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记事————文墨

上邪，好个上邪！我将信看了又看，叠起来印上自己的吻。浓浓的墨吸入鼻中，沁入肺腑，让我有一种揪心的疼痛。琉光啊琉光，你的心意竟是如此，你我本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我们，还有选择爱侣的自由吗？
我嘱咐了刘公公，要他盯紧一点，我怕琉光会出事，算一算，入宫已经一年多，今年我十六，琉光十五，再熬五年，琉光就熬出头了，只要皇上一放人，天涯海角，任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可以啊，琉光。
〖自〗

然而，琉光还是来了。
那天清晨，他一个人，偷偷的从后门溜了进来，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晴哥，好不容易，终于见到你了！"他一把抱住我。（其实贴切一点说是他钻进我怀里，虽然我也未脱离少年的体型，但他比我更单薄。）上来就献吻。
"琉光......琉光......"我念着他的名字，"琉光......"一点点吻过他的眼、鼻、唇......一路下来，吻到颈窝。
"嗯......晴哥，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们紧紧相拥着，仿佛这里不是后宫，没有那重重的危机，仿佛天地间只有我们两个人，仿佛时间也静止了。
但是，现实终究是现实，门外"皇上驾到"的声音，犹如晴天霹雳，将我们两个惊醒。
来不及躲藏甚至来不及反应，皇上推门而入，云飞扬在皇上身后，表情焦急。
我和琉光一起跪下，垂着头，不敢做声，半晌，皇上冷冷地丢过来一句："你们说怎么办吧？"
"......"安静的吓人，没人敢说一句话，一个字。
"晴阳。"皇上的声音里含着怒气。
"在。"我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迎着他愤怒的眼神。
"这小男孩勾引你是不是？ 来人啊，赐药。"
我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皇上，后面上来了一个太监，端上来一个精致的瓷瓶。不用问，我们都知道，那是毒药，我感觉得到，琉光开始颤抖。
我微微一笑，对皇上说："您终于肯答应了，皇上？"然后我府下身磕头，伸手就去取药。
"混蛋！"药瓶被皇上劈手夺了过去。"谁说让你去死？！"他走到琉光面前，将药瓶递给他，冷冰冰地说："这是你的惩罚。"
"不要！"我叫了起来，"皇上，您说过晴阳可以许一个愿，晴阳现在就请您放过琉光！"
"不行！"皇上的声音不大，却听的出来，他不想给我任何反驳的余地。但是我仍要争取。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问他："为什么？"
他冷笑了两声问我："晴阳，你非要想你母亲一样吗？"
"我母亲？"我愣住了，"你............你说什么？"
"晴阳啊，你母亲是不是就是阮颖红？那个女人就是不听我话，才落得那种下场，你想学她？" 皇上一巴掌扇在我脸上。
我母亲？哈！我几乎像要笑出来。我母亲不就是你们皇室的人给害死的吗？现在好了，你既然知道我母亲，也知道我是谁，我倒要看看你想拿我怎么办！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问："学我母亲又怎么样？！"
皇上突然笑了起来，问我，"晴阳，你可知我就是你父亲？你知不知道跟我作对非但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而且你也没有任何能力跟我作对？"
我霎时僵在了那里，什么？他说了什么？我父亲？我父亲竟然是他？这真实天大的笑话。我看着他狂笑起来。
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啊！我竟然还是个"龙种"！好！好！好！真是太好了！！！老天啊，你知不知道，我一个月前我还在这个自称是父亲的人身下被凌辱！！！
我转头，突然发现琉光已经接过药，仰头，将它灌了进去。
"不！"我惊叫着跳起来，可是晚了，琉光已经将它喝下去了。
"不要......"我扑过去，将琉光紧紧抱住。
"晴哥，我爱你。"琉光抬手，捧住我的脸颊。
"我知道，琉光，我知道，我也爱你。"我柔声在他耳边低语，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将他尽可能的圈在我胸前。
"晴哥......我已经很幸福了，能死在你怀里......"琉光的脸色由原来的红润转为苍白，现在又变得青白。唇上的血色也几乎要褪尽了。"琉光，不要说了......你怎么这么傻......"悔恨，愤怒悲伤充斥着我的整个灵魂。而琉光却虚弱的看着我，慢慢地，慢慢地合上了眼。
"琉光......晴阳爱你......晴阳爱你......\"我就这样，抱着琉光坐在地板上，感觉温度一点点从他的身上消失，泪水爬了满脸。
不知什么时候，皇上走了，我抬头，发现云飞扬正抱着我。怀里是空空的，我恐慌起来，叫道："琉光！琉光呢？他在哪？我怎么找不着他？！"
"晴阳！！"云飞扬扳过我的身子，"晴阳！！！琉光他已经死了！你冷静一点！"
"琉光死了？！怎么可能？他怎么可以死去......你怎么不救他！你明明知道的，为什么不阻止？！云飞扬，我恨你！！"我挣扎着，哭喊着琉光的名字......直到自己精疲力竭，昏昏睡去。

