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王干。玉琅王干。"他轻轻地笑着,摆手示意我们后退,随后他突然扬手。
"不!"琳琅大叫一声。琅王干射出的微型弹头嵌入空中摇摇欲坠的大型控制器,猛然炸开。仅存的那一半系统机器轰然坠落,砸在那座水晶棺上。爆炸声震耳欲聋。气浪将我们远远推开。
一切都毁了。
多年后我问金盏关于那一切。而她也给了我答案。
我问她,当年凌霄是怎么死的。
"他死在我们当中的一个手里。我们之中,最美丽最出色的那个女子。那个被他亲手毁掉的女子。"
那是她的回答。而我相信那是事实。
我问她,凌霄究竟是什么人。然而她无法回答。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没有人知道当年那个古怪的男子是什么。他似乎从来都没有被看作是一个人。性别不详。年龄不详。种族不详。形象不定。关于他的一切,都是谜。
只知道,那是一个工心计。性情变化多端,诡异难测的男子,却有一张美丽到几乎仿佛神话中雌雄共体生物的脸。
然而他是凤阁的神祗。
"所以你们复制了他。"
是的,复制。然而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复制。在涅磐深处,保存凌霄尸体的绝密实验室里。他们试图制造一个同当年那个男子相同而又更为懂事的生物,拥有凌霄的外形和能力,然而清除所有属于他的记忆。凤阁的理想是制造一个崭新的,完美无缺的领袖作为灵魂。
金盏告诉过我,如果琅王干没有杀死琅琊,会被选中的人,不是我。
"很明显他们失败了。"我说。金盏深思地看着我,叹一口气。
在一开始的时候,一切似乎都极尽完美。一个不会生长,不会老去的身体,一张美丽而诡异的脸。起初琅王干似乎无法像凌霄一样对自己的外形做某种令人无法理解的改变。然后后来金盏发现,他只是不愿改变而已。
没错,在我们之中,他一直都是最平淡的那一个。
然而那应该是他还没有完全醒来的时刻。在那个时刻,一切似乎都完美了。直到那些记忆在他心中一点点生长起来,开出圆满硕大的花朵,祭奠一场改变一切颠覆一切的毁灭和离别。
"他已经厌倦了这里。"
金盏长长叹息,垂下头去。"不。"她的手指神经质地绞在一起。"他只是不愿被别人安排,被别人计算和使用而已。"
他就是那样的人,我们的领袖,师傅,父亲。
只为不愿弹奏任何人编撰的曲谱,便宁可亲手折断千根冰弦。
他热爱毁灭。那是他唯一的乐趣。
我想我知道。
他最喜爱的颜色,是雪青色。
雪青,淡紫。那枝迷迭香,在看到它的时候,金盏已经知道了一切。是凌霄的重回。那是他最中意的色彩。那枝花,那种摧毁了琅琊的力量。那自然是他无言的暗示。
给当年那个鬼魅一样的男子一个重归的机会,给他一个崭新的名字去承担相同的命运。凤阁的计算的确精密,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这个混迹人间的妖怪。他不喜欢自己为任何人任何事所操控,这个任性的家伙。然而拥有他那样的能力,任性便成为恐怖。
他热爱毁灭。
那一刻他对着我们璨然微笑。即使在恐惧中浑身冰冷的我们,也无法否认他的美和蛊惑。那样的笑靥可以教人心甘情愿奉上灵魂。
那一刻,他给了我们一个危险的机会。那无法比拟的诱惑。那一刻我觉得他绝对是魔鬼的化身。以破坏和毁灭为己任的美丽妖魔。那动人的邀请微笑着对我们伸出了苍白手指。
"想离开么?"他对着我们,温柔微笑。
"想走么?"
我们死死地盯着他,无言以对。
他轻轻地说,"杀了他们,其他人。你们就可以自由。这原本就是凤阁的规矩。"
"不!"我飞快地说。然而琳琅一言不发。
琅王干转向我,冷冰冰的注视。那目光几乎冻僵我全身血液。他看了我片刻然后转向琳琅。
"想和我一起走么?"他问琳琅,"现在。"
琳琅深蓝如海的眼眸毫无情感地盯着他。
"你杀了他,我就带你一起走。"
我慢慢握紧手指,又放开。我微笑起来。没有用的。是的,没有用。抵抗无用,遁逃亦是无用。他们两个人。琅王干要杀我是轻而易举。琳琅的话,我也没有战胜他的十分把握。
琳琅沉默着凝视琅王干。"凤阁的规矩?"
琅王干重新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然后琳琅转向我,他看着我,良久。然后他笑了笑,"我会去找你的,琅王干。"
琅王干耸了耸肩,不置一言。他转身走向轻烟和火焰深处,淡淡的声音似水飘摇。
"你很幸运,珍珑。"
我知道。
他消失在我们眼前。那个叫做琅王干的男子从此在凤阁消失。没有人再提起所有事。涅磐的废墟被封闭之后处理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所有一切似乎都被抹掉,从记忆中深深根除。琅琊的死。涅磐的毁灭。琅王干的消失。我和琳琅,我们极其默契地丢弃那个时刻的所有。包括琅王干微笑的建议。
然而我知道,那一切都不曾消失。
那个毁掉自己的本体,离开凤阁的男子。他拥有他自己的命运。我们呢?
我一直很想知道,在那一刻,安然对视的瞬间,琳琅究竟有没有想过要杀死我。
我不知道。我永远也不会,不想,不能知道。
他到底没有杀死我。在他离开凤阁之前,死在他手里的人,是玲珑。
那已经是后来的事情了。
三年之后,二十岁的我正式继承金盏的位置,执掌凤阁。
凤阁第三代首领,玉珍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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