之时,情缘已了;那天下也注定由墨致独占。
"成王败寇,能保有一命我已经很满足了。"抚着手中的玉箫,原来的已在逃亡途中失落,手中的是青雪的母后差人送来的,精细的手工似是新制,温润的玉身光泽无比,叶倾臣制成无价玉箫用来安抚的心思他懂,只是在他眼中,玉箫却是一种讽刺。
纵然是无价之宝,纵然可奏出天籁之音,一件美玉做的乐器却是经不得碰的,玉易碎,一如他,此刻只消墨致国主一个命令,便是箫碎人亡了。
"箫俟哥哥。"夏青雪拉住他:"我会保护你的。"
凤箫俟淡道:"昨天熊副将来找过我。"
夏青雪警惕起来:"舅舅他又来找你了?"
"不,他只是告诉我,皇弟和顾大人他们的尸首已经找到了。"
夏青雪皱眉:"尸首?他们不是逃了?"
"不,他们躲到孟罗庄的暗室中,虽然躲过了搜捕,可是叶将军一把火烧了孟罗庄......他们......根本无法逃出来。"两行清泪滑下,凤箫俟突然推开青雪:"让我静一静,你先出去吧。"
"箫俟哥哥,他们待你如下人一般,你根本不必为他们可惜的!"夏青雪心急的辩解。
"无论如何......他是我弟弟,他们是我悠流的忠臣!"凤箫俟咬牙道:"我不是你,青雪,我不是你......我忘不了!"
"箫俟哥哥?"
"出去!我不想看见你!"随手掷出玉箫,竟砸在夏青雪身上,凤箫俟惊慌了一下,又狠心的转过身去不于理会。
滚落在脚边的玉箫一声脆响,居然已经碎了。夏青雪不敢相信凤箫俟竟会如此,伤心的转身离开。
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半卧在床上,凤箫俟吃力的拉拢外衣,轻轻说道:"我这也是为了你,青雪。"只希望一场戏能断了孽缘吧,下次见面,我只当你的哥哥。
"唉呀,居然把我的宝贝青雪弄哭了。"门外传来一声调侃,似是在揶揄那差劲的骗人伎俩,绝丽的女子在夏青雪离开之后走了进来。
"皇后?"凤箫俟讶然,不懂为何青雪的生母,墨致现在的皇后会出现。
"不必下床嘛。"叶倾臣和以往一般,身边没带一个宫人,径直走了进来,招呼要起身的凤箫俟。
眼中浮现出一丝慈祥的笑容,她道:"用心可嘉,我还以为若是我家青雪,你即使是他亲生兄长也未必肯放手呢。"
"青雪还是当我兄长多些。"凤箫俟落寞的开口:"我看见了,她和时杰皇在一起,与我......完全不同。"
"可是她不是更喜欢你?"时杰皇受伤她可没有这么担心过。
"喜欢啊。"凤箫俟一声长叹,宛若那箫声般悠远,竟听得叶倾臣动容。心中暗道,难怪兄长会动心,这孩子是有吸引人的本事。
"她也喜欢母亲,喜欢舅舅不是吗?那又有什么用呢?再多的喜欢都不会变成爱,能陪在她身边共度一生的人终究不会是我。"在墨致宫中眼看她投入他人怀抱而心碎,到不如由他来斩断情丝,还一份自在的好。
叶倾臣默不做声,移步到他床边,自繁复的衣袖中取出一只锦盒来递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