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服务员来上菜,吴涯将脸色敛正,向服务员道谢,然后说:“很抱歉占用你们的午休时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随便点了一些。”
后半句话他看着杨开泰说,随后礼貌性的要他再点一些菜。
杨开泰忙道:“不用了,我不挑食,谢谢。”
傅亦见他已经把情绪调整过来,于是问出此行的主题:“你今天找我,是想让我怎么帮你?”
吴涯已经不再激动,还为了方才的事态而稍显愧色,拿起那张纸巾擦拭着潮湿的指尖默默的沉了一口气,道:“现在调查苏延下落的是东城区警局,他们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他们,所以我想让你介入调查,这样我会比较安心一点。”
说着,他抬头看向傅亦,目光诚恳动人:“傅亦,自从我们分手后我从没打扰过你,更不曾请求过你什么,现在我请求你,请你帮我,无论苏延是生是死,都请你帮我找到他,拜托了。”
他提及当年,头一件涌上心头的就是那张被舒晴拍下,送到父母面前的照片。二老愤怒的质问和他牵手的男人是谁,并且要找到他,向他父母讨要说法的画面。
见到吴涯,想起这些画面,听他说起当年。傅亦发现自己已经不再追忆,不再感怀,他已经把那些往事看的很淡,就算永远也无法遗忘,也只剩下浅浅的一层盘踞的心底的某个角落。他只是为自己当年的不勇敢感到愧疚,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吴涯从没纠缠过他,他们断的稀里糊涂,又干干净净。
当年他也有一段时间陷在以前和他的感情当中,走不出来过。领了结婚证将近半年时间里,傅亦都在恍惚,一度无法辨清枕边人到底是谁,后来日子一天天过下去,他也就彻底的认清楚现状,投入到婚姻生活中。
再后来,就到了现在。
或许吧,人这一生注定要遇到很多人,他们在他的生命中来了又去,留下一段回忆,或幸福的,或不幸的,没有什么公不公平,他们参与进他的生命的同时,他也参与了他们的生命。后来他们走了,就像吴涯,就像舒晴,傅亦现在看着坐在他面前的吴涯,心中只有平静,那是一种在海上看过狂风,经过巨浪,所以大起大落的悲伤和欢喜都可以淡然接受,也不会再为了任何往事和故人烦心困扰。他只想拥抱着天地放晴后心中一捧静谧温暖的阳光,就此海枯石烂的平静下去。
傅亦看着他,露出极轻的笑容,说:“我会帮你。”
吴涯神色一动,双手越过桌面紧紧抓住他的手,苍白的面孔上涌现出一抹淡淡的喜色,道:“谢谢你,谢谢。”
‘啪嚓’一声。
杨开泰手里的勺子掉进碗里,溅出的几滴汤汁洒在他的衣领上。
他丢开手,发现手上也黏黏糊糊的,于是着急忙慌的站起身:“傅队你们先聊,我我我我去趟卫生间。”
傅亦目睹他的冒冒失失的背影消失在卫生间门口,然后抽了几张纸巾把他洒在桌子上的汤汁擦干净。
吴涯看着他耐心擦拭桌子的样子,眼睛里微微出神,有所感慨般笑道:“听说你离婚了。”
傅亦把纸巾扔进垃圾桶,然后又抽出一张擦着手道:“嗯。”
“我能问原因吗?”
“最好还是不要问了。”
吴涯很尊重他,见他有意回避,就不再追问,只是说:“我希望你能过的好。”
傅亦垂着眸子笑道:“谢谢,我现在过的很好。”
吴涯看了一眼洗手间方向,目光柔和,问道:“是他吗?”
“嗯。”
“......他很幸运。”
傅亦忽然抬起眼睛看着他,笑说:“不,是我很幸运。”
杨开泰从洗手间出来时,外套衣领已经湿了大一片,回来一看,见他们已经聊完了,正在无言静坐。
他刚在傅亦身边坐下,傅亦就抬起胳膊搭在他身后的椅背上,往他面前的笔录看过去:“记清楚了吗?”