 

一年后
我坐在窗边，看着对面的树林。愣愣的，没有表情。云飞扬就坐在我身边，一直默默的看着我。
我坐在这里已经整整一年了，除了云飞扬，没有什么人来过。开始的时候皇上--啊，我好像叫错了，应该叫父皇大人才对--还来看过我，但见我这样一付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也就放弃了。对了，据说我是皇上唯一的小孩，据说，他知道当年那个孩子就是我的时候，后悔的直跳脚。不过，这一切也都过去了。云飞扬说，我今天可以出去了，去什么地方都可以。皇上已经下了旨。
他还说，当年皇上从一个叫小陆子的太监那里发现了那块母亲在入宫时给我的红玉。原来那是当年皇上给她的信物。我不知道，母亲是不是想报复皇上所以才将我卖进宫的，唯一确定的是，这一切，所有痛苦的根源都是皇上。
我早将琉光的尸体火化了，可是一直不想让他入土。我希望能把他带出去，永远的带出去，离开这个葬送他年轻生命的地方。
当然，我离开后宫以后，要一个人去旅行。天涯海角，去实现我的梦想。云飞扬想留我，我笑了笑对他说："你想留在朝廷，想深居庙堂，兼济天下，可是我没有那么伟大的志向啊。"他也只好不再说什么。云飞扬也曾对我表白过，也整整一年守在我身边陪着我照顾我，可是我已经无法去爱了。
我想带琉光去一个我每年都能回去的地方，我忘不了失去他时那刺骨的痛--那比被皇上凌虐、尊严被粉碎还要疼痛。我想，我的灵魂已经被烙下深深的烙印，一辈子，我会记得那个眼眸明亮的男孩儿，他说："晴哥，我爱你。"我知道，他爱我，很深很深，从他那漆黑的眸中就可以看得出。可也是他使我的心生生裂开，再也回不去。
那一天，我对琉光说"琉光，一定要幸福快乐！"琉光也许算是已经找到幸福了吧。那我呢？我想我也一样--至少，我们都已经离开那个没有尊严，没有人性的牢笼了。

 

end
后宫记事番外 凉夜
从醉梦水榭出来，已是深夜，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赶往皇上那里。
御书房的灯还亮着，进去的时候却发现，皇上已经睡着了。他趴在桌子上，脸色有些苍白，眼圈黑黑的......我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也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了......两个月......他竟然瘦了这许多。我微微觉得有些讽刺--原来他也有精力不够的时候啊。
"皇上......"我上前，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他马上醒了过来。
"是你啊，飞扬。辛苦你了，来，坐。"皇上看来也糊涂了，我还没有行礼，他就让我坐下。不过我也不打算和他客气，在他对面坐下，问："皇上召臣来有事？"其实不用问我也知道皇上会有什么事问我。
晴阳的存在，是一个天大的秘密，皇上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因为他一旦被曝光，势必要受到伤害，现在的晴阳，就像已经裂开又被粘上的瓷器，只要外界再给任何一点打击，他马上粉身碎骨，永无复原的可能。一年前，我在皇上授意下，在朝中挂了一个空头的官衔，不上朝，不理政事，专门留在醉梦水榭照顾晴阳。所以，皇上找我只有回一个目的--问晴阳的事情。
"......"半晌，他抬眼看着我，问："飞扬，连你也没有办法？"
我苦笑着摇摇头："皇上......请恕臣无能......"
皇上微微一怔，露出无奈的表情，轻轻叹息："那你说，朕该如何是好啊？这一年下来，朕维护你们两个已经费尽了心力，如今......哎，朕总保不了他一辈子啊！"
皇上的脸突然显得憔悴极了，我的心颤了一下。其实我明白，皇上想保晴阳是希望晴阳能继承他的皇位。晴阳的天分好，聪明，好学，又有不错的底子。比那些只知吃喝玩乐的皇族子弟不知强了几百倍几千倍。只要善加琢磨，定能成为一个出色的接班人。只是晴阳的心又在哪里呢？我每天都在对他说："晴阳，我爱你。留在我身边好不好？"可是，他总是愣愣的看着窗外，完全不理会我的话，自言自语的说："云，你说有一天我要是能出去......"
看着那样子的晴阳，我的心好痛好痛。也许......放了他才是最好的办法。
"皇上......"我小心翼翼的看着皇上的脸色道："晴阳现在已如行尸走肉一般，在这样下去，他怕是......怕是要整个人都废了。他本不生于此，您不如......让他离开吧，看在他是您亲生骨肉的份上，您......放他一条生路吧。"
"你说什么？"皇上瞪了我一眼，脸上的愤怒一览无余。"你说我想逼死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他大声叫喊着，却又突然转成一脸的失魂落魄。"朕知道是朕对不起那孩子。可朕真的不知道他就是那时候的孩子啊。都是那个女人！那个死女人！她是故意的，她故意把晴阳送进后宫，对我报复！如果朕没有在微服的时候找到她，哼！恐怕我还不知道我有这么个儿子！"
"皇上............"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皇上突然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
"飞扬，你先听我说。"他粗粗的喘了口气，抬手示意我不要插嘴，然后自顾的继续讲下去。而我就这样坐在这里听。
"飞扬，你知道吗？晴阳和他母亲很像。当初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就觉得他们很像。长相、眼神、性格，那孩子身上到处都有那个女人的影子，朕看了恨得牙痒痒！原来天底下唯一敢忤逆朕的人就是那女人。当初，朕本来是要把她接进宫的，可她说她死都不要跟一群女人一起伺候一个男人。朕一怒之下，命她的父母将她逐出家门。朕原以为这样她就会屈服，却不想她硬是甘愿沦落风尘，最后还躲得音信全无。
"朕好后悔啊，现在晴阳是皇室下一代中唯一一个可造之材，竟让朕亲手毁了......那孩子......朕亏欠他太多，朕不知道该怎么偿还他。"
"皇上......您......"我刚想再求一求皇上，求他放晴阳走，可是却见皇上冷笑了一声，凝视着我。
"云飞扬，你和他孩子发生过什么事，你心里在想什么，朕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明白朕为什么没有像处死琉光一样处死你吗？"
我心里一惊，慌张起来。但皇上却在这时微微一笑，接着道："那个琉光待在晴阳身边只会拖累他而已，让晴阳沉浸在儿女私情之中，甚至日后成为晴阳致命的弱点。而你不同，你以后可以是晴阳的助力，可以给予他支持。所以，朕也交给你一项任务。你明天就告诉晴阳，他可以走了，朕放他出宫。不过你给要记住，我没有放弃他。朕要你做的就是时时保持和他联络，并且要准确清楚的知道他的任何动向，时机成熟的时候把他接回来。否则......你该明白，为了一个合适的接班人，朕是不惜任何代价的！"
"......是，皇上，臣尊旨。"我站起来行礼，突然觉得心上堵了块石头，又沉又闷。
跟了皇上这么多年，我也早就看明白了，这个皇上，为了他自己的愿望，是不顾一切的。他是不是真的关心晴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晴阳大概难以逃脱得了他的手掌了。
"还有，记得仍旧不要跟晴阳提他母亲的事情............之前你都是怎么对他说的？"皇上也站了起来，问我。
"臣告诉晴阳是皇上搜到了他当初带的那块玉。"我回答。
"好。就这样，你下去吧。"皇上挥了挥手，我再拜道："臣告退。"然后转身离开。
回到醉梦水榭，已经有点累过头了，睡不着觉。于是起身悄悄走到晴阳的房间，打开门，他正安静的睡在床上。我叹了口气。
真的......真的舍不得晴阳离开，可是他似乎已经不离开不行了............我抬手轻抚上晴阳的脸，用手指勾画着他那还属于少年的轮廓。
皇上啊，聪明如晴阳，你真的以为能骗他一辈子吗？不可能、不可能的啊......晴阳中有一天会知道你的事情、他母亲的事情，你有何苦这是骗他？只为他能回来继承你的皇位？你既然是他的父亲，为什么不能给他一点怜惜呢？
我离开晴阳的房间，踱到院子里。窗外月已落，冷风吹进来，我打了个寒颤，头一次发现，夜，竟然是如此漫长寒冷的。
晴阳，我该怎么办呢？我要怎样才能保护得了你呢？
路是漫长的，我觉得此刻，我看不到未来--看不到我们的未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