杨开泰认认真真的拿起笔录看了一遍,发现一处遗漏,于是问吴涯:“吴先生,你刚才说车祸现场的另一辆车是谁的?”
他说出口时傅亦才发现,刚才吴涯的情绪激动,他也没有留心,这个车主的身份和姓名竟一直被遗漏了过去。
吴涯道:“是京大附中的物理老师,石海诚。”
“他和被害,对不起,和苏延是什么关系?”
“他的妻子和苏延是多年的好朋友。”
“苏延和他有恩怨吗?我是说,如果车祸现场不是偶然,而是蓄意,这个石海诚有没有作案动机?”
吴涯皱起眉认认真真的思考片刻,然后道:“我和苏延在一起两三年了,他的朋友我都熟悉。他和石海诚的关系很一般,只能算是点头之交。”
杨开泰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傅亦,傅亦用眼神示意他继续问。
于是杨开泰接着往下问:“为什么?石海诚的妻子和苏延不是好朋友吗?”
吴涯叹了一口气,道:“石海诚的妻子一年前就出事了,从楼梯上不小心跌了下来,伤到脑部神经,意识至今没有苏醒,和你们印象中的植物人差不多。”
杨开泰再次和傅亦对视一眼,眼睛在说:我没问题了。
于是傅亦收尾道:“情况我大概已经清楚了,现在苏延的案子暂时不由我们办,如果你想让我参与的话,只能从东城区转过来。”
吴涯忙问:“怎么转?”
傅亦道:“我会想办法,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吴涯起身和他们握手道别,临行时又向傅亦躬身致谢,随后他略显消瘦的背影消失在餐厅门口。
等他走的没影了,杨开泰才又掂起调羹喝碗里的汤,边喝边说:“你要查这件案子,得经过楚队吧。”
傅亦已经拿出手机拨出了楚行云的号码,看着他一口口喝汤的样子,莫名觉得他碗里的汤应该特别好喝。
“嗯,陈智扬那里他比较好说话,让他想办法。”
那边楚行云很快接了他的电话,听他简明扼要的把前因后果叙述一遍,半晌没出声,一出声就苦笑。
“傅哥,快年底了,给我冲业绩是吗?”
傅亦说:“不耽误你的事,你只要想办法把案子转过来,我来查。”
“这说的是什么话,你确定要查?”
“我确定。”
“行了,我来想办法,明天早上你就能看到卷宗。”
傅亦挂了电话,发现杨开泰已经不喝汤了,正在拖着下巴看着满桌子的菜发呆。
“看什么想吃就吃。”
杨开泰摇摇头,眼睛里还在跑神儿,道:“我在想,苏延是个什么样的人。”
傅亦把他面前那碗没动几下的汤端过去,拿起他的调羹尝了一口,发现自己被他刚才喝汤的样子给骗了,这碗汤并不好喝。
他放下调羹,抽了张纸巾擦着唇角问:“你对他很好奇?”
杨开泰道:“嗯,他应该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为什么?”
“因为你就很优秀。”
傅亦一时默住,费了些神才捋顺他说这句话的逻辑,失笑道:“同理所证,你也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杨开泰转头看他,刚想问他‘我哪儿秀了?’,就见他微微笑着看着自己,既温柔又专注的样子。
他脸上一红,挠了挠耳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我现在还不优秀,但是我会努力变的优秀,可以——”说着,他的声音逐渐低弱下去,埋着头低咳了一声道:“可以和你站在一起。 ”
傅亦抚了抚他的后颈,说:“嗯,等你。”
杨开泰愣了愣,然后默默的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胳膊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红透了整张脸,紧紧的捂住噗通直跳的心口。
心里在说:啊啊啊好喜欢他,好心动!
傅亦再怎么聪明,此时也摸不透他的心理活动,还以为他闹肚子抑或不舒服,问道:“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杨开泰闷声道:“吃多了,肚子疼。”
他就喝了几口汤,怎么就吃多了?
傅亦给他倒了一杯水推到他手边:“喝点水压一压。”
“没事,我趴一会儿就好了。”
“要不你再喝口汤?”
“不喝了,喝不下。”
“是不是穿的太少,受寒了?